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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迷途羔羊

佛萊曼 | 2021-09-12 22:05:29 | 巴幣 222 | 人氣 151


那是一個平靜的日常,新竹市東區的一個國小,父母親接送小孩去學校上課,有的小朋友獨自徒步前往,有的結伴同行,有些人開車或騎機車,國小的校門口外圍聚集了大量的人潮和車流,形成了一個亂中有序的景象,大家的共通點就是,把小孩安全送到學校,然後迅速離去,讓出空間給下一位家長送行,這是一種隱形的默契,更是所有人的共識。
 
一台騎著SYM藍色機車的婦人載著年約八、九歲的國小孩童來到學校附近的十字路口,閃黃燈,千鈞一髮之際,她勉強的穿過了中央車道,準備轉向學校的校門口前方,然而,這時候,一輛對向的來車橫跨車道來到她的面前。
 
由於實在太快,讓人反應不及,車子與機車正面撞上,發出一聲巨響,婦人當場被撞飛出去,而小孩因為在後座,同樣也飛出去,婦人在前方而減少受到的衝擊力,機車滾了出去,最終撞上路邊的分隔島,碎裂一地,婦人和小孩在遠方躺在血泊中,以出血量而言,婦人是更多的,驚人的,場景怵目驚心。
 
「快點叫救護車阿!」有人喊道。
 
馬路混亂成一團,車子煞車停下,尖銳的聲音,其他車流連帶影響而停滯,不少用路人都圍觀過來,探詢究竟發生什麼事情。每個人都用同情、悲傷的目光看待,有幾個人上前觀察情況,但沒人敢上前移動。
 
