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最近幾天，食堂的氣氛慘澹了許多。
要問為什麼？
這必須從一週前的傍晚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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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食堂一如往常地營業。因為是傍晚的用餐時間，所以店內的人也不知不覺多了起來。
店內的常客阿德今天也準時來了。他拉開門簾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另一位戴著眼鏡的男人。
不過比較特別的是，那位帶著眼鏡的男人推著輪椅，而輪椅上坐著一位老人。男人稍微將重心放在後輪，讓輪椅的前輪高過門檻。
上頭的老人悶哼了一聲，隨即進入食堂溫暖的橙色燈光底下。他的手背佈滿了老人斑，臉上雖然全都是皺紋，卻露出會讓所有人感到暖心的笑容。
「呦！老闆！」阿德還是一樣有朝氣。他拍拍眼鏡男的背，「這傢伙叫阿慶，是我的鄰居。他居然沒來過這家好店！」
「您好。」阿慶彬彬有禮地頷首致意，「這位是我的父親，今天帶他一起來吃飯。」
老人向其他人揮手打招呼，其他顧客也微笑著回禮。
阿德領著兩人走到靠近櫃台、他常坐的位置。阿慶貼心地拉開其中一張椅子，將他父親的輪椅小心翼翼地滑進空位。他的父親笑著對他說謝謝，阿慶則是拍拍他的肩頭。
「今天想吃什麼呢？」坐定後，老闆問。
阿德跟以往一樣點了瓶啤酒。他不顧眾人眼光，舉杯大口暢飲了起來。老人看著他一口氣喝乾杯中金黃色的酒液，然後露出暢快的表情，自己也吞了口口水。
「豬排定食兩份。」阿慶說。「飲料的部份要麥茶，啤酒對身體不好。」
「好的。」
在老闆從冰箱中取出醃肉、裹上炸粉的同時，阿德與阿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老人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偶爾笑著應對了兩三句。可能是因為與陌生人的距離過近，老闆總覺得他看起來不是很自在的樣子。
「久等了，豬排定食與麥茶！」
用精緻的陶瓷白盤盛裝的炸豬排端上了桌，一旁佐以堆成小山丘似的甘藍菜絲。老闆特製的胡麻豬排醬用一個木製的小碟子放在碗裝的白飯旁邊，隔壁的優雅的黑碗裝滿了料好實在的味噌湯。
另一外兩個盛滿麥茶的玻璃杯隨後放在兩個套餐托盤的左上角，晶瑩剔透的冰塊讓杯壁沁出一層涼爽的露水。
「謝謝，我要開動了！」
盯著眼前的佳餚，阿慶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他拾起筷子，夾起一塊肥美的豬排塞入口中，卡滋卡滋地吃得津津有味，最後補了一大口飯到嘴裡，整張嘴巴被食物填得圓滾滾的，活像隻快樂的倉鼠。
待嘴裡的食物完全下嚥，他喝了一大口麥茶解膩，接著滿足地舒了口氣。吃了些甘藍菜絲護胃後，阿慶又重新開始了這一輪過程，一塊豬排接著一塊地狼吞虎嚥了起來。
不過，一旁的老人卻遲遲沒對豬排下手。他只是乾吃著甘藍菜絲配上白飯，偶爾配上一口味噌湯。
阿慶注意到了老人的異狀。「爸，你不吃嗎？」
老人猶豫了一陣，彷彿在考慮該不該開口。
「我的牙齒不好……可能吃不了這麼硬的東西……」
聽到這句話，阿慶的臉色驟變。
「我好不容易帶你出來吃一頓好料，你卻這樣嫌棄？」他質問。
老人支支吾吾。「我的牙齒跟腸胃沒有以前這麼好……吃這麼刺激的東西，可能會──」
「好，沒關係。全都是我的錯。」阿慶粗魯地打斷父親的話，把他的豬排全夾到自己的托盤上。
原本正在跟他聊天的阿德一臉尷尬，因為他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朝著這方向發展。
「是我自作多情，以後有什麼好吃的我也不會點給你。」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老人縮成一團，「你點好吃的給我我很感激，但是──」
「行了，趕快吃吃趕快回家。」阿慶不耐煩地瞪了一眼隔壁桌正在跟朋友談天嘻笑的客人。對方發現眼神接觸後連忙低下頭，表情也變得僵硬，「我也沒有說是你的錯，是我的錯總行了吧。」
老闆、阿德與其他客人就這樣盯著臭臉的阿慶吃完豬排。就算他結完帳，推著老父親的輪椅離開，尷尬的氣氛還是揮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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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後，店內的氣氛就一直處在這種詭異的狀態呢。」阿德說道。這已經是一週前的事了。
「可不是嗎……」老闆嘆了口氣，邊準備阿德的餐點邊回答。「客人們來了都不知道該聊什麼，這幾天也都沒聽到新的故事呢。」
