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人》在說什麼?」
那是那座從廢墟新生的教堂迴盪著的一句話。
那個人回答道。「那是場《審判》。」
「對誰?」
「對莫梭;對所有人。」
「我還是不明白,」我問。「這個莫梭究竟代表什麼?這整齣劇要表達什麼?」
「總問著我是誰的人們啊!你們劃錯重點了。」他說的很玄妙。「莫梭是什麼人並不重要,去探索他只是白費力氣。他沒有個性,他是『自然』。整個故事自然而然的發生,自然而然地結束。然而發生在主人翁身上的事件卻十分離奇古怪,但是這個主人翁卻能如此輕易地接受。這又是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下意識的我脫口而出。
「一點也沒錯,並不為什麼,一切就自然而然的發生了。」接著他眼睛一掃,要帶著我的眼環顧整個周圍。「這個教堂、這個城市、這個社會、這個文化、這個國家、這個世界、這個人們。出生、死亡。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理所當然的,但細細思想卻是離奇古怪,一點也不合理。可無論多麼古怪,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活在其中的我們很快地就能接受了。不斷的去探索一切不太重要的事。」
「人生不過就是一場戲劇,我們不過是台上的演員,命運的演員。」我有感而發,不由得發出一聲讚嘆。「多麼一齣偉大的劇啊!」
「多麼一齣荒誕荒謬的劇啊!」他吶喊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我說。「異鄉人到底要說什麼?他總要說什麼對吧?不然他的遭遇不過就是另一場審判罷了。」
「最終,他反抗了。這齣荒謬的文學,在這一聲吶喊中,變成一部反抗文學。」他咬著大菸,愉快地說著,顯然無比愉快。
「他在臨死前拒絕了天堂。」我感受到他這股反抗充滿著種種過往的;也許這不大正確,憤怒?在那場恩怨,傳統、自由。一場又一場的審判,有太多太多的罪在裡面了。
神話頹傾,這座神殿:「上帝死了,是我們殺死了上帝。」那人並沒有坐在神壇上,而是搬了張板凳,和神壇對立。這是種反叛、也是種藐視。一種來自人的藐視,藐視著最高的主。這人的目光相信所有人性的事物都源自於人性,顯示出高度對生命的忠誠。
是誰推倒了教堂呢?起先我以為是一連串意外不幸的地震串聯起來。這座教堂外表光鮮華麗,而內在早已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罪。我並不很清楚,畢竟我也是個外人,這是別人家的歷史過往。唉!這就是我的那些同輩盲目的崇拜的教堂、聖殿嗎?犯的錯竟沒比我們家裡的宗廟還少,我又有什麼好理由去責怪、嫌棄自己人呢?在漫漫長時間啊!有些早已被人淡忘了。誰家祖上沒有闊過?誰家又沒有家道中落時呢?我想我還是站在我們這裡吧!出於一份情感,也是一份驕傲。
扯遠了。
「但是,一個演員又怎能不照劇本演出呢?」
這是我走出教堂後不斷問自己的問題。我想,他強調的不是如何演出的問題;至少在這個問題上,是該如何謝幕的問題。究竟人的一生到底該怎樣而活?該如何詮釋這樣一個角色,哪怕僅僅只是一個舉無輕重的配角。儘管我們總是欺騙自己,自己領到的一定是個主角劇本。
知道了謝幕的問題,就能明白該如何演出的問題。演出正是生命本身。我想他最終超脫了劇本了;超脫了那座教堂,對上帝說不,終於將自己演活。
就像從教堂內傳來人的聲音:「在那正午的陽光之中,替我洗滌了痛苦,也挖空了希望。面對充滿預兆與發光的玻璃碎片,我第一次像宇宙溫柔的冷漠打開心扉,覺得是那麼樣的像我,那麼彷彿兄弟般,我終於領悟到我曾經很幸福,目前還是很幸福。」
雖然我個人對演出的見解,原本我以為這裡茫茫然無目的。然後,某個時候,遇上了某個人、某件事,這件事極其奇特,忽然我們感覺到一個十分驚奇的體驗,這樣的體驗使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人之前總總不明所以的行動就是為了等待這個時刻,或許我的這一生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因此我還是想像不出,這裡哪裡有自由演出,即興發揮的任何可能。
我應該也是個畏懼死亡的人吧!表演的時間何其短暫,一個悲劇,一個喜劇。總想知道下一齣還有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