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評《如果有妹妹就好了。》：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人翁

作者：錦鯉萌狼│如果有妹妹就好了。│2021-07-15 07:59:35│巴幣：134│人氣：370

　　平坂讀是一個充滿爭議的作家。《友少》一手捧紅了他，但也讓他背負了罵名，被一部分讀者所唾棄。

　　一個經歷過大起大落的輕小說作家，以輕小說為題材寫了一本將自己的人生經歷灌注入一本輕小說，能誕生出什麼作品？事實上《如果有妹妹就好了。》（下稱《妹さえ》）連載以來，繼續罵作者的人似乎也不少。青菜蘿蔔各有所好，我當然不能強迫別人喜歡一部小說，但讀完了《妹さえ》第14卷完結的我覺得這本書的評價不應這麼低，這本書在我心中無疑是相當優秀的作品。

▎《妹さえ》的結構真的很鬆散嗎？

　　有些人給《妹さえ》以下評價，他們認為《妹さえ》結構散亂——就好比《友少》——任意妄為，可以一章日常又突然一章硬塞人生哲理。

　　其實說得也沒有錯，但我認為未必是缺點。很多輕小說每一卷的結構都是相對嚴謹的，一卷或兩三卷一個很明顯的起承轉合。例如《青春豬頭》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本小說很明顯一卷就是一個單獨的事件。很多日常輕小說，就算不是一卷一個單獨事件，通常都會煞有介事地在每一本書的結尾安排一個大危機，讓主角去解決。《妹さえ》不是這樣寫，他將多個事件穿插在無數次日常小事當中，然後一個事件很多時候並不會在一卷的篇幅內結束，以致於——

　　『讀《妹さえ》時，常常看完一卷，卻沒有讀完一本書的實感。』

　　如果你讀《妹さえ》是很久才看一卷，會覺得結構很鬆散很正常。我會把《青春豬頭》這種小說結構比喻作電影，電影哪怕一直出續集，也是一部電影一個單獨的起承轉合；《妹さえ》的結構更像連續劇，很多事件並不是安排在一本小說裡面完成收束，例如伊月的小說《妹妹的一切》從漫畫化到動畫化，是一個橫跨第3卷到第10卷的大事件，而白川京的編輯小熊奮鬥史又是一個貫穿整部小說的支線。

　　《妹さえ》的結構往往都是無數個大事件平均分佈在細碎的日常之中，所以很久才看一卷的人可能會讀到一頭霧水，一口氣讀到完結的人就能明白《妹さえ》的結構才是別有用意的。《妹さえ》透過這種連續劇式的寫法，營造出一種業界日常文但又同時有推進主線與多條支線的感覺，同時因為《妹さえ》是業界群像劇，主角不只是鎖定在伊月，也會切換其他角色的生活，所以這種寫法放在《妹さえ》才是恰到好處。

▎如果有妹妹就好了究竟是什麼意思？（⚠劇透 Spoilers）

　　《妹さえ》這本書有一個特點，就是總是惹來了一大堆明明沒有讀過卻跑來湊熱鬧的人跑來說三道四。不僅僅是因為《友少》的事件讓平坂讀的風評不佳，另一個原因是小說第12卷的封面與插圖，封面中伊月變成了和尚，而彩色插圖中伊月對青葉出手的彩色插圖也提供了許多八卦的材料。

　　——垃圾小說，明明有義妹，妹妹卻輸了。

　　我似乎看到了這樣的發言。其實《如果有妹妹就好了。》的意思並不是說這是一本妹控文，而是說伊月之所以能寫出究極的妹控輕小說，正正是因為他沒有妹妹，才給予他無限的想像空間，正如桃屁老師如果真的看見了千年一遇的屁股，或許就畫不出屁股了。

　　如果不從主觀對於角色的喜愛，而是從故事鋪排和結構來看，我認為《妹さえ》走妹妹結局才是對故事的侮辱，彷彿否定了前面伊月為了追趕螃蟹公而付出的所有努力。

　　《妹さえ》的主題是「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故事的主人翁」。

　　自從伊月被三田洞甩了之後開始，伊月便發現三田洞就像是輕小說的女主角一樣閃耀，但自己在三田洞的故事裡面只是跑龍套而已。就因為小時候的感情創傷，伊月說出了他不需要三田洞這種姐系角色，「只要有妹妹就好了」，他執筆寫妹系小說是對於現實的反抗，這次他不想當龍套，他要當主角。

　　螃蟹公的出現對於伊月來說是特別的。螃蟹公是因為讀了伊月的小說而得到救贖的少女，跟伊月剛見面就展開了猛烈的追求，伊月甫被美少女後輩倒貼還喜上眉梢，然而當他讀過《季節》系列卻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伊月當然喜歡螃蟹公，但是他無法忍受自己在小說上輸給螃蟹公，正如七星劍舞祭中追趕天縱奇才的史黛菈的一輝，伊月也必須要等他能夠與螃蟹公能夠平起平坐才能和螃蟹公交往。

