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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開懷大笑吧,女孩!》13、修行

Mr.Onion_洋蔥紳士 | 2021-11-03 19:20:47 | 巴幣 2 | 人氣 116



  據說就那個時候,在昏暗的燈光下,呂夢霓跟我爸只是不發一語的對望著。

  先出招的人是我爸,只見他拿出了一堆廢木料,啪啪啪地做了一支能夠發射橡皮筋的加特林機槍,然後用這把機槍掃掉了堆在一旁的可樂罐。

  他把機槍放到呂夢霓手上,問:「想學嗎?」

  呂夢霓用力的點著頭,「想。」

  接著我爸又拿了一副全新的撲克牌,然後開始洗牌,那撲克牌像是活起來一樣在他的雙手之間飛來覆去,洗牌結束之後,他將排組在桌上攤開,依然是那一副按照花色跟大小排列的撲克牌。「想學嗎?」

  「想。」

  最後他拿出了一張紙,折了一架奇形怪狀的紙飛機,他將那台紙飛機拋射出去,結果紙飛機在空中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迴旋,又原封不動地回到他的手裡。他拉高音調,「想學嗎?」

  呂夢霓雙眼放光,「想!」

  我爸雙手插腰的對呂夢霓說:「那麼從今天開始——」

  「師父!!!」

  「欸,我話都還沒說完耶。」

  簡單來說,這就是我爸跟呂夢霓怎麼變成師徒關係的過程。



  *



  不過詳細一點的經過,還是必須從那年的冬至開始說起。

  那還記得我大二那一年,呂夢霓打電話給我,叫我冬至那一天一定要回家一趟,不回來就要把我給幹掉。

  那年冬至剛好是星期五,我星期五下午沒課,在加上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我心想也許她又想吃麻糬了吧,於是就提了兩盒麻糬,買了一張兩點半的車票,坐著南迴線的太魯閣號,搖搖晃晃的回到了我的老家。

  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傍晚了,走進家門,我聽見我媽跟呂夢霓說話的聲音從廚房裡面傳來,我就過去打聲招呼,順便問問我媽晚餐可不可以吃火鍋。畢竟那天真的冷到不行。

  結果一走進家裡的廚房,就見識到了地獄般的景象。

  「啊啊啊啊啊!!!!!」

  沖天的火柱從我家廚房的瓦斯爐竄起,無情的燒向安裝在上方的抽油煙機。

  我媽在尖叫,呂夢霓在尖叫,看到他們在尖叫,連我也開始跟著一起尖叫了起來。

  餐桌上擺著幾盒已經拆封的桂冠湯圓,裝著水的鍋子就放在旁邊,呂夢霓的手緊緊抓著瓦斯爐的旋鈕不放,我媽絕望的望著那台剛買不久的全新抽油煙機。抽油煙機的不鏽鋼被高熱的火焰給燒得炙紅。

  我在廚房門口看著這一切,人生跑馬燈在我腦海裡不知所措的飛速的旋轉著。

  這裡是我家的廚房嗎?那是我家的瓦斯爐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要讓我面對這種事情!

  最後是我爸帶著焊接的面罩走進了廚房,用一瓶滅火器結束了這場鬧劇。

  事情結束之後,我們全家聚在客廳,而我媽憤怒的質問我爸:「你到底對我的瓦斯爐做了什麼!」

  我知道為什麼我媽會這麼反應。事情必須從我小時候開始說起,現在的小孩子整天滑手機可能很難理解,但是我小時候時不時就會流行一些新玩具,我小時後後為了跟流行當然也會拼命的把零用錢給存起來。可是我爸看到了我買這些新玩具回家,都會把它們拿去倉庫倉庫改造一番,於是四驅車變成了死亡四驅車,戰鬥陀螺變成了地獄陀螺,彈珠超人變成了彈珠阿修羅。人家都是靠著這些玩具交到了朋友,但是我老爸就是這樣讓我變得沒有朋友。

  聽見我媽的質問,我爸大喊冤枉,說他絕對沒有動那台瓦斯爐,他動的是我媽的抽油煙機,結果我媽聽了更生氣了,「那台抽油煙機我才剛買一個月耶!」然後她就拿出祖傳的藤條,要我老爸把事情通通從實招來。

  看到我爸跟我媽好像要愈吵愈兇了,我走到呂夢霓身後,在她後腦勺巴了一掌,然後罵她:「妳還不趕快承認!」她本來就很著急了,一聽到我的話立刻緊抓著拳頭大喊:「伯父阿姨不要吵了對不起通通都是我的錯!」

