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96.願許的足跡
看得出今晚也會是一個漫漫長夜，而且如今又再度下起了大雨，基本上身心都感覺糟透了。
實際上，整起事件從鬼怪殺人那一刻起就糟糕無比，根本可說是災禍與人禍的雙重加乘。光是案件中不只有兇手還有非現實的兇手這點就讓警方頭痛無比，因為它說明了現實邏輯、證據和子彈近乎是無用武之地，看看分局與機場屠殺就是這樣。
雖然早上那場臨時會議中串聯起所有事件的因果與人物關係，但是依舊沒有可以給「真兇」一擊斃殺的關鍵直接證據。當然也不能說昨晚的回收證物全然無用，它反而對非現實兇手──女魔的殺人法則判定派上用場，所以邏輯推理才能搭配上周孟欣所歷經的幻象得出階段結論，從而開展接下來的後半段偵查行動。
話雖如此，但要在剩餘的兩天內完成進一步的證物蒐集、定罪嫌疑人、周家祕法解讀、驅邪法會，以及對外宣告這一路來警方與玄學團隊的聯手合作結果，且得說服社會大眾，這些事到底還要繼續燒掉多少人的性命才能完成？
當然這裡並非單指傷亡跟犧牲，而是像如今施茗學這樣的基層人員耗損的精力。
會議後，刑警施茗學所領導的證物回收小隊，很幸運的另從作為突入女魔主體所在江宅的特殊任務部隊領導人周成興警官延攬來六名人力，手下成員正式從三人擴充為九人。
只是在稍作喘息任務再次展開之前，施茗學仍對這樣的九人團隊感到擔憂。
此擔憂並非是對於如此人力恐怕還是不足以負荷任務執行效率，雖然在實際證物蒐集上是人越多越好，然而，施茗學更加在意的是人身安全。
這點他倒是一開始就表露無遺，所以才會在前往網路恐怖文章作者陳予仁租屋處時，連門都還沒踏進去，就被趕到現場的尹靜蕙嚇個半死。不過更應該說施茗學於最初曹副署長與眾人的病房對談中，就對自己被編入釐清相關證據的主導人驚詫無比。
這名刑警無疑是害怕因鬼怪而莫名其妙殉職的。當然，只要是人，沒有什麼比自保更重要了，因此特別在尹靜蕙離開小隊前往醫院支援後，即使是回到警署，施茗學始終處在焦慮不安的狀態。
可想而知在知道任務要繼續進行且只是補充了警方人數後，他到底有多崩潰了。慶幸的是，當午所有人重新集結時，他總算在見到那兩名別於警方的生面孔後鬆了口氣。
眼前的警署門口站著一男一女。
這對男女年紀相當輕，估計大概都只有二十多歲左右。
女方身穿黑色褶袖圓領雪紡上衣與長裙，留有一頭黑色長直髮，膚色猶如病容般蒼白。時值陣雨方歇，一把黑傘垂掛在其纖細手臂上，乍看猶如剛參加葬禮完的家屬。
而男方則是頂著一頭層次分明的短髮，長著一臉人畜無害的臉，身上套著深藍色襯衫外衣下身著灰長褲。
此番光景極其突兀，這都該拜黑衣女子所賜，以至於尚且有著警察敏銳嗅覺的施茗學一眼就猜出兩人不是一般民眾。
果不其然，人畜無害的男子馬上就做了自我介紹，只是耳聞那熟悉的姓名後，儘管暫卸不安的心，還是不禁讓施警官皺起臉來。
「請問是施警官嗎？我們是池上仙道觀尹靜蕙……大師的同行助手，特地前來接手接下來和貴小隊的隨行工作。應該……就是所謂的靈學顧問吧？」
男子似乎對這樣的自我介紹有些許不確定，而且還在提及尹靜蕙時停頓了一下。
但怎麼樣都好，反正不管是修行者還是大師，有人來罩自己一切都好！至少從對方透露出顧問這點，能知道不是大膽到來詐騙警方的可疑人士。
只是聽到是尹大師的人，回想早前那自作主張的行動風格，多少還是讓施茗學太陽穴隱隱發疼。
「是的，請問兩位大師怎麼稱呼？」現在還是以大局為重，趕快把事情做完平安回家優先。