　　「如果有妹妹就好了」的意義在於，當伊月得知自己有妹妹的一刻，再重讀一次自己以前寫過的妹控小說，頓時噁心到吐出來，於是便陷入了寫作低潮。我覺得這個設計精巧無比，如果有人認為伊月的正宮應該是千尋不是螃蟹公，我認為那個人根本就沒有讀過小說——或著沒讀懂——就在那邊大放厥詞。

▎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寫小說？（⚠劇透 Spoilers）

　　與擁有才能的伊月、螃蟹公等人相比，真騎那又是另一個極端——或著說是一種反面襯托。他是一個憑藉量產穩定卻沒有亮點的作品，在業界苟活多年的輕小說家，就像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將，獨自站在輕小說這片荒蕪的大地，見證過無數新人的誕生和殞落，而和他同期出道的作家都引退了。而他一直存在於業界的原因，是他認為自己必須以身作則，告訴初踏入戰場的新人作家們，就算像他這樣毫無才能的平凡人，也能夠在這個世界——輕小說業界——生存。

　　正當伊月因為得知一直以來照顧自己的弟弟竟是妹妹，而陷入低潮的時候，也受到了真騎那很大的影響。第11卷，新人頒獎典禮暨派對的時候真騎那對伊月說自己寫小說的目的和伊月等人不一樣，不會在小說灌注靈魂，只將其視為工作，勸伊月——反正他的財產已經夠用一輩子——如果寫不出來就乾脆放棄寫小說吧！另外當有新人非常崇拜伊月時，真騎那那句「你不需要覺得自己必須對那些人負責啦。又沒有人強迫他們要懷抱夢想。」也對伊月帶來了很大的影響。

　　伊月當初是為了成為自己人生的主人翁而執筆寫小說，「沒有妹妹」這件事除了是他對於兒時創傷的反抗，也是支持他輕小說寫作的熱情與動力來源。但自成伊月知道自己有妹妹，一直以來支撐他的信念便崩塌了。伊月再也寫不出妹系小說，但為了早日讓螃蟹公得到幸福，他選擇捨棄自己身為作家的感性和靈魂，走上了真騎那的路子，單單憑藉技術寫出成熟但缺乏個人特色的商業小說。此舉得到了編輯和市場的一致好評，然而螃蟹公卻無法接受拯救了她的人如此墮落。

　　「你不需要覺得自己必須對那些人負責啦。又沒有人強迫他們要懷抱夢想。」

　　真騎那的話語在伊月的腦海迴盪，這個伏筆終於在11卷的結尾回收。「才能」這一件事在螃蟹公與伊月的爭吵中被提了出來，其實這一直都是伊月心中的一根刺，平常絕對不會說出口，但一旦明言道破就會傷害到彼此。這一切一切都成為他們分手的助燃劑。

　　在與蠶的爭辯中，蠶告訴螃蟹公就算伊月轉型為屏除個人情感巧妙運用技術的職人型作家，仍然值得尊敬，何況伊月是為了讓螃蟹公早日獲得幸福才強迫自己復活，這成為了螃蟹公原諒伊月的一個重要契機。

　　我在過去的所有書評已經強調過無數次，輕小說一個事件的最終的大危機應該由男主角以行動去解決。寫妹控小說對伊月來說早就行不通了，但是環境不斷改變，人也在不斷成長，伊月要追回螃蟹公，奪回昔日身為小說家的主角光環也勢必要作出自己的抉擇。螃蟹公與勇真的約會刺激了伊月的忌妒心，讓他以對螃蟹公的感情——不再是妹控文——為主題，燃燒自身寫出了一篇十萬字的情書。

　　伊月寫小說的目標由始至終都沒有變，就是為了成為人生的主人翁。妹妹是他小說生涯中的其中一個階段，但是在中途就無法持續了，為了小說創作這片荒漠繼續前行，他需要尋找新的目標。對於螃蟹公的這份愛戀讓他徹底復活了。

▎到底什麼是業界文？

　　為了參加尖端出版旗下原創星球的小說比賽（拙作在此），我前前後後也讀了不少業界文，當中，有些書是重讀、有讀完寫了書評的、有讀完不想評、有覺得很爛讀到一半就棄的、有來不及讀的，自認不是業界文專家，但對這個題材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之前評《審稿男孩和投稿女孩》我說過，業界文不要太慢熱，另外業界文需要平衡「青春戀愛」和「寫小說」兩個元素。「寫小說」的元素太多讀者會嫌悶，時雨澤惠一的《身為男高中生兼當紅輕小說作家（太長下略）》就是個反面教材。

　　《專業輕小說作家！》是一本有趣的輕小說，「寫小說」的元素也很多。我補充了「寫小說」的元素太多的問題在於「會有一種說明文的沉悶感」。假如作者單方面偷渡自己的創作關念，本身根本就沒有任何戲劇衝突可言。望公太在《專業輕小說》中透過自己老牌輕小說家扎實的基本功，把明明是討論「寫小說」的部分都寫得很有趣，跟可愛的女孩子因為創作觀念的不同而吵架很有趣啊！

