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審神者編號22310167,代號迷迭。
姓名:渡邊奈生
性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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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年月日:2211年8月9日
死亡年月日:2246年12月17日
入役年月日:2231年11月6日
除役年月日:2246年12月17日
死亡種類:他殺
死亡原因:
1. 直接引起死亡之疾病或傷害:A、 心因性衰竭(50%)及呼吸性衰竭(50%)
B、(A之原因):心臟刺傷
C、(B之原因):胸腔刺創致血胸
D、(C之原因):心臟及肺臟遭利器刺創
解剖結果心臟及肺臟穿刺均為致死因之一部分,故二者分別造成心因性休克及呼吸性休克為共同致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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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死亡原因:他殺
以上事實確屬無訛特此證明。
【二】
一開始只是一些不起眼、無傷大雅的小事。
審神者比本預定回到本丸的時間遲了近兩個鐘頭。
因為去的商業區,以往偶爾也有發生她逛得過頭了所以晚回本丸的狀況,只是鮮少遲這麼久,不過刀劍們並沒有特別在意,只當審神者又被什麼新鮮東西絆住了腳。
只枕邊人髭切在睡前無意的提了一句,「該不會像三日月一樣在厚樫山迷路了吧。」
正坐在梳妝台前做睡前保養的審神者聞言僵了僵,手保持著在臉上畫圈的動作,回頭哂了他一眼。
「......如果我說是,你想怎麼樣。」
薄金髮色的太刀聳了聳肩,「不要緊,我不會說妳是走失老人的。」
「去你的髭切!」她一瞬地很想把手中的化妝水瓶子往那張漂亮的臉上扔,「好歹也是走失少女!」
他依舊微笑,「喔?千年來的變遷竟是如此迅速嗎?」
「......嗯?」
「少女一詞的定義鏡變得如此廣泛了呢,真是令人想不到。」
「你今天給我回去找膝丸睡!」
「啊哈哈哈,這是現成的惱羞成怒嗎?」
「髭──切──」
「嘛嘛,晚安,少女跟老人家都需要充足的睡眠哪,尤其會迷路的少女更是。」
「......」
[三]
「編號22310167審神者是怎麼死的?」
白衣黑褲的政府方人員面無表情的對著對面正彎唇微笑的薄金髮色青年詢問道。
薄金髮色的青年垂眸看了一眼桌上擺著的死亡證明書,然後復又抬頭看了對面表情刻板的男人一眼,美麗的臉上笑意更深了,卻沒有說話。
──大概是,『不是都寫了嗎,現在的詢問該不會是因為看不懂日文吧?』這樣輕蔑的意思。
小房間裡做詢問的政府方人員有兩位,一位是正坐在付喪神對面神色死板的青年,一位則是站在他後方,一樣穿著白衣黑褲的中年男子。
看見薄金髮色太刀這樣的反應,青年連眉毛都沒有抬,可後頭站著的中年男子倒是出現了明顯的怒意,但或許是在忌憚著什麼,沒有開口。
面色冷漠的青年看了他一眼,復又開口,「死亡證明書是寫了,但我想知道的,是比上面這些死板的文字更多的東西──比如當時的情狀。」
【四】
在她近期第五次無法馬上喊出面前刀劍名字的時候,隱秘的違和感一點點的滲入了骨髓。
她開始隨身攜帶一小本冊子,裡頭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所有刀劍的名字、彼此的關係及大家的暱稱,在無人看見的時候悄悄的拿出來背誦。
這樣的情形在她這麼做之後有稍微的好轉,於是她想著,大概只是太累了,本丸最近事務繁多,或許她在忙完這陣子之後該給自己小小的放個假。
而她的確也這麼做了,在熬過一個月忙得足不點地的生活後,她安排好日常事務,就拎著自家髭切去到了時政規劃的溫泉區,準備閒散的過三天。
