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陀羅⋯⋯」曖昧的呻吟與淫糜頹豔的氛圍，都不禁令人氣息紊亂、臉紅心跳。
因陀羅意識恍惚的感受著面前溫軟的軀體，真切的實感中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因陀羅⋯⋯我愛你⋯⋯」酷似丹努許的嗓音傾訴著纏綿的告白。
然而這一聲卻反而令因陀羅如淋冷泉，幡然驚醒，「不！」
因陀羅一把推開了眼前充滿魅惑性的胴體，大掌摀住暈眩的頭部，陰厲著臉色斥喝，「你⋯⋯你們不是丹努許，別再、別再用他的模樣蠱惑我。丹努許⋯⋯丹努許根本不可能對我這麼說⋯⋯」
因陀羅為自己感到可悲可嘆，當那一聲愛語迴盪在耳邊時，他腦海中卻倏然回想起海灘邊的那一幕，他所愛的丹努許，就算傾吐愛意，也不是對著他，是對著別的人。
「丹努許⋯⋯」因陀羅憾恨的哽咽著，隨後怒目齜牙的指著周圍的鮫伎咆哮，「你們膽敢愚弄我。」
一眾鮫伎心知大難臨頭，立刻伏地求饒，「帝釋天大人請您饒恕，我們愛慕您都不及了，豈敢愚弄您。」
「帝釋天大人，我們愛您啊，但您的目光從來都只在那可恨的丹努許身上，然而他卻對您的愛意置若罔聞，我們不甘心啊。」朗克顫抖著身子哭訴道。
「閉嘴！誰敢你們的膽，讓你們批評丹努許？對他出言不遜就等同是在侮辱我。」因陀羅蹣跚站起身，欲扯過衣袍重新著裝，卻發現渾身無力。
「不，帝釋天大人求您別走⋯⋯我們錯了，求您⋯⋯」鮫伎們不要命的一窩蜂湧上，如攀藤一般牢牢纏住了因陀羅的行動。
「閃開！」因陀羅無法擺脫，意識越發混沌，他粗暴的掙扎著，試圖重獲自由，然而卻是力有未逮，無功而返。
「帝釋天大人⋯⋯」耳邊的充斥著殷切的呼喚，然而對因陀羅而言卻猶如死亡的召喚，令他不寒而慄。
因陀羅視線已是一片模糊了，方才的膳食還有薰香都極可能被下了藥，才會使他無力施為，想要陷害自己的罪魁禍首，因陀羅心有定數，而自己身邊的這群鮫伎不過是真兇借刀殺人的工具罷了。
「鬆手！」
「不⋯⋯帝釋天大人，我們死也不會鬆手的，除非您答應留下⋯⋯」
「求您留下吧，帝釋天大人⋯⋯」
「我們會永遠愛您的帝釋天大人，我們永遠愛您，對您不離不棄⋯⋯求您留下吧。」
「帝釋天大人⋯⋯」
「求您留下吧。」
「別離開我⋯⋯」那如訴如泣的呼喚，令人聞之動容，因陀羅也不由恍惚，想起了自己對丹努許的心意。
「別離開我，留在我身邊⋯⋯」為了所愛，甘願委身，卑微入骨。
藉此，因陀羅也透過鮫伎借鑑己身，看清了自己對丹努許的心意，是的，縱然傷痕累累，他對丹努許的心意依然堅定不搖。
在這個世界，唯一能令他心安的地方，唯有丹努許的身側，他不想、也不願放手，他只想待在丹努許的身邊，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瑟刻沙！」因陀羅大聲呼喚道，立刻化身神威，掙脫了禁錮，震破了天花板，飛身逃離了這滿室氤氳與毒障。
「不！帝釋天大人⋯⋯」被因陀羅甩下的一眾鮫伎無不痛哭失聲。
「為什麼⋯⋯為什麼您這麼狠心⋯⋯嗚嗚嗚⋯⋯」
「我們這麼愛您⋯⋯您為何就是不明白呢⋯⋯」
「再也不會有人向我們這樣愛您⋯⋯嗚嗚⋯⋯帝釋天大人⋯⋯」
就在一眾鮫伎埋首痛哭流涕時，室內赫然想起一突兀的盈盈笑聲，「唉啊唉啊⋯⋯既然失敗了。」
