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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尼迪托拿水回房間時發現行館燈光比先前更亮了點,幾位褪去斗篷的騎士站在門前直盯著他。
他們有紅色的眼睛。
「這樣就不會撞到花瓶了吧?」其中一個露出嘲諷笑容。
「你們該不會……」他不安地吞了口口水。
「早在你跟預言家踏進實驗室前,我就躲在暗處觀察你了。」那位騎士走向他讓他本能地倒退。「羅馬來的吸血鬼獵人?哈哈,連獵物躲哪都找不到要怎麼打獵?」
「放過胖神父吧,崔斯坦,你才剛吃過晚餐。」一旁的八字鬍騎士不屑地笑著。
「吃太油對身體不好喔。」身材火辣的女騎士補充道。
「只是想瞧瞧隊長的小寵物有多神奇。」崔斯坦把他逼進牆角。
「你想做什麼?」他皺起眉頭,隨即被對方揪住衣領高高舉起,水盆墜落地面發出的鏗鏘聲在屋裡迴蕩。
「嘿,甜心,玩笑開過頭小心引火上身。」女騎士提醒崔斯坦。
「這句話有任何言外之意嗎,親愛的芙烈達?隊長不是還半死不活躺床上?」崔斯坦貪婪地回望她,毫未留意刺向肩膀的拆信刀。「幹!」
「看吧,我就說。」
「我不是你們隊長的寵物或任何東西!」班尼迪托抽出短劍指向準備動武的騎士們。
「該死!這是銀製品!我會死的──」崔斯坦淒厲哀號,幾根蒼白手指出現在他頸邊,輕輕一捏便讓鬧事的吸血鬼倒下。
「放下武器。」艾維拉掃視眾人。「你也是,神父。」
「抱歉得這樣對待妳的人馬。」班尼迪托不悅地說。
「該道歉的是我,對屬下管教無方是我的不對。」艾維拉拔起崔斯坦肩上的拆信刀還給他。
「布萊克伍德情況如何?」
「在你下樓拿水後有稍微清醒點。」艾維拉瞪了其他騎士一眼,他們只好不情願地撿起水盆走下樓。「但發熱症狀會持續數天,隊長的恢復速度已經算快了。」
「我還方便問妳一件事嗎?」他開門前再次詢問艾維拉。
「合宜範圍內我都會回答。」
「他們的眼睛為何是紅色的?」
「一些古老家族的特徵,你見過托加公爵應該有注意到。」
「是的,那確實……有些駭人。」
「對血族來說是美麗的,我小時候也羨慕過他們。」她微笑道。「你知道在血族審美觀裡最討厭哪種顏色嗎?」
「我沒丁點概念。」
「灰色。總讓他們想起灰燼。除了蘇格蘭已被滅族的鮑本恩‧西斯,灰眼睛的血族小孩不會有太快樂的童年。」
她優雅地轉身離開,當然,也同樣優雅地拖走崔斯坦。
她有雙灰色的眼睛。
就像布萊克伍德一樣。
諾斯特拉達姆在班尼迪托開門時從椅子起身,大床上躺著雙眼半闔的吸血鬼醫生,床邊造型特殊的點滴架讓血液離開血管後仍能保持流動。
「我得寫封信。」老人接過騎士團員送來的水盆交給他。「布萊克伍德大人就暫時麻煩你了。」
「我會好好照料他。」他點點頭。
「關於剛才外頭發生的事情……」狡黠笑容再度於老人嘴角浮現。
「……怎麼了?」
「那群小鬼演技如何?」
「呃?!那難道是你們……」他快要尖叫了。
「我警告過他們那劇本爛斃了。」布萊克伍德懶洋洋地低喃。
「你們非得這樣開玩笑嗎?萬一出人命怎麼辦?」
「咎由自取,小班,他們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艾維拉會好好料理他們。」諾斯特拉達姆關門時這麼說。
「你們真令人費解。」他沒好氣地為布萊克伍德更換額頭上的濕毛巾。「現在覺得如何?」
「已經沒那麼全身無力。」布萊克伍德瞟了手腕上的針頭一眼,點滴瓶裡還有少許騎士團員(不含崔斯坦,血族可能相信供血者性格會影響輸血對象這件事)提供的血液。
「對了,我剛才冒昧詢問艾維拉關於吸血鬼眼睛顏色的事情,剛好看到你那幾個騎士都是紅眼珠所以有點好奇。」
「喔?然後呢?」
「她說你們……不喜歡灰色眼睛?」他差點咬到舌頭。
「因為是不吉利的象徵。」布萊克伍德不屑地聳肩。「歐陸血族奇怪的迷信。」
「那你該不會也像艾維拉說的一樣受同類……」