　　既然「青春戀愛」和「寫小說」兩個元素都很重要。「寫小說」很好理解，就是創作相關的東西或輕小說業界相關的東西，「青春戀愛」又是什麼？

　　《妹さえ》的開頭講了一個這樣的故事，一個明明截稿日快到了卻仍然在擺爛的作家，寫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噁心妹控小說，與他的快樂夥伴喝起啤酒玩起桌遊。其實很多業界文的主角都很努力的，《專業輕小說》神陽太為了寫小說安排了規律的作息，《情色漫畫》的和泉正宗則是一個打了一堆原稿被退稿的拼命三郎，像伊月這樣擺爛的在業界文反而少見，在台灣，你稿子寫不出來怎麼會有編輯給你安排五星級酒店供你寫稿，台灣年末最好是有什麼慶功晚會啦！

　　《妹さえ》的特別之處是，他在日常打鬧的同時又加入了類似人生哲理的東西。在伊月家聚集的小夥伴，每個人都有背後一些人生的煩惱，京很憧憬身為作家的其他人有目標並勇往直前的姿態、春斗覺得自己雖然比較好賣但才能上好像輸給了伊月、螃蟹公因為伊月的小說得到救贖而開始寫小說並愛上伊月、伊月卻又因為對自己才能不如螃蟹公的自卑而遲遲無法接受螃蟹公。

　　最後我看完《妹さえ》得出的結論是將「青春戀愛」和「寫小說」兩個元素再度拆分為三個元素，分別是「青春戀愛喜劇」、「寫小說」、「人生昇華」。我認為好的業界文要平衡這三個元素。

　　「青春戀愛喜劇」指的是「日常戲」，例如男主角怎麼跟香香的女孩子互動，是最感性的部分。如果要寫得有趣，我可以提出幾個方向，例如女角色傲嬌的反應、女角色惱羞成怒追殺男主、女角色捉弄男主、玩黃腔、殺必死，都是把日常戲寫得有衝突的一個方向，但很難一蓋而論。有時候看芳文社的輕百合日常，明明劇情很平淡卻看得很開心，我也無法解釋。只能說「青春戀愛喜劇」這個部分是最主觀也最考驗輕小說作家靈性的部分。

　　輕小說與其他小說最大的區別是對白的量很多，特別是對於日常系來說，如何把人物互動和對白寫得有趣，是輕小說最重要的基本功之一。《妹さえ》的日常戲很有趣，明明一天到晚玩桌遊卻寫得不會悶，奔放到到讓人傻眼的黃段子也蠻好笑的。

　　要更仔細一點說的話，我覺得日常系第一步是掌握塑造角色的基本功，確保角色個性穩定不會飄來飄去。第二步是考慮不同角色的配合，能夠擦出什麼有趣的火花，例如螃蟹公主動與白川京被動的百合床戲互動就很有趣。第三步就是把日常寫得有趣，有些老梗橋段用得好的話也可以拿去用，然後考慮尺度篇幅的拿捏。

　　囿於篇幅，這個部分就下次再談吧！

　　「寫小說」和「人生昇華」這兩個元素可能有點模糊，需要稍作定義。

　　「寫小說」如下，如果寫出來只有創作者會懂的東西，例如「為了向讀者傳達我的的信念或世界觀」、「作品是我的孩子」、「怎麼做才能提高銷量」、「寫作為討好市場還是為了表達自我之爭」、「編輯和作家合作上有摩擦」。我認為這是只有創作者比較能理解的元素，所以是「寫小說」的元素。

　　「人生昇華」就是「為什麼你會喜歡讀小說或寫小說」，伊月是為了成為人生的主人翁才寫小說、螃蟹公原本被欺凌但是讀到伊月的小說被拯救了、和泉正宗寫小說與對妹妹的愛扣連了、小京很憧憬目標明確的作家是因為覺得自己一事無成，這些就算不是創作者也能理解的，人生常見的各種煩惱，就是所謂「人生昇華」。

　　當然也有似乎很難歸類在「寫小說」或「人生昇華」的例子，例如一個作家覺得自己才能不如另一位作家，這種探討「天才VS凡人」的部分，到底該歸類在哪邊呢？似乎兩邊都可以。其實分類是否嚴謹並不是最重要，我想強調的是，我心目中好的業界文要平衡這三個元素。

　　和朋友聊天的時候，他說他很討厭《目標是與美少女作家一起打造百萬暢銷書!!》「因為我是作家所以寫小說」、「因為我是編輯所以幫助作家」的寫法，這本書我只讀了兩本——批評這本書的人是我朋友，不代表我個人立場。當初我也無法理解友人說什麼，直到我讀完《妹さえ》終於茅塞頓開。一本業界文如果只有「寫小說」的部分，除了非創作者未必會有共鳴之外，那那個人為什麼要寫小說呢？所以牽扯到其他「人生昇華」的部分也很重要。

　　如果是一本十萬字的單本輕小說，考慮到篇幅未必足夠探討太多東西，我認為「青春戀愛喜劇」和「寫小說」兩個元素也可以玩得很精彩。但如果作者明明有超過五十萬字的篇幅，都沒有加入「人生昇華」這個第三元素，我覺得問題出在作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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