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園物語 第一卷 尾聲

法斯特還來不及回答破流充滿敵意的質問，異常響亮的雷聲幾乎是轟炸整間教室，落雷似乎劈中供電設備造成故障，室內頓時陷入昏暗，緊急照明紅燈亮起，狄恩本能將手按在槍套上，屏息適應突然變暗的室內。

「停電應該會自動切換緊急供電系統，奇怪？」法斯特正要聯合其他同事去檢查發電機，卻被白羽和破流攔住去路。

 

狄恩隊長大喝：「所有人不准離開辦公室！這麼大的獨立貴族學校連專業維修工人都沒有嗎？」

「有是有的，但我們也有本身就是電機專業的老師，可能得去現場看損壞情況才好跟其他老師解釋……」法斯特苦笑地解釋。「其實我們每個班上都有幾名特別學生攜帶高級人造人『武衛』當保鑣，這些人造人完全可以維持秩序和保全需要，並且控制一間教室電力系統，不至於影響授課。」

「那你們就更沒必要出去啦！沒聽到那陣雷聲大得那樣古怪嗎？」破流大剌剌說。

 

簡直又像在青野小學一樣，阻止他們隨便進入或離開遊戲地圖的超自然警告。

 

「但這是在梓官從事教職重點工作之一，我們有義務隨時對家長會報告學校異狀以及學生安全問題，愈快愈好，那些大人物沒空跟我們一來一往對談，必須上繳完整的文書影像紀錄。畢竟家長付了昂貴的學費，當然也要求貼心服務。」法斯特老師耐心解釋，至於枯燥行政工作，當然由新人負責。

 

白羽和破流能想像幾分大人的悲慘世界，但他們暫時還不用考慮職場問題，光學校裡的麻煩就夠多了。

 

「也不能將警察先生你門單獨留在這裡，不如我留下來，其他有空的老師去檢查受損的供電系統，至少也得巡邏一圈確認沒其他意外發生。」說白了，法斯特老師是梓官指定來盯著這群警察的耳目，怎麼可能離開正在調查文件檔案這三名警察？其實法斯特老師以為這些警聯成員會跟他們一起到外面行動，誰知他們竟不想離開辦公室。

 

「就這樣辦吧！我們還有很多資料沒看完，如果能拿出應急燈具就更好了。」破流搶在狄恩之前說出口，墨綠眸子有如老鷹盯著獵物，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

 

於是其他教師魚貫而出，留下法斯特老師和狄恩等人同處一室，算是看守辦公室等待回報的組別。

 

和白羽不同，破流認為既然是「電影欣賞課」，沉浸式體驗的驚悚效果很棒，但她完全不想對討厭的NPC凶手互動攀交情，不像她這位夏族同學倒是挺入戲。

 

「不知在外面調查的警察他們有沒有出事？」白羽擔心地問小隊長。

 

剛才那陣導致梓官小學供電系統當機的暴雷，迪恩也是為在外面調查的同伴捏把冷汗，畢竟他們是在刻意建造成遺世獨立的貴族學校裡，萬一出事第一時間只能依靠財閥布置在梓官小學裡的資源，不過他對兩名年紀小小的「未來特警」還是挺胸擺出大人架式，再怎樣他才是本地（中央星城）警察代表。

 

「再怎麼說也是職業的，而且這裡又不是曠野，還是層層保護孩子們的貴族學校，你太多慮了。」迪恩安慰白羽，這時就看得出未來特警的孩子心性了。

 

入夜的逢魔時刻瀰漫著詭譎氣息，由於天色還未完全暗透，處於只剩下緊急照明的昏暗紅光中，依舊可見彼此模糊輪廓，混著黑暗的紅讓白羽想到那場純紅的怪夢與不知在何處淌流過的鮮血。

「不會這麼快就出現了吧？」破流喃喃自語。

她和白羽好像又忽略某個重要問題，凱因老師確實表示電影欣賞課有危險，被害者們死於遭吸血鬼攻擊，雖然急著想確定涉入事件的受害者名單，實際問題來了，他們要怎麼對付超自然存在？之前在青野小學遭遇BOSS級變異骷髏怪物只能靠溜，現在殺害小女孩的元凶就在面前，他們肯定要和電影的吸血鬼主角面對面了。

難道就靠這些警察和自己的武術嗎？更別提只會用嘴巴講魔法的白羽了。破流放鬆肌肉，擺好架式。剛才應該花點時間擬定對付吸血鬼的戰術才對，結果遇到負責調查吸血鬼案件的警聯分局小隊長太興奮就忘了。