「他們討厭我的原因可不只這樣,你很清楚。」
「唉,也是。」他不敢提起在法國邊境時羅特巴特讓他看到的幻象,究竟是幻象中那壯碩如熊的男人殺死布萊克伍德導致他成為火刑者?還是另有原因?他不敢輕易在吸血鬼醫生面前提起。
「幫我把蠟燭熄掉,小班。」
「為什麼?」
「想測試一下。」
「好吧。」班尼迪托吹熄蠟燭,看著吸血鬼醫生打下響指,微弱火光從燭芯竄出但又快速熄滅。「……往好方向想,你恢復挺快的。」
「這就是我討厭狼族的原因,一不小心就會變這樣。」布萊克伍德縮回棉被抱怨。「真想好好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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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開始報告。」艾維拉在日出時分坐進會議廳偌大的扶手椅,室內只剩燭火閃爍,厚重窗簾遮蔽所有陽光,與會者面前無不擺放盛裝暗紅色液體的高腳杯。「關於昨晚在金獅子客棧攻擊事件中找到的線索。」
「但隊長怎麼辦?」芙烈達看了空蕩的座椅一眼。
「對啊,他不是還沒恢復嗎?」先前和崔斯坦一起被責罵的八字鬍騎士也跟著應和,他們的疑問止於突然敞開的大門。
「說魔鬼魔鬼就到。」崔斯坦不快地低語。
「抱歉剛在洗澡。」布萊克伍德快步走進會議廳,背後跟著班尼迪托與諾斯特拉達姆。班尼迪托發現大多數騎士擁有紅色眼睛,但去除斗篷後仍與平日見到的王公貴族沒兩樣。
到頭來,人與怪物或許並無差別。
呃……或許還是有些不同,比方說杯子裡的血,天知道那是怎麼來的。
「欸隊長,胖神父能進來這嗎?」崔斯坦似乎還在生那一刀的氣。
「我相信班尼迪托神父能提供不少專業意見。」吸血鬼醫生對他投以嘲諷的注視。「先從蘭斯洛特開始吧。」
「我們在客棧二樓找到狼人的客房,房裡有兩具遭啃食的人類屍體。」名叫蘭斯洛特的八字鬍騎士說道,一邊制住想站起來跟隊長大吵的崔斯坦,血紅雙眸在燭火照射下透出寶石般的色澤。「根據倖存者指認可能屬於客棧小廝和一位俄羅斯商人。」
「你們怎麼處理倖存者?」
「預言家消除現場大部分倖存者的記憶,還在其中找到幾個最近作奸犯科的傢伙。」
「那種地方的確不難找到罪犯。」
「而且嚐起來不錯。」芙烈達愉快地把玩酒杯。
「很好。還有呢?」布萊克伍德心不在焉地輕拍班尼迪托的肩膀想安撫對方。
「狼人的財產都還留在客房裡,比較特別的是一張辛特布呂爾的地圖。」蘭斯洛特將地圖攤在大圓桌上。「除此之外還在房裡找到鐵鍬繩子之類的工具……我們在圖書室做了點功課,辛特布呂爾是石膏礦區。」
「看來狼族這年頭也對投資礦業感興趣?」諾斯特拉達姆聳了聳肩。
「或另有意圖。」艾維拉指著地圖上潦草的速記。「大鬧客棧的兇手或許想去這裡,這位置不太尋常。」她把地圖推給布萊克伍德。
「上頭寫了什麼?」布萊克伍德皺起眉頭。
「我問了懂立陶宛語的騎士,意思是這地方有間劇院,但這位置應該是……廢棄的地下碉堡。」她也同樣眉頭深鎖。
怎麼又是蓋在地底下的東西?班尼迪托差點哀號。
「就我所知,那裡是主戰派最後的據點,在內戰時死傷慘重。」老人搓揉綁了蝴蝶結的鬍子說道。「黑城……我聽過那名字。」
會議廳瞬間靜了下來,原本還在閒聊的騎士各個面露驚恐。
「……黑城?」
「原來是那地方?」
「那裡不是被詛咒了?」
「我聽說過,那座蓋在地下的城寨據說是……」
「被火刑者燒得烏漆抹黑而得名。」
「崔斯坦!」蘭斯洛特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
「我只是實話實說。」
「你不該在隊長面前……」
