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決定向小可攤牌。
小可和我是工作上的好夥伴，在螢幕前，我們倆是當紅的搭檔主持，在去年的新人賞才剛嶄露頭角。私底下，我們時常一起實況遊戲和交流彼此的想法，而我也為擁有這位知心的好友感到幸福。
小可是個面惡心善的人，雖然外表看起來有些帶刺，講話有時也直接了點，但是個十分熱心的人，若當初沒有他拉我一把，我可能在那次事件後就放棄走在螢光幕前的這條路，也就沒有現在的我了。
如果拿醫生來比喻的話，小可絕對是拿斧頭破腦的華佗，雖然方法粗暴到很多人不能接受，但總是能對症下藥，揭開我心中的迷惘。他那自信又精闢的見解給了他一種別樣的魅力，讓我不自覺的嚮往著霸氣的他。
這樣直接的小可和遲鈍的我，兩人之間逐漸產生了朦朧的化學反應。
最近，這份感情漸漸的不再單純，曖昧的情愫正一點點的生根，原本純白的袍澤開始染上了一絲絲淺紅。
我開始感覺到，自己不再只是用朋友的眼光看待他，只要他對我有一點點的好，就會感覺到幾乎令人窒息的喜悅。那種感覺比以往更加的炙熱、甜美、而沉重，對他的依賴和佔有慾甚至在失去他的那刻就會讓心跳立刻停止一般。
這樣的感情，是正常的嗎？我們兩個都是男人，這樣是不是不正常？我是不是生病了？在這樣糾結著的同時，我卻又無法欺騙自己沒有喜歡上他。
我在幕後試探著對小可對我的看法，想知道他是否能夠接受我的這份感情。如果他沒辦法接受同性的關係，我也希望能夠繼續扮演他節目上的好搭檔、他下路的好輔助、他可以信任的好朋友。
或許我會大哭一場，或者用力的把枕頭一遍又一遍丟出去，但只要給我一天的時間就好，因為我不想讓他為難或擔心，否則又怎麼算得上最佳搭檔呢？
「我覺得沒什麼啊。如果連喜歡一個人都要管別人說什麼也太找自己麻煩了吧，如果是個可以和自己互相扶持的人，又為什麼要在意這些 ？像我之前說的，只要問心無愧，你何必管那些無關的人說的閒話？」
這是我們剛好聊到最近當紅的同志電影時他的看法。這些話語就像陽光一般溫暖而有力，照亮了我心坎中的陰霾，像要就這樣把我從櫃子中扯出一般，但當下的我還沒有勇氣就這樣向他表白。
在這之後，我開始了我進一步拉近我們距離的作戰計劃。
午餐時，我實驗多次後終於研究出了讓他讚不絕口的漢堡排便當，跟一開始嫌棄的樣子相比，看到當時吃的津津有味的他，讓我感到好滿足。
在生日那天，挑選了讓他驚呼會珍惜一輩子的禮物，他激動的樣子遠遠超越了節目的效果，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能回報給他我所感受到的幸福。
在每天的噓寒問暖之中
他的早安讓我提起精神面對一天的挑戰，比任何維他命還能夠提振精神。
他的晚安讓我興奮到快睡不著覺片刻後，卻又神奇的安穩入睡。
在這之間，我們開了很多半假半真的玩笑，關係也正一步一步跨越了搭檔那條線，把好多好多快樂的回憶裝進一隻可愛的皮納塔裡面，期待著我們敲破牠的那刻會有多繽紛奪目。
一直到那天晚上，小可突然的拜訪，回應了我的心意。
*
那天是週六的深夜十一點左右，我剛慢跑完回家，從轉角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公寓的入口來回踱步，一邊不斷地重複著拿起手機又放下的動作，衣著和頭髮顯得有些凌亂。
當時的我還有些困惑，怕是自己相思病發了，現在可是三更半夜，小可怎麼可能跑來找我，但就在我走近一看才發現，這並不是在作夢。
「小可？這個時間過來怎麼了嗎？」我向前去關心行為可疑的小可，抬起頭的他一看到我神色變得有些尷尬，但又勉強裝作鎮定的模樣十分滑稽，跟平常神采飛揚的他大相逕庭。
雖然他是我的心上人，但毫無預兆的在這個時間點出現還是讓我有些困惑，尤其是小可身上帶著淡淡酒味，明明酒量不差的他卻在昏暗的燈光下滿臉通紅，更讓人不由得擔心起來。
「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我剛吃完飯正好經過，想說要不要…這麼晚了我還是叫車回去好了。」小可的手搔著後腦杓，時不時有些心虛的往角落撇開眼神，一派輕鬆的樣子被我一眼就看穿了。
「可是我剛剛看你IG限動不是在熱炒六佰慶生嗎？」我有些困惑的提起剛剛看到的限時動態，要從熱炒店到不論我或小可的住處都有大段路程，甚至還是反方向，怎麼可能會”這麼巧”經過？