「對了，說到故事，上週末時阿慶還約我出去玩呢！」
「「喔？」」
這句話引起了老闆與其他客人的興趣。
「你們去哪玩？」坐在吧檯左手邊的客人問。
「就只是去郊外踏個青而已啦！」
「咦？那他的父親有去嗎？」老闆困惑地挑眉，「我記得上週末非常熱，他的身體似乎不是很好的樣子……」
「老人家也有去喔！」阿德回答，「而且他就是我這次要說的故事的重點。
那天早上，我們幾人坐著巴士出發。
外頭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巴士駛過田間。綠油油的蔥田隨著微風搖擺，遠處的山嶺在田中的水道裡映出倒影。蟬鳴迴盪在寬廣的大地，陽光將正在水中嬉戲覓食的鴨子染上一身雪白。
感覺沒過多久，我們就到達了目的地。
大家一同走在小徑上，豔陽下的微風在這種天氣下是不可多得的享受。我們從工作一路談到家裡的寵物，再從早餐聊回親戚家的小孩，氣氛好極了。
但是，在我們聊得起勁時，卻一直不見老人開口。
『爸，你還好嗎？』推著輪椅的阿慶問坐在輪椅上的老人。
老人的臉色蒼白，額上沁出冷汗。阿慶連續叫了他好幾次，他才緩緩睜開眼睛。老人看上去看起來迷迷糊糊的，精神狀態很不好。
『唔……』阿慶幫忙用手帕擦掉老人額頭上的汗珠後，他回答道，『我有點不舒服……』
『怎麼了？』同行的一位小姐發現兩人落單了，回頭關心地問。順帶一提，她是阿慶的同事。
『可能是太陽太大了，老人家中暑了。』我猜測。
『怎麼可能？』阿慶居然是第一個提出反駁的，『我們在太陽下走了這麼久都沒
事，為什麼我爸只不過坐個輪椅就會中暑？』
『現在是大太陽，老人家身上的衣服穿這麼厚，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吧？』小姐不甘示弱地回擊。
『喔？這麼說，如果我爸受寒感冒了，妳要負責嗎？』阿慶惱怒的情緒全從上揚的語調洩漏了出來。
『好了好了，老人家的身體本來就沒有我們年輕人好，體諒一些吧。』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了，另一位先生急忙打圓場。『先讓老人家好過一點吧？』
聽了這番話，兩人才稍微平息情緒。
經過一番討論後，我們決定先讓阿慶帶著老人先回巴士上休息，其他人繼續向前走，再等阿慶過來跟我們會合。
因為我站的比較後面，所以在阿慶推著輪椅往回走時，恰巧聽見他對父親說的話。
『嘖，大家出來玩的興致全沒了。我知道你的身體不好、常常感覺到累，但是陪伴家人這種事還是應該要做的吧？我也只有假日有空而已。算了，多說無用。早知道就不帶你出來了。』」
聽阿德說完故事後，食堂內陷入了一陣沉默。
結果是旁邊的客人率先開口。「嗯……該說過份嗎？雖然阿慶的確很愛他的父親呢，處處都會為他著想。」
「不過這麼沉重的愛，老人家也會備感壓力吧？」老闆回憶起上次的場面。他知道阿慶只是想給父親吃點好東西，卻沒有考慮到他牙齒不好的事實。「再怎麼說，老人家的身體狀況也只有自己最清楚，阿慶不能硬是把自己的感覺套用在他人身上啊。」
「這次出遊的出發點應該也是對父親的愛吧。」客人贊同地說，「阿慶本想趁著自己有空時，想帶著老人家出去兜兜風，卻沒有顧慮到他的身體狀況。」
「嗯嗯，說得沒錯！」阿德點頭如搗蒜。
這時，阿德的餐點也剛好準備好了。老闆把炸成金黃色的豬排盛盤，擺上高麗菜絲，連著味噌湯與白飯端到了他的面前。
「久等了，豬排定食。」
阿德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豪邁地塞入口中。味蕾隨著鮮美的肉汁翩然起舞，他終於了解了為何阿慶會吃得這麼香了。
「好吃嗎？」老闆看著他滿足的表情，微笑著問道。
「好吃！」阿德嚥下口中的食物，咕嚕咕嚕地喝乾了一杯啤酒。
接著，他又夾起一塊豬排。
不過這次，他並沒有急著把他吃掉，而是端詳了一陣子才放入口中。
「對於牙齒不好的老人來說，」最後，他滿嘴肉汁，若有所思地說。「這豬排是真的有點太硬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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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原本是要上週發布的，拖了一週真是抱歉。
這篇並不是突發奇想，而是用我本人的經歷改編。
我會寫這篇，只是想讓大家知道一件事。
各位有孩子的家長們，如果在閱讀這篇、看見阿慶的對話時感到心寒，就請在往後的時時刻刻記住一件事：
『情緒勒索』以及『強硬地把自己的價值觀加諸在孩子身上』就是這麼可怕的東西，而這會間接毀了孩子。
至於還沒結婚生子的朋友們，
情緒勒索是一種劇毒，會讓身邊的朋友不知不覺疏遠你們。
想向對方提出要求、尋求幫助以及安慰有許多方法，但是情緒勒索絕對不會在名單上。
我要說的就只是這樣。
感謝觀看，我們下一篇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