  我前面有說過呂夢霓那時候有一種可以跟火焰產生共鳴的體質。任何可以拿來點火的東西放到她手中都會不受控制的暴走。我把這些事情通通都說給我爸跟我媽聽,怕他們不信,我還拿了一個打火機要呂夢霓示範一次。我先將打火機放到我手中點了幾次,證明這是一個沒有問題的打火機,然後才把打火機交給呂夢霓,然後呂夢霓什麼都沒做,一下子把早上用來點香的打火機,變成了一把只有早期的卡通裡面才會出現的烈焰魔劍,而她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把打火機的火給點上而已。我跟他們解釋廚房就是這麼燒掉的。還記得以前中秋節我曾經帶呂夢霓去河邊放鞭炮,那一晚過後,我就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帶呂夢霓去放鞭炮了。

  我爸媽聽了這個原委,張著大眼睛,露不不敢置信的表情。但是不管這在怎麼誇張,事實就擺在眼前,由不得他們不相信。

  這也是我會這麼生氣的原因,她自己明明都知道,還故意跑來動我家的瓦斯爐。

  「因為我媽她——」

  我又巴了她的後腦勺一下,「不要因為妳跟你媽吵架就來燒了我家廚房啦!」

  於是她又低頭道歉:「對不起。」

  我哼了一聲,「妳這聲對不起是說給我聽的喔?」

  她走到我爸跟我媽面前,垂著頭說:「對不起,不會有下一次了。」事後,呂夢霓對我說她當時真的好想去死。

  我媽走上前,大概本來是想安慰呂夢霓,她最疼呂夢霓了,大概就算她今天燒掉的是這棟房子,只要她願意認錯,都會願意對呂夢霓說一句沒關系。但是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我媽就已經被我爸一掌推開,狠狠的摔倒在沙發上,看到我媽不敢置信的眼神,我就知道這下他晚上又要跪主機板了。但是我爸看起來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

  「沒有下一次?」接著只見我爸抓著呂夢霓的肩膀,激動的對她說:「這麼好康的事情,怎麼可以沒有下一次!」

  好康?我跟我媽都還來不及擺出任何反應,就發現他已經拉著呂夢霓的手往屋外了。

  我家旁邊原本有一間不小的車庫,但後來我爸把車庫給拆了,蓋了一棟更大的鐵皮屋。我媽把它叫做沒用的垃圾堆,但我爸把它叫做別館,還替這個別館取了一個頗為風雅的名字,叫做「鐵鏽庵」,而鎮上的孩子都叫他「火花老爹的恐怖殺人工房」。因為只要老爸碰到附近有小孩問他可不可以進去裡頭參觀,他就會拿一張死亡切結書要那個小孩先拿回家給家長簽名,然後那個孩子真的拿回去給家長簽名了,結果後來那孩子被家裡的人禁足了一個月。死亡切結書就這麼變成了當時孩子們之間的流行詞彙,這種國語課本裡面不會出現的詞,孩子們總是學的特別快。因為這張切結書,再加上消防車總是在兒童節前後不停的往我家的方向開,於是各種謠言跟傳聞就此傳開,久而久之這座工房就逐漸變成了一個孩子們充滿好奇又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一見到我爸要把呂夢霓往裡頭拉啊,我媽從客廳裏頭追了出來。

  「等等等等等!!!」她大喊:「你要幹嘛?」

  「我要進行一項重大的決策。」

  她驚慌失措的說:「我不知道你這次又想要幹麻,可是不要忘記你這次手裡拉著的,是別人家的寶貝女兒喔。」

  我爸點點頭,說一句:「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說完就在老媽的手中塞了一張刀疤嬸簽過名的死亡切結書。

  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呂夢霓她自己的簽名,要是被阿嬤知道她偽造文書就死定了。

  他打開大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邀請呂夢霓進去,呂夢霓露出期待興奮的表情,毫不猶豫就踏了進去,接著我爸就當著我們的面摔上了工房的大門。

  我媽傻眼的看著我,好像我這個當人家兒子的可以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似的,而我只是無奈的聳聳肩,畢竟生命這一回事,從一開始就充滿了各種不合理,本來就很難給出什麼解釋。再加上我媽當他老婆的時間,比我當他兒子的時間還久,我爸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她應該比我還要清楚明瞭才對。