接著男子轉頭看了同伴一眼後，才露出溫吞的微笑道：「我叫林孟承，這位是楊燕芸小姐……喔，或許稱為楊師傅會比較恰當。而我則是楊師傅的助手。」
因為林孟承講話語氣又富含一絲不確定，施茗學不禁內心重現不安。即便他已經盡力不以年齡來評斷個人能力了。
不過，他的不安很快就被緊接而來的驚駭一慕給沖散。
只見眼前自始自終存在感異常強烈的黑衣女子在同伴語畢同時，抬起臉來將長髮捎至耳後，一雙血紅色眼睛顯露而出；搭配上蒼白臉孔以及略為浮現宛如獸類觸鬚般的青藍色下眼臉臉紋，頓時散發出一股異樣氣場，令眼前幾位警方人員不禁往後退怯，其中也包括施茗學在內。
「妳……」
明明身子未被雨水浸濕，現場亦無風拂，施茗學卻感覺到一絲竄入背脊的涼意，只是似乎又有些許接近火爐般的暖意隨涼意而來。
如此感受確實已足以證明眼前之人是不亞於尹靜蕙大師的泛泛之輩，且冷暖交織的氣息宛如看穿自己的內心，驅散了原本的不安。儘管外表盡顯怪異，但比起害怕情緒的湧現，更多的反而是敬畏。
眼前這名女子不只不是普通人，不，她可能也不是單純的修行者，那雙別於常理的眼睛再再說明了對方身上有著近似神靈、鬼魅或妖怪的存在。
興許就與那時候於江宅外遭遇女魔那般，這位名為楊燕芸的修行者身上估計也依附了如尹靜蕙召喚出來的妖狐之物，差別在於眼前的她接近以融合或直接表現的方式與對方共存。
似乎為了緩和現場微妙的氣氛，楊燕芸環視眾人後擺出猶如黑天鵝的優雅姿態，輕拉起一邊裙襬屈身行禮致意，並露出有別於其淡然外表的溫良微笑。
「各位好，我是楊燕芸，接下來再請各位多多指教。看來我們又要繼續找東西了呢。」
事到如今已不是乖乖等法官或檢察官那邊的搜索票申請獲准並取得的時候，施茗學從一開始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所以接下來的後半段證物回收方針相當明確，特別是在稍晚收到老高帶給他，從陳醫師跟周成興那裡獲得到的訊息與要求後。
眼下能直接取得關鍵證據的江宅(林庚呈一家的舊居所)根本無法進入，就算是有兩名顧問和特殊任務部隊一起進入他也不願犯險。所以進入江宅蒐證的行動可說在老高打來後確定打消。
那麼這裡就會回到一開始施茗學預設好的方針──前往林庚呈的新住所蒐證。
由於不管是在張晨高接手《折骨案》，還是之前由高宇文負責的時候，警方都無法取得任何正當理由進入對方的新住所搜索。
想到屆時如果被這名想法刁鑽且善於詭辯的男人抓到把柄，都不免令警方打消強行搜查的念頭。
不過，據他所知，當時《折骨案》的第一名被害人顏梓依屍身被發現後，警方有進入了林庚呈的新居，結果卻一無所獲。
但這也是當然的吧？畢竟那時根本沒有人會想到顏梓依是被女魔直接於家中殺害、分屍，最後轉移到廢棄物回收場的，事後從那慘不忍睹的現場也證明了顏宅為第一現場。也難怪林庚呈家中找不到任何跟顏梓依的死有關的證據。
換句話說，此刻再度前往林庚呈住處，意味著說不定能挖出對方殺害妻女時偷渡過去的一些物證。另外儘管不無可能，在那遭遇女魔的機率也相對得高吧？
想到此，施茗學忍不住為自己的命運多舛嚥下唾沫。
不過話說回來，眼下事後應該可以「臨時搜索」向上交代吧？都已經是在這種節骨眼下了。
不僅如此，施茗學也得實行陳醫師所提出的要求，因此整體的行動方針細節如下──
證物回收小隊得先前往林庚呈的新住處找出跟其妻女一案有關的證據，接著再至妻子王美鈴生活過的娘家、林庚呈的原生家庭取得能夠進行棺木屍骨親子鑑定的物品及家譜名單；最後則是帶著陳醫師所提供的棺木資訊，找尋可能與周孟欣母親接觸過的殯葬相關行業單位，另外還得跑一趟周家廟壇，同樣是為了取得家族成員的鑑定材料。