被我拆穿的小可一瞬間抿起了唇，他偶爾反過來被我吐槽時才會有這種困窘的表情。
「好啦！我坐UBER睡著了，車子走掉才發現我地址選錯了，我等等就搭另一部車回去，沒事的。」網路上號稱狼犬系鮮肉的小可這時居然像一隻吉娃娃一樣虛張聲勢，明明需要被照顧卻還是逞強著的可愛模樣讓我忍不住失笑了一聲。
「時間也不早了，你就留下來休息一晚吧。」我放心不下小可還要這樣大老遠繞回家，而且心中也有好多好多問題想要問清楚。
*
子時的公寓走廊上昏暗不明，兩對腳步聲維持著相同的頻率在走廊上敲擊著，雖然平常我們這樣走過時總是打打鬧鬧，但深夜與尷尬的無窮迴圈反覆執行著，直到走進玄關為止，我們一句話也沒有多談。
直到打開了客廳的照明，我才仔細端倪起小可的臉龐，他的眼窩整個紅腫起來，嘴唇看起來也十分乾澀，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才會這麼狼狽的出現在這裡，這點讓我無比困惑？
是什麼事情讓他喝到這樣神智不清的？他又到底喝了多少？他又怎麼會坐錯車跑來找我？
一邊把他安置到沙發上的我轉身往廚房想倒杯水給他喝，如果今天沒辦法回答我就明天再說吧，我暗自在心中這樣打量著。
他在這邊已經有專用的馬克杯了，就在特訓期間買的，第一次看到時小可還嫌棄酷企鵝的圖案幼稚，現在他已經習慣主動拿這個杯子來用了。
「你先休息一下吧，水在這邊，如果累了的話直接睡也沒關係，我先去洗澡，等等你願意聊聊怎麼了的話，我也可以聽你說。」我輕輕把馬克杯放在茶几上，再拉過一旁的毯子蓋在小可身上，而他只是低著頭，有些沙啞的應了一聲，感覺是真的累壞了。
我無法不去胡思亂想小可跑來這裡的可能性，在蒸氣瀰漫的水聲中，故意與意外到來、情願或無奈被我留下、真實與藉口自己酒醉，一對一對的假設把我的腦子都熱到頭昏腦脹了，我才終於頂著通紅的臉走出浴室。
沙發上，小可幾乎與剛才我走進浴室時沒有差別，依舊雙肘撐著大腿，像個沉思者似的坐著，深邃的眼睛半瞇著，看起來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小可？你還醒著嗎？」我一邊擦著半乾的頭髮走向小可，往他身旁的空位一屁股坐下，試著開口和他聊聊。
「阿嵐，你喜歡我嗎？」
「欸？」我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句話雖然在剛剛曾出現在幻想的片段中，但小可居然省略了前面幾百萬句的鋪墊，單刀直入的襲來。
答案當然是YES，這是無庸置疑的，但我並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想給現在的小可太多刺激。
「喜歡啊，跟你一起錄影的每一天都…」
「不是這種喜歡！」本想先這樣模糊帶過的我被小可強硬地打斷，這時的他才抬起頭轉向我，雙眼直直地盯著我看，認真的眼神裡帶著1分難過、3分生氣、跟6分深情，我知道，我必須認真回答他的問題。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做好了回答小可的心理準備。
「我的答案，一樣是『是』，我喜歡你。」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嘴唇在顫抖著，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在這樣的夜晚突然的就表白了，真想挖個洞就這樣躲起來。
「就算是這樣的我？」
「你是指？」
「你不怕我會騙你、傷害你嗎？」小可反常的樣子有些嚇人，這些問題是我壓根沒有想過的，因為：
「不怕，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騙我的人了。」我搖了搖頭。
我喜歡小可的那份率直，有話直說的個性，還有有時為了我好的那份嚴厲，我可以放下一直以來的心防，不用多花心思去解密小可說了什麼，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我喜歡這樣的簡單自在，喜歡這樣不用加解密的對話，喜歡這樣從未有過的親近感，喜歡這樣闖進我的世界改變它的你。