  我只能說我爸有他自己的思考方式跟生活節奏。人家都說生命總會找到自己的出路,而我爸則是喜歡橫衝直撞的衝出既定的道路。

  我爸就是這樣,他說有一個計畫,意思就是我媽又要煩惱她會不會從明天就要開始守寡。他說他有一個想像,意思就是我媽又要經歷等一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恐慌。他說他有一個辦法,意思就是他等一下絕對會被我媽拿著藤條追打。然後他說這次要進行一項「重要的決策」,然後就把呂夢霓抓進他的工房裡頭。

  我爸從來都沒做過什麼重大的決策,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件,我媽跟我都害怕極了。

  據說我們鎮上流傳七個不敢置信跟三個不可思義。通通都跟我家有關。

  那七個不可置信現在此按下不表,畢竟它們都有著很高的同質性,說人話就是「不敢置信那個老爹居然幹得出這種蠢事情」。

  至於那三個不可思議,第一個不可思議是為什麼我媽當初會選擇跟我爸結婚,第二個不可思議是為什麼我媽現在還沒跟我爸離婚,第三個不可思議是我到底是怎麼在這個家庭被撫養長大都沒有走歪變成奇怪的暴走族。

  我媽跟我就這麼站在外頭等著,我媽不停的禱告,從天照大神拜到耶穌佛祖,再從列祖列宗拜倒去年剛剛過世的叔公,大概是在祈求呂夢霓可以從我爸的魔爪下成功生還。

  然後過了半個小時之後,工房面忽然傳來莊嚴肅穆的國歌,屋頂的鐵皮忽然打開,一根旗桿「蹦噹」的一聲跳了出來,一面海賊旗從下方緩緩升起。從這裏就可以知道我爸以前在學校升旗的時候一定都在偷睡覺,公民課的考試也一定通通都不及格。

  升旗典禮結束,工房的大門打開,兩人從裡面出來之後,我爸跟呂夢霓就已經是徒弟跟師父之間的關係了。

  「喔,拜托,拜託......」我媽一看到事情變成這樣,扶著額頭,表情痛苦地說,「不要告訴我你們在裡面幹了什麼。」

  我好奇地問:「你們兩個在裡面幹麻?」

  我爸跟呂夢霓互看一眼,點了點頭,異口同聲的說:「我們互相達成協議了。」

  「協議?」我媽慌張的問:「什麼協議?」

  他們兩人異口同聲的大喊:「要開始修行啦!」

  總之,呂夢霓跟我爸的修行就是這麼開始的。只不過一般人說要修行,應該是到山上閉關,去找個瀑布進行修煉,還是在大雪紛飛的山頂上練習波動拳跟龜派氣功。而我爸說要修煉,就是拿出一張泛黃的設計圖,花了半年的時間,帶著呂夢霓在那間鐵皮倉庫前面的空地上,蓋了一隻十公尺高的——

  呃,總之時間又過了一個學期,那年我暑假回家,我站在家門口,歪著頭看著他們兩人搞出來的那個東西。

  「酷斯拉?」

  然後我爸跟呂夢霓異口同聲的糾正我:「是哥吉拉!」

  總之,過了一個學期,我一回家,就看到了我家門口的空地多了一個不該出現的東西。我整個人傻眼,這兩個人花了六個月的時間,結果就搞了這個東西出來?

  我望著呂夢霓:「你們蓋這個幹什麼?」

  「蓋一隻哥吉拉出來,還需要什麼理由?」

  「不是,說好的修行呢?」

  「師父說那種事情已經不重要了,反正都已經搞砸了,所以一切都不重要了。」

  「啊?」

  「師父說什麼都是對的,所以我要花一輩子的時間跟隨他。」

  「妳在說什麼啊?」

  「哥吉拉萬歲!」

  不行,她已經完全被洗腦了。

  這時我媽在一旁槁木死灰的喃喃自語:「好好一個孩子,我回去要怎麼跟刀疤嬸交代?」

  我爸在一旁大喊:「來啦!倒數計時開始啦!」

  「什麼的倒數計時?」我不知所措的問:「你們要幹麻?」

  我爸跟呂夢霓異口同聲的大喊:「毀滅世界啦!」

  然後我媽帶著放棄希望的表情繼續喃喃自語:「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時一聲低沉的嗡鳴,齒輪轉動的聲響從那隻哥吉拉的身體內部傳出來,然後只見那隻金屬恐龍緩緩的將脖子伸向天空,張開血盆大口。

  正當我開始感佩這隻哥吉拉做得意外的精巧的時候,一旁傳來倒數計時的喊叫聲。

  「三——!二——!一——!」

  然後只見呂夢霓按下手裡拿著的發射按鈕。

  轟!!!