破流轉向白羽，黑髮少年無言地朝她搖頭，顯然也是後知後覺才發現相同問題。

第一次進到這種奇妙異世界難免有點疏忽嘛！破流用眼神辯解。

其實白羽理想戰略是尋找劇中制伏內田直子的大法師，雖然他一度懷疑這個存在指的就是咒術學院的學長姊，院生們確定被限制魔法，或許這個世界裡真有大法師其人，一個正等待著他們求助的厲害術士，可是他們偏偏遇上小隊長狄恩，很自然選擇警聯這條劇情線。

說是要想辦法，其實兩人都沒啥頭緒，白羽倒是有差點被地下室活屍咬到的經驗，也算對不死系怪物有點認識，樂觀地想或許物理攻擊能奏效，畢竟怪物吸食人血，人血也是物質的一種，至少屍變吸血鬼應該能用火力逼退吧？

辦公室的氣氛忽然變得很詭異，那是種難以言喻卻令人寒毛直豎的變化，白羽和破流也感覺到了，面面相覷，馬尾少女比了個劍指，只有夏族才看得懂的手勢，暗示有邪門的東西需要驅除。

 

白羽不是很確定，直覺的確告訴他周遭有危險，他還是對破流點點頭，表示提高警覺見機行事。

狄恩拔槍在手，神色慎重緊張，基於刑警的本能，這種本能讓他在多場暴力衝突中撿回一條命，他覺得有什麼壞事要發生了，梓官小學教職員辦公室出現淡淡血腥與腐臭味，在整潔的辦公室中顯得特別詭異，狄恩想到，這股怪味和昨晚的PUB命案現場的空氣一模一樣。

馬尾少女揉揉鼻子，她和白羽是沒進過命案現場，但也本能發現這股氣味的不祥與詭異，小隊長狄恩的大動作更彷彿電影劇情。

教室辦公室本該只剩下狄恩、兩個少年特警及小學部教師法斯特‧葛洛費歐，總共四個活人，失去主照明後卻無端多出一股突兀的存在感。

「把花瓶遞給我。」白羽對離青瓷花瓶最近的破流道。

「你要花瓶做什麼？」話雖這麼說，破流還是依言抽掉海芋，把花瓶交到白羽手上。

黑髮少年的確感覺到某個奇異存在，或許因為他是咒術學院的見習生，電影欣賞課必經的考題，也或許他通過種子試驗，被鑑定的確擁有魔法天賦，也和一隻高級式神訂下主從契約，種種奇特體驗讓白羽開始看見不尋常的存在了。

「法斯特老師！蹲下！」白羽一拿到花瓶立刻舉過肩膀往褐髮青年教師方向扔去。

花瓶被飛擲過法斯特老師身側，他下意識跳開，花瓶撞上牆壁，傳出響亮破碎聲，碎片掉在靠牆擺置的闊葉盆栽上，一道矮小黑影慢慢從盆栽陰暗處走出，由於低著頭難以看見長相。

那道異常存在感的真身出現了。

「快過來長桌這邊！」白羽趕緊對法斯特道，後者卻像是嚇呆了般動也不動，目眥欲裂瞪著那道矮小卻熟悉無比的身影。

一道閃電落下，瞬間照得滿室雪亮，更深的昏暗隨即重新籠罩。

但那瞬間眾人都看見矮小身影抬頭，雪白肌膚上殘留著乾何的暗紅血跡，大眼睛閃著金光，十歲的童稚小臉上綻放無邪笑容。

「老師……」柔軟帶著點鼻音的呼喚。

 

陰暗中，女童金色的眼依然明亮，這是怪物的眼睛。

彎如新月的森利長牙突出上唇，顯示眼前小女孩已然變異，她直勾勾看著法斯特，伸出兩截又白又細的手臂，拖著夢遊般的步伐走向褐髮教師，畫面既美麗又恐怖。

伴隨著小女孩無聲無息地出現，原本鎮定自若的男人臉色蒼白，連連後退撞到椅子，引發連串噪音，癲癇發作似顫抖起來。

「不要靠近我！」法斯特尖叫出聲，臉部肌肉痙攣著，完全喪失一開始的冷靜。

「她是內田直子？」白羽向看過電影的破流確認。

 

