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沒有「女主角」呢?
這句話彷彿回音般在腦中作響。想不到自己長期下來的毛病,竟然種下了失敗的火苗。
不過,承受著那緊逼盯人的視線,涼守卻不識相地搔搔後腦勺,然後——
「啊……嗯,畢竟讀者都有各自喜好的女主角類型嘛,這是為了避免宗教戰爭,讓大家迎向『和平』所做出深思熟慮的策略唷。」
「戰爭使人進步,安逸的世界只會讓人怠惰不前,就好比你這篇作品一樣,『人氣』毫無成長。」
「唔!」
原本只是想耍嘴皮子帶過,卻狠遭藍蛇一針見血的回覆,讓涼守不禁倒抽一口氣。
因為沒有女主角,而導致人氣遲遲沒有上來,這個問題早在小瞳幫自己過稿時說過了。而現在則是透過專業作家的分析來加以肯定。
寫不出女主角不是故意。所以當然,為了彌補缺少女主角的部分,涼守也轉換跑道,努力嘗試不同方法了。
「呃……但、但是管理員看過劇情了吧,沒有女主角並不影響故事發展,也就是說,女主角這個元素不是必需的吧?」
「能不能讓故事發展下去是一回事。女主角好比能調和味道的『糖』。為生硬的劇情帶來柔軟的甜蜜滋味,甚至還能為作品精采度帶來昇華的效果。」
「可是管理員剛剛不是說我的故事很好看嗎!?沒有女主角並不影響我劇情的有趣,缺少女主角的部分,我已經試著在其他地方彌補——」
「——你是不是搞錯重點了?」
兩人爭論到了這裡,藍蛇此刻展露強勢主導了對話,他先是習慣性地推眼鏡,然後換口氣繼續道。
「就算煮出令頂尖美食家讚不絕口的米飯,你認為光靠白米就能滿足所有客人嗎?」
「…………」
「小說是寫給『讀者』看的,並不是給『作家』看的。而我之所以幫你們看稿,就只是為了讓你們改善『被讀者唾棄』的缺點。」
「這樣說或許沒錯,但是……」
「現今輕小說界,女主角已經是必備元素,好好寫出一個讓人著迷得無法自拔的女主角吧,以你的程度這不是難事——然後請離開。」
「欸等等,先、先等一下,我的話還沒說ㄨ——」
「請離開。」
藍蛇冰冷的面容下,散發著無比強硬的態度,無形的壓迫感又讓涼守欲言又止。
沒有反駁的餘地,好比方才那些人一樣,每位給藍蛇審核的作家都承受著這股王者氣勢,不敢停留半秒。
因此,涼守也只能垂下肩膀將身體轉到左方,然後乖乖將位子讓給下一個人。
他走到站在角落等的奶綠面前。而似乎看見涼守臉上的疲憊與遺憾,嬌小少女便立刻明白結果,她垂下了眉尾。
「看涼月老師露出肚子痛的表情,我想結果不怎麼順利吧。」
「嘛,雖然落選了,但至少得到管理員的讚賞,已經很不錯了吧。」
「給好評卻又遭到打槍?果然沒那麼簡單,涼月老師辛苦了。」
「只能說他太嚴格囉,所以奶綠老師,以後挑男人可別只看外表,像這種吹毛求疵的帥哥可是會讓妳吃苦一輩子喔。」
「……你已經不甘心到把情緒都發洩在對方的品德上了嗎!?」
「一半一半吧,不然妳看看排在我後面那位女生,我想他就算面對女孩子肯定也是毫不留情喔。」
好似想加強藍蛇的惡毒,涼守用拇指指著那位藍髮惡魔。接著他們兩人一同看向藍蛇,以及那位正在被審核稿件的短髮少女。
看稿的藍蛇眼球游移依然神速,稿紙很快地被翻到最後一頁,然而等他停下動作後,他便開始說起評論。
「劇情糟透的渣作。雖然透過女主角與閨密同時喜歡上男主角來作為故事主軸不錯,但結局卻相當荒唐,明明男女主角已經相愛了,但為什麼女主角還會對閨密說出『他是屬於我們兩人的』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呢?」
根據藍蛇所述的故事大綱——本該是友人間為了心上人而上演一齣充滿衝突與糾葛的故事,但最後女主角卻與閨密雙贏,變成三人在一起的結局。
「雖然結局真的很詭異,但奶綠妳看,他果然對女孩子也相當『硬派寫實』吧。」
宛如應證涼守方才所言,藍蛇對待R0作家一視同仁。而現在被無情評論傷害的那名少女,她用右手抓著左手臂,似乎被銳利目光注視後感到相當緊張。
但不在乎短髮少女心情的藍蛇,繼續用冰冷的口氣說道。
「請把最後的結局改善,既然閨密輸了這場愛情,那就乖乖當個輸家,把重點放在男女主角就好。」
