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らい老家的後山，種了一堆檳榔樹

作者：解凍豬腳│2020-10-06 11:36:47│巴幣：162│人氣：1717

　
　　「豬腳，今年暑假也來我老家玩吧。」

　　らい的老家座落曾經隸屬於舊制高雄縣的六龜，大致上在高雄的東北部。由於整個行政區被荖濃溪南北貫穿，加上東側臨近中央山脈，處處可以見到溪谷縱橫的溝壑。

　　自從國中的時候當過らい的家教，讓らい的家人對我有了好印象後，每年夏天我們都會相約去他的六龜老家住個幾天。人說好山、好水、好無聊，但我們每次到了六龜總是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做，比如抓蟲子啦、烤肉啦、泡溫泉啦、除毛啦、看星星啦，這些幾乎都是我們不可或缺的必要行程。

　　在我今年當完兵後，我們仍然跟往年一樣，選在夏天一起回らい的六龜老家。不過，對我們而言，這次的機會可是難得——畢竟世界的疫情不太允許らい在臺灣跟日本之間任意往返，也沒人說得準之後輪到らい要當兵的時候，是否會剛好被選在夏天入伍呢。

　　「哈囉豬腳！好久沒見面了。」打開車門下車的是らい。他穿著一身可愛的水藍色浴衣，身上依舊傳來陣陣平澤唯的髮香，很好聞。我們一見到彼此，馬上就緊緊地擁住對方開始玩用舌頭打架的遊戲，作為久別重逢的打招呼，就像普通的學長和學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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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著天剛亮趕緊出發。

　　周圍的景色從一棟一棟的高樓大廈變成一間一間的廠房，再從一間一間的廠房變成一片一片的農田，一不留神就彷彿到了不同的國度。放眼望去，除了盤據整片山林的樹木以外，也能見到白霧環繞在山緣接續天空的邊界，渾成一幅名家落筆的山水畫。原先遠遠看起來像螞蟻一樣小的屋子，隨著我們穿越顛簸蜿蜒的山路，輪廓也變得漸加清晰。

　　「啊——鄉下的空氣真好。」到了らい老家前的空地，らい一下車便伸展筋骨。附近人家養的老土狗依舊悠閒地趴在東補西落的老舊柏油路上睡覺，這裡安靜得只有不斷重複的蟲鳴鳥叫聲。

　　我們協力把後車廂的行李搬下來，而らい的家人則為了採買傍晚烤肉用的食材留下我們倆，逕自開車往附近的商家去了。

　　「らい，我們去附近的雜貨店買點零食來吃，怎麼樣？」我說。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手錶，擺出了一臉得意的樣子：「買零食的事情，等晚上再說……哼哼，我好像還沒好好讓你認識過我的老家對吧。」

　　「咦？連續這麼多年來這裡，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嗎？」

　　「跟我來，」他牽住我的手往屋子的後門快步跑去，接著毫無顧忌地穿過一整片長得比人還要高的芒草：「往這個方向。」

　　隨後見到的景象讓我嚇壞了。在芒草堆的後面竟然有這麼一大片山坡，坡地上還有序地排列著一堆又高又直的檳榔樹。

　　「這是隔壁巷的阿慶阿伯家裡種的，豬腳你看喔。」らい毫不猶豫地雙腳一躍，好像壁虎一樣地快速爬上了一旁的檳榔樹，隨即徒手採了一串檳榔下來，愜意地拿了一顆往嘴裡塞。

　　其實經過這幾年的風風雨雨，らい會吃檳榔的事情我已經不那麼放在心上。他老是告訴我如果沒有檳榔的話就很難和人交朋友，再加上他吃檳榔的頻率其實似乎也不是我想像中那麼誇張，我也就頂多口頭勸他少吃些。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猛然發覺剛才在一旁嚼檳榔的らい已經倒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掩著胸口。

　　「らい醬！你怎麼了？」我趕緊將他攙扶坐起。

　　「唔……幹……呷到……倒吊……菁仔……」他呼吸急促，用僅有的一點氣力從嘴裡擠出這些詞彙。

　　我想起了らい曾經告訴我的「檳榔王」的事情。一般來說除了各類致癌物以外，檳榔裡或多或少都含有一些檳榔鹼（Arecoline），但這種成分要是短時間內攝取太多的話，對敏感的人來說很容易引發心悸、冒汗等等的症狀，如果嚴重的話甚至會休克死亡。

　　盛產的檳榔樹上，時常會有極少數生長方向跟其他顆唱反調的檳榔。這樣的檳榔，檳榔鹼含量比其他都還要高，通常會被採收的人直接丟掉，但只要一不小心誤食了就可能導致性命救不回來，這就是俗稱「倒吊子」的檳榔王。

　　身處無人之境，眼見らい翻著白眼在地上抽搐，我從未感受過此等的無助。手邊只有一支在這裡根本收不到訊號的手機，四周的景色又全都長得差不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周遭的人求救。

　　我要給らい做 CPR 嗎？不對吧，らい的心跳根本還沒停下來。
　　我要給らい做哈姆太郎急救法嗎？也不對，らい根本沒有噎著——幹，是哈姆立克啦。
　　我要給らい唱生日快樂歌嗎？不對，今天根本不是らい的生日。
　　我要給らい喝水嗎？嗯，立即降低體內的檳榔鹼濃度，這個方法聽起來非常可行——可是我現在手邊根本沒有水源啊！

　　「你知不知道陳浩南親眼見著他最愛的女人在他面前死，他卻無能為力？」

　　淚水充滿了我的眼眶。在模糊的視線中，我的眼前閃過的盡是以前和らい的種種回憶。

　　我在廚房親自炒的那盤完美炒飯，你還記得嗎？
　　你替我解決了學校裡那個小混混的事，你還記得嗎？
　　我們曾經在夜市的算命攤遇到的鐵口半仙，你還記得嗎？

　　在他離開以後，昨日種種，將似水無痕——不行，我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對！就是那一招。即便接下來做的事情可能會讓我的生命跟著陷入危險，我也在所不惜。如果我也因此喪失性命，那就一起上路吧。

　　我顧不得剛才尿尿沒洗手的事，果斷地把手指伸到我的嘴巴裡狂掏一番。不出兩秒，嘔吐感從喉底油然而生：「咕唔……嘔嘔……」趁著喉底的那股衝勁抵達以前，我趕緊整個人湊上らい的雙唇，把我早餐喝下去的大冰奶和玉米蛋餅通通往らい的嘴巴吐進去。

　　這樣還不夠。好不容易終於成功強迫快要失去意識的らい把我的大冰奶通通吞了進去，接著換我用舌頭在らい的口腔裡瞎攪一會，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探到了能夠替らい催吐的神經區域：「咕……唔嘔……」らい把他胃裡那些被我的大冰奶稀釋過的檳榔鹼溶液吐出來，我也注意到了原來らい早餐吃的是熱狗蛋捲。

　　接著らい持續在檳榔樹下翻著白眼抽搐了約莫五分鐘，總算逐漸緩下來。

　　成功了。

　　利用我喝的大冰奶幫らい洗胃的策略，竟然真的成功了。

　　「豬腳，這裡是哪裡……」らい睜開雙眼。

　　「你在……你在我身邊就好……」還沒能馬上平復心緒的我，不知是感動還是著急未止，眼淚像剛才不斷從喉底嘔出的大冰奶一樣停不下來，但他已絲毫不記得剛才在短短幾分鐘內發生了這麼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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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豬腳，我剛才吃的檳榔，怎麼好像有玉米蛋餅的味道啊？」

　　「我也不知道耶。」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