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結構警報．紅 (目錄頁) ←點我
Scene.02 人間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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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麗神社究竟擴張到了什麼程度呢？
雖然並沒有花時間將整個院落逛過一遍，實際活動起來的感覺還不算太誇張。就算要說那條一百五十公尺的走廊，也已經是整個起居區裡最狹長的部分了，即便加上左右兩側的房間，恐怕也不會有多大的佔地面積吧。在原本那邊的城市裡，舉凡醫院、集合住宅等等，輕鬆超越神社規模的建築物比比皆是。換個方式拿古老建築來做比較，那麼古中國的宮殿也不遑多讓。
影響最大的並非神社本身。
而是參道。
博麗神社的位置在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因此坐落於平地的村莊與神社之間的唯一聯繫，基本上只能依靠這條彎彎曲曲的鋪石小徑。
光是走完參道，就耗費了將近四個小時。
持續不停的下坡路段其實非常可怕。雙腳必須承受身體重量一次又一次的衝擊，在不知不覺之間，疲勞感已經累積到好像逼近極限的程度了。
不僅是肉體，就連精神狀況都會渙散，原本還能輕鬆地找點話題來轉移注意力，最後就只剩下專心走路的意識。
「蓮子，妳還好嗎。」
「嗯。」
「呵呵，都說不出話了呢。」
「……的確。」
無論我或者梅莉，都不是習慣長途遠征的生物。
就算為了社團活動而將日本幾乎跑了個遍，但那種行為也只是在一個文明覆蓋率百分之百的國家裡有限度地旅遊而已，距離荒野冒險可有一大段差距。
疲累是一回事，但途中的收穫又另當別論了。
「萬幸的是天氣很好呢。」
「是啊，感謝神明大人。」
夏季的山林別具一番魅力，即便不是登山家的我也能夠體會。
與梅莉併行著，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踏出步伐的同時，周圍的景色也緩緩地變化著。
彷彿我們沒有前進，只是時空逕自流轉。
零落的光線從枝葉之間剝落，浸染石階的顏色。
斑斕日光在一片深黝蓊鬱的色調之中宛若星海，讓人有腳步浮游的錯覺。確實，我們就好像從茂密的植被之中游出的魚類一般，被深邃的氛圍包覆。
「唔啊──」
稍微感到暈眩了。
方向感逐漸遭到吞沒，只剩向林徑前方靜靜鋪張的天空能作為指標。
「就這麼一直走下去，不知道會通往哪裡。」
我說出了有點洩氣的話語。
不過梅莉絲似乎沒有查覺到我的意圖，不以為然地回應：
「還用說嗎？不就是山腳下？」
「總覺得在抵達之前，就會先闖進別的地方。」
「蓮子妳都快迷路了呢，精神上的。」
精神上的迷路嗎。
說的也是呢。
這片山林可一點也不狹窄，倒不如說相當寬廣才對。樹木與竹林的群落明明如此的密集，卻稍微能夠一窺其中的深度，有種萬花筒般無窮盡的錯覺。
在層層掩映的帷幕之間，連空氣的厚度都變得能夠看清楚了。
帶著輕盈綠色的寄生植物，像波浪的泡沫一樣破碎地分布於林地上。展開的闊葉交互編織成溫和的稜線，在巨木的陰影下伸展著各自的領地。
越是往視線的盡頭望去，思緒就愈加深沉。
光是注視著那片靜寂，腦袋好像都要停止了。
向上抬頭一看，高聳的古樹瞬間竄向視線盡頭，壯觀的構圖令人失語。
「梅莉，還記得鳥船嗎？」
「說的是空間站？」
「對，因為被人類廢棄，放任內部生態系統自我發展，最後變成了在黑暗中漂流的封閉叢林，那座超大型宇宙孤島。」
「當然記得，害得我住進醫院的那次嘛。」
鳥船遺跡怎麼了嗎？梅莉問。
我本想開口，剛到嘴邊的話卻不知為何消失了，只好又找了個話題：