「有兩個疑點。」布萊克伍德無視騎士們的爭執。「第一,如果那頭狼人有目的而來,為何選在客棧鬧事引人耳目?第二,黑城早在上世紀就被施咒封印,只有議會才有權調閱黑城的地圖,但這張地圖上的速記至少精確地畫出近半區域,那畜生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也有相同疑問,所以在您休息時寄信請教議會在奧地利的代表珀爾伯爵,猜猜怎麼著?」
「怎麼著?珀爾不是根本不管事只顧著『收集』音樂家嗎?」布萊克伍德望向老人。
「答對了,珀爾沒回信,殺去伯爵宅邸也找不到人,但我跟珀爾的秘書有些私交,他告訴我伯爵夫婦這幾年經常往辛特布呂爾跑。」
「……議會讓珀爾當代表果然是不智之舉。」
布萊克伍德碎念著起身。
「珀爾伯爵是……」班尼迪托不安地望著他。
「從主戰派倒戈的懦夫,只要抓到機會絕對會亂來。」他抹去額頭上的汗水解釋道。「這下該去辛特布呂爾一趟了。」
「您確定要在身體尚未康復的情況下前往黑城嗎?」
「帶好你那堆『法寶』,老頭,我可是很信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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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威希打發走車伕後不安地凝視礦山。
他想不透自己究竟是愚蠢還是瘋狂,竟會隻身來到那聲音所說的地方,但這裡並無所謂的黑城劇院,更何況沒人記得辛特布呂爾有任何地方叫黑城。
我能幫助你找到答案。
那聲音又出現了。
一片枯葉從他眼前飄過,轉瞬間化為色澤艷麗的蝴蝶。
他朝蝴蝶飛翔的方向走去。
他不懂自己為何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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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叫崔斯坦的騎士……」班尼迪托在馬車起程時開口,從窗簾縫隙瞥見騎士們再度隱身斗篷下。
「崔斯坦怎麼了?」布萊克伍德從書頁中抬頭。
「他是不是挺討厭你?」
「他只是表現太明顯而已。」吸血鬼醫生歪嘴笑著。「崔斯坦的父親曾是議會騎士團長,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卻在前任族長死後選擇另一條路。他認為與其跟獵物分享水草,不如全部關進柵欄順便經營屠宰場。」
「我相信獵物指的是人類……」
「沒錯,所以他和議會鬧翻然後死得乾淨俐落。他懷孕的妻子到議會投降免於失去一切,議會饒她不死,就像當年對我施捨仁慈一樣。不只崔斯坦,不少騎士團成員從小就在家人是叛徒並被火刑者燒成灰的陰影中成長,會恨我也是理所當然。」笑容仍未從他臉上消失,但班尼迪托能感覺灰色雙眼閃爍著愧疚。「我向崔斯坦隱瞞他父親的死因,他並非被我殺死而是自殺,我來不及阻止。」
「但你為何隱瞞事實?如果說出真相,崔斯坦或許就不會那麼……恨你?」
「這是我向摯友贖罪的唯一方法。」
班尼迪托只能沉默以對。
馬車在逐漸顛簸的道路行進,陽光越漸增強,車伕揮鞭的聲響不時傳入車廂,偶爾佐以騎士彼此吆喝發出的咒罵。他們在礦區一扇漆黑巨大的鐵門前停下,即使經過一世紀,火焰燒灼岩壁的痕跡仍隱約可見。布萊克伍德走向鐵門查看,發現大鎖已被破壞,門上留有幾道爪痕。
「還真有狼族來過啊。」諾斯特拉達姆掏出手銃說道。
「而且封印被破壞了。」他不快地推開鐵門,樂聲從黑暗的坑道傳出。
「如果這是陷阱怎麼辦?」班尼迪托握緊短劍。
「那就來看看設陷阱的是何方神聖吧。」
樂聲燈光在他們踏進廢棄碉堡後不斷增強,伴隨些許大型動物的腥臊。班尼迪托輕觸岩壁上的焦痕,不禁想像起當年戰役是什麼樣的慘狀,而結束血族內戰的「王牌」,此時帶領大家在坑道中穿梭的布萊克伍德,心裡正怎麼想呢?
