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啊!來看看是你們先將貧道殺死,還是貧道能活到見證第六令的瞬間!」
「奉天承運,天理昭彰。」
當眾人尚在議論大丹新軍之際,純白的城獄伴隨黑星升空。巨大的城影將天空化為夜一般的暗,黑色的星體彷彿在天空中打開了一道通往深淵的窗,卻發著難以忽略的光照亮大地。
那是天理對人理展開最後最盛大的宴會。
無數的熔石從城獄掉落,每顆都誕生十萬計數的渡火鬼差,向世界聯軍進攻。
一時後退重整的聯軍,見證萬里城築起的瞬間、在大丹燁皇的帶頭下開始反擊。
那天,所有人都學懂當自己的王。
在如此壓倒性絕望的戰場中,真正的狼王戰線敲響了戰鼓。世界聯軍在末世組織起了最盛大的反攻。
結果卻不盡人意。
在攻堅戰鬥告一段落的瞬間,空殼與鬼差就像斷線傀儡一樣倒下。然而,天理之星仍然高懸空中,光之種卻從黑星上墜落。重新落地的白城綻放軍儀的威光,渡火的赤紅鐵騎無盡地從城門湧出,踏平這個世界。
那天,在徬徨之中,聯軍失去了作為道標的光之種。
但我們仍然是戰士,既然還站著,那便戰鬥到最後一刻,不會讓進軍的鬼差輕易通過。
自此,已經過了四天——
「咳咳…咳咳…」
咳嗽著從叢林間穿出,長生艱難地深呼吸、跌跌碰碰的走到樹木之間的一小片空地。汗水讓他瀑布般的長髮與皮膚黏膩在一起、道袍與戰靴沾滿了隱隱發臭的濕潤污泥。
長生席地而坐掐訣合眼,嘗試運功修整的三秒之後,被更加猛烈的咳嗽打斷了進程、進而是胃裡在翻江倒海。污血的漿糊隨著他痛苦的嘔吐傾倒而出,分不清到底是昨天吃的草藥裡摻雜了毒物、還是靈體正在自我修復排出暗傷。
連日粗暴地過度調用法力,令長生體內的氣變得紊亂,根深柢固在體內的靈根管道中、節點處的能量流打成一個個須要慎重調養的結。
但長生並沒有阿斯嘉特時間去管這個。
他一甩手袖,氣流將地面枯葉理成一張簡易的地理圖。長生輕輕皺眉、伸手將好幾塊歪掉的葉子擺好,撥正圖裡誤差的部份,他回想一路的戰況、盤算著接下來的移動方向。
在聯軍與赤騎鬼差總戰的第一日,長生與聯軍同伙在森林的大道上對鬼差進行了一場盛大的伏擊,雖得一時成功、卻被不講理的數量反壓回來。
部份殘軍與長生決定直接躲入森林,穿梭野外與鬼差進行遊擊戰,結果幾天過去,現剩下的就只有長生一人。
雖然不想承認,但長生的遊擊適性比他自己想像中的高非常之多。
他擁有餐風飲露運功聚氣就可接戰的體質,長年的冥想養氣功夫也讓他能忍受惡劣的野外生活。
劍仙之道,從來給人的印象都是霸道、帥氣,面對困難俐落地一劍破之。
到了長生這裡配合御風之道,更是如虎添翼,一路進化成悄無聲息、無影無蹤、無孔不入——
御使風潮凝聚劍氣,從不同的角度飛入、快狠準地斬殺敵軍。
連畫風都不一樣了。
明明一路都是衝著正面作戰的魔劍士體系鍛鍊過來的,到最後卻被長生用成法術刺客一般的效果,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天賦吧。
在這三日裡,長生和同伴在森林各處佈下無數陷阱,從簡陋的手作尖矛陷阱、高級一點的法術陷阱、到最費力的分身誘餌。
充分地讓鬼差品嚐到了人理的智慧和力量,特別是長生掛在半空的風刃斷頭台,其本質是鋼絲陷阱的法術強化版、卻更致命和隱蔽,讓眾數鬼差親歷鬼故事現場:走著走著路,朋友的頭突然就掉下來了。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行人很快便察覺到陷阱湊效的次數越來越少。
