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之旅 兩個人的旅行
《夏夜》
還記得，遇見艾姆妮西亞前有一次我獨自一人露宿荒野，那是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地上的我伸手不見五指，而夜空卻格外晴朗，散布天空的星雲，橫亙穹頂的銀河，那夜的美深深烙印在我心中，因為那個震懾人心的美景，深深的讓我打從心底感到恐懼──
○
「伊蕾娜，別怕──」
艾姆妮西亞輕聲喚了我。
「我在。」
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跟我心中的那一夜不一樣，天空被雲層覆蓋，是連星光也沒有的純粹的黑。
「我沒在害怕……」我不高興的噘起嘴，不過她看不見，她的手掌輕輕的包覆我的手，靜靜的感受著我的細微舉動。
或許，她感受到我心裡深處的小小不安也說不定。
今天，我們因為微不足道的小事延遲了出境，錯估路程的我們在廣闊的草原上不斷趕路，然而騎著掃帚也來不及在日落前抵達下一個城鎮，無止盡的黑阻擋了我們的去路，迫不得已，我們只能就地紮營。
說是紮營也只是鋪張防水布就得席地而坐，因為我不喜歡露營，所以沒有準備哪些難以攜帶的器材，導致我們現在只能毫無防備的在黑暗中相依偎。
儘管四周暗淡無光，我仍沒有睡意，我跟艾姆妮西亞並肩坐著，用閒聊打發時間；或許我可以用魔法照亮四周，我們可以用那光源再繼續趕路，但是那對魔力的消耗是龐大的，我更不敢想像為此聚集的飛蟲，綜上所述，我們決定在野外待到天亮。
「伊蕾娜，害怕嗎？」她又輕聲問了一次。
「我說了我不怕。」
「但是伊蕾娜的手掌好冰，妳在緊張嗎？」
「……不…這是……有點冷吧……」夏夜的微風吹過悄悄帶走多餘體溫，其實對比下午的炎熱，這讓我感到很舒適，不至於會冷。
話音剛落，我感覺到身旁的她靠向我，把我摟進她的懷中。
「這樣呢？還冷嗎？」她依舊輕聲細語。
「好熱……」我不坦率的回應她的溫柔。
「伊蕾娜~」
「又什麼事？」我從她身上起來，讓語氣盡量柔和，轉身看向阻隔我與她的黑暗。
「妳在想什麼？」
遠方，叢林間傳來夜出的鳥兒清脆啼叫，風與枝葉颯颯的在寂靜中遊走。
身後草地裡迴盪著雨蛙的鼓動，感覺既清晰又遙遠，偶爾能聽見小動物躍起竄動的聲音。
身前湖泊的水波在石頭間穿梭，細碎的撞擊聲在夜空下沉默的喧嘩。
寧靜的夜裡充斥各種聲音，一切卻彷彿被黑暗吞噬，徘徊耳邊的聲音不論怎樣都無法打破沉寂，水氣與涼風帶走溫度，我的心像那一夜一樣沉了下來，湧上來的，是直指本心最純粹的恐懼──
「艾姆妮西亞……」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嗯？」
「如果妳不在我身邊……如果我的世界只有我一人……」我倒抽一口氣，直視心裡那道深淵。
「……如果只有我，那我……還會是伊蕾娜嗎？」
周遭的細碎聲響似有若無的襯托黑暗，沒有星光的夜晚一無是處，我感覺到害怕，害怕那虛無的孤獨，害怕連活著都無法被證明的──無邊無際的幽閉世界。
這一刻，遏止我的心潰堤的，只剩下身旁輕巧平穩的氣息，以及手中緊握的溫暖觸感，還有，此時此刻只屬於我的，為我吐露的溫柔話語──
艾姆妮西亞只思考了片刻，或許她早已有了答案。
她的聲音有股魔力，吸引著我的意識，我側耳傾聽，緊緊抓住陪伴我的她。
「伊蕾娜害怕的感覺，我懂哦……」她停頓一下接著說：「那就像是被世界遺忘的感覺，對嗎？」
我點了點頭，艾姆妮西亞雖然看不到，但一定感受到了，我本以為她會抱住我，給我溫暖，哄我渡過漫漫長夜，然而，握住我手掌的力道反而悄悄放鬆，我感覺到她挪動了身體──
「孤獨很難受，黑暗也讓人絕望，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停下來一切又彷彿全都靜止，那樣的夜晚，我的記憶裡有好幾次……」
