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夏旖歌蹙眉反問。
「聽說那個炸彈是附法炸彈,體內碎片如果沒有取出來會演變成很嚴重的情況。」李少鋒隨口說明。
「那個炸彈居然是附法炸彈?」夏暉盛愕然反問,接著立刻向站在走廊的高芸雯打了一個手勢,讓她去找其他兩人。
高芸雯凝重頷首,立刻行動。
「對、對呀。」李少鋒雖然從夏羽口中得知附法炸彈的陰險之處,卻不曉得為何他們的反應這麼激烈,有些愣住地說。
「你沒有在開玩笑吧?證據呢?」夏旖歌正色追問。
「偶然聽見教團的成員在討論。」李少鋒隨口敷衍完之後忽然覺得這個說法與先前互相重疊,彷彿自己不僅聽到他們討論著夏逸舟的所在位置又聽到附法炸彈的事情,太過湊巧了,然而繼續加油添醋也只是越描越黑,半強硬地說:「現在的問題是妳的傷口吧。雖然我對於附法炸彈一知半解,然而也知道碎片待在體內越久就越糟糕,尤其妳被傷到的時間點已經是昨天了。」
「真的是附法炸彈嗎?」夏暉盛再度詢問。
「……我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面說謊吧。」李少鋒反問。
「附法炸彈可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在黑市買到的物品。製作方式極為困難,要價更是昂貴,假設恐怖分子要搞襲擊會拿手槍或機槍,說不定會有更多裝備和武器,然而可不會拿地獄火導彈吧?如果真是附法炸彈,就得重新審視襲擊者一方的整體計畫了……」夏旖歌講到後面就變成喃喃自語,幾乎不可耳聞。
雖然不太清楚這個比喻,不過至少有盡到告知義務了,之後她怎麼選擇就不關自己的事情了。李少鋒聳肩說:「那麼我就依照吩咐先出去了。」
「──暉盛,制伏住他。」夏旖歌忽然說。
夏暉盛沒有任何遲疑,立刻揮劍砍向李少鋒的腿側。
李少鋒雖然有反應時間,然而正面是夏旖歌、旁邊是夏暉盛、後方是高芸雯,無論往哪個方向移動都會遭受攻擊,一個遲疑過後就失去了最佳反應時機,只能夠徒勞地散出真氣護體,低頭看著夏暉盛擱在腰際的白銀長劍,皺眉問:「請問這是在做什麼?」
「……李少鋒,你知道太多教團方面的關鍵情報了,絕對不可能是無關人等,再加上行為反覆無常,難以用常理度之,無法理解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夏旖歌說。
「我的目的就是讓包含自己在內的瞭望塔四人都平安離開花蓮,應該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李少鋒低頭看著反射出銀光的銳利劍尖,雖然知道體內運轉的氣息應該擋得住,語氣仍舊不免顯露焦躁。
「現在待在城內的九成以上的玉閣祭參加者大概都持著相同目的,然而他們可沒有被列在教團的不殺名單上面,也沒有突然出現在不應該出現的場所。」夏旖歌搖頭說:「而且即使釐清了那些事情也沒有太大的意義……我判斷現在是做出抉擇的時刻,若是沒有找到被施加附法變化的炸彈碎片,我會視你為教團成員,當場擊殺。」
這是在恐嚇吧?倘若真認為自己是黑的,更應該留下一條命拷問出更多情報才合理。李少鋒冷靜地看穿這點,接著才注意到剛才發言的其他意思,愕然問:「等等,妳打算在這裡取出碎片嗎?」
