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參、不老不死的見證者，續四(瑪莉外衣--上)
「各位先喝杯茶暖暖身子。我們都知道大家都是為了姜家的事，才大老遠來到這裡，又因為今天突如其來的大雨，所以身心疲憊也煩躁吧？就請各位稍安勿躁，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
三分鐘前，在這處村長住所的接待會議廳內，上演莫名其妙的火爆氛圍，但有別於在準備好茶點，因目擊我的徒弟與突然像躁鬱症上身，滿身菸味警官的爭吵，陷入不知所措的村長，村長夫人很快對這尷尬場面採取柔性應變，才讓氣氛緩和下來，即使外頭仍一直響起狂暴的雷鳴。
雖然我認為徒弟過衝動，但那名來到這裡後就一直處在緊繃情緒上的警官，在得知我們為了找尋失蹤的姜先生，間接接觸到「瑪莉的洋房」這座村子裡的傳說故事後，猛然人格突變，不，或許這就是他本來的個性，接著就對我們發出不許再繼續深入的警告，而且也不許自己的隨行同伴提及有關的隻字片語，外加粗俗又無禮的語氣，就算是我這名休養不錯的中年大叔，也遲早會爆發吧？
在我看來，他們都太衝動了。年輕人中就是年輕人。
「師傅，您有注意到嗎？那位尚米爾先生。」
「嗯，那位尚米爾先生剛才有提到等一下有位女性會到來，對方是來自『傳說之村』。而之前突然跑來店裡的姜先生曾祖父也有提到，若自己不趕快離開，就『回不了村子』。之後我們也有針對這段插曲做出討論，推斷他所提的應該是那座傳聞中『始終存在深山中，隱藏在雨中的村子』，三者間估計有什麼關聯。說不定他們兩人，也是像我們一樣，從古書中得到那座村子的資訊吧？」
雖然眼前兩個男人的到來十分突然，但我並沒有因為前不久的走樣過場，忽略他們的說話內容，特別是那自己耳聞過的關鍵字。
不過聽完我說的話後，小邵先是一愣，接著神情複雜的開口。
「不愧是師傅，我倒是沒注意到這點。不過我要說的是，尚米爾先生應該非單只是來調查事件的外國警察……」
徒弟話說到此時遲疑了一下，我猜是因為還未確認除了菸嗓警官，名為尚米爾的那名外國男子是否為同樣身分。
「的確，因為一些因緣，所以目前我才會跟徐警官一起行動調查瑪莉的事。以親緣來看的話，我算是瑪莉小姐父親的婚外情對象的第三代子孫。不過，我不是警官，是名小有名氣的作家，閒暇之餘做些古籍、超自然現象跟神祕學的研究，也因此才跟徐警官扯上關係，請他協助我調查瑪莉的事。」
尚米爾先生耳聞小邵與我的對談，笑容可掬的透露自己的背景。雖然提及者神態自若，但我們這兩位聽眾一聽到內容倒是起了雞皮疙瘩，對視一眼並發出驚呼。
「徐姓警官？莫非這名警官跟那位姜先生口中所提到的軼聞紀錄者『徐先生』有什麼關聯？」
「這算是瑪莉的親緣關係嗎？等等！我要先消化一下，這就跟傳說中的人物來到自己面前一樣震撼！」
頓時我跟小邵陷入各自的訝異情緒中。
「所以我才說你們不必知道太多。」
即使淋過雨仍滿身菸味的徐姓警官，口氣不悅的潑了我們一身冷水，小邵這時冷不住翻了白眼。
「尚米爾先生，剛才有聽到你提及那位即將來到這與你們見面的女性，是來自傳說之村的祭司，從這點來看，就能更確定我們所接觸的事件背後，可能都出自相同根源。你好，我姓薛，她是自稱我徒弟的小邵，我們正經營一間專門蒐集古怪事物的小店舖。」
巧妙的事情接點，使我順帶簡單的介紹自己跟小邵，並向尚米爾先生握手致意。
「你們也是怪奇事件的研究者嗎？幸會。想必我們會有很多可以交流的地方！」
這位來自外國的紳士十分有禮貌與熱情，雖然不至於讓我不知所措，但我更對對方的身分感興趣。
另外比較不想去深究的一點就是，在其身旁的這位徐警官，是否就是姜老先生紙條中所提到，我們必須去找尋的那位人物，如果是的話，就算再不願意，冥冥之中的安排，也讓我相信之後勢必跟他們無法完全脫離關係。
「沒錯，記得她的名字叫范敏英，那位女性過去……」
「尚米爾，不要把他們也帶進事件的漩渦了。讓他們跟那位祭司碰面估計沒有多大好處，只會多把一些人也拖下水罷了！」
徐警官再次阻止自己的同伴繼續說下去，接著我看到尚米爾先生拍了拍對方肩膀，最後徐警官臉上閃過一絲不耐且嘆了口氣，便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沒事的，兩位。我只是出去抽根菸。」
才剛落座沒多久的暴躁警官，在看見村長夫婦想起身阻止自己走出大門的動作，連忙如此表示，聽到此，尚米爾先生終於放鬆了下來。
