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篇-13
「咦？柳哥？」
恰逢立冬，陳花手捧著一碗麻油麵線吹涼，聽見門口有些騷動，轉頭望去，正是多年未見的柳春樹。
「哎小花！好久不見啊！」
柳春樹從季秋銘高大的身軀後探出了頭，掛的是他那如朝陽般燦爛的笑容，但陳花覺得此刻的似乎比以往還要更耀眼幾分。
「我剛去學校晃了圈沒看見藤藤，他在房間嗎？還是出去了？」
聞言，陳花一愣，季秋銘神色僵硬幾分。正當柳春樹疑惑兩人的反應時，傳來了嬰兒的哭聲。
直到陳花抱起那個哭鬧的嬰兒，他才注意到沙發上還坐著一個大一點的女孩，抱著陳花的手臂朝著自己偷看。
「大的叫季雅芸，小的叫季元誠。」陳花拍了拍女孩的背，聲音也放柔了些，「雅芸，跟柳叔叔打招呼，說叔叔好。」
女孩依言，躲在媽媽的臂膀後邊，探出一顆小小的頭來，「叔叔好……。」
柳春樹不禁感慨，他離鄉不過三載，陳花都抱兩了。
他上前拍拍季雅芸的頭頂，眼睛像陳花，看似無辜卻是雙靈動的眼，估計是個鬼靈精怪的種。轉頭打量仍在襁褓中的季元誠，這個的鼻子倒像季秋銘，憨憨的。
「叫雅芸啊？還好眼睛像妳，水汪汪的，多可愛！要是像銘大哥一樣，怕是要長成女漢子了。」柳春樹揉完季雅芸的髮頂，又捏了捏季元誠的嫩臉，把兩個季家後人都蹂躪了遍。
陳花嫌棄似地拍掉柳春樹作亂的手，「女漢子哪裡不好？嫁不出去還能留在家裡替我做家事，我可就省事多啦！」
一旁的季秋銘聽不下去，過來把季雅芸抱起，「呸呸呸！咱們雅芸可是個美人，少在那邊漢子來漢子去的！」
「是是，趕緊長大嫁人，到時候銘大哥你就會後悔，她怎麼沒長成個漢子樣，最好一輩子嫁不出去哈哈哈！」柳春樹大笑，又將話題轉回去，「哎對了，怎麼也沒看到叔叔阿姨呢？跟藤藤一起出去了嗎？」
陳花將季元誠一並抱給季秋銘，猶豫道：「對……爸媽都出去了……。」
她收起了笑容，眼神暗下幾分，「正好能帶你去見藤哥。」
柳春樹跟著陳花走出村外，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就擴大一分。
——他認得這條路，知道這條路會通向哪裡。
「小花啊，藤藤在這裡做什麼？發生什麼了嗎？」隨著陳花走出村外，很快地四周的景色從房屋轉為荒地，雜草快與柳春樹的腰齊高，參雜生長的芒草更是超過一個成年人的高度，使人看不清前方，腳下的小徑是被人為踩踏出來的，上頭落下許多或深或淺的足印。
陳花沒有回答問題，只是搖搖頭，「跟我來。」
柳春樹好奇向前望去，當陳花撥開擋住視線的芒草，他看見前方一片空地上有規律地擺滿了大小不一的石碑。
——這裡是他們村的墓園。
陳花低頭算著步伐，在一塊墓碑前停下，凝視身前石碑片刻，便回頭對在入口處駐足發愣的柳春樹喚聲道：「藤哥……藤哥在這呢，你來看看他吧！」
柳春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移動步伐的，他彷彿靈魂出竅似的，看著自己的身軀如行屍走肉般一晃一拐地到陳花身邊，過了好些會兒，他才看清面前石碑上刻篆的是誰的名字。
「你離開的隔年，那年冬天來了個寒流，特別、特別冷，藤哥……藤哥他熬不過去……。」陳花輕撫石碑，將上頭挨著的塵灰撥下，「他讓我別告訴你，說要是他走了之後，柳哥你還記著約定有回來的話，再帶你……再帶你來看看他。」
「我……我知道你們的事。」陳花向著石碑合掌一拜，「如果柳哥……你還對藤哥有那意思的話，那就再來找我吧。」
柳春樹耳朵嗡嗡作響，陳花的聲音彷隔了十幾里外般遙遠，當他反應過來，已經見不著陳花人影，天色也暗了下來。
「哎藤藤……。」他嘆息一聲，撫上石碑，緩緩蹭著上頭刻著的『季秋藤』三個字。心頭似乎有著說不盡的千言萬語，但卻沒有要說出口的那份心情。
只是覺得，說再多好像也沒什麼用了，反正想說給聽的那個人，已經聽不到了。
柳春樹回到季家，季秋銘在客廳正在給兩個小的餵飯。
他似乎不意外柳春樹的到來，笑道：「你果然來了，小花在樓上等你。」
柳春樹其實是第一次來訪季家，陳花特意不關門，等待的同時，一面在季秋藤房裡整理東西。
柳春樹回來後第一個找的就是季秋藤，後來在家裡三人聊了幾句，她有意想將話題帶開，卻又被柳春樹繞回季秋藤身上。
那時，她就知道柳春樹的心意，知道這人一定會再回來的。
「柳哥。」聽到腳步聲，陳花回頭，拍了拍一旁的地面，「隨便坐，平常我都有掃地，應該不太髒啦！」
柳春樹依言坐到一邊，同時打量這個房間。
房間很整潔，看得出來陳花這個媳婦是真的不錯，東西被歸類的很好，整齊的排列在架子上，書桌也被擦拭的乾乾淨淨。
柳春樹眼神微暗，然而就是少了生活痕跡，畢竟房間主人已經不使用很久了。
「有了！」陳花從大箱子拿出兩個小箱子來，典型的收拾太仔細反而忘了放在哪的類型，「藤哥留下的東西不多，主要是這兩樣。」
打開第一個較大的箱子，她拿出一疊被綑起來的信件，底部幾封已經開始泛黃，「這些是柳哥你寄回來的信，藤哥每一封都能看上五遍以上，珍惜的很！」
說著，又拿出盒子裡的另外一疊，「然後這邊的是……藤哥來不及看的，柳哥你要是有空，再去念給他聽吧！」
柳春樹接過第一個箱子，嗯了一聲，正當他以為要繼續開第二個時，卻見陳花的動作停了下來。
「……在給你之前，我有件事想說給你聽，你聽完，再來決定要不要開這箱子。」
她有些緊張，深吸口氣，緩緩道：「是……三年前，我婚宴的隔天……，你送藤哥回來之後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