我想起見到艾姆妮西亞之前，她已經獨自一人走了一年以上的路途，沒有記憶的她一定比曾經的我更加害怕恐懼，而那樣的過去一定也隨著詛咒解開回到她的腦海……
「所以~妳就聽我說說吧~」溫柔的語氣一點點滲透進我的心。
「即使看不見，伊蕾娜也知道我在這裡吧？」
「嗯。」我點頭──
「那麼這樣呢？」
「咦？」
艾姆妮西亞抽走握著我的手，我感覺到溫度被涼風奪走的失落，但依舊朝聲音方向頷首──
「嗯，妳在。」
「那即使我閉上嘴，伊蕾娜也知道我在這裡對吧？」
「等……！」
「─────────」
四周恢復寂靜，比寂靜更沉默的雜音再次在耳邊迴響，一切又回到黑暗混沌，毫無光線的空間封閉了我的心……
「艾姆妮西亞？」
她沒有回應。
「妳在嗎？」
沒有回應。
我捂住耳朵，阻隔最後的聲音，我的世界變的無限狹窄，心裡的恐懼也同樣被壓了下來；或許，沒有世界的遼闊，我就不會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或許，在或不在都沒有意義；或許，我和艾姆妮西亞都只是虛無的一份子。
只要我不思考，是不是就沒有恐懼了？
然而，現實無情的將我拖了出去──
雲散了。
籠罩天空的布幔緩緩揭開，黑暗世界頓時成了絢麗舞台──
起先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亮點，微微的星光渲染著霧氣，雲霧與夜空的邊界變得模糊，繁星像碎銀般散落遍佈，本該暗淡模糊的星雲在極黑的夜空中清晰的閃耀，最終烏雲散盡，那道跨越時空與世界的星辰長河兀自的在我眼前展開──
眼前的一切遙不可及，彷彿虛幻與真實的交界，無盡的天空容下了數不盡的星辰。
我為花費一生也數不盡的閃爍光點感到不安，雙眼在點與點間尋找焦點，目光停在星雲間，它為單調的黑幕鋪上斑斕，與背後的繁星相映；而那佔據天空的巨大星河既像是這絢麗夜空的背景般凝靜，又像是以萬物襯托的主角，緩慢而磅礡的佔據我的視野。
我尋找著浩瀚的邊界，尋求內心的憑依，我或許花費一生也無法走遍各地，而眼前的一切卻超越了我的世界──
不顧我的思緒，無關乎我理智，夜空在河面反射，我眼裡的景色沒有邊界，那一幕令人感動、令人瘋狂，那是光與暗單純完美的和諧，不容置疑的──絕對的美。
我的心在發冷，寒氣爬上四肢，腦袋為了無解的問題運轉，臉頰滾燙，心跳加速……一顆豆大的水珠自眼角滑過臉頰，我不知道那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恐懼。
為什麼伴隨美景的，總會是恐懼呢？
我想起了我的旅途，那些愉快或哀傷的記憶在這廣闊無邊的空間中不值一提，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塵埃，這個世界不是為了我而美麗，星空不是為了我而繽紛，我的存在可有可無，宇宙太大、太大了……而我，卻是無限的渺小，彷彿就要消失了一樣，純粹的害怕正一步步剝奪最後的理智──
「伊蕾娜──」
「！」
「沒事的~」耳邊傳來的輕柔言語彷彿能和我心中的陰沉思維抗衡。
我張口，想呼喚那人的名字，心裡糾結的思緒卻將我困住，直到我的手掌再一次被她的溫暖包覆。
我轉過頭，面向記憶中的那個她，我看著她，彷彿分別了數年，微弱的星光描繪出輪廓，早已習慣黑暗的雙眼貪婪的端詳那美麗臉龐，在絢麗夜空的陪襯下令人癡迷、無法自拔。
艾姆妮西亞空著的手撫過我的臉頰，抹去那濕潤痕跡，然後繞過我的後頸……
她將我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她的臉進入我視野的焦距以內，我閉上眼睛屏住氣息，嘴唇抿起輕輕施力──
然後，我感到額頭傳來觸感，我們額間相碰。
不可思議的是，這讓我感到安心，方才的懼怕與心慌一掃而空，她的體溫讓我冷靜下來，讓我回想起來，我並不孤單──
「伊蕾娜，妳剛才害怕嗎？」
「害怕…」我據實以告。
「現在呢？」
我搖頭，目光沒有離開身旁的她。
「我說過了，我在~」她的聲音輕巧，就像風鈴一樣悅耳。
