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綠色還是灰色的好?」我指著衣物的顏色問。但由於朋友家裡室內燈光昏暗,我就按下全數的日光燈開關。
按下去的瞬間,房室乍亮。
「你不覺得房間變得很吵嗎?」這位學攝影的朋友說。
「吵?」我還在想開燈和吵之間何關聯。我意會了一下,便懂了。
我想到,在語言治療師執行評估時,為了防止個案本身有注意力不集中的問題,進而影響臨床評估的結果。因此在執行評估前,必須把桌面收拾乾淨,只留下施測的必須用品。這麼做的用意,目的在減少環境雜訊。
所謂環境雜訊,並不單指聲音。任何能引起注意——而且不是當下重要的事物——我們都能稱為環境雜訊。這些東西會干擾評估的作答狀況,讓原本注意力不集中的個案,被誤判為語言理解異常。所以減少環境雜訊是執業時重要的事項。
科學研究也發現,當我們專注特定事物,大腦會自動抑制其他非主要的訊息,藉此提高我們的專注度。想想你第一次去陌生的地方,擔心錯過某班公車,所以盡力盯著駛來的每班車,忽略自己正在排隊走向前,就明白這種感覺了。
於是,我關上了部分光源。讓環境不再這麼嘈雜。關上燈的時候,室內物品不再彼此大聲說話,只讓特定的光線打在常用的擺設上,例如沙發、書桌。
「你看,好多了對吧?剛剛燈全亮的時候真的好吵,好像每個東西都在說話。」朋友說完,繼續坐在椅子上滑手機。因為這件事,我明白了攝影師們對捕捉光源的執著。攝影(photography)的詞源自希臘文phos(光)和graphis(書寫)的組合,意思是以光書寫。設計出好的構圖畫面,其實並不需要太多亮點,而是讓光源打在需要的地方。
想了想,我便篤定生活或許也是吧。生活中有太多嘔啞嘲哳,導致我們容易自發去關注每道聲光,誤以為周遭都同樣重要。他們總說,要為生命點燈。我倒想著該怎麼關燈。
生活會讓人逐漸貪心。但其實不必滿足每個人,也不必讓每個自己都攤在陽光下坦承,更毋需因隱瞞自己某部分而感到自責。
然而,不是每道光源都那樣能如開關恣意調整,也不是每件關於自己的議題,都能隨時被關照提攜。沒關係,這好像也沒那麼沮喪,是吧?因為,沒有光的時候,也就無所謂的「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