不被公務及本丸雜事所打擾的兩人世界是非常難得的,畢竟平日裡除了政府的公文及每日的事務,還有大大小小的突發狀況或是本丸的雜事需要處理,很常一天裡兩人獨處的時間只剩下睡前的半個鐘頭,而到那個時間點,她的體力也耗得差不多了,常常兩人對話到一半她就支持不住的睡著了,更不要說有什麼情事了,完全沒有體力。
也因此她對於這次的放鬆療養小旅行其實是挺期待的,一到預約的溫泉旅館,做好登記放下行李後,她就雀躍得像個高中女生,抓著髭切就往外走。
溫泉街的商店賣的東西其實大同小異,不過對於長久被悶在本丸瘋狂工作的審神者來說,只要是外頭的事物,一切都是新鮮有趣的,她就像是被關久了一朝被放出發瘋的鳥,在人潮眾多的溫泉街到處亂竄,等到她想起來手中應該要揪著髭切的時候,她已經在人群中迷失了方向。
其實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溫泉街的規劃方整,就算再不認得來路,只要詢問店家她下榻的旅館往哪個方向走,就能回到旅館去等待被她放生的髭切──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情,卻因為她怎麼樣也無法想起旅館的名稱,而導致她在同個地方滯留了半個鐘頭之久。
恐懼如蛛網一般的將她牢牢的黏著,她站在原地徬徨的看著半個鐘頭裡一再看見的街景,努力不讓自己的臉上出現恐慌,儘管藏在浴衣袖子裡的手指甲已經深深的嵌入了掌心。
正當她完完全全陷入不知所措與對未知的恐懼之時,一只手將她拉進了熟悉的臂膀裡。
「髭切!你......」
還不待她說些什麼,他一伸手將她從後往前牢牢的扣進了懷裡,然後在她耳邊輕輕的說,「家主,找個時間,去醫院吧。」
[五]
蒼白的面上沾染著經過幾日已結塊發黑的血跡,從事發到現在過去了整整三天,沒有人給予他足夠的休息與清潔,即便如此,那張綺麗的面容依舊優雅精緻,透著自骨裡散發的從容。
「嘛,結論是對的。」
他微笑著,嗓音柔軟,但柔滑的聲音裡織藏的殺意在一瞬間暴漲,撲面襲來,像是細小卻尖利的細針直直的往眼球戳去,嶙峋而尖銳。
【六】
『早發性阿茲海默』。
她握著診斷書,視線反反覆覆的在上頭冰冷的黑字徘徊。
跟前坐著髭切與藥研,一太刀一短刀罕見的面上都沒有任何笑意,原因是因為她方才說出的決定。
「我不接受治療。」
「阿茲海默至今尚無法被治癒,我查過了,有幾個罹患阿茲海默的審神者,在病情被稟報給時之政府後,被強制除役,送回現世診療,但也沒有一個在治療下活過五年。」
「既然結局已經註定,我不想要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迎來終末,況且,那幾位審神者在現世尚有家人,我卻是沒有的──所以,我要留下來,希望在這段時間裡能夠瞞好政府。」
「反正,也沒有多長時間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
阿茲海默的末期,最終會退化至無法獨立進行任何事情,肌肉質量與行動能力會退化到僅能臥床,也無法自行進食──想到她最後大概會死於褥瘡或是肺炎這樣窩囊的原因,她就覺得絕望。
它在啃食她的腦子,同時吞噬著她的靈魂,將她的尊嚴踐踏殆盡。
對她的決定,髭切與藥研沒有意見──畢竟她說的是對的,只藥研提議讓其餘幾位審神者往昔主要仰仗的刀劍也知道這件事,瞞起來會比較容易。
病發的初期,靠著電子產品及小筆記,她尚能自我打理,但社交對話上卻也逐漸出現了障礙,於是她減少了與刀劍們相處的時間,許多事務多有仰賴身邊知情的幾把刀劍處理與傳達。
她也曾小小的嘲笑髭切,原本以為他是真的記憶力很差,畢竟連自己的弟弟名字也會叫錯,但這段日子下來,她才發現他以往只不過是懶得去記而已,這把老刀記憶力其實好的很。
正在(非常隨意的)幫她審閱公文的源氏太刀聞言抬頭微微瞇起眼,作勢擱下手中的公文,然後就被她伸出手攔住了,腆著臉笑得賴皮,「不不我只是驚喜於原來我對你來說還是有一定重要性的啊。」
......雖然是病人,還是自己女人,但怎麼就讓人這麼想抽呢。
他微笑著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還是扔下了手中的報告往外走。
──準備去欺負欺負膝小丸放鬆一下。
她這次倒是沒攔他,只在他已經要走到門口時,對著他的背影小聲都囔。