鮫伎們無不淚眼婆娑的看著室內憑空現身的飄渺身姿，朦朧的煙凝聚成一抹倩影，是愛神廟的女祭司特莉悉娜。
「祭司大人，為什麼帝釋天大人不肯接受我們的愛。」一眾鮫伎哭得撕心裂肺，茫然的看著眼前的身影，匍匐哭訴著。
特莉悉娜笑得諱莫如深，「這麼顯而易見的事你們還看不出來嗎？你們費盡心機也不可能得到帝釋天的愛，因為他根本不愛你們啊，你們真是愚不可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帝釋天如此殘酷，帝釋天應要博愛世人啊，她怎能如此心胸狹隘，只將愛意投注丹努許一人身上，太殘酷了⋯⋯」
「傻啊，因陀羅現在可還沒有資格稱神啊。」特莉悉娜面目不屑的嘲笑著，「只要因陀羅仍會被凡塵情愛所困，他就永遠無法登上神壇，永遠只能是個半吊子的救世主。」
「帝釋天大人……嗚嗚，不應該是這樣的，帝釋天不應為凡塵所困，他應該是至高無上的神，他應該是博愛世人的神啊⋯⋯」鮫伎們被特莉悉娜蠱惑了心智，都神智不清的開始胡言亂語了。
「帝釋天請成為神吧，就算只是您所博愛的眾生之一，我們也心滿意足了。但是您卻令那顆高貴剔透的心蒙塵了，帝釋天大人啊。」
特莉悉娜露出了得逞的笑靨，「是啊，帝釋天被凡塵六欲所困而無法成為神，就算擁有神力，距離成神始終有著天壤之遙啊。」魔女貌似可惜的嘆息著，回頭卻又道，「但你們可以幫助他。」
「我們？」鮫伎們被魔女唬得一愣一愣的。
「沒錯，你們五人對因陀羅而言可是意義非凡的存在啊。」
「我們意義非凡？」鮫伎被魔女的讒言捧得飄飄然。
「別妄自菲薄，你們可是分別象徵著客塵五識呢。」
魔女首先指向外貌神似丹努許的朗克，「眼所見者為色塵。」
接著，精通學舌與仿聲能力的湍妮，「耳所聽者為聲塵。」
善於為因陀羅調製薰香與香水的舒甘蒂，「鼻所嗅者為香塵。」
負責張羅因陀羅餐食的斯瓦德，「舌所嘗者為味塵。」
能透過按摩技術令因陀羅放鬆身心的斯帕什，「身所覺者為觸塵。」
特莉悉娜接著說，「意所分別者為法塵，致使帝釋天分心者，自然非丹努許莫屬了。」說罷，魔女笑得幸災樂禍，滿意的欣賞著一眾鮫伎憤恨不甘的神情。
「丹努許、丹努許、丹努許，該死的丹努許，憑什麼他能佔據帝釋天大人全部的愛，太過分了。帝釋天大人⋯⋯若沒有這些客塵煩惱，帝釋天一定能順利成神，是吧。」鮫伎們都心甘情願為了因陀羅的大道而奉獻自身。
「是的只要牽絆因陀羅的客塵煩惱消失，因陀羅便能順利成神。」特莉悉娜不懷好意的邪笑著，一旦丹努許消亡必定促使因陀羅神墮，因陀羅的墮落才是弗立多大人所樂見的局面啊。
「怎麼樣，你們可願意幫助帝釋天，只要你們奉獻出身心，即可成為推動因陀羅成神的強大助力，然而，你們的犧牲成全未必能獲得帝釋天的認可與諒解，甚至有可能令他厭惡，你們可願意？」
「為了帝釋天大人，就算是最極端、卑鄙的手段，只要能使帝釋天成就大道，就算帝釋天大人不諒解也無所謂，我願犧牲自己。」朗克率先表態。
「我也是，只要能助帝釋天大人證悟大道，即便犧牲自我，我也心甘情願。」湍妮同樣當仁不讓。
「我也願意。」一眾癡心不悔的鮫伎紛紛表態道，慷慨就義的堅毅神情令魔女渾身顫抖了起來，卻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陰謀得逞的竊喜。
「好極了，你們真是好極了。」魔女笑得合不攏嘴。