「旖歌,不要倉促決定。」夏暉盛低聲勸告。
「……若那個炸彈真是附法炸彈,沒有盡快取出確實會危及性命;若非如此,不過就是多出一個傷口,而且可以認定這人不可信任,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沒有壞處。」夏旖歌淡然說。
等等,那麼要是夏旖歌步履不穩的理由只是單純過勞或感冒,自己豈不是就死得莫名其妙了。李少鋒正想要開口,隨即看見夏暉盛警告性地挑起劍尖,不得不停止動作。
「請不要妄動。」夏暉盛說。
「……你家的大小姐可是打算在這個沒有消毒而且隨時有教團成員靠近也不奇怪的地方自己開自己一道大口子,你應該去阻止的人是她不是我吧?至少也等到返回主城再做處理,那邊不是已經由蒼瓖派重新掌握住控制權了?」李少鋒接連反問。
「請安靜。」夏暉盛再度說,不過態度也看得出來其實並不贊成當場處理的做法,皺眉凝視著夏旖歌。
「沒有時間浪費了。」夏旖歌說完,隨手解開長袍的腰帶,接著周身泛起金煌真氣,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將白銀長劍反轉抵在左腳大腿的傷痂處,毫不猶豫地刺入其中,俐落割出更大的傷口。
鮮豔至極的血液頓時汩汩湧出。
話雖如此,或許是夏旖歌的動作過於理所當然,房間內外的三人都被震懾住,無法動作。
李少鋒沒有轉移視線,帶著疑惑與詫異凝視著夏旖歌淡然將白銀長劍平放在桌面,接著用著修長白皙的手指伸入傷口當中,左右攪動,尋找著深埋在肌肉組織某處的碎片。
下個瞬間,夏旖歌猛然用力咬住嘴唇,迅速拔出手指,抓起長袍腰帶繞過大腿根部,用力拉住綁緊,然而傷口卻持續湧出大量鮮血,瞬間就將衣裝與長袍下擺染紅,進而在地板積出一大灘血泊。
「怎麼了!」夏暉盛著急地低聲問。
「你這傢伙!」高芸雯立即挺劍要制伏住李少鋒。
「等、等等──」李少鋒遲來地想起來翁世堯曾經若有所指地表示取出附法炸彈的碎片需要使用特殊方式才能夠安然取出,否則只會導致傷勢加重,然而夏羽若無其事地就取出來了,導致自己沒有多加在意,急忙大喊:「如果碎片真的附有破魔變化,應該需要特殊的方式才能夠取出吧!」
聞言,夏旖歌強忍痛楚的眼神閃過醒悟神色,纏繞在周身的金煌氣息一蕩,顏色變得更加深沉且纏繞在右手,再度將食指與中指深入傷口當中。
夏暉盛與高芸雯頓時停下動作,心切地凝視夏旖歌。
李少鋒望著只要再往前挺進十多公分就會刺到胸口的劍尖,雖然自己對於夏旖歌毫無好感,卻也希望她能夠順利取出碎片,否則即使自己能夠僥倖逃出這個房間,想必也會被蒼瓖派追殺終生。
數秒的時間長得宛如數個小時。
在地板血泊擴大至讓人擔心超過失血極限的時候,臉色蒼白且大汗淋漓的夏旖歌才再度伸出手指,將指尖夾著的一個金屬破片扔到桌面。取出金屬破片之後,傷口的出血量頓時大減,很快就被氣息止住。
「在氣息相觸的瞬間,殘留的魔力變化立即失控,導致劇痛與大量出血,要不是本派絕學的纏勁正好克制住這個附法變化,否則真有可能完蛋。」夏旖歌一邊喘息一邊說:「不要去碰碎片,難保又出現什麼意外。」
「真是卑劣的做法。」夏暉盛頓時收手,低聲罵。
「旖歌姊,請服用增血錠。」高芸雯立即單膝跪在夏旖歌身旁,從懷中取出兩枚深紅色的藥錠,交到她手中之後熟練地處理大腿傷口。