「你還好吧?」一名男子問。
 
「她好像失去意識……」女子說。
 
婦人倒地不起,絲毫沒有活力和生命跡象,就連手指也毫無動靜。
 
「這個小孩傷勢也很嚴重阿!」
 
「這麼小的孩子……好可憐。」
 
那位造成這場事故的駕駛,很早就撥打救護車和警察的電話,接著在一旁關心。
 
也有熱心的民眾幫忙指揮交通,附近國小的志工原本也在指揮斑馬線的通行,現在也趕過來。
 
有些人轉而去責備和大罵事故駕駛,駕駛只能頭低低的,保持沉默,最後開始念念有詞道歉。
 
就在警察趕到後不久,那名小男孩的手抽動了一下,發現這不對勁的人大喊:「這個小孩剛剛動了一下!他還有生命跡象。」
 
小男孩渾身是傷和血,其中一人試圖抱起他,卻被勸阻說:「要是他傷到內臟,你隨意動他!會傷到血管什麼的,讓專業的來!」
 
小男孩這時居然坐起身,搖搖晃晃站起來說:「媽……媽媽……媽媽呢?」他的身體顫顫巍巍,眼睛腫了一個大包,額頭流下鮮血,原先白淨的制服也被染紅。
 
「她在那裡,你先不要動!等醫護人員來!」一名女子上前勸說。
 
「我要……我要找……我媽媽!」小男孩以聲嘶力竭的語氣喊道,他模糊的視野和濡濕的目光探詢四周圍,最後發現媽媽躺在不遠處的血泊中。
 
這種讓人打擊、驚悚的景象,讓小男孩歇斯底里起來,他開始嚎啕大哭和慘叫,拖著腳蹣跚的走過去。
 
「媽媽!媽媽!」他的語氣充滿痛苦和悲傷,眼淚撲簌簌流下來,混雜血液和焦慮。
 
周圍的人受到渲染而不禁流露同情和眼淚,救護車鳴笛的尖銳聲音在遠處出現,劃破嘈雜的空氣。
 
小男孩跪在地上,趴在母親身上呼喚著:「媽媽!你快點起來!上課要遲到了!晚上還要去吃麥當勞!你昨晚跟我說好的!」
 
醫護人員將他們拉開,立刻把母親送上擔架,也把小男孩固定在擔架上推進救護車。
 
然而,小男孩卻拼命掙扎抵抗,不肯乖乖配合,甚至還能掙脫。
 
「放開我!我要找媽媽!你們快點救活我媽媽,我今天還有音樂發表會……她答應我要去學校的!」
 
「你冷靜一點,你媽媽現在生命垂危,生命跡象薄弱,隨時都可能……」
 
「喂!他還這麼小,別說這種話刺激他,他也身受重傷阿!」
 
母親住進加護病房,但是小男孩經過診斷後卻發現,他雖然流血很多,傷勢重大,可是骨頭和內臟都完好,而且傷勢正在迅速修復,血液的補充和製造也快的不像常人,這種異於常人的現象吸引醫院內所有的醫生和護士注目,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說這些細胞的能力運用在人身上,不曉得該有多好。
 