「用娑提沐浴你們的身，讓大火證明你們的覺悟，讓女神看看吧你們堅定無悔的愛意，當女神見證了你們的心意後，必定賜與你們力量，你們要用那股力量幫助帝釋天，消滅掉令他分心的邪惡存在。」
「回答我，你們要消滅的對象是誰？」
「消滅丹努許，令帝釋天大人成就大道！」鮫伎們猶如魔女的牽線傀儡，將神香灑落周身，其餘者則高舉火炬。
「你們是偉大的殉道者。」魔女最後說罷，消失於無形。
最終，火炬落下，將因陀羅的寢宮付之一炬。
愛神廟的魔女回過神來，頓時哄堂大笑，「蠢到極點，哈哈哈哈哈……人類果然是最愚蠢可笑的，輕易的就能被三言兩語所蠱惑，笑死我了。」
「哈哈哈⋯⋯燒吧，讓火燒得更旺，讓煙漫得更高，化成災厄的黑煙去向丹努許索命，消滅掉丹努許。」。
東域，黃國王宮。
婚禮已經推延太久，應邀而來的各方嘉賓都已齊聚，包括芑姬出嫁的諸位妹妹們，諸位遠嫁友邦的公主們為了自家姊姊盛大隆重的婚禮而紛紛回朝，眼下公主們正在新娘閨房進行闊別已久的敘舊。
這時，一名士兵焦急地前來通報，「冒昧打攪，公主殿下城外有個持有您麒麟玉珮的可疑男子，說是收了您的信函前來見您的，這是他出示的信函，請您過目。」
本與妹妹們寒暄的芑姬瞥了一眼信紙，笑著道，「是我寫給巫者丹努許的信沒錯。」丹努許總算來了，想著自己即將出嫁，芑姬腦海裡卻不禁飄過一抹青色身影，要是穆蒂也能前來就好了。
士兵一聽是“巫者”立刻神色丕變，隨後又聽見了芑姬鄭重吩咐。
「那可是我邀請來的貴客，好好招待他們，切勿怠慢了。」士兵聞言唯唯諾諾的退下了。
「姊姊妳還邀請了誰啊？」排行最末的公主好奇的問著。
「是我遊歷西域時因緣際會邂逅的巫者，他還不是普通的巫，他可是紫眸的丹努許。」
「竟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巫，天啊，快說說你們是怎麼相遇的。」即使已經顯懷，但小公主還是童心未泯的好奇追問著。
回憶兩人相遇的場景，可不太美妙啊，估計她若真說出了實情，丹努許的面子可就掛不著了，為回護丹努許作為大巫的聲譽，她還是沈默是金吧。
芑姬貌似神秘的說著，「這阿，就是我們的小秘密了，無可奉告。」
小公主喪著臉嚎了一聲，鼓著腮幫子，軟磨硬泡的央求著芑姬給她講故事。
「好了好了，別鬧大姊呢，吉時就快到了，該準備梳妝了。」幾個接在芑姬後面年紀稍長的公主們板起臉呼喝著。
諸位公主們動員著為新娘梳洗著裝，這也是為了回饋一直以來照顧自己的長姐，母后亡之後，芑姬便姐代母職一肩扛下所有的重擔，國事、軍機、家計、民意沒有一項落下，甚至親身護送了她們出嫁，芑姬周全了所有人，倒頭來卻虧待了自己。
先前出嫁的公主們在換裝時全由自己的姐妹親手打理，不假奴婢之手，如今她們的長姐將嫁，她們自然要親力親為，將她們最敬重的長姐打扮成全天下最美的新娘。
「姊姊，我祝您與玄王在將來的日子能夠一帆風順，長長久久。」已經是五個孩子母親的二公主一手捧著芑姬的長髮，一手拿著木梳子，寄下了第一個祝福。
「姊姊，我祝您與玄王百年好合，白頭偕老。」正懷著第四胎的三公主接過梳子，寄下第二個祝福。
「姊姊，我祝您與玄王琴瑟和諧，永浴愛河。」甫產下雙胞胎的四公主一面梳著芑姬的長髮，一面寄下了祝福。
八位已為人婦的公主分別經手了梳子，為新娘梳順長髮，順便寄下了祈福，最後齊力編織髮辮，最終將髮辮盤成一個新娘髮髻，用金簪和珠花牢牢固定。
「願您與玄王，情絲永結，珠聯合璧。」諸位公主們齊聲寄下最後的祝福，為新娘披上了紅色頭紗。