「暉盛,麻煩聯絡崇予,告訴他立刻集合主城內曾經在爆炸時候受過傷的人,進行治療,否則時間再拖下去難保會發生憾事……出手治療的人需要具備醫療相關技能,在取出碎片的時候雙方都禁止提氣,真不行就先麻醉,並且準備輸血設備與血袋以防萬一。」夏旖歌迅速吞下兩枚藥錠,流暢吩咐,說完就想要站起身子,不過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尚未站穩就踉蹌坐回椅子。
「旖歌姊!請不要亂動!」高芸雯立刻喊。
「這件事情交給我處理,請妳再休息一下吧。那個出血量可不能輕忽。」夏暉盛說完,用眼神示意李少鋒離開房間,接著向站在走廊的高芸潔、周憲壓低嗓音吩咐:「芸潔,麻煩妳也進去幫忙照顧旖歌,不要讓她亂來。周憲,麻煩你到一樓進行警戒,如果有任何變化立刻進行報告。」
高芸潔與周憲立刻動作。
眨眼過後,房門悄然掩起,走廊只剩下李少鋒和夏暉盛兩人。
「所以使用刪除法,輪到你擔任監視我的職務了。」李少鋒露出苦笑。
「不好意思,請稍等片刻。」夏暉盛取出無線電講了一會兒之後才將之收回懷中,低頭說:「非常感謝。」
「……忽然間這麼坦率地展露謝意是打算改採懷柔策略了?好警察和壞警察高頻率地輪流給糖和鞭子那套?」李少鋒皺眉問。
「只是單純地表達謝意。如果你沒有提供附法炸彈的情報,旖歌大概撐不到明早。」夏暉盛倚靠著走廊外牆,平靜地說:「我在此順便對於剛才一路上的行為致歉……不過你得承認客觀看來,自己的行為確實充滿疑點,被懷疑是教團的內應也不奇怪。」
「如果你願意相信我自然是很好啦。」李少鋒不置可否地聳肩。
「你這種在奇妙的時機點展現出傲氣和自尊的個性應該也是讓旖歌加深懷疑的理由之一。我這麼說可能不太適切,不過旖歌身為蒼瓖派的掌門千金,很少遇到多次不順著自己意見的人。」夏暉盛說。
「那樣不就是夾帶私怨和偏見嗎。」李少鋒無奈地說。
「如果我站在旖歌的立場,其實也會懷疑你啦。」夏暉盛說。
「那樣真是感謝你現在願意給予信任。」李少鋒沒好氣地說:「你看起來也長她幾歲,剛才那種情況,無論站在輔佐職位或親戚大哥的立場也該多勸阻幾句吧。」
「旖歌很有自己的想法,不會因為旁人的幾句話就改變立場。」夏暉盛無奈地說:「我們蒼瓖派雖然以台灣最大的門派自居,不過其實內部相當保守,直到十多年前仍然保有每日早上要向父母長輩磕頭請安的傳統,雖然在逸舟叔叔接任掌門之後破除不少陋習,然而這點也讓叔叔飽受批評。」
「磕頭請安嗎?」李少鋒詫異地問。
「只是隨口舉一個例子。」夏暉盛說:「真的講起來其實根本講不完,叔叔讓旖歌學習翠華訣的心法這點也導致那些長輩出現諸多批評,理由也是什麼『女性不應該學習蒼瓖派的最高心法』、『將來不會接任掌門的弟子學習翠華訣成何體統』,諸如此類……明明她從武藝和修為都是唯一有資格修習的人。」
「看來即使是克蘇魯遊戲的世界,還是有各種刻板印象。」李少鋒說。
「在崇徵大哥死亡,逸舟叔叔被擄走之後,旖歌無疑是最受煎熬的人,然而還是一肩挑起掌門代理的職務,即使被那些長輩們冷言冷語地諷刺也仍舊以大局著想,希望你可以不要太過介意她的言語冒犯。」夏暉盛說。
這麼說起來,在自己確實沒有體諒到這點。李少鋒忍不住想起當時廳堂的情況,內心湧現複雜情緒,思索片刻之後從懷中取出那張地圖,向前遞出說:「拿去吧。」
「……這個是?」夏暉盛疑惑詢問。