「幾乎能感覺到那群畜生的視線。」崔斯坦邊走邊抱怨。
「但這裡未免太乾淨。」芙烈達狐疑地張望。
「說起來有點冒犯,但狼族要是在這活動應該會到處都是血跡殘骸才對。」艾維拉思索道。
「搞不好是有潔癖的狼族?」蘭斯洛特打趣道,在一個轉角猛然止住腳步。只要再往前踏一步,他們就會抵達碉堡大廳上方的迴廊。「未免太熱鬧……」
「或者狼族從頭到尾都只是幌子。」花俏銳劍從布萊克伍德的雙手冒出,樂聲變得更大彷彿在應和他的推測。他踏進迴廊,不敢置信地瞪著大廳裡的景象。
一場舞會。
狼人與吸血鬼混雜其中。
樂團指揮舉起半腐爛的雙手,所有聲響戛然而止。
「終於!」舞池中央的男子高聲呼喊。「你可終於來了,安卓亞斯!」
「珀爾……」布萊克伍德皺起眉頭。
「快下來,身為主人讓你們窩在角落可是很失禮的!」珀爾伯爵揮手示意身旁同樣衣著華麗的賓客空出位子。
班尼迪托發現幾頭狼人出現在他們身後擋住了退路。
「果然是陷阱……」
「先說說你在黑城辦派對的理由吧,腓德列克,你知道這裡是禁區。」吸血鬼醫生舉劍指向珀爾。
「身為議會代表我有權進入黑城。」珀爾摟住身旁的紅髮女人笑道,他的雙眼就像那頭長髮般鮮紅,黑亮短髮整齊地梳往後腦。「外加封印舊了,所以我就來個故地重遊順便整理環境,反正這地方空著也是空著。」
「聽起來你已忘記自己當年在這兒的狼狽樣。」布萊克伍德走下階梯,賓客紛紛露出厭惡的神情倒退。
「我會容忍你所有的冷嘲熱諷,你可是我的貴賓。」珀爾放開紅髮女人走向他。
「請你的人馬也下來吧。」紅髮女人對他嬌嗔。
「好久不見,娥蘇拉,但我們沒太多時間在這消磨,妳如果能幫腓德列克誠實回答剛才的問題我會很感激。」他瞪視太過接近自己的珀爾伯爵說道。
班尼迪托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伯爵捏住吸血鬼醫生的下顎覆上親吻。
「狼血害你變得遲鈍至極,安卓亞斯,讓我有機會回味那段美好時光。」珀爾在他唇邊低語。「我果然沒下錯金獅子客棧的賭注。」
「果然是你搞的鬼!」布萊克伍德砍向他。
「時候到了,朋友,你看不見嗎?」珀爾俐落閃過攻擊。
「慫恿狼族加入把這一切搞得更糟嗎?」
「我們現在有機會統治世界!」珀爾拔出配劍,所有賓客也跟著亮出武器,騎士們快速跳下迴廊讓舞會轉眼間淪為戰場。「再者,你那可怕的火焰跑哪去了?」
「感謝你那該死的賭注吧!」布萊克伍德砍下一顆腦袋說道,接著又是另一顆,狼嚎與槍響在迴廊響起,這讓他沒及時注意到刺向自己的匕首。
「小心!」班尼迪托撂倒偷襲的吸血鬼。
「老毛病啊安卓亞斯,你還是愛跟人類廝混。」珀爾瞬間出現在班尼迪托身旁。
「嘖!」布萊克伍德死瞪著抓住胖神父的伯爵,在另一把匕首刺進背部時慘叫著跪倒,娥蘇拉得意地踩住他讓他無法動彈。
「在綿羊裡尋找獅子是浪費時間,綿羊就該關進柵欄。」珀爾對他獰笑,指爪刻意劃過班尼迪托的臉頰讓鮮血流下。
「我們永遠是獵人,腓德列克,你無法改變血族的天性。」他嘶聲低吼,腦中計算著最快逃出黑城的路線,老頭那法寶厲害是厲害,但可能會導致議會得不到任何報告。
「征服天性是血族該做的事情,我們強大到有資格比人類更能這麼做。」
「奴役另一種生物就是你所謂的征服天性?」
「我們本該是世界之王,安卓亞斯,這是我們應得的。」
「你的妻子娥蘇拉……她曾是人類,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他感到暈眩,那把匕首肯定是銀做的,不快點拔出來恐怕會撐不下去。
「你不會理解身而為人是多噁心的事情。」娥蘇拉更用力地踩住他,愉快地瞧著趕來救援的芙烈達與蘭斯洛特。「侍奉這傢伙很辛苦對吧?他連在床上都能滔滔不絕地講那堆自由平等的狗屁,比法國人還囉嗦。」
「議會不會接受你們勾結狼族的叛亂行為,伯爵夫人。」蘭斯洛特準備砍向她,但一陣爆炸和從天而降的石塊讓他們不得不死命閃躲,接著是突然噴出的水柱把騎士們撞到一旁。
「這是怎麼回事?!」珀爾不快地瞪著布萊克伍德,隨即慘遭班尼迪托反擊挨了一刀。
「這礦區泉水挺多的,沖個澡冷靜一下吧。」灰色雙眼閃爍著狡黠,更多水柱從岩壁爆出。
「你打算炸掉這裡?」珀爾對他怒吼。
「我早想這麼做了,老頭又剛好設計不錯的炸彈。」他抓住班尼迪托的手起身,順便拔出匕首射向來不及閃躲的娥蘇拉。
「你這混蛋!」珀爾撲向他們,卻被突然竄出的崔斯坦砍斷手臂。