「應該是，但又有點不一樣，好像是眼睛顏色……」馬尾少女記得童年夢魘的電影吸血鬼眸色是經典血紅，眼前小吸血鬼眼睛卻是微微發光的金色。

白羽凝視著前方數公尺外渾身洋溢妖異氣息的小女孩，即使他們能和電影世界的人們交談互動，卻無法改變早已注定的結局，難道不是嗎？凱因老師。

一開始小女孩就死了，電影中的被害人，本身也是加害者。參加這場電影欣賞課的學生必須做出選擇，現在降臨的考驗是，要救這個身為殺人凶手的男人，或者將他讓給一報還一報的復仇者？無論怎麼選，勢必都要付出代價以及面對良心譴責。

肯定是會讓人留下心靈陰影的電影欣賞課。白羽再次感歎破流的莽撞加入，但自己的大意也好不到哪去，他們都太小看凱因老師和咒術學院了。

「老師，不要不理直子……不要……」內田直子輕聲啜泣，小手往前伸出，仍是步步逼近法斯特。

「不要──不要！」聲音拔高刺耳，直子猛然躍起，帶著野獸般的吼叫撲向法斯特，破流及時踢去一張會議椅擊偏她的攻擊，小吸血鬼爪尖雖偏離頸動脈，仍在法斯特左肩到鎖骨撕開一道血痕，顯示復活後小女孩的攻擊性與危險不容小覷。

「嗚！」法斯特壓住開始冒出血珠的傷口，白羽衝過去扶著褐髮教師，狄恩則僵在原地驚疑不定。

小隊長視線在兩方之間飛快移動。

那是個十歲小女孩，但又不像正常小孩，他應該朝她射擊還是動手壓制？

「狄恩隊長，用槍射她！別接近！」白羽叫道。

「對方是孩子！」狄恩猛搖頭，說什麼也不肯扣下扳機，哪怕提示出自已經知曉案情發展的未來特警，對孩子開槍還是太挑戰小隊長的道德底線了。

「內田直子已經死了，附在她身上的是吸血鬼！快動手！除非你想讓她殺人！」
情急之下，白羽不得不透露劇情，他終究選擇阻止小吸血鬼復仇，希望保住殺童凶手活著接受法律審判。

聽了白羽這句話，為了眾人安全以及對吸血怪物的畏懼，狄恩終於瞄準內田直子胸口連射三槍，她發出淒厲慘叫，被子彈衝力往後帶而跌倒，然後重新搖搖晃晃爬起，眼窩鼻骨塌陷出現乾癟皺紋，完全就是還會動的乾枯屍體模樣，同時出現吸血鬼金瞳尖牙的陰森特徵。

這下子小隊長的同情遲疑完全飛走了，小女孩外表變化太過靈異，他開始擔心支援不足，警聯不允許未成年幹員佩槍，未來特警料想也不例外，所以才會有蕭副官那樣的退休特種兵高手來保護還是高中生的鷹宮局長。

狄恩瞄準左胸又是一槍，幼小身軀彈動著吸收子彈衝擊，仍然看不出明顯效果，小吸血鬼卻無視一直開槍攻擊她的警察，瞳孔始終緊盯法斯特不放，發出怒氣沖沖的低聲尖叫，恨不得生撕獵物。

辦公室冷不防大放光明，照明系統重新運作，小吸血鬼忽然不知去向，徒留一地混亂。

法斯特驚愕地注視空氣，肩頸間劇痛流血的傷口證明突然出現又消失的噩夢並非幻覺，他不自覺流下眼淚，跪倒在地蜷縮成一團。

「我只是希望……她安靜下來不要吵……我喜歡她……」

「主……原諒我……我是罪人……」

閒歇雷鳴終於變成暴雨，震耳欲聾的雨聲覆蓋褐髮教師低沉沙啞的啜泣聲。

破流惱怒地揉亂瀏海，這個凶手和電影裡的無恥壞蛋不一樣，超乎想像的懦弱膽小，被吸血鬼一嚇就崩潰了。

 

但男人還有贖罪的機會嗎？白羽卻是看著法斯特沉思。或者按照電影劇情，法斯特非死不可？

《噬夜》，根據真實社會案件改編的靈異驚悚電影，它引起的社會廣大討論不只是探討小學校園黑暗面與充滿暴力美學的影像衝擊，更深層的是罪與罰的多重辯證。

現實與虛幻，融冶成一鍋難以辨識的濃稠，若能閉上雙眼假裝世界仍正常運轉，他們也不會感到困惑了。

－－第一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