「范敏英女士是從『雨村』逃出來的居民，過去曾擔任村中儀式的祭司。至於她為何這次會出手幫助我們，是因日前她在得知我們來此村莊調查瑪莉一事，才主動請常村長聯繫我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什麼原因讓你跟徐警官一起調查瑪莉的事的？另外，瑪莉的身分到底又是什麼？為何事到如今才讓你們決定這麼做？這又跟那座傳說之村有什麼關聯呢？這些事跟姜家又有何種程度的因緣呢？」
老實說，本來姜先生帶來的事件跟他們一家的消失，就已經讓我頭昏腦脹了，如今聽到尚米爾先生的身世、祭司等訊息，瞬間讓這起事件提高到另一個複雜層級，但感覺這一切又像是正暗中照著某種規則循序漸進，目前所有的拼圖都還在外圍環繞，只能隱約看出一個雛形。
徐警官的身影隱約從門上的毛玻璃透入，外頭的雨沒有減緩，雷聲仍不時大作，讓氛圍更陷入詭譎。
「師傅，尚米爾先生不也提到什麼『黑格曼』跟瑪莉的效應嗎？這估計就是他們深入事件的開端吧？」小邵手指纏繞著髮尾，思索道：「所謂的黑格曼跟瑪莉的效應，莫非跟時空穿梭有關？」
小邵語末出乎意料的猜測，引來在場包括村長夫婦在內的詫異反應。
的確，這是古靈精怪的徒弟可能會提出的論點，常人所無法想到的假設。如果要提到我們跟尚米爾先生他們事件的接點，從這方面下去做聯想也屬合情合理。但一聽到有這樣的可能性並接受它，若不是得有更多的佐證，不然就是需花上一些時間才能達成。
只是，尚米爾的反應沒有太大的變化，那張笑容看起來如此理所當然，卻也使人感覺對方仍深藏許多秘密。即使他跟瑪莉本身沒有過多的血脈關係，然而，這名男士給我的感覺卻與瑪莉十分相似。
完美到近乎怪異。
「小邵小姐嗎？妳的推斷著實令我訝異，沒想到妳會有這種猜想，但我不能說妳講的全對，不過也已經算是說中一半了。那麼，據我目前的了解，你們應該是想來找尋那棟洋房，繼瑪莉與原男主人之後入住的姜姓一家對吧？」
「對啊！你們會知道似乎也不讓人那麼意外，就算還不清楚我們目前想查明的事件為何，從瑪莉小姐曾經居住在那棟房子且最後消失，還有根據黑白照片來判斷，進一步聯想到正是我們跟姜家人接觸過，所以才讓常村長拿出瑪莉的故事，並推斷姜家人的消失可能跟你口中的黑格曼與瑪莉有關，致使我們來找出真相，似乎也是合乎邏輯。」
小邵向這名外國紳士回以甜美微笑。
「其實不光如此，徐警官也是這效應的受害者之一呢。」
「什麼？」
就在我跟小邵再次因對方所帶出的話瞠目結舌同時，徐警官回到了室內，一旁徒弟立刻捏起自己的鼻子。
「我的事就不用提太多了。反正目前這種情況我想回去也回不吧？早知道就不做多餘的事，不知道醫生是否也有被捲進來。」
兩人的話還真讓我一頭霧水，不過也還是得趕緊抓住機會，繼續向尚米爾詢問一些線索。
「我們就簡稱它為『黑格曼效應』吧！意思是指，瑪莉並非變成詛咒洋樓的怨靈，而是脫離肉體的束縛與你見面，就跟我們見到穿越到這個時代的姜老先生一樣？還是瑪莉也擁有不老不死的軀體？」
「薛先生是指，你們已經遇上來自過去的姜家前幾代人了嗎？」
接著我將姜先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盤托出。就我們的立場而言，這也算是尋求協助的一種方式，若要讓一切趕緊塵埃落定，始終以自己跟徒弟知道的資訊進行侷限性的思考，可能永遠也找不出答案。姜先生的謎團我們未必要解開，但是，我有預感就算置之不理，我們也早就成為暴風圈中心的其中一員了。
「瑪莉並非不老不死，她是真的死去了，在距離現在的一百多年前。另外，我沒有在這個時代遇上她過。至少我能十分確定瑪莉早在來到這裡之前就去世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瑪莉不是不老不死，而是死了又活過來了？」
「薛先生，你說的沒錯。」
回答我問題的是徐警官，語氣肯定且眼神銳利，我沒想到死而復活的詭異女人帶給自己的震撼力，不亞於跨越好幾個時代，黑白照片中不老不死的女人。
「這就是所謂的『黑格曼效應』嗎？但是尚米爾先生你又是如何確定來到這裡的瑪莉小姐並非是原來的她呢？」
「那是來自我所找到的曾祖母日記中所提到的事，不過現在我沒有把它帶在身上。我不確定那是否為一本被惡靈操控的日記，至少我能確定它在一次起火意外中就已經被燒毀。然而，幾天後，我卻發現它重新出現在書桌上，維持它原本的破舊模樣，那時我曾後悔在閣樓找到它，不過也因此讓我開始對曾祖母所寫的日記內容感到興趣，從中得知了有關瑪莉的故事。」