「得快點逃!」諾斯特拉達姆一邊射殺狼人一邊對他們大吼。「黑城會被淹沒!」
「你先帶大家出去!」布萊克伍德吼了回去。
「那伯爵夫婦呢?」崔斯坦揪住珀爾的頭髮問道,毫未掩飾幸災樂禍之情。
「當然也要帶出去。」
「殺了我……我的目的很清楚沒必要接受審判……」珀爾呻吟道。
「議會需要你和娥蘇拉的證詞。」布萊克伍德面無表情地檢查娥蘇拉的傷勢。「她死了,我很遺憾。」
「我是個貴族,不需受到這種侮辱,我可以直接去死……」
更多泉水湧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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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尼迪托在水深及肩的坑道中拼命前進,身旁還跟了幾個屬於伯爵夫婦的倒楣嚎哭者,布萊克伍德則是一邊咒罵一邊帶領眾人從捷徑逃出黑城。
「救命──」
崔斯坦尖叫著摔進突然塌陷的地洞,芙烈達試圖抓住他卻徒勞無功。
「得繼續前進!」蘭斯洛特奮力阻止她,但一道綠色身影閃過讓他頓時愣住了。「隊長?」
「布萊克伍德!」班尼迪托眼睜睜看著吸血鬼醫生跳進水中。
「小心地面!」艾維拉來不及抓住跟著崩塌掉進窟窿的班尼迪托。
班尼迪托感覺寒冷席捲全身,他只能奮力向上游搆住洞口,布萊克伍德先是抓住他將他扔出窟窿,接著是失去意識的崔斯坦。
「這邊!」布萊克伍德拎起崔斯坦繼續狂奔。
「你沒事吧?」他終於看見坑道盡頭的陽光。
「廢話!」吸血鬼醫生在碎石墜下前撲向他摔出洞口,他們狼狽地滾下小山坡然後摔進草叢。
「你們都逃出來了?」艾維拉衝向他們。
「千鈞一髮。」布萊克伍德頭下腳上地回答,順便扶起全身濕透像隻泡水老鼠的班尼迪托。
「可是崔斯坦……」
「還活著。」吸血鬼醫生在騎士們圍過來時愉快地搓揉崔斯坦的頭髮,他原本想數落向來莽撞的屬下幾句,但一位嚎哭者突然開口打斷了他。
「我的主人都死了……」身穿紅衣的嚎哭者怯懦地說。
「是啊,所以你自由了。」他聳了聳肩。
「請讓我安息,我不想繼續當行屍走肉,求求您……」
「你叫什麼名字?」他總覺得嚎哭者剛才的指揮讓他想起一位音樂家。
「沃夫岡‧阿瑪迪斯……」
「我知道你是誰,很抱歉珀爾他們對你做了這種事。」
班尼迪托只能絕望地看著火焰吞噬嚎哭者。
「維也納又失去了莫札特。」
布萊克伍德垂下肩膀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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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跑去辛特布呂爾幹嘛?」海頓站在路德威希背後問道。
「透透氣而已。」他停下彈奏。
「薩列里跟我說你差點在街頭鬥毆受傷。」
「欸?他真愛操心。」他搖搖頭,試圖忘記當他循著爆炸聲抵達山腳時窺見的一切。
劇院?那簡直是地獄來的演出。
就當成惡夢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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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因為情報需求在珀爾家待過一陣子。」布萊克伍德再次窩進金獅子客棧髒兮兮的椅子咀嚼血腸。「他們是不錯的約會對象,但個性實在不敢恭維。腓德列克原本有個丈夫,結果受不了他就跑了,娥蘇拉也差不多,只能說一個鍋配一個蓋吧。」
「不得不說你們吸血鬼的社會……非常有趣。」班尼迪托不禁苦笑。
「人類往往忘記自己是極其複雜的生物,甚至比我們複雜。放下成見、放下原罪、放下假惺惺的道德,讓所有天性獲得自由,或許你們就能發揮身而為人應有的才華。」也才不會像娥蘇拉如此痛恨過去。他為紅髮女人感到不捨。
「那大概會是我難以想像,但更具生命力的世界。」
「來一點?」他插起一片血腸。「來不及在廚子下鍋前得手所以是熟的。」
「哈哈謝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