「──完全不一樣呢。」
「這不是當然的嗎。」
「呃、不是這個意思，是更加不具體的，氣氛之類的。」
「抱歉……聽不太懂蓮子想表達什麼。」
唔，為什麼對話變得跟笨蛋一樣，太綠意盎然而讓腦子變奇怪了嗎。
我思索了幾秒後，才又繼續說：
「要說最明顯的不同處，應該是重力。」
「拿地球跟三十八萬公里外的拉格朗日點比，腳步沉重是正常的吧？」
「漂浮著前進什麼的，現在想想真是夢幻呢。」
「別逃避現實，這就是地表喔。」
「哈哈，再這樣聊下去都要變成鋼彈的話題了。」
「蓮子妳果然腦袋變得很奇怪。」
梅莉的表情變得有點微妙。
抱歉呢，我也不曉得自己想表達什麼。
或許只是想讓梅莉知道：自己現在很開心、心情雀躍吧。
只是彆腳的撒嬌罷了。
這裡並不是太空，而是屬於人類的重力圈。
──是重力圈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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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博麗神社所在的山區之後，經過一段緩和的林道，四周的景緻突然開闊起來。
像是要連同心頭的黑暗都一掃而空、消滅所有的神祕主義那般，陽光與農田進入了視線。
由於時逢夏季的緣故，稻作已經成長完畢，看不太到青翠細嫩的綠色，取而代之的是飽和的葉綠，將一畝畝水田淹沒。
不但視野遼闊，空氣也相當清新。
微風在田間壓出一陣一陣的稻浪，整齊劃一地往同個方向徐徐掃蕩過去，好像能夠看見風的實體沿著大地的起伏緩緩走過似的。
溫柔又遼闊的景色讓人思緒凝滯。
倘若真有神靈路經人間，必然就是如此光景。
站在這麼平坦的場所，就算是很遠的景色也能看清楚。
──話是這麼說，然而除了漸漸遠去的山林之外，放眼所見皆為原野。
連綿的稻田相互嵌合著，比鱗排列著延伸到了天幕的腳邊。
蒼藍與翠綠的清澈分色令人動容。
「妳知道那代表什麼嗎？梅莉。」
「……突然間這麼一問，我怎麼可能明白。」
「景色毫無變化的地平線，對旅行中的我們來說有個很重要的意義。」
「……能夠知道現在的時間嗎？」
「不對。」
「目的地的方位。」
「也不對。」
「唉。」
梅莉露出了洩氣的表情。
「我不猜了，妳也別賣關子好嗎。」
「那麼我現在教你一次，要好好記起來喔。」
「遵命，蓮子老師。」
「梅莉的身高視為一點六五公尺來計算，乘以十三然後開根號，答案是？」
「……約四點六三吧。」
「嗚啊算得好快。」
對妳來說居然只是閉上眼睛皺個眉頭就會得出來的題目嗎？
抱歉，太小看妳了。
「蓮子，妳是不是在瞧不起我？」
「哪有哪有。這個數字就是在梅莉眼中地平線的距離，單位是公里。」
「地平線的距離？」
「沒錯，當梅莉站在海拔零米上時，最遠只能看見四公里半外的東西。」
視野的極限。
認知之壁。
因為地球是圓型的。站在圓球的表面往任意方向望過去時，可觀察到的面積將不能持續延伸，一定會撞到空氣與球體接觸的那一條界線。
俗稱地平線。
無聊？不不。
想像這類問題其實很有趣喔。
各位不妨作為平時的消遣活動，一面看著地圖一面玩。
舉例來說，雖然戰艦大和號的主砲能夠將砲彈發射至四十公里遠的距離，然而艦上的觀測塔卻只能看到十五公里左右的海平面。要是敵人躲在「海」這道牆後方就無法精確瞄準了。
砲彈的效率被地球阻止了。
同樣的例子：要是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名身高一米八的帝國風暴兵，拿著可以射擊至無限遠距離目標的雷射步槍充滿殺氣地走過來。只要一瞬間逃到五公里外，他就無法命中你。
恭喜恭喜，活下來了呢。
對了，各位有看過怪獸電影《金剛》嗎？