  一道巨大的火焰從哥吉拉的口中噴射而出,炙熱的烈焰直竄雲霄,幾乎都要把整座小鎮的夜空都給點亮。

  看到這一幕,呂夢霓舉高雙手,她還來不及喊出什麼,然後就在這個時候,我爸衝上前抓著呂夢霓的手。

  只見我爸滿臉老淚縱橫的說:「噢,謝謝你,謝謝,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計畫真的會有實現的一天……」然後激動的上前抱住她的脖子。「妳是老天爺送給我的禮物!」

  對我爸來說,這是夢想終於成真的日子;對呂夢霓來說,這是她肯定自我價值的日子;而對於我們鎮上的居民來說,呃,他們當時有不少人正躺在沙發上看鄉土劇,結果聽到聲音,往窗外一看,差點沒從沙發上摔下來。

  那天消防隊接到了大概五十通的報案電話,說是外星人帶著一隻會噴火的鐵蜥蜴要開始攻打地球。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子的。消防隊接到報案電話之後,一開始還認為這只是惡作劇的報案電話,還開玩笑的回應說要是真的是外星人入侵了,怎麼會打給消防隊呢,消防隊的工作是救火,不是拯救地球啊!但是隨著報案的人愈來愈多,他們開始變得半信半疑了起來,這是真的是惡作劇,這規模也太大了一點,總之最後局長怕會出人命,就帶了一台消防車過來看看是怎麼一回事。發現是我爸搞的鬼之後,就把他給臭罵了一頓。

  我們鎮上消防隊的隊長好像跟我爸是國小同學的樣子。據說我爸小時候惹出來的事情,大多都是那位叔叔負責善後的。沒想到長大之後,我爸燒出來的火,也都是他在滅的。不過我倒是想問,這麼大的東西,我爸跟呂夢霓搞這個搞了快半年,都沒人發現,直到火都燒起來了才警覺大事不妙,這個小鎮的人們日子也未面過得太散漫了一點。

  當時我媽看到了消防車,就過來問怎麼一回事,其實她自己心裡也有一個底啦,只不過我媽就是那種很典型的自己的孩子只有自己能罵的那種人,當她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後,立刻插著腰,生氣的質問對方:

  「你說誰的老公是外星人!」

  如果我爸是外星人,那麼我媽就是地獄鬼婆了。

  遇到外星人還有進行文明溝通的可能性,但是遇到正在生氣的地獄鬼婆,就只有逃跑的份了。頂著凡人的肉身終究還是承受不了來自地獄的惡火。再說那也不是一身卑微的消防衣能夠承受的了的危險高溫。於是消防隊的叔叔一看大事不妙,立刻就收隊烙跑了。

  而就在這一切發生的同時,呂夢霓只是隨性的坐在哥吉拉的腳下,手裡拿著一瓶冰鎮過的可樂,她完全不管發生在不遠處的爭執,只是一個勁的入神的凝視著夜空。

  她眯著眼睛,揚起下巴迎上吹來的夏日微風,就好像是一株浦公英,正乘著這道風逐漸的飛向無垠的宇宙。然後她忽然嘆了一口氣。

  「能活著真好。」

  說完,好像突然發現自己怎麼說了一句傻話似的,摸著頭,靦腆的笑了出來。然後,她抬起頭看著我。這時一旁的哥吉拉又吐出火焰,我看見她的眼中閃閃的光輝。

  「幹嘛?」我問。

  在一陣猶豫之後,她摘下戴在手上的護腕。

  我一直都沒說,我剛認識她的時候,習慣在手上帶著一個護腕,那個護腕是為了遮住底下密密麻麻的割痕。

  她沒說,但是我知道,只是我裝作不知道;她應該也知道我知道,只是她也一直裝作我不知道。

  那一天,她終於決定把手上的護腕給摘掉,她的手有些顫抖,而這在這個過程中她似乎還有些喘不過氣,但她終究還是把它摘掉了。

  摘掉之後,她看看手腕,然後又看看護腕,一開始她似乎還有點不敢置信自己真的把它給摘掉了,接著她垂下肩膀,露出了一種「什麼啊,就這樣啊」的無奈表情。

  她舉起手腕讓給我看,我歪著頭看著她,她則是對我笑了笑。

  她站了起來,手裡抓著那護腕,她邁開腳步向前助跑,然後手臂用力一甩,護腕就這麼飛進了黑暗中不見蹤影。

  那天之後,她再也沒有嘗試去遮住那些傷疤,而隨著日子的過去,疤痕漸漸變淡,如今她的手腕上面已經看不到任何的痕跡了。

  而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呂夢霓就能夠正常的使用瓦斯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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