二十四章
兩人跟在昭陽身後,很快來到一處營地。
迷霧仍未散盡,即使派克的視力過人,他也只能隱約看見飄在空中的鈴鐺。營地似乎在周遭拉起警戒線,而那些掛在線上的鈴鐺則負責警示外敵的功能。
不過,對於鏡界生物,這真的有用嗎?
異能者本身的聽覺,難道無法察覺這段距離的腳步聲?
很快,他就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昭陽還沒靠近,就有兩名人類迎上來,顯然是察覺到三人的靠近。
「怎麼這麼慌張?」「怎麼了?」
兩道詢問聲同時響起,昭陽看見值班的異能者安然無恙,吊上嗓子的心也放了下來。
「善美那邊有沒有什麼異常?」他臉色凝重地問。
來人互看一眼,似乎不知道昭陽為什麼這麼問,但事關「長髮」,他們還是沒有多猶豫,左邊的身影迅速回答道:「除了人一直沒出現以外,目前沒有其他異狀。」
另外一道身影則面帶詫異地指向昭陽身後,停步在不遠處的派克與劉美芷問:「他們是誰?」
派克默不作聲,劉美芷一直落後他一步,將身形藏在他身後,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他們⋯⋯這件事比較複雜,總之不是敵人。」昭陽似乎是不想在這裡多做解釋。
昭陽的態度卻讓派克心中一凜,看來這個營地,並沒有昭陽所說的這麼單純。
然而,先前詢問的那人並沒有打算就此罷休,他用著嚴肅的語氣說道:「昭陽,你知道基地的重要性⋯⋯」
言下之意,是希望昭陽把兩人的身分交代清楚。
左邊的身影忽然輕輕推了推右邊身影的手臂,這讓右邊的身影停下動作,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
「八哥,昭陽擔保的人我願意信任。」
昭陽感激地看向他,左邊身影則是在說出這句話後,轉頭朝昭陽露出微笑。
他對保持距離的派克和劉美芷揚聲說:「既然是昭陽願意擔保的異能者,我也願意同時替你們擔保,我是警戒者──盧睿,歡迎來到長髮營地。」
和盧睿矮小的身形不同,右邊的八哥身材高大,一頭雄性禿倒映著微光。他正伸手搔弄著頭頂,神色間隱含不悅,配上滿臉橫肉的樣子,看上去頗為兇悍。
派克帶著劉美芷上前,向身高只到他胸口的盧睿致意:「光照者──派克。」
他又指向身旁,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妻子,梅杜莎──劉美。」
似乎是沒有這樣被介紹過,劉美芷愣了愣。雖然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異樣,卻將手自然地放到派克腰際。伴隨她的動作,派克的表情僵住了一剎那,短暫到昭陽等人根本沒有察覺。
同時,劉美芷朝三人露出一抹客氣的微笑,便算是見過面了。
即使心裡還是有些芥蒂,但基於異能者之間的禮儀,八哥還是輕撫胸口,自我介紹道:「抗拒者──陳湯尼。」
盧睿見氣氛依舊有些僵,連忙緩和道:「他家裡兄弟姊妹很多,湯尼排行第八,叫他八哥就行。」
雖然如此,派克卻不是會用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人,聞言只是冷淡地點頭。
此舉讓八哥面色更為不豫。
此時,昭陽趁機對盧睿說:「麻煩你替他們準備一下居所。」
派克不願意就這樣被安排,忍不住插嘴道:「你不是要帶我們離開森林嗎?」
昭陽正想回答,八哥已經先不耐煩的回了一句:「想離開?除了這裡,你們還能去哪?」
派克無視他,只是看著昭陽等待他的答案。
昭陽面有難色,轉身走過來將手搭上派克肩膀,勾著他轉過身,一起背對營地。
雖然這麼近的距離不能阻止八哥和盧睿的聽覺,但他卻能用其他方式傳達自己的意思。
「派克先生,你帶來的資訊非常有用。我想先確認一下營地的安全,不知道是否能給我一些時間?」
派克看見他眼中的真誠,最終還是伸手與昭陽握住。
然後,將其手心處的小紙片揣入懷中。
他們的話並沒有刻意隱瞞八哥和盧睿,這讓兩人同時皺起眉頭。
八哥忍不住問:「昭陽,他們帶來什麼消息,會影響到營地的安全?難道是鏡界之主靠近了?」
昭陽看了他一眼,低垂著頭回答:「可能比那更嚴重,我需要先確認。」
盧睿雖然不能理解,但他還是朝派克和劉美芷說:「既然如此,兩位請隨我來。」
他又對八哥說:「這邊先交給你了,我等等回來。」
八哥對盧睿的態度卻是極好,露出笑臉回:「去吧去吧,反正有森林在,你不盯著我正好可以喝點小米酒。」
