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從何說起呢？一如既往地我沒有堅持下去，甚至很快很快又邁入下一個階段。
我始終相信自己不屬於誰也不屬於哪裡，也相信緣分這一回事；我是這樣一個幸運的人，小人不少，但貴人也多；來來往往，總能找到既拉我一把也將我推入下一個懸崖的人。
來來往往，最後他們都離開了。但也因此，我才能與每個下一個他見面、認識、相熟，被拉上一把。
——再被推下懸崖。
即使知道會再被推下懸崖，自己依然會為了再痊癒一些而迎面而上；我甚至不需要懷疑痊癒的可能性，我明白自己不會好，但會比現在更好。這樣的我也可以算是積極治療的吧？倒也不是利用什麼，而是瞭解熟悉對方到一個階段，你會明白他能帶給你什麼幫助。
或者反面的，什麼陋習、哪種思維模式，然後在下一個階段繼續適應、改變。
這就是為什麼我討厭變化。那需要花上太長我為數不多的時間、讓我掉進近乎過往病重時的深淵。
每一次回診，我總是跟主治醫生說：「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情緒。我只知道自己在什麼場合下該感到『開心』、在什麼場合下該感到『難過』或『憤怒』，但當下我就是沒有辦法做出相應的情緒反應，或感受到確切的情緒。
我不能辨別我的情緒，甚至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情緒。」
我聽到無聊的冷笑話會笑、我面對人時會笑，我也會因為滿足而笑，我會按照當下的情況去思考自己該怎麼做，但更多時候我只是發呆。應該難過應該哭的時候我在發呆，應該憤怒應該大吼的時候我在發呆，這些「應該」都是推測於「正常時的我」而得出的結論。
這並不是正常的我，而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何。未知比已知更可怕，就像孩子害怕的是黑暗中隱藏著的東西，而不是黑暗本身。
我沒有與醫生相談太多自身的事，只讓他知道我的近況一切安好無須加藥改藥，對衛生局的關懷人員亦然，他們提起某個人時總是比我尷尬許多。
雖然解釋自己讓我感到無力，但總是要做的吧。人總是唬爛自己與身旁的人說：「活著要有希望。」
不然怎麼對得起讓我再度學會說出流暢句子的人呢？對得起、對得起，若他知我現此言詞反覆、風格不定大抵也會仰天長嘆，這只是一大篇想打什麼就打什麼的文字而已——雖然哪一次不是——
總而言之，我感受到「剖析」的缺點了。也許是表達能力的問題；我無法籠統概括一件事情或感受，無法以一個單詞就解釋自己當下的反應或想法。矛盾的是，如果我真的「沒有情緒感受」，那為什麼會有「說不出口」的想法？又為什麼可以確定是「沒有」？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他人會因病棄嫌我，但我又發現，因病而起的事只有我自己能察覺，已經棄嫌我的興許還沒有發覺究竟是因何而起。
自己一個人的坎沒有誰能幫得上忙，每個人都會遇到的吧；無能為力的感覺，看著身旁的人受著疼、受著苦，受著自己不瞭解的人生，每個人都會遇到的吧。
所以，不要斬斷任何可能，任何自己沒有接觸過、認識到的事。
這幾乎是我對每個想了解我的人說過的話，對他也是如此。我無比明白鬱症是多麼讓人難以理解的，它是病的原因就只是因為那真的是病而不單只是情緒；跟其他病症一樣，需要靠藥、靠打針、靠醫生，靠專業的治療；會失控、變得嚴重、病發反覆，可能無法痊癒，也會讓人加速死亡。
另外也一直都知道的是，從未長時間與任何個案接觸過、從未觸及這片領域的人，能接納的少之又少。也許是經歷的關係、又也許我真有那麼一點不同，安撫性的擁抱、摸頭與拍背總能讓我喟嘆——在家擁抱起近乎跟我等身大的史迪奇、或全身緊緊縮成小小的球，完全蓋住充滿他香味的外套也有差不多的效果。
過著一邊頹喪一邊痊癒著的生活。也許我還要再勤奮、再努力一點，才能不迷失在酒精與工作帶給自己的充實感裡；然後再發更多的呆、更多更多的放空，才能更「自愛一點」。
如果不是自己，憑什麼說別人不自愛？
他固執己見的模樣自然不是第一次見，於是我也僵持著不願妥協；就算跟不同的人重複再多次再多次的話，我也依舊會在下一次說出口，無論跟誰。