城獄的鬼差本來便比其他十殿的鬼差更有智慧,它們熟悉軍陣、武藝上乘,就像是身手了得的上古軍士。一時吃虧,可能只是因為古時的戰術和法術沒有現在玩得花巧而已。
但在源源不絕的兵源補充之下,鬼差也用不著費這麼多功夫,它們改變策略、直接先從這片森林開始踏平。
狩獵和被獵的身份迅速反轉,伏擊在黑暗之中的獵人、很快便變成了在陰影裡瑟瑟發抖的獵物。
為數不多的同伴走散的走散、犧牲的犧牲。在不久前,最後一個和長生抱團的同伴也在追捕中被獵殺。
跑得最快的長生,今日也依然擔當著最後生還者的重任。
「踏踏踏、」
「踏踏踏、」
「踏踏踏、」
森林的各處傳來鐵蹄奔騰的聲音,他需要盡快找出安全的路徑逃離。
現在上映的是絕地求生:大逃殺。
很遺憾的是,因為氣息紊亂,長生御風的力量掉到前所未有的谷底,他已經沒辦法化風超過三秒鐘了,那些自豪的長距離飛遁術自然也不能再用。
能依靠的就只有比起鬼差領先三天的地型熟知度。
只見長生揮動手訣,擺在額前的劍指一閃,風的靈氣轉換成雪白的薄霧,隨著氣流湧出蔓佈周圍的區域。因為控制力不足而造成的淡薄不均、反而讓效果更加自然。
長生以霧氣作掩護,他透過風裡的騷動判斷敵軍的密集程度。
鬼差的腳步因為霧氣而慢了下來,他們在安靜的森林細細搜索,裹纏渡火的身姿在薄霧中折射出一個一個大圓光暈,各在長生左右方排成一線。
『就是現在!』
長生選擇即時起行,用樹林的高低差作掩護鑽過鬼差的搜索線、與敵人擦身而過,爭取最大最久的活動空間。
卻不曾想,
思考與身體的反應錯開,用來抹消腳步聲的浮空法術延遲了一息也沒放出來——
啪嚓。
足下斷裂的枯枝發出很是清脆的聲音,而目標為滅世的鬼差不會放過所有生命活動的跡象。
「糟…」
咻!
末端連著鐵鍊的長矛從側面射來直瞄體幹,日積月累的戰鬥本能讓長生的身體在最後一刻反應過來抽劍出鞘,劍身與長矛和連接的鐵鍊對碰撞出火花,偏移開去的矛尖插在一旁的樹幹上沒入兩寸。
寧靜的樹林中號角的聲音此刻響徹。
突襲的鬼差甩動鎖鏈讓渡火在上面延燒阻擋著去路,長生直接連鞘揮舞配劍對活動的鎖鏈上撈一斬,隨著劍鞘燃火他開出足夠的空間在底下鑽過去,然後甩手振劍,在起跑的同時將著火的鞘丟棄在原地。
帶鏈的長矛從不同的方位連續飛來,右後、左後、正後、右前,長生咬緊牙關堪堪躲過,道袍背後被削開一道口子、硬擋攻擊使配劍的劍體有了破損。
長生知道自己已是強弩之末,餘力所剩無幾、也該在此時用上。
他屏氣運功,強行催動能量內循環提高體能,隨著能量強行流過纏結的靈根洗刷肉體,長生彷彿覺得熔岩在他的血管內流淌。
最後的氣在快速消耗,痛楚使得冷汗淋漓也讓視線變得模糊。
最後一口氣支撐著長生撐開眼睛,他以水流在林間流過的蹤跡辦別方位:
「就是那邊!」
奪命的長矛直直從背後飛來瞄準後心,只見長生在最後一刻轉過身來用長劍護在胸前、他的笑容猙獰卻燦爛。
唰唰!
隨著配劍破碎,長生整個人被餘力擊退,向後倒飛,他的身影越過樹叢飛出——
來到了山澗急流的上空。
「這就是我的逃跑路線啦!」
噗通一聲入水,長生抱頭護著要害、靠水流逃生。
一生懸命的豪賭,根據山勢,此川最後應當流向軍營後方所在。
而當只剩最後一口氣的長生被發現卡在取水處岸邊,已經是半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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