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羹和天香白冀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兩人處在一塊兒,甚至可以在製香室耗上一整天。
天香白冀喜歡和雪霽羹分享近期的製香心得,雪霽羹也不吝帶來各類原料供天香白冀研製。
對於能結交到這樣的好友,雪霽羹自然是滿心歡喜的,只是……有件事情偶爾會困擾著他……
「雪霽,這芙蓉花的香味果真跟你身上的一樣好聞。我一定能利用它,做出一味出色的芙蓉香的。」天香白冀手捧著雪霽羹所帶來、今秋新盛開的木芙蓉,陶醉地輕聞。
「天湘,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雪霽羹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蹙眉看著天香白冀。
「嗯?怎麼了嗎?」天香白冀頭微微一斜,滿臉的困惑。
「……算了。」雪霽羹搖搖頭,低頭拾起桌上擺著的花草,準備將這些原料進行加工。
像這樣的對話,總是隔三差五地發生。又如幾天後,雪霽羹帶來一些園內新進的稀有原料,使天香白冀在返魂香的研究上大有進展,他激動地說道:「雪霽,你真是我製香時不可或缺的香方!若是沒有你,我不知又要苦惱多久了!」
「……天湘,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雪霽羹無力地發問,即使他知道,對方絕對不知道。
和天香白冀認識這麼久,雪霽羹很清楚他的為人--他的性格正直單純,對情愛之事不甚理解,但凡他所說的話,都是他的肺腑之言,絕無二意。
然而雪霽羹每每聽著,總覺得自己還是會想歪到別的地方去……
兩人一直維持著友好的交情,直到天香白冀成功研製出返魂香,但植香園園君帶著香隻身前去九重天,卻被天兵給帶了下來。合香府與植香園從此交惡,兩人為了避嫌,只好減少見面的次數。
植香園是供應各種製香原料的所在,事情發生後,雪霽羹便不能再明目張膽地給天香白冀送原料去了,只能藉由各種名目將東西偷渡給對方。
某次,天香白冀提議晚上的時候約在返魂樹下的亭子見面,雪霽羹雖然不喜歡在夜晚出門,為了避人耳目,仍是答應了。
他將此次要帶給天香白冀的檀香裝盒,放入袖內,手上提著行爐,孤身走在前往返魂樹的路上。
因為懼怕,所以他走得極慢,其實除了行爐,週遭植物也散發著淡淡的光,然而一個人身處黑夜之中,不免還是令他感到相當不適。
行經一處草木稀疏之地,突然一陣疾風颳起,將他手中的行爐吹滅,四周頓時一片漆黑。他心跳得飛快,卻不敢移動半步。
風呼嘯而過的聲音、蟲鳴聲以及鳥啼聲,此時在他的耳裡放大了數百倍。那些聲音混雜在一起,漸漸變成兵器交鋒的聲音,還夾雜著悲戚的哭喊,如海水一般從他的耳朵灌進去。
雪霽羹將雙眼閉了起來,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忍了半晌,終是失聲大喊道:「不要、不--」接著兩腿一軟,抱頭跌坐在地。
那是……他心裡一直揮之不去的恐懼……
「--雪霽、雪霽。」突然一陣熟悉的叫喚聲傳來,接下來他便感到自己的肩頭被人搭上,並猛力搖了好幾下。他愣了一會兒,回過神,好不容易在黑暗中辨識出對方的容貌--原來是天香白冀。
「天、天湘……抱歉讓你久等,我……」雪霽羹顫聲道,掙扎著想站起身,無奈雙腿使不上力,根本沒辦法移動。
「雪霽!」天香白冀又喚了一次雪霽羹的名字,將還在發抖的他擁入懷中,輕拍他的背,溫柔地哄道:「雪霽,別怕,我在這裡。」
雪霽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擁抱過,天香白冀的體溫、耳邊的呢喃,還有對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香味,徹徹底底將他心中的恐懼安撫下來。
「我在亭子裡等不到你,沿著路走,便聽到了你的叫喊聲。」見對方終於冷靜下來,天香白冀把手鬆開,緩緩問道:「雪霽,你是不是……怕黑?」
雪霽羹面色憔悴,向他點點頭,低聲道:「以前發生過一些事……從那之後,我就變得不喜歡處於黑暗中。」
「雪霽,我很抱歉……」天香白冀一臉愧疚,將雪霽羹顫抖的手抓攏,語氣堅定地說道:「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獨自一人走在漆黑的道路上。」
雪霽羹看著他,良久,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
天香白冀沒有多想,只當對方是還未從懼怕中恢復,讓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兩人再度往返魂樹的方向前進。
剛剛那一瞬間,雪霽羹終於明白--原來一直以來,並不是天香白冀的說話方式出了問題,也不是自己想太多的緣故,而是……自從第一次見到天香白冀的那時起,自己便喜歡上他了。
這個讓他依靠著的男人,已經兩次將他從絕望的深淵中救出,使他一顆不安的心得到了救贖。
他不懂情愛沒有關係,他不會發現自己的心意也沒有關係,只要……能夠繼續待在他的身邊……
可明明是這樣想的,為何心頭還是感到如此酸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