「可是……我——」
「評論到此結束,請離開。」
「——」
又是一樣的節奏,藍蛇提出改善的部分後,便強硬地叫少女離開這裡。
不過,那位短髮少女似乎沒打算就此走人,彷彿還有什麼話哽在喉嚨,她好似想把內心話給說出來。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少女終於擠出勇氣,她用顫抖的聲線,對著眼前的藍蛇開口——
「——可是我……想讓大家都能幸福!」
她拉高音量說出這句話,想將自己的創作理念傳達給眼鏡少年。可是很遺憾,藍蛇的表情並未發生任何變化。
不過——
「…………」
此時的明涼守,卻睜大了雙眼。
——『想讓大家都幸福……?』
另一方面,當少女奮力喊道之後,藍蛇只是輕輕地推了一下眼鏡。對於少女訴說自己的創作理念,他也很快地給予答覆。
「大家都能幸福?說這什麼傻話,閨密受到的傷害能凸顯男女主角堅定的情感,那種大家共享愛情的結局只會讓讀者感到錯愕而已。」
「但是……閨密沒能得到想要的愛情——」
「讀者並不在乎『配角』能否幸福快樂。這是男女主角的故事,可別弄錯方向了。」
就算短髮少女把自己的想法脫口而出,也只是讓藍蛇多了幾句反駁。
然而,正當少女垂下頭,彷彿還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的下一刻——
有一道聲音出現了。
「——想讓大家都幸福的想法,哪裡不對了!」
寂靜的氣氛此刻穿插一道男性的聲音,使大家都把目光放到那個人身上。
——而他不是別人,正是天生面容不討喜,總是擺出死魚眼的少年。
「欸?涼月老師,你怎麼——」
奶綠話還沒說完,涼守便已經走向前,他現在邁步所要去的地方,就是藍蛇的桌子前面。
「那話是什麼意思?就算是男女主角的故事,但配角的心情難道不用管嗎!」
突然間,涼守異常的舉動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其中感受最深的是他的友人,冰糖奶綠。
以往不會主動惹事的不正經少年……竟然主動和管理員對上了!?縱使不明白其理由,但她也只能繼續看著。
現在藍蛇面對突如其來的人物,也保持他一貫冰冷的表情,然後將目光轉移到對方身上,接著他輕輕地嘆口氣。
「麻煩一個接著一個嗎……記得你是上一位作家吧。這裡沒你的事,請離開。」
「怎麼會沒我的事?小說裡的角色都是為了追求幸福而誕生的,但你卻輕視配角,只在乎讀者們的想法而已!」
「這個想法,請問哪裡錯了嗎?」
「——」
藍蛇表現極其自然的反應,讓涼守頓時瞠目結舌。而他繼續冷冷地說下去。
「正如我剛才對你說的,小說是給讀者看的。除了讀者之外的東西不需要花心思去顧慮。」
「除了讀者之外……照你這樣說,難道不只是配角,連『主角』都不值得尊重!?」
「正是如此。」
藍蛇說完後,涼守緊握的右拳逐漸開始顫抖。
「那種感覺」又來了……
令心頭燃燒、像是要把血液蒸發的不適感直衝腦門。
藍蛇每一句話都是催化劑,不斷促使那股心情湧現上來。
然而,引燃烈火的溫度並未停在這一刻——
「——說到底,角色只不過是由作者支配的人物罷了。」
「…………」
「他們之所以是英雄,是因為讀者希望他們是英雄。作者只是為了滿足讀者的期望,而給他們飾演這種身分而已。」
「…………」
「主角也好、反派也好、配角也好,他們說出的話、發生的命運全都是虛構的,一切只是為了給讀者看到完美結局。」
藍蛇說到這裡,他緩緩地將頭部仰高,明明坐在椅子上的他沒有站著的涼守來得高,但他卻像高傲的龍一樣,以「俯視」的眼神看著對方。
然而不只如此……藍髮少年即將開口道出的話,更是對明涼守投下一顆震撼彈。
「所以說——不具備情感的『提線人偶』,沒有必要去揣測他們真實的想法,只需在名為『小說』的舞台上賣弄演出,盡情取悅讀者就好。」
「——!」
當藍蛇語畢後,涼守錯愕地看著他好一陣子。
他竟然將自己塑造出來的靈魂人物,當成傀儡般對待著……
他認為角色情感都是編造出來的,而其目的只是為了討讀者歡心……
而且更令人訝異的……這樣的作家,竟然是受到眾多作家尊敬,掛著「龍王」與「英雄」名號的人!