這一看就知道是會讓人過勞死的大工程，所以只有九人的小隊顯然是不夠的，因而在出發前往林庚呈新居收到老高來電後，施茗學已另外提出人手申請，並且命他隊人馬，負責林庚呈夫妻原生家庭與周家廟壇部分，並要求同步透過電子媒介取得家族成員的關聯資訊。
當然，老高也承諾會請張天師那邊爭取更多的修行者擔任隨行顧問，只是眼下最可能碰上危險的還是施茗學等人，只能說楊燕芸跟林孟承是來對了。
同時，施茗學也得知另一本周家祕法已被他們找到，目前正如火如荼的解譯中。難怪楊燕芸會說又要繼續找東西了。
另外施茗學還收到關於是否要強行進入江宅蒐證的最新訊息，似乎張天師在這方面還在評估，不過此時兩位隨行顧問表示屆時如果真的要進入，也不會是他們作為先鋒，而是特殊任務部隊。
對此，施警官的確有如幸災樂禍般的鬆一口氣。
很快的，眾人來到林庚呈的新居。
住所位於公寓大廈內，因此小隊偕同管理員一起前往進入。屋內格局不大，二房一廳一衛，以一個人居住或是小家庭而言都可說是綽綽有餘。
內部整理的相當整潔，家具擺設十分講究，上頭幾乎可說是一塵不染，應證了林庚呈謹慎心細的性格。
過程中，楊燕芸與林孟承四處查看，而在一進入後，前者便表示內部沒有女魔的氣息，施茗學心想：這不就跟那時候陳予仁租屋處一樣？
當然除了家具等器物，林庚呈的個人電腦自然也是蒐證目標。見螢幕被密碼上鎖，隨行電腦專長成員立刻進行破譯，施茗學則繼續輾轉房子內部。
果然，以時空背景來看，這處新居不太可能找到關鍵物證。況且若以林庚呈的性格來看，需要處理的東西估計也在搬來這裡前就都處理掉了吧？從昨晚回收的鏡子與冰箱就能知道。
不過，此趟也並非完全一無所獲；或許該說正是一無所獲才讓施茗學有所收穫。
「以一個妻女失蹤的父親來看，這裡卻沒有任何跟自己家人有關的東西未免也太過……冷血？又或者，那是他不願也不能看到的東西？」
查找一周後眾人回到客廳，施茗學眉頭緊蹙並插腰環顧眾人道出自己的想法，只是電腦破譯人員卻在此時出聲呼喚。
所有人見狀紛紛聚集到主臥房內，然兩位隨行顧問卻依舊站在原地，引起正準備轉身的施茗學好奇。
「這是……」
「怎麼了？有發現嗎？」
見同伴走入浴室，林孟承也循著對方視線抬頭仰望上層的塑鋁天花板，豈料不等尾隨在後的施茗學出聲詢問，一股惡寒忽地襲上全身，待定睛一瞧，林孟承已經踩上浴缸邊緣，將塑鋁板往旁移開。
下一瞬間，楊燕芸猛然瞪大赤紅色雙目，林孟承則是一個踉蹌背撞上牆，施茗學發出肝膽俱裂般的慘叫。
「那、那是！」
聽聞動靜的小隊一眾很快便魚貫入內，怎料幾秒前的駭人景象已然消逝，而該景象正是林庚呈之女林函薰趴在天花板窺探三人的畫面。
而一張圖畫紙也在唐突異象消失後，悄然從上頭孔洞下落，最終躺枕在楊燕芸腳邊。
畫紙上用了許多色彩蠟筆繪製，只見一家三口外加一隻米色花貓躍然途中，是充滿稚氣且線條簡單的孩童畫作。
只不過，卻有一條紅色筆直細線直接劃過雙親人物的頸脖處。
＊
晚間時分，身在眾多修行者保護的飯店堡壘的調查局陳局長，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來電號碼後接起手機，通話在數分鐘後結束，而此通電話亦事關人疑似被林庚呈藏至廈門的周家之母的行蹤。
-----------------------------
《我因為她得到了陰陽眼，卻也闖入人生支線？》的兩位男女主角也來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