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一踏上丘陵，就看到了那幅令狐起疑的畫面。
初雪剛下，有團灰撲撲的毛球縮在還未完全結冰的水塘邊。起先牠以為對方是來喝水，但牠在坡上端詳了好一會，毛球還是一動也不動。
蓬鬆的毛髮沾滿碎枯葉和潮濕的沙土，實在分不出那是還沒換掉的夏毛，亦或水塘邊的泥濘。大抵是哪家頑皮的小鬼出來溜達卻迷了路，不小心跑進雪狐的領地，嚇得不敢動。
雪兔並不是划算的獵物。用那對充滿爆發力的大腳全速奔跑，就算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也不一定能追上。
反正牠也不餓，索性伸展僵硬的前腿，在丘陵邊趴下。
今年的旅鼠像山洪暴發一樣一批又一批地生，食物非常充足，巢穴裡的親族很輕易就能餵飽幼崽。來年想必又是歡快的春日，牠已能想像褪去霜雪的孩子們，在冒出嫩芽的大地上笑鬧玩耍的畫面。
雖然牠不一定看得到。
正當牠感嘆著歲月不饒狐、就著觀察毛球打發時間時，突然一陣冷風呼嘯而過，一束松針好巧不巧戳進了鼻孔，牠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毛球猛然抬頭，警戒地四處張望。牠這才發現這隻嬌小的雪兔少了右耳。
漆黑渾圓的眼瞳立刻捕捉到身為掠食者的牠，但這隻只有牠三分之一大的小傢伙卻沒有逃。兩頰的鬍鬚動了動，居然蹦蹦跳跳地爬上了丘陵。
「您看起來德高望重，晚輩有個問題想請教。」
毛球的聲音尖細，聽起來竟有些興奮。他立刻起身退了一步，避免逼近的鬍鬚讓牠再打一個噴嚏。
「下面的水塘邊有種從沒見過的生物！跟松果差不多大！跟結霜的石頭一樣亮！我觀察好久牠都沒動，請您幫我看看那是什麼東西！」
真該誇獎這份膽識。牠抖了抖鼻子，感覺好像還有些松針的碎屑在鼻腔裡打轉。
「這裡是雪狐的領地，幸好我不餓，所以你小子還能活著。」牠抬起前足抹過鼻尖，「要是被其他狐看到我可救不了你。入冬後獵物減少，一隻肥美的雪兔可是大餐。」
「恐怕我還不夠您塞牙縫呢！」毛球學著牠舉起一隻圓滾滾的腳掌，試探性地揮了一下。「在您拿我打牙祭前，請先幫我個忙吧！看一眼就好！」
那對圓滾的黑眼幾乎與去年夏天跑過大半荒原，只為咬牠一口的蒼白巨熊一樣執著飢渴。無奈之餘牠朝身後掃了一眼，確認沒有親族在附近，才跟著雀躍不已的缺耳雪兔一起下到了水塘邊。
那明顯是隻蟲，肚腹朝上，六足長滿纖毛，還有對又長又彎的觸鬚。有半個身子都浸在水裡，毫無動靜，怎麼看都已經死了。
牠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又酸又腥，很像甲蟲，但牠絕對不會想把眼前的詭異生物吃下肚，就算快餓死了也一樣。
毛球聚精會神地盯著牠，鼓鼓的雙頰充滿期待。
「我沒看過這種蟲。恐怕是隨水流飄來的吧！」牠直起身，從鼻子裡噴氣。「我看完了，你小子也該回家了。」
下一秒牠全身毛髮悚立，瞪大眼看著大膽無畏的毛球撲進水潭，一掌撈起那隻讓狐毛骨悚然的生物。毛茸茸的枝節從牠眼前掠過，薄翅擦過牠鼻尖，酸腐臭氣一擁而入。老雪狐一陣暈眩，往旁栽進雪堆裡。
「牠動啦！」毛球嘰嘰叫，大腳在地上瘋狂打著拍子，身軀一鼓衝了出去。老雪狐還沒爬起，少了隻耳朵的腦袋就追著展翅的怪蟲，消失在遠方。
這絕對是牠漫長狐生裡，遇過最莫名的事了。身上沾滿半溶的積雪，看起來肯定跟那隻怪兔一樣狼狽。
今天真是夠了！
牠無奈地弓起背脊抖落滿身雜亂，理了理毛，正要爬上丘陵，就看見幾乎變成一叢移動灌木的毛球，啪達啪達地衝了回來。
毛球的嘴角有不妙的污漬。
「您果然還在！您聽我說！那不是甲蟲！也不是巨蟻！有跟爛掉的草根一樣的臭酸味！或許是——」
「碰！」老雪狐不等牠發表完高論，一掌將毛球壓進雪堆裡。
毛球嗚嗚咽咽，但牠無情地用半個身軀的重量阻止對方爬起，心裡不知為何有些暢快。
「呼！」
看來這世界還沒無趣到頭，我還不用急著去死呢！
牠仰頭噴氣，愉悅地看著缺耳雪兔哆嗦地從雪裡抬起頭。嗯，剩下的應該是原本的毛色，不是怪蟲的體液。
「知道危險了吧！快回家！」
不等對方有任何異議，牠叼起雪兔的後頸，朝丘陵另一端拋了過去。毛球在空中翻滾數圈，撲通一聲落進鬆軟的雪裡。
牠似乎還在叫嚷著什麼，但老雪狐不打算理會。天氣很好，終於露臉的太陽也很溫暖。牠爬上了丘陵，最開始趴下的地方。
毛球搖著短短的尾巴，在遠方嘶嘶叫著：「臭老頭！等我找到另一隻怪蟲就來找你！明天！下禮拜！明年！」
老雪狐把自己捲成一團毛茸，用厚軟的長尾巴蒙上了鼻子。牠似乎聽見了小傢伙的約定，在熱烘烘的陽光中，帶著笑意遁入夢鄉。
作者碎碎念：
雖然世界觀不同，但老雪狐與雪兔分別是《自由之靈》裡兩位重要角色的化身。現在的進度可能還感覺不到其中一人有多重要，不過某人可是被不少看過的朋友認證是「真主角」( ͡° ͜ʖ ͡°)
畢竟帥氣熟男和小屁孩根本沒得比(*≧▽≦)ﾉｼ))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