他們討論和思考著,把眼前的小男孩當作實驗品,根據目擊者所言,原本的傷勢應該跟母親差不多嚴重,現在卻已經恢復接近如初。
 
「你們想幹甚麼!我要找我媽媽!」小男孩說。
 
「我們要從你身上抽血,因為她很缺血,你不希望你媽媽死掉吧?」醫生說。
 
「還要捐器官,因為她身上很多處器官都受損。」另一名醫生說。
 
「他的身體成長癒合修復如此迅速,如果拿取部分器官,會怎樣呢?」護理師說。
 
「等等,現在就可以做實驗,而且他的母親迫切需要幫忙。」
 
「怎麼可以這樣!他還很小!」
 
「就是阿,這麼做太魯莽了!」
 
「你願意嗎?」醫生問小男孩。
 
小男孩點點頭,擦乾眼淚說:「我不害怕!我很勇敢,我要成為媽媽的支柱,只要能救活媽媽,要犧牲我也無所謂!我的爸爸媽媽是我最重要的人。」
 
「很好,你很勇敢。接下來會施打麻醉針和一段漫長的手術,這段期間你都會陷入昏迷。」醫生說。
 
「起來可能會很痛,但我們會給你止痛藥,你要忍耐,知道嗎?」
 
小男孩以嚴肅的表情,篤定的點了點頭。
 
醫師們面面相覷,磨刀霍霍。他們將病患迅速送進病房,開始動起這個前所未見的大手術。
 
手術時間長達兩天,他們最終宣告病人不治,享年三十七歲。
 
這原本應該是個令人悲痛的消息,然而,真正讓他們忽略這個悲痛消息的原因是,這名小男孩在短短幾天內,傷口和器官通通恢復原狀了。
 
醫院立刻召開緊急的記者會,通知世界各地這個讓人振奮不已的消息,或許從今以後,所有的一切病痛,包括受傷在內,通通都可以達到完全的修復。
 
「我們認為,這可能成為本世紀最重大的研究發現,拿下諾貝爾獎唾手可得。」
 
「那位小男孩會成為台灣的國寶,醫學界的重要人士。」
 
「要針對他的身體多研究,說不定連各種病症,甚至癌症……愛滋病等等,那些至今無解的病症,都能完全治癒!」
 
新聞和醫學界都鬧得沸沸揚揚,這在世界掀起一股旋風,小男孩的瘦小身軀登上時代雜誌和醫學龍頭刊物的封面。
 
「來自台灣的九歲小男孩具備不可思議的能力!」
 
「不死之身?原本身負致死傷勢的男孩起死回生。」
 
這個重大的消息壓倒性的蓋過了小男孩母親死去的事實。
 
小男孩走出醫院時,被媒體簇擁,鎂光燈不斷閃耀,刺痛他的眼睛,緊張、害怕和錯愕,種種情緒浮上心頭,原本的悲痛和難過頓時遭到人潮淹沒,轉化為恐懼和驚悚。
 
「請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小弟弟?」
 
「媽媽過世了,現在心情如何呢?」
 
「你爸爸有沒有來探望你?」
 
「造成車禍的罪魁禍首目前面臨十年以上有期徒刑,這樣你能接受嗎?」
 
小男孩不發一語,最後奔向爸爸所在的銀色轎車。
 
爸爸站在車門口,原本以為他可能飛奔上來擁抱的,但是他沒有,他只是打開車門,要求小男孩趕緊上車,最後飛也似的開車逃離現場。
 
彷彿畏懼像是洪水般湧來的記者和人潮。
 
「我很難過。」爸爸說。
 
「媽媽她……」
 
「她走了。」
 
「是我不好嗎?我已經捐血,捐贈器官給她了……為什麼?」
 
「這不是你的錯,別放在心上。」
 
事實上,媽媽有過失責任,因為闖了紅燈。
 
駕駛則是在轉為綠燈前一秒就開過斑馬線,雙方都犯法了,只是因為撞死了人,所以駕駛被判刑。
 
可是小男孩的爸爸難以啟齒,對小男孩告知這殘忍的事實。
 
意想不到的是,媒體的死纏爛打到了可怕的程度,就連家門口都擠滿了媒體記者,他們拿著麥克風和攝影機擠了過來,車子慘遭團團包圍。
 
爸爸拉下車窗喊道:「請不要這樣!我兒子已經身心俱疲,給我們一個寧靜的生活空間和環境。」
 
但是媒體無視了這個微小的訴求,最終爸爸只好強硬的開車闖了出去,急忙開進通往地下室的通道,消失在群眾的眼前。
 
當車子停在黑暗、悶熱的地下室時,爸爸將頭靠在方向盤上,垂頭沮喪。
 
「爸爸?」
 
「為什麼我得碰上這種事不可……」
 
小男孩聽見爸爸啜泣的聲音,溫熱的眼淚流下來,在黑暗中隱約能看見他紅腫的雙眼。
 
不久後,小男孩也跟著哭了起來,爸爸這才放聲大哭,兩人在地下室哭了許久,直到有車子開進來,他們還是在繼續哭,彷彿這陣子的壓力終於得以釋放出來。
 
「兒子,媽媽她……不會再回來了。從今以後,我們要度過這艱難的生活。」
 
「我知道了。」
 
原本家事和下廚是媽媽在做的,現在變成兒子和爸爸分擔,因為不會下廚,只能買外面的餐飲解決三餐。
 
「我好想吃媽媽做的漢堡排和咖啡果凍……」兒子說。
 
「我也是,兒子,我也很想吃媽媽做的料理,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我居然就開始懷念了……我本來以為會過一陣子才開始的。」
 
隔天一早,媒體又簇擁在社區門口,彷彿死纏爛打的蟑螂一樣,父親本來打算開車載兒子去上課,但是兒子說:「我想自己走路上學。」
 
或許是因為騎車上學害死媽媽,正確而言,這是一種間接的,兒子認為如果徒步上學,就不會發生車禍,媽媽也就不會死,可是真正的原因是,母親闖進閃黃燈的路口,對向來車則是闖紅燈。
 
「那你路上小心。」
 
並不是頭一回自己徒步走路上學,以前,他就是這樣子的,只是,因為母親的接送,讓他忘了那種感覺。
 
獨自走在馬路上,注意來車,孤獨的感覺襲來,看著其他人結伴同行,他們都是走路上學的常客,因此才會互相認識吧?要是他當初也是如此,或許就會跟他們走在一塊,想到這,一股落寞再次湧上來。
 
說到底,他對於母親的思念只是隨著時間流逝而增加。
 
「欸!聽說你是不死之身耶!」
 
「沒那回事……」小男孩說。
 
其他同學突然間蜂擁而至。
 
「你為什麼不乾脆肉身救你媽媽?」
 
「你媽是闖紅燈死掉的!」
 
「你真的身體可以很快修復嗎?」
 
「該不會是你要你媽闖紅燈的吧?那時候快要遲到了……」
 
有些同學跟他保持距離,看到他就避開目光。
 
大部分的人都躲得遠遠的,好像對他嗤之以鼻,大部分的人都退避三舍。
 
他又不是害蟲或是甚麼有毒的氣體……
 
「你不要在意其他小朋友的胡言亂語,老師知道你是好孩子。媽媽過世了,你一定很難過。好好休息吧,多和爸爸或其他親戚聊天,跟朋友出去玩,下課後可以多去走走和運動,幫助維持身心健康。」
 
