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我在哪裡？什麼是「我」？
試圖找回些什麼的行為令自己意識到正沈溺於令人窒息的無盡混沌，或許該說，這就是「窒息」本身？四周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到。既沒有光線也並不是黑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很安靜，但是有雜音，無法描述聲音的特質。空氣黏稠到幾乎無法動彈．．．．．．，這是一個空間嗎？這裡存在空氣嗎？
這是「死」嗎？
雖然還不知道我是誰，該怎麼做，要去哪裡，還是留下來；但好像突然想起這種時候就會用到的某種什麼。什麼如夢幻泡影？
正要想起來的當下，胸口傳來一陣足以造成疼痛的悸動，可以清楚聽見心臟強烈地證明自己正存在著。
「啊啊啊啊啊啊！！還以為自己真的死了，有夠驚悚。」身邊的惡魔發出比心跳聲令人體會到處於「生」這種狀態的慘叫。或許是在最近一次「遊戲」中只扮演人類角色的關係，區區子彈就足以破壞牠的腦幹，想必剛剛也窒息了一小段時間。
「我說真的，真實不虛！！下次不要一起死啦！不然連人工呼、不不我沒有要幹嘛，只是這樣的話心臟按摩都辦不到欸！」牠繼續抗議著。
自己提議這麼做，輪到自己「快死」的時候卻一副泥菩薩過江的樣子，真令人懷疑施行急救的可靠程度呢。
「說得有道理。下回閣下要去死之前，請告知在下，要將您的頭浸到溫泉裡，還是用拳頭將您喚醒？當然還有木刀、法器或其他『工具』任君挑選。」
「臭和尚想殺生嗎？還是由不具備急救技能的上人去死吧。」
「在下才是不想剝奪您體驗死亡的樂趣。」
「可是總覺得被上人強制出定比較容易沒命吧。物理上。」
話又說回來，物理上的死，就是這具肉身終結的當下嗎？生與死的界線又是什麼？如果不存在「死」這一概念，其界線又是否還復存在？
「還有，剛剛差點就往閻魔那裡去了吧！不要這麼較真好不好！且不說為了使用神通力而入定根本就是違背修行目的，使用方式還這麼偏離『空』的概念，我們修行的目的是成為凡夫嗎？」雖然目的論就是一開始的疑惑，不過其較真的原因真的純粹是為了樂趣嗎？
「咦？我還以為自己這麼做的目的是想挑戰生死的定，看起來不像嗎？」惡魔一副無辜的表情說著。
「．．．．．．可能還更想挑戰捨蟲魔法（註1）吧？」
「我不否認這種成份，但捨蟲那一套對於生死的定義也很模糊啊。法性生身（註2）也不保證沒有被消滅的方法，而且，不存在痛苦的消滅還算是『殺死』嗎？」
「閣下的思考維度及速度都令在下讚嘆不已呢。原本對於『讓生活平淡的魔法使體驗死亡多麼刺激』之假設呢？」
「喔？回到假設，這種驗證不僅挑戰了生死的界線，還包括虛實的意義不是嗎？」
「所見的境界也好、現在能思考的色身也好，什麼是生是死、哪邊是虛是實雖然沒有標準答案，不過試圖界定大概也是一種有為法吧。」
不論對於界線的存在與定義，還是對於自身實力的確認，哪一種挑戰意志在對方眼中都有些過於正直。
雖然如此正直光是活著都非常困難，但不變得曲折走下去也是一種樂趣。望向緣側旁的小水窪，不禁想著，假如剛才不是入定，而是從山腳下走到現在所處的地方，中途卻不因避雨而停下腳步，也不讓傘遮蔽視線，看著雨水洗滌整片森林，最後在渾身淋漓時見到了現在染著桃紅的靛色的天空和另一頭燃燒的金色夕陽，會是這般感受嗎？
「已經證到果位的人也許就不該試圖界定嗎？」
「在下以為這是某種魔考，不是基於得到答案而行動的。」
「所以，嚴格說起來你認為自己第五次『魔考』不算通過？」
「雖然也不算失敗．．．．．．，但在下無從辯解。」
我笑著摸摸牠的頭頂，柔順的頭髮穿過指尖，惡魔瞇著眼的表情顯得相當享受。涼爽的濕潤空氣飄著青草混合泥土的氣味與道場地板上的藺草香，呼吸起來相當舒適。
即使沒有清楚的界線，也不怎麼能確認實力，僅僅是過著如此的生活依然很愜意。由衷感到活著真好。
註：
1. 出自《東方求文史記》中關於魔法使的介紹。是一種讓成長停止的魔法。不能對自身以外使用。
2. 出自《大智度論》，非父母所生之身體。「七地菩薩捨蟲身」指捨去一般眾生身體之意。
創作內容
《跋》
作品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