東京晴空塔頂端的高度是六百三十四公尺，要是把日本國土削平並且空氣抽乾的話，那麼攀附在晴空塔上面的金剛，大約可以眺望到熱海一帶的地區。
不過只能看見剷平後一片荒蕪的景色就是了。
附帶一提，《金剛》電影中出現的帝國大廈，高度約是四百四十公尺。
這可不得了。
如果當年被金剛抓走的不是楚楚可憐的女主角安．黛洛，而是帝國風暴兵的話，那麼要逃出雷射步槍的狙擊圈，就得跑到七十五公里外才能倖存。
帝國風暴兵真是罪孽深重啊。
話說回來，反正他們是打不到人的，在附近找一間咖啡館坐下來休息，等對方自己離開就行了。
──撇開閒話不談。
以梅莉當成標準的話，地平線就是四公里半這個距離了。
雖然身處幻想鄉，拿原本的常識計算不太謹慎，但應該偏差不到哪去。
那麼，回到現在的著眼點上。
「在梅莉知道這件事情後的此刻，發生了很嚴重的問題──眼前的景色全都是地平線，我們該往哪裡走才正確呢？」
「啊！說、說得也是！」
訊息被截斷了呢。
一望無際跟什麼也看不到其實是一體兩面的事情。
站在這片田野中，跟站在沙漠裡是一樣的處境。
方向喪失。
遇難。
絕望。
「以我們現在站立的位置訂立圓心，半徑四公里半──相當於一個小時的路程之內，都會是這樣的田園景色喔。」
理所當然的，周圍一個農民也沒看見。
自然是不可能問路了。
聽到這些話，梅莉露出了黑洞一樣的表情。
「怎麼辦，蓮子……我們死定了。」
「瞬間就做了出局宣言？」
「要、要不然，生的水稻應該可以吃？」
「別吃啊。」
「對喔！只要原地成佛，就不必擔心餓死了！」
成佛那種狀況也稱不上活著吧。
完全混亂了。
「別那麼悲觀啦，走吧。」
「難不成蓮子知道方向嗎？」
「嗯，我知道──咕呃！」
才剛說完這句話，我就挨揍了。
被女大學生流拳法直擊肚子。
原來如此，這就是世間所謂的「粉拳」嗎？雖然不痛但畫面效果很好。
「妳這傢伙！」
梅莉暴怒地用拳頭槌打著我的背部：
「我剛剛可是發自內心覺得完蛋了啊！笨蛋蓮子！」
「冷、冷靜下來，梅莉。」
「欺騙我就這麼有趣嗎？特意玩這麼一齣妳就這麼開心嗎！」
「不不不，沒必要說到這份上吧。」
我已經在反省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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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要從昨天晚上說起。
以破敗神社作為地點，試圖拜訪幻想鄉的梅莉與我，出現在博麗神社裡。
時間點是在巨大結構警報之前。
雖然世界還沒開始擴張，但警報已經在幻想鄉裡發佈出去了。災害預測範圍內的住民們應該正忙著為異變做準備吧。
另一方面，巫女小姐則留守在神社裡頭。
雖然在零星聽到的那些故事裡，每每只要確定了異變的發生，熱血的巫女小姐就會立刻飛著衝出去暴揍肇事的妖怪，但巨大結構警報的性質不同。
同樣的異變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拜此所賜幻想鄉也累積了一些經驗。
首先，第一個特性是「無害」。
所有的變化都以擴張為主。
空間增長、新結構出現、建築物互相累積排列──但絕對不擠壓，甚至連坍方都不曾發生。
要因為環境本身的變化而傷亡，基本上不可能。
當然，這個說法有點不謹慎。
如果是逢遲暮之年、重病中的八旬老爺爺，一早起來發現必須走上一百五十公尺才能到廚房吃飯，那麼搞不好就得餓肚子了。設想得更嚴重一點，會因此餓死也說不定。
因此居民的撤離是必須的，將人力和物資集中在某個地方，直到異變結束之前都過著集體生活。
第二個特性是「緩慢」。
整個擴張過程會持續超過一天，異變的全程耗時最長會橫跨一週。
這也是為什麼神社的廚房會空蕩蕩的原因。
在警報發出的前一天，由各地區的疏散負責單位將居民集中、清點並且送走的同時，博麗的巫女就待在神社裡養精蓄銳。