這也是我的偏執。
但是，怎麼做得到的呢？私裡下與明面上的差異，身兼著我無法張口即出的形容，可謂一山還有一山高的傢伙——
逐漸在他眼底拆卸成碎片。嚴肅、溫柔與幼稚變化自如的模樣，思考、發呆和無奈笑開勾勒起的嘴角角度；你不知道他下一句會說些什麼又是自己沒有預料到的話。明明是他人不敢造次多話的嚴肅模樣，卻讓自己只想把事情完成甚至做到最好、與以往面對長輩一樣不想讓對方失望、想被得到誇讚；明明是他人未曾見過的寵溺神色，卻讓我趴伏其身側意欲好好享受流連在頭頂、下顎或背上的輕撫。實誠地令人害怕，分明是歷經過不少大風大浪的人，待我時卻單純的可以——或者只是我的歷練還不足以意識到其防備我的地方——
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願意屈服於身下，只為他照顧孩子一般的哄，也許還有那麼一些他願意接納創傷與我的過往的緣由。好笑得很，當自己學得越多，看見的他越來越多，工作逐漸不再只是工作，更逐漸能夠咬牙忍著一切疲倦，而不是像個孩子撒潑打滾說自己好累好累不想做了。
我想看著他越來越好。現今的我還沒有能力讓他因為我而越來越好，但我想要。
很多時候我只知道自己不要什麼，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也像每一次每一次看見追尋夢想的人、深陷深淵的人，或者想磨練自己文筆的人一樣，我總是想要幫助他們。我曾以為自己是最能幫助他們的人，認識他以後才發現實則不然，原來我還有太多太多自己沒有接觸過的事，即使是先前便有所知的領域。
而我也再不是最小的、最成熟的「孩子」了。雖然挫折在很奇怪的地方，但我依舊還沒有習慣這種事；在這樣的年紀還停駐在這裡是不應該的，也許少個一兩歲時會被誇讚，但現在不會，現在的我就只是——很普通的傢伙。
嗚哇把我醜陋的忌妒心坦露出來了。
回歸正題。想吃什麼的時候單純就只是想吃什麼，而不是因為跟誰去過想再去回味，悶騷型的吃醋真是可愛死我了。其實更多更多時候是狀況不好、頻繁做夢時才會夢見以前，無論是國小、國中、高中，甚至這幾年……被自己深深埋在日常瑣事與習慣底下的回憶才會坦露無遺，再怎麼遮掩也沒用。
包括聽見由遠至近的鳴笛聲、感覺到自己被抬上擔架、怎麼專注也聽不懂醫護人員說的話，一個人被關在醫院時……看見來人的喜極而泣……
這種時候，如果能夠被緊緊擁抱著，回憶轉瞬就會變成現下的體溫與香味吧。
終究是發現的確有不可取代之事物，但也因此知道我們也能夠創造不可取代之回憶。例如時不時就會出現的史迪奇大玩偶、知道我喜歡乾燥花以後就偷偷買了個乾燥花束送我；我還沒有為它噴上香氛，因為我始終相信將它維持在原本的狀態，我們也將維持在最親暱靠近的時刻。例如我醉成死屍以後仍能依稀感覺到你把毫無棄力的我背在背上，醉得走都走不穩、四處亂灑淚時也是你來哄我回家。
每次酒醒後總無地自容、尖叫不止。覺著自己酒量好而無所顧忌的我也終於懂得了節制，絕對不要喝特調，也絕對不要喝完特調後還灌生啤；更不要在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以後跑去參酒局。
我寧願一開始就處在最平常的相處模式，也不要兩個月三個月以後逐漸對我失卻耐心；我不需要一個禮拜一個月就出現昂貴的驚喜，我更希望陪在你身邊的每一個日夜都會得到你大大的擁抱與睡前的晚安額吻。我不能忍受哪怕一點冷漠，在我不知所措時、哭泣時的不理睬，所幸你還是會學起我因難過而扭曲落淚的嘴臉逗我笑開，還是會在氣憤時注意著我的狀況。
如果一開始遇見的就是你，我們還有可能如此嗎？所以我始終相信緣分的，相信沒有上一個他就沒有下一個你，相信開始縮小自己社交圈的自己、開始斷絕某些聯繫的自己，開始換一種方式對待另一半的自己，在遇見你時是首先必要之改變條件。
呀呼——雖然沒有打出好好的故事，但總歸把想說的話大致上說完了。但我想對你說的話是無止盡的，請繼續習慣我吧。
創作內容
＿＿＿＿＿＿＿原創中篇＿＿＿＿＿＿＿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