「你這傢伙……一直以來都抱持這種想法在創作嗎!」
無法接受,也不敢相信。
這種人竟然是最強,彷彿將創作者的靈魂狠狠糟蹋般的理念,讓涼守的大腦陷進困惑與否定的渾沌之中。
於時此刻,藍蛇推了一下眼鏡,並為自己方才所述的內容,再以更犀利的「現實」作為點綴。
「那麼你以為『人氣』是怎麼來的?那些正是讀者的回饋,無論是你還是在座各位,都是為了人氣而過來的吧。」
「……!!」
「想感情用事是你的自由,但人氣可不會傻傻蹭上來。想成為弱者還是強者隨你的便,最後請你離開。」
藍蛇壓倒性的話語攻勢,讓涼守一時之間只能咬緊牙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涼守想起自己曾經為了人氣,也試過多少旁門左道的方法。
無論是靠有趣的簡介、還是靠奶綠精美的插圖,甚至是拜託小瞳以偶像名義幫自己宣傳。
涼守的寫作歷程,無不是為了「人氣」著想的……
但是,即便面對這樣的自己——
——涼守也沒有因為那些話而抬起自己的雙腳離開。
「不……儘管作家所作所為是為了人氣,我也沒辦法認同你把角色當棋子的想法!若繼續用這種觀念給大家評論建議,只會害大家對寫小說的想法越來越扭曲而已!」
「什麼?」
「為了不讓創作成為你獨裁主義的糧食,那怕丟人現眼,我就在這裡跟你爭個沒完沒了!」
「你打算賴著不走嗎?」
當涼守此話一出,藍蛇冰冷的面容立刻變得猙獰起來。
相信這是他審稿過程中碰到最大的瓶頸。而涼守即便承受著藍蛇凶狠的注視,他也沒退怯半步。
兩雙銳利的眼神互相瞪視,殺氣彷彿暴露在空氣之中,事態演變成這樣,誰也不肯退讓。
……………………
但此刻,前來溶解這宛如永無止境的氣場的人,是一名存在不起眼的嬌小少女。
「涼月老師……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這樣妨礙到大家了啦!」
奶綠拉著涼守襯衫的衣角,看到自己友人製造麻煩,令她羞愧地趕緊向前阻止。
不過,涼守仍是不領情地回話道。
「奶綠老師不要阻止我,我一定要讓管理員知道,小說角色才不是那麼膚淺的東西!」
「但這樣很丟臉耶,拜託快點離開這裡!」
「不行!就算要犧牲三餐站在這整晚,我也一定要讓管理員知道他那種想法是錯的!」
「你是百貨公司裡無理取鬧的小孩嘛!唔……那你也稍微顧及一下我的面子啦!」
力氣小的奶綠用雙腳踢著地板使勁拉著涼守的襯衫,不過即使快將襯衫給拉破,死魚眼少年仍還是毫無動靜。
此刻畫面彷彿一名姊姊拉著無理取鬧的弟弟回家,不知不覺把原本凝重的氣氛給破壞了。
不過很快地,這場鬧劇也維持沒多久,下一刻某處傳來了一道女子的聲音。
「哎呀呀,終於發生了一場沒辦法解決的糾紛呢,所以說該輪到我出馬囉?」
原本被藍蛇告誡不要亂來的金髮少女——瑪莉瑪莉突然拍起手,吸引大家的目光。
爾後,等大家都往她身上看去後,她先是露出一抹從容的笑容,接著繼續道。
「作家間理念不合是常有的事,因此,我們《課後補說》特別為這個問題安排了一個辦法!」
面對無理的死魚眼少年,以及不肯退讓的藍髮少年,瑪莉瑪莉動身成為調解人。
她豎起右手食指,簡單的動作帶出她可愛的一面,緊接著,她用輕率的語調,說出自己提的解決方案。
「——乾脆用小說來決定對錯吧,兩人來一場『Read Time』怎麼樣呢?」
涼守久違帥了一次XD
為什麼這邊他的反應那麼大?其實跟他小說創作理念有關,平時白目耍嘴皮子所以很少看到他認真的一面呢~
究竟自稱不愛惹事的惹事仔,與藍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同時「Read Time」又是什麼,即將在下一集揭曉囉!
還有下一集,就是本篇最大的衝突了,希望各位看了後能更加期待後續的故事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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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最後,感謝收看到這裡的你,再來例行性結語吧——
我是雷迪,在此下台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