「我其實沒有聽到教團成員的對話,只是在和他們打鬥之後偶然拿到這張地圖,上面的四個紅圈就是原本打算帶著你們前往的地點。」李少鋒解釋說。
「非常感謝!」夏暉盛凝重地正色道謝,接過地圖,低頭迅速離覽。
「不用道謝,只是將原本分次告知的情報一次講完而已,這下子我也少了不少風險,可以回去主城安全等待好消息了。」李少鋒說:「如果沒有我拖累,你們找人的速度也可以快上許多吧。」
「你的飛掠速度並不慢,在氣息的控制方面也不是新人水平。」夏暉盛說。
自己前幾天首次提氣飛掠的時候還一頭摔進樹叢裡面呢。李少鋒苦笑著說:「客套話就不必了,如果夏暉盛先生在城內有見到我們隊伍的燕子和楊千帆,希望能夠麻煩轉告盡快返回主城,我和樓月學姊會在那邊等她們。」
「直接喊暉盛就行了。」夏暉盛說:「沒有問題,我保證會全力協助尋找瞭望塔的成員。」
「那麼就先說聲感謝了,暉盛哥。」李少鋒說。
夏暉盛揮揮手,接著忽然神色一凜,皺眉望向房間。
下個瞬間,夏旖歌伸手推開房門,咬著牙問:「聯絡完畢了。」
「沒有問題。」夏暉盛皺眉說:「但是妳應該還要多休息一會兒吧。」
「沒問題,快點帶路。」夏旖歌板起臉,望向李少鋒發出無聲的催促。
這個時候,高芸雯和高文潔也匆匆追到走廊,然而兩人都沒有開口,只是滿臉擔憂地凝視著夏旖歌。
李少鋒暗忖自己腰際那道傷口小多了也將外傷神藥的寒黐膏像是不用錢那樣敷了整晚才痊癒,夏旖歌休息不到幾分鐘怎麼可能就好了,無奈地說:「不要逞強比較好吧,傷口會裂開──」
「現在是在意傷口的時候嗎!」夏旖歌忍不住低吼。
李少鋒無奈看向夏暉盛,努力用眼神要表達這種情況下一旦遇敵可不是鬧著玩的,希望進行勸阻。
「旖歌,我知道情況緊急,然而──」夏暉盛無奈地說。
趁著他們兩位堂兄妹爭執的時候,李少鋒再度散出感知真氣,想要確認燕子和楊千帆的安危。
李少鋒一邊強忍住暈眩感一邊尋找她們的真氣源,然而尚未集中心神就意外發現有一個最高亮度的真氣源就在附近,散出的感知真氣隨即因為訝異失去控制,自然溢失。
诶?等等,那個真氣源的亮度是掌門人級數的強者耶。李少鋒覺得內心的不祥預感逐漸高漲,想起燕子曾經在『詭譎叫聲』提過感知真氣對於高手而言是雙方面,對於低手而言是單方面,換言之,自己散出的感知真氣有可能被反向察覺,當下暗叫不妙,卻也只能夠再度散出感知真氣確認情況。
下個瞬間,李少鋒注意到那個真氣源靠得更近,無論是自己真的被反向察覺還是對方原本就在附近監視己方一行人都是相當糟糕的情況,急忙朗聲插話:「不好意思,情況可能有點不妙。我們可能已經被鎖定了。」
夏旖歌和夏暉盛的辯論嘎然而止。
「──你做了什麼!」夏旖歌立刻投來銳利目光,低聲逼問:「難道你設下圈套將我們引來這裡嗎?」
「請冷靜。」李少鋒立刻半舉起雙手投降,萬般無奈地說:「如果我試圖引教團的人過來,難道還會在他們抵達之前就開口警告嗎?真的要陷害你們有更多更好的方法吧。」
夏旖歌一怔,偏頭望向遠方,眼中異芒閃爍之後說:「注意,確實有高手靠近了,從氣息總量推測是當時闖入廳堂兩人的其中之一。」
此話一出,四名蒼瓖派弟子同時反應,提氣掣出白銀長劍。
在場修為僅次於夏旖歌的夏暉盛立即挺身擋在最前方。
「等等,這種時候怎麼看都應該先跑吧……」李少鋒喃喃自語,戒慎恐懼地轉動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