唰的一聲，馬克杯被意外掃過，摔在地面碎了一地，清脆的聲響後是水花濺出的聲音，在這之後又回歸到了安靜的夜晚。
小可把我緊緊的擁入懷中，而我們就這樣倚偎在彼此的肩窩，兩顆左邊的心臟填補起了對方另外一側胸口的空洞，下巴打理整齊的鬍子和緩慢的呼吸搔弄著我的後頸，讓我緊張得快要無法呼吸。
「張紀嵐，我愛你。」
就這樣，他在我的世界點起了一顆最耀眼的煙火。
我微微起身，想看清楚現在的他是什麼表情，現在的小可收起了平常桀傲不遜的裝甲，上揚的嘴角劃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瞳孔中是一片清澈璀璨的星空，這樣溫柔的小可和以往有著別樣的迷人之處。
在曖昧的氛圍中，我緩緩閉上了眼睛，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給小可，平靜而激動的感受著那個如期而至的吻，迎接這場慶祝我們看到彼此真心的派對。
他的手漸漸失了分寸，但我已經一點也不在意了，因為是那個我最信賴著的他。
「到…房間吧」我有些依依不捨的暫停，但客廳的沙發要擠下兩個人還是太勉強了，而在我剛講完這句話的瞬間，雙唇馬上又被小可給堵上。
好幸福，千言萬語都比不上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就在這一晚。
*
由於隔天沒有行程，我並沒有設定鬧鐘，再加上體力有些透支，我睡到了太陽高高掛在頭頂才起床。
剛醒來的我還有些羞澀、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今天的小可，緊緊地抓著被單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小可…」
就在我終於鼓起勇氣跟他說早安時，轉過身的我才看到他早已不在房間內，望向臥室的地上，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散落的衣物，敞開的房門沒有關上，整個屋子內空蕩蕩的沒有其他人。
該說是失望嗎？又或者鬆了一口氣？複雜的情緒在我的心裡攪拌著，拿起手機也沒有看到他的半則訊息，除了帶著他氣息的棉被以外，昨天發生的一切就跟一場夢沒有兩樣。
起初，我並沒有想太多，只覺得他不告而別一定是有原因的，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問起。
但就在我以為他為我打開心房的時候，迎來的卻是一道高聳的城牆把我拒於門外。
*
在休息室內，助理和我們討論完今天的安排後先一步回到片場做準備，終於迎來獨處時間的我鼓起勇氣開口問：
「你的腳，有受傷嗎？」雖然當天是有穿著拖鞋，但不想單刀直入的我試著旁敲側擊出一些反應。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先去片場了。」小可皺起了眉頭，顯得一副非常不耐煩的表情，快步的離開休息室，有些用力的甩上門，留下了錯愕的我。
我沒有觀察到任何的徵兆，就連剛剛在討論節目安排時的他都還非常的正常。
到了鏡頭前，用色鮮艷的攝影棚中坐著我和小可以及本日的嘉賓阿齊，討論著近期的娛樂消息。
拍攝還是像往常一樣順利進行。但那些腳本以外的即興發揮全都消失了，那些已經寫好的台詞空洞而沒有靈魂，除了外皮什麼都不剩。
而小可的眼神看向的並不是我，而是我身後的遠景，就算試圖去捕捉他的視線也只會迅速地彈向另外一邊。
那些鏡頭前拍不出來的故事在我眼前一清二楚。
下班之後的休息室，我試著趁化妝師還在借題發揮，問起大家今天的晚餐選擇，想要製造與小可獨處的機會來和他談談。
化妝師們七嘴八舌的回答後輪到了小可。
「我晚上跟人約了Bistro，想去喝一杯。」儘管口氣比起一對一時還算有禮，但口氣中總有種不想被追問下去的意味，化妝師也有些尷尬的附和下次也想去吃看看之類沒什麼營養的對話。
之後的每一次邀約，小可都是毫不猶豫的隨口拒絕或找藉口推託，訊息也大多不讀不回，除非有工作相關的消息才會簡單的回答好或知道了，嚴肅的對話堪比商業人士的會報，不再有那些五顏六色的貼圖或好笑的閒話點綴。
直到這次，我傳訊息只對他說：
「我想好好跟你講清楚，請你不要再躲著我了。至少看在我們曾經一起努力那麼多次的份上。」