「既然記憶力這麼好,幫我記一下我的名字吧。」
免得哪一天,她自己都給忘了。
[七]
『結論是對的。』
結論是什麼?死於他殺。
審神者的胸膛有兩個巨大被貫穿的口子,血溢了滿地,沒瞎的人都能知道她死於他殺。
有講等於沒講,跟想像中一樣難纏,髭切這把刀。
【八】
「妳是誰?」
「迷迭,我是迷迭,本丸的審神者。」
「我是誰?」
「髭切。」
「妳是誰?」
「......迷迭?」
「我是誰?」
「髭切。」
「妳是誰?」
「......我是誰?」
「迷迭。」
「......迷迭是誰?我是奈生,院長都叫我奈奈,這裡是哪裡,院長在哪裡?」
「沒有院長,家主記得我是誰嗎?」
「髭切,你是髭切。」
「妳是誰?」
「......奈生。」
「我是誰?」
「......髭切,你是髭切。」
「妳是誰?」
「......我、我是誰?我不記得了......」
「奈生,妳是奈生。」
「我......奈生?」
「嗯,我是誰?」
「......髭......切?」
[九]
「我問最後一次,為什麼要殺審神者,據我所知,你們是戀人,在一起十年,從本丸的其他刀劍口中你們並沒有發生什麼激烈的衝突,本丸刀劍的待遇也一直都很好──又或是其實是源自於什麼額外的情感糾纏?」
連續詢問了三天整的政府方人員已經有明顯的不耐,說起話來也就不那麼的客氣。
聞言,三天來一直沒有正眼看過眼前人的薄金色太刀慢慢的抬起頭,凌亂的黑色前襟有著結塊的深色汙漬,蒼白的唇瓣噙著一抹譏誚的淺笑。
「哦......可怕,過了千年,人類貧瘠的大腦與推理能力依然沒有任何的進步呢,這也就不能老是怪我記不住東西了。」
「因為你們人類,實在乏善可陳。」
「你!」
絲毫沒有因為對方面上扭曲的憤怒而動搖,源氏的太刀慢悠悠的微笑,優雅的微微瞇起了眼。
「......無法脫罪的話,基本上只有進刀解池一途,你確定不配合調查說實話嗎?」
他又笑了起來。
「重要嗎?」
白衣黑褲面色死板的青年一時不能明白眼前的付喪神在指什麼,脫罪或是實情,抑或是用以威脅他的,被刀解一事。
【十】
「奈生。」
「......」
「奈生。」
「......」
「奈生。」
「......你在、找、找人?」
「奈生,妳在做什麼?」
他傾身向前,看了一眼螢幕上正在播放的影像,卻發現上頭的人是病情尚淺,說話仍通暢的她,內容是在簡單的述說如何自殺,至少讓自己有尊嚴的離開。
......這是妳的願望嗎。
[十一]
「吾乃源氏的重寶,髭切。」
「──這應該就是原因吧。」
他可是有一位惡名昭彰、曾向親生弟弟揮刀的前主,那麼,身為戮親之人所持之刀,刺殺主人,好像不是什麼值得令人意外的事情吧?
【十二】
很多很多的血。
倒在血泊裡的審神者蒼白而消瘦,像是要隨著那些不斷從體內奔流而出的血液一同消融一般。
她倒在地上,卻用著僅剩的力量朝著舉著本體的他伸出了手。
千年來涼薄而蒼白的心緒首次的出現了龜裂,他本就白皙的面容此時望上去有些青白。
「......為什麼沒有抵抗。」
這不合理,只要是活著的生靈,對於外界而來的侵襲與殺意就必定會有著基本反射的反抗動作,就好比即便是投水自殺的人,在窒息的前一刻也必定會掙扎,這是萬物對於『生』的無意識渴求。
她灰色的眼眸隨著不停湧出的血液而逐漸的渙散,可她依舊堅持的伸著手,直到他慢慢的彎下身靠近她,她才用著像是破敗風扇一般的聲音含含糊糊的開口,而伴隨著她的話語,更多的鮮血自胸前的兩道口子瘋狂的湧出。
「我......知道你、是、我愛著的、人。」
「我、還記得、」
「謝、」
話沒有說完,聲音戛然而止,不停噴湧而出的血液嗆住了她的喉嚨,而她顯然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用力。
他透過她破損的衣物看見了她胸前紋著什麼。
刀落了地。
[十三]
「就算我今天沒有殺她,最終她也會死於他殺。」
他被帶走的最後留下了這句話。
【十四】
我知道你是我愛著的人。
我還記得,記得愛的感覺。
謝謝你讓我做為一個人死去。
5. 『死於他殺』這個應該很明顯了,如果他不動手,她一樣會被疾病殺死,『除我以外奪走她的性命就是他殺』,很髭切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