「抱歉~我忘了~」我發現我不小心笑出聲，艾姆妮西亞帶來的安心感讓我鬆懈下來。
「伊蕾娜，就算看不見，就算聽不到，就算摸不著……」她吸了一口氣，說了：「妳都不會是單獨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輕貼著的肌膚傳來觸感，比身後廣闊的宇宙還要真實。
「妳不是一個人……」她抬起頭用雙手抓住我的手臂。「伊蕾娜是伊蕾娜，是我……重要的人，妳無可取代，不論世界再大，不論星空多麼耀眼，不論黑暗多麼空洞，妳都是獨一無二的……」艾姆妮西亞低下頭，彷彿壓抑著情緒。
我感覺到她抓著我的手更加用力──「伊蕾娜妳很溫柔，所以會有時候不那麼堅強，所以……當妳徬徨無助的時候，請妳依靠我，好嗎？」
「嗯…」我感受著自己的心跳，感受著自己的體溫，我的心平靜下來，我盡可能微笑的向艾姆妮西亞說道：「抱歉，讓妳擔心了~」
「謝謝妳，艾姆妮西亞~」
即使夜色下看不出臉頰的顏色，我也感覺到彼此的雙頰泛紅，為了我小小的煩惱，我們難為情的對視，我無法回想起當年是如何獨自一人在荒野度過的，真的很感謝艾姆妮西亞，我知道如果我拜託她，她會願意永遠陪伴我，這個念頭令我安心，我明白光是這樣就能讓我跨越無數黑暗，挑戰這個巨大的寬廣世界。
「會不希望和妳分開呢──」
話才出口，我馬上就後悔了，如果我用約定或誓言將她綁在我身邊，那對她是不是一種詛咒──束縛她人生的詛咒……
「我可以永遠陪在妳身邊哦~」艾姆妮西亞的語氣害羞卻堅定，這句話讓我心中高興不已，我明白艾姆妮西亞對我而言同樣無可取代，正因如此，我才不希望把她套上枷鎖，我只好難為情的別過頭……「抱歉……這妳就忘了吧，如果為了我這人……讓妳立下這種一輩子的約定……我會過意不去的……」
「不是約定哦~」艾姆妮西亞邊說邊抬起頭，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剛才的璀璨夜空仍舊自顧自的華麗，我不住嘆息，慶幸自己擁有分享美景的同伴，以及我渴望著的真摯話語──「是願望，伊蕾娜。」
「我希望和妳一起的旅途，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這樣啊…也是呢~」我也是這麼期望的。
據說，不論夜晚或早晨，時時刻刻都有流星劃過天際，所以我不迷信流星能夠實現願望，但我還是對滿天星斗許了願──是個對廣闊世界與美麗星辰來說微不足道的小小心願──
希望我與她的旅行，不會結束──
○
「星空真的很漂亮呢~」
「是呢~」
「要不是伊蕾娜睡過頭，我們就見不到這樣的美景了~」
「閉嘴哦~」
「哼哼~伊蕾娜明明不想在野外過夜卻還是貪心的賴在床上呢~」
「我叫妳閉嘴囉~」
「我不聽怎麼辦~妳要堵住我的嘴嗎？」
「說到這個妳就不能管管妳的嘴嗎？那時候我的臉頰……竟然趁我睡覺的時候偷ㄑ……」
「偷什麼？啊~難道伊蕾娜那時候已經醒了~~？」
「啊啊啊~不跟妳說了~我要睡覺！」
「意思是要給妳叫醒妳的“那個”對吧~？」
「晚安！」
「晚安~伊蕾娜…………啾~」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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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隔線——–
剛出爐的第二章，感覺章節數沒有很需要乾脆也會都省略吧~~
夏天的夜晚真的又涼又舒服，不過在野外沒有月光的時候真的是暗到像瞎了一樣，說是這麼說我其實還沒看過清楚的銀河，所以就讓伊蕾娜和艾姆妮西亞幫我體會吧~~
至於這兩個人的關係既是好友也是旅伴，甚至感情好到有點像戀人，所以我不想給她們的關係套上個什麼頭銜去定義，兩人相處的感覺就是伊蕾娜與艾姆妮西亞，就是這樣，喜歡的話歡迎追蹤和收藏哦~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