外頭，鑼鼓喧天，正是良辰吉時。
芑姬在諸位姐妹與奴婢的攙扶下盛裝來到王宮大殿，她即將告別她的父王。
「吾女，您能想通，吾父甚是欣慰，今後，好好和玄王過日子吧，黃國之事不用妳操心了。」黃王同樣著裝隆重，向她伸掌邀請。
芑姬看著自兒父親伸來的空手，心知肚明，這不是單純展現父女情誼的溫馨時刻，而是黃王明目張膽向她索要政權轉宜的要求。
芑姬不由心底冷笑，還是做足了表面禮數，朝著黃王躬身作揖，雙手在袍裡交疊，拔下了拇指上的權戒藏在掌心，當芑姬將手覆在黃王手上時，等同移交了自己的政權。
他庸碌無為的父王啊，沒有為王的才能，從她掌權起他便是有名無實的虛位統治者，如今終於盼到她出嫁，以為終於能擺脫傀儡線，大刀闊斧的料理國事？
看著黃王樂不可支的笑靨，芑姬也笑了，隨後朝著在王座邊待機而動的少年招手。
「大皇姐。」尚顯稚氣的少年，乖巧的來到芑姬面前。
「你是皇太子，今後⋯⋯父王和黃國就託付給你了。」芑姬當著滿朝文武，與皇親國戚的面，將新鑄的麒麟鎖戴在他身上，並鄭重囑咐著。
「承蒙大皇姐青睞，臣弟定不負所託。」燒藍的銀質麒麟鎖頗有重量，壓得少年太子身子一沉，他隨即穩住身子，不敢辜負。
「記住這份重量，這只是開始。」芑姬笑著說，並將手覆在少年太子的胳膊上，示意他攙扶自己下階，這一連串的明示，便可看出芑姬將這個國家的未來託付到了誰手裡。
掌權二十多個年頭，即便不再是黃國人，也不會讓自己昏聵的父王將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當她答應玄王的婚約之後，便迅交待政權，將決斷要事的大權一分為二，其一交給了太子，餘下則託付給心腹，由諸臣輔弼，直到太子成年。
眼下，即便她將自己的權戒移交給了黃王，那也不過是一枚徒有其表的翡翠板指罷了。
她養育的國家，未來的繼承人自然得是由她挑選，父王的不缺子嗣，反正都是自己的血脈，選誰黃王沒有反駁的餘地，從後宮裡挑了一個還算聰穎的孩子，雖是年紀相差懸殊的異母弟弟，但無論才學還是氣度，綜觀看來都是一塊值得打磨的璞玉，好好磨練一番必有大器。
所幸這個異弟太子沒有辜負了她的苦心教育，總算是成長為一位能委以重任的棟樑之材了。
「哇，剛才黃王的臉色可難看了，都氣得七竅生煙了呢。」當芑姬來到中階平台時，身邊的雍忠杰布小聲的揶揄著。
「儀式中呢，正經點。」芑姬小聲的嘟囔著，臉上卻是掩不住滿面春風。
這時，主持婚禮的祭司來到了新人面前，捧著的木盤上端著兩只銀杯，讓兩人各持一杯，交臂向天，並開始念起祝禱詞。
冗長的祝禱詞最後，祭司朗朗高問，「你們是否同意與對方結為一世夫妻，廝守餘生，不離不棄？」
雍忠杰布與芑姬四目相望，眼中愛意滿盈，然而芑姬卻看出了對方眼底有一絲難以訴說的淒涼，不似喜極而泣的眼淚，而是樂中藏悲的哀切。
「我願意。」芑姬尚未釐清雍忠杰布為何而悲，便聽見了對方堅毅的答案。
芑姬微愣，隨即亦答覆，「我願意。」
「喝交杯酒。」喝下這杯交杯酒，即禮成，她與雍忠杰布便喜結連理了。
就在芑姬欲飲下銀杯黃酒之際，耳邊傳來一陣突兀而熟悉的嚇阻聲。
「我不同意！」
待續⋯⋯
創作內容
《娑婆》第三十五章：殉情者（上）
【小說】娑婆（完結） (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