當天的拍攝過程中小可依舊在裝傻，我也就當沒有這麼回事的回答著，這樣只剩形式上的對話真的好痛苦，節目也開始傳出了感覺說不出的奇怪這樣的負面評價。
就在過了整整一天的等待後，我才終於收到他那天過後第一個超過3個字的訊息：
「我也想好好講明白。」
*
我們相約在下班許久過後的公司頂樓，是小可自己提出的。
灰矇矇的天空替車水馬龍的台北蓋上了一層罩子，煩悶的氣息凝結成團，只要再一點點的刺激，瀕臨極限的寧靜就會整個炸開來。
這裡並沒有什麼夜景可言，對面就直接是一棟更高的商業大樓擋著，另一邊是昏暗的小巷子，離峰時段的路口只有零星的引擎聲如流星般快速掠過後消失，這樣無聊的城市一角實在是沒有半點觀賞價值可言。
隨著鐵門刺耳的嘎聲後，小可出現了。
頂著一頭俐落短髮小可走了過來，不同於螢幕前起碼虛偽的笑容，我只從他削瘦的臉上看到不屑和藐視。
「有話快說，我等等還有約。」小可的語氣間透漏著毫不掩飾的不耐煩，命令式的口吻有著極大的疏遠感，甚至更勝於我們剛認識的時候。
小可從口袋中掏出一包菸，看起來有些生疏的使用打火機試著點火。
他以前是不抽菸的，我們也有討論過這件事，雖說這是他的人身自由，但我還是感受到一股不自在感。
「你這段時間到底怎麼了？你到底在躲什麼？」
你到底在衝三小，劉可威？
知道那個把我拖出谷底的英雄到底去哪了？
就算你改變了想法不想再跟我在一起，我也希望我們能夠好聚好散，而不是這樣不清不白的。
我想要知道，好嗎？
「就這樣？我要走了。」小可丟下手中的菸蒂踩熄，毫無猶豫的轉了過去想快步走開完全不看我一眼。
我有些惱怒的一把抓住小可，手掌卻被他啪的一聲果斷的甩開，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讓我本能似的向後退開。
雷聲轟隆的一聲劈了下來，無情的雨開始抓狂似的落下，彷彿一場突如其來的惡夢，但吃痛的手卻提醒著我這是不容置疑的現實。
「你噁不噁心啊？兩個大男人手抓著手的。」小可從來沒有這麼大聲地吼過我，嗆鼻的氣息從他的口鼻散出讓我感到不適。
小可看著我的眼神彷彿面對著比他劣等的生物，那冰冷的視線就好像刺穿了我的心一般。
「你現在這種態度我要怎麼面對你？節目也好、私下也好！」淚水在我的眼眶打轉著又倒流回去，我只能一邊強忍著刺痛一邊試著勉強維持著自己的理智，哽咽的拼湊出還想對小可說的話
「 呿！無聊，要不是工作需求我才不想跟你這種娘娘腔打交道。」
他傷害著我，無情地羞辱著我。
那個曾經扶起我的人，現在看起來比任何一個傷害過我的人還要可怕。
「節目上還有幕後跟我說的話，難道都是騙人的嗎？」我已經快組織不了語言了，現在的我比小可更想轉身逃離這裡，但我不能、也不想丟下這樣奇怪的小可不管，就算他是個冒牌貨我也要問出真正的小可在哪裡。
「那只是為了節目效果，為了工作為了賺錢，為了在這他媽該死的台北活下去，拜託你可以不要在那裡自作多情嗎？」小可的咆嘯又增加了音量，他的眼神現在還帶著憤怒，就像看到殺父仇人一樣凶狠。
一波又一波的打擊過後，我的眼淚已經再也克制不住了，就算想要擦乾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下一秒我的臉頰又會被水滴重新占據。
我激動的反駁回去：
「難道你那天只是把我當成洩慾的...」
「是！怎樣？恁爸那天喝醉把你看成貂蟬了怎樣？這樣你滿意沒死玻璃？」
「你！」腦中一片混亂的我試圖衝向前抓起小可的衣領，卻只是在積滿水的瓷磚的上打滑後一陣吃痛，就這樣狠狠摔在地上。
儘管在地上無力起身，但我並沒有感受到什麼，我的心早就痛到把五感都麻痺掉了。
碰的一聲後，小可早已揚長而去，他根本不會在乎我的死活的。
我的眼鏡摔在地上，碎了。
我試著伸出手撿起，卻被扎的滿手鮮血。
然而即便這樣，還是我感受不到一點痛覺。
一片片粉碎的鏡片就這樣嵌在手裡，我的雙眼曾透過這裡，看到無數快樂的幻象。
原來可愛的皮納塔裡面裝的，只有碎玻璃，鋒利的天女散花把我劃的皮開肉綻，血流不止...
而現在，我的眼前彷彿一片黑暗，就好像，整個世界被屠戮了一樣。
為什麼...
------------------
總算把第一章改寫完成了
增增改改了很多設定跟暗線
希望之後的修改能繼續順利進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