但是他沒有那個心情,而且沒有人要跟他玩,詢問要打躲避球,大家都一哄而散。
 
中午打飯的時候,大家都刻意等他盛完飯才靠過來。
 
小男孩放學後哭著跑回家,他要等爸爸晚上回到家,再把這些難過的事情告訴他。
 
不過回到家時,他卻發現爸爸在家裡,他雙眼無神,側躺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上是東森新聞台。
 
「爸爸。」他說。
 
但是爸爸沒有回應。
 
接下來幾個小時,爸爸都沒反應,只有晚餐時間,叫了外賣來家裡,剩下的時間都盯著電視不放,新聞台從沒轉過,每小時都在輪迴播報同樣的新聞。
 
日復一日,爸爸都沒有再去工作過,除了睡覺吃飯,他都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家裡的垃圾漸漸堆積如山,散發一股噁心的腐臭味,吃完餐點,小男孩就回到房間,因為那裡不會有臭味。
 
小男孩的新聞持續了一個多禮拜,然後再也沒有新聞媒體播報了,真正可悲的是,那起釀成這悲劇的車禍只播報了一天,剩下的時間都聚焦在其他新聞和小男孩特殊的體質上。
 
「這都是你害的!」
 
有一天小男孩回到家,爸爸突然叫他站在他面前,小男孩以為爸爸終於要有所覺悟,做點什麼時,破口大罵發生了。
 
「我害的?什麼事情?」小男孩困惑的說。
 
「就是你害死你媽媽!害我們家變成這樣!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如果沒有你,沒有你的話……」
 
爸爸那充滿絕望的悲痛表情,讓小男孩無法說出口,這樣的指控宛如針頭般攻擊他細緻的皮膚上,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他跑進房間內,鎖門,沒有開燈,獨自抱著雙腿坐在角落裡,在黑暗中,莫名感到安心。
 
爸爸沒有敲門,也沒有繼續破口大罵,如果他繼續罵下去,搞不好小男孩會更加舒坦,有個人責備他的過錯,總比沒有好。
 
那樣的話,就可以減少罪惡感。
 
不過他真正希望的還是爸爸盡快振作起來,恢復往昔的溫柔和耐心,充滿幹勁和熱情,面對任何困難都能解決。
 
媽媽在一旁支持,他則是給予打氣,爸爸就會感到精神百倍。
 
爸爸一定會振作的,然後這個家即使不會恢復成原本的樣子,他們還是可以好好經營,最後連同媽媽的份,一起活下去,過更好的生活。
 
小男孩如此想著,在往後每一天,回家都跟爸爸分享生活的點滴,鼓勵和打氣,試圖用正能量影響爸爸。
 
但是他爸爸就像失去齒輪的大鐘一樣,指針不再轉動,失去動力、活力和身為一個人存在的意義。
 
日子長了,小男孩發現時間沖淡了傷痛,可是爸爸卻始終走不出來。
 
家裡環境越來越糟,就算小男孩有打掃、倒垃圾、洗曬衣服和維持基本生活運作,爸爸卻沒有。
 
而且他黑眼圈變得很深,身材橫向發展,現在簡直跟彌勒佛沒兩樣,更像熊貓。
 
小男孩心想,最終我還是得照顧好爸爸才行,不然媽媽在天上會很難過。
 
那樣的想法隨即又被突如其來的破壞而消滅。
 
有一天,小男孩回到家,突然間,被一群穿白袍子的男人抓住,爸爸對他們說:「接下來就交給你們照顧了。」
 
「我們會照料好你的兒子,你就按月領你的補助吧!政府會照顧你到老死為止,請放心。」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說。
 
爸爸的嘴角浮現笑意,似乎得到真正的解脫,胸口的大石頭落下了。
 
小男孩隨即知道自己遭到背叛了。
 
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他知道自己最終將變成他人玩弄的魁儡,那種生不如死的生活,一開始在醫院的時候,已經體會過一次。
 
突然間,小男孩從被抓住的眾人手中癱軟,倒在地上。
 
眾人一陣驚呼,連忙蹲下來觀察情況,想不到小男孩竟已經斷氣。

創作回應

Reineke
唉……
2021-09-12 23:3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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