「這種現象就如同姜先生所帶來的照片一樣，它會回到主人身邊，無論怎麼焚燒都沒用！」
小邵回想起這般巧合，雙手摩擦肩膀，似乎感到不寒而慄。
「那日記內容談及了什麼？」
「有關瑪莉的父母，也就是曾祖父與另一位曾祖母，他們在瑪莉病死下葬的一個月後，在一次下著驟雨的午後，看到全身被雨淋濕，沾滿血跡與泥土的瑪莉，腳步蹣跚，全身幾乎被長髮覆蓋的回到家中。」
尚米爾先生在提起這件事時，首次收起微笑，露出害怕神情，彷彿自己也是那段過程的見證者。
而我自然無法阻止腦袋的聯想，配合此時與日記裡所描述的天氣幾乎雷同，瞬間一道透徹的雷鳴令我全身一震，回過神來後才發現自己的手幾乎快被一旁同樣陷入驚恐的徒弟給捏斷。
「這些事出自曾祖父之口，也是那時候開始，他找上了我的曾祖母，不願面對那已經陷入瘋狂與扭曲的家，似乎也對瑪莉暴力相向，好幾次想要親手將其殺害，不過都在瑪莉的母親阻止下而作罷。」
「這簡直太離奇了，也太像恐怖小說裡出現的情節了吧！」
「小邵，我認為姜先生的事也不遑多讓。」
雖然我不認為這是尚米爾所編造出來的故事，畢竟他不可能讓一名警官跟自己為了這個虛構故事浪費時間，所以我猜想，應該還有更深入的原因，才讓他不得不來到這座島國，想要找出那塊關鍵拼圖。
「難道瑪莉也提到自己從那座傳說之村，穿越到那個時間點嗎？」
一想起姜老先生的情況，我立即藉由小邵所提出的假設，脫口而出這個問題。
「不，日記中有寫出，瑪莉的父親稱那只是『穿著瑪莉外衣』的未知物。她確實提到自己從一座幽暗又潮濕的村落回來，並說自己是為了雙親回來，想抓住了這好不容易擁有的第二次機會，想要永遠陪伴在他們身邊。」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所謂的黑格曼效應又是什麼？」
聽聞小邵的疑問，外國紳士先是停頓了一下，接著才帶著氣聲緩緩開口。
「瑪莉說，那座村子名叫『黑格曼』，她看到無數的幽魂都在那裡，如同漆黑深海裡的蜉蝣漂流著。他們環繞在村子每處，然後有些幽魂會進入村子通往各方的無盡暗道，前往另一處國度，海另外一邊的亡靈之鄉。每座村子都有『門』能來到現世。
不小心被帶入瀰漫在黑格曼周圍的漆黑深海中，其中之一如同孤島的亡靈之鄉的活人，是找不到方法再回去現世的。然後它的魔爪會繼續伸向他們的親人跟朋友，必須補充一定的人數才能讓幽魂回到現世。那時候，所有的界線就會模糊不清，曾經死去或消失的人，也會同時來到現世，只是……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必須被帶回深淵。」
尚米爾口中的故事，令現場氣氛陷入死寂，不過腦筋動得快的小邵，很快又出現奇妙的想法，率先打破沉默。
不過，她所說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
「也就是說，有某些東西取代姜家人回到這個世界上了？而且正潛伏在我們周圍？這也是姜老先生回不來這個世界的原因。而且，這所有的事，背後都按照某種規則演出，瑪莉跟姜先生的案例只是冰山一角，那名不老不死的女人，也只是劇本中的某位配角。也就是說，黑格曼效應應該不會就此結束，所以你們才想要追查源頭，而知道源頭的人，正是那位從傳說之村逃出的女祭司？」
當小邵驚訝的說出這番話後，大門的毛玻璃上突然出現複數黑影，然後，其中一張臉正貼在玻璃上，窺探著我們所有人。
本部《搔耳》中有關「不老不死的見證者」的篇章，可說是已經完結的《雨國》的外傳故事，其中的登場人物與故事內容，多少都跟本傳劇情有所關聯，而他們的個別短篇章，之後仍會於《搔耳》中繼續出現。
不過作為緊接在《雨國》後的獨立續篇，「不老不死的見證者」這則外傳故事扮演其銜接續篇的段落，將在續五迎來完結，雖然並非「不老不死的見證者」的結束，但其中一些人物暫時不會繼續於其中現身，他們將會進入續篇這個分歧點，擔任該故事的重要角色(可以想像成他們接到另外的任務，而暫時離開)，然後外傳故事會持續下去，最後會有一個彙整結局。
只是，有關這篇所提到的某效應跟瑪莉外衣的故事，估計還不會這麼快完結，當然不是一直挖坑一直爽，而是原本的坑早就深不見底了(呆滯)，不過本人還是會把故事講完喔！再請各位敬請期待！
創作內容
長篇恐怖－《搔耳》貳拾參、不老不死的見證者，續四(瑪莉外衣--前)
《後烏托邦的魔法師》(1)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