「不准喝。」
「好、好、好。」
盧睿翻了個白眼,帶著兩人離開,同時低聲道:「他是我父親的朋友,除了喜歡較真,認準死理,還特別喜歡喝酒。」
知道對方是在替八哥開脫,派克點點頭,沒有多做回應。
派克趁盧睿在前方帶路時,很快地將紙片攤開,並看了上面的訊息。
白色的紙片上,明顯的濕痕排列成了一行字:『他們一直隱瞞長髮的狀況,我必須知道以保證營地的安全,盧睿的能力是貓與鈴鐺的鈴鐺。』
看完後,派克若無其事地將手垂下,紙片在他手上閃過一道火光,很快化為黑灰被灑落在地。
他不確定昭陽告訴自己這些的具體意思,但也許是暗示他,只要將盧睿控制住,昭陽就可以成功潛入長髮所在地。
想到這裡,派克朝劉美芷使了個眼色。
劉美芷俏臉一紅,但還是順從地吐了一口口嘴在掌心。
然後扮作天真女孩的模樣,順著派克眼神的暗示,提起絲裙,幾個小跨步跑到那些掛在線上的鈴鐺旁,用手捧起鈴鐺的同時將口水抹上去。
「營地周遭掛滿鈴鐺,是為了警戒嗎?」她用著嬌美的笑容詢問道。
盧睿老好人的個性讓他沒有斥責這樣的行為,反而一時呆在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
派克跟著走上前,一邊挽著劉美芷的手一邊向盧睿抱歉道:「這是一種警戒的異能吧?抱歉,內人比較少在外冒險,不太懂異能者之間的規矩⋯⋯」
派克不知道,昭陽如何得知他們成功麻痺盧睿能力的事情,但想起周遭的濃霧,手掌隱晦地放在身後,並閃過一絲火光。
果不其然,濃霧很快將火光撲滅。
盧睿臉上的尷尬只停了幾秒,隨即便轉為和煦的笑容,他很快接受了兩人的說法。
「是,鈴鐺是用來警戒外敵的方式,這也是我能力的一部份,請不要洩漏出去哦。」他朝兩人眨了眨眼。
「抱歉,我不知道⋯⋯」劉美芷立刻吐了吐舌頭,小聲地道歉著。
不得不說,即使劉美芷已經生過孩子,但與生俱來的美貌依舊使這個動作加分不少,讓她看上去宛如不懂世事的少女。
派克也再次同時向盧睿道歉。
盧睿似乎沒發覺自己的異能已經被麻痺,只是無所謂地笑著說沒關係。
異能者之間便是如此,除了個別像是──冰女巫這種源自於冰雪女王的強大異能,只要原型被知道,就很容易被針對。
一顆巨樹,矗立在營地後方。
這棵樹纏繞黑髮的數量,遠多於外面任何一棵樹,這讓整棵樹上面彷彿多了一顆巨大的繭,看上去陰森又詭異。
周遭的鈴鐺比營地內還多,除此之外,鈴鐺外圍還散落著幾座個人帳篷。
雖然昭陽在營地內的地位也是數一數二,但這一部分的異能者聯合起來,為了顧全大局,勢單力孤的他也不想在明面上與他們起爭執。
即使長髮公主──李善美,曾經是他的愛人。他們仍然用各種理由,阻止昭陽去見李善美。
就連李善美承接汙染的那一刻,昭陽都不曾陪伴在她身邊。
那些異能者知道,昭陽是控制李善美唯一的鑰匙,而李善美同樣是控制昭陽唯一的把柄。
只不過他們不清楚,昭陽早就是六珠異能者,他在成功晉升六珠時獲得的能力並未使用過,那就是──化霧。
這個能力,能夠穿越外圍其他異能者的重重阻攔,唯一的剋星就是盧睿的鈴鐺。
貓的鈴鐺,就掛在他的身上。
只要他想要靠近李善美的所在地,鈴鐺聲就會響起。
此時,昭陽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先前面對派克時的溫文儒雅,反倒帶著一絲瘋狂。
他終於找到機會了。
當昭陽發現自己的異能會被麻痺時,他就有了這樣的計畫。
他要喚醒長髮公主,要讓自己的愛人獲得真正的自由。
為此,不惜代價。
在一瞬間,昭陽的身形「彭」地一聲散開,化為一團濃郁的白霧,然後緩緩地融入周遭。
白霧飄過那些帳篷,順利接近了警戒線上的鈴鐺。
直到霧氣越過鈴鐺,瀰漫向沒有霧氣的那片空地──長髮巨樹的所在時,鈴鐺都沒有發出任何警報,而盧睿也還在替派克兩人安排居所,對此沒有絲毫感知。
薄霧擴散進來,周遭帳棚內的異能者似乎過於放心,並沒有發現這不起眼的異狀。
然後,悄無聲息地,霧氣開始在樹前凝聚,逐漸聚攏為人型。
霧氣外型的手穿過重重的黑髮,在最深處的地方重新凝結,手掌輕輕捧起睡夢中仍蹙著眉頭的嬌顏。
「我來了,吾愛。」
李善美的長長的睫毛微微搧動,似乎是即將要從沉睡中醒來。
昭陽雖然已經化霧,但他的臉頰上依舊滑落兩行淚水,也許哭只是意象,從來就不只是人類身體的本能反應。
「他們⋯⋯強迫妳,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