因為接下來的四到七天裡，這名巫女必須不停地巡視整個異變範圍。
除了搜索落難者之外，也要提防妖怪趁機作亂。
一想到她必須要在空中飛個四天五天，欽佩感就油然而生。
巫女小姐真是不容易呢。
將話題拉回來吧。
出現在神社裡的我們，自然被巫女抓起來問話了。
說！外面的人這時候跑進來想做什麼──像這樣兇巴巴地質問。
之所以會進入幻想鄉，除了秘封俱樂部刻印在血裡的天性，今次的目的是造仿紅魔館。
紅魔館這個名字，是事後才知道的。
先前梅莉在「夢境」中迷路時，似乎受某個洋館裡的吸血鬼照顧，提供了庇護之處。
此行是為了回禮。
我們打算將《燕石博物誌》作為禮物，贈送給那位洋館的主人。
雖然在當地人的眼中，這本書的內容大概就像夢囈一般混亂又毫無章法，但《燕石博物誌》是秘封俱樂部的寶物，作為贈禮絕對不會失色。
送一本書給曾經照顧過梅莉的恩人──巫女小姐對此行為下了無害判定。
不過，由於隔天就是巨大結構警報的關係，而且時間已經臨近落日，巫女小姐邀請我們留下來過一夜，明早再出發。
我們在神社裡愉快地閒談著，就是在那時候，得知了「紅魔館」的名字。
在過去的日子裡，那座洋館似乎曾經與神社處於敵對關係。
為了克服吸血鬼的弱點，用紅色的霧氣將整片天空都遮住，使太陽失去光芒，製造出一段寒冷的夏日時光什麼的──如此綺麗夢幻的故事，我與梅莉聽了都相當興奮。
結果，喝了一點酒的梅莉，早早就睡著了。
八點二十六分，我與巫女一同到後院吹風、欣賞月色的時候，我詢問了紅魔館的位置。
雖然她僅僅指出了大略的方向，卻把路上會經過的地標物都說明清楚了。一面看著夜空一面將方位記下來後，明天啟程時便不至於迷路。
沒錯。
之所以曉得該往哪裡走，答案就只是「因為問過巫女」而已。
相當無聊的謎題吧。
不，倒不如說根本不是謎題。
把這點小小的情報優勢當成謎題，拿來愚弄梅莉就是我的失策。
也是現在的我會如此狼狽的原因──
「梅莉……差不多能放下來了吧？」
「還沒到，我正算著時間呢。」
「計時的依據是？」
「體感。」
「哈哈哈，看來這小姑娘不跟人講道理的。」
作為懲罰，我正受到將梅莉背在肩膀上，持續步行前進一個小時之刑。
具體的畫面非常悽慘，一名女大學生扛著另一名女大學生，那幅景象可不青春美好。
脖子被大腿夾住的感覺，真是超乎想像的壓迫。
我就這麼背負著梅莉，以奇形的姿態在田中小徑上行走著。
梅莉並非完全是照著私怨才提出「背著我前進」這種要求的，事實上，她的選擇才是正確的也說不定。這裡的話題當然不是指我突然覺醒了受虐屬性什麼的，我想表達的是『視線』。
坐在別人肩膀上的梅莉，視線變高了。
增加了六十公分左右。
因此，也能夠眺望得更遠。
「──啊！」
「怎麼了梅莉，良心突然會痛了嗎？」
「才不是。」
她敲了我的腦袋，然後繼續說：
「看到建築物的影子了。」
「長什麼樣子？」
「是煙囪，橫向排成一排，總共六支直立的煙囪。」
「聽起來不像是幻想鄉會有的房屋呢。」
「或許在巨大結構警報之中，混進了奇怪的建築物吧。」
梅莉拍了拍我的手臂，讓我把她放下來。
肩膀一瞬間解放了。
明天起床的時候，搞不好會痠痛得很厲害。
「太好了呢，蓮子，再走一個小時左右就能看到村里了。」
「這可不一定喔。」
我揉著僵硬的肌肉，一面用尖銳的小石子在地面上畫圖解釋。
「梅莉看到的部份是建築物的『頂部』對吧？為什麼不是全體呢？因為在圓弧另一面的物體，會先從上端開始出現。」
用圖片就很好解釋了。
以梅莉的眼睛作Ａ點，工廠煙囪頂端作Ｂ點，畫一條與圓周相交於Ｘ的直線，這條線叫做地球的「切線」，也是「梅莉看見工廠煙囪」這個現象中光線的軌跡。
交點Ｘ就是所謂的地平線。
那麼，工廠距離多遠該怎麼看呢？
要從圓周上去找才行。
這時候，非常直覺地就能從圖上看出來，光是從Ａ點（梅莉）延著圓周（地面）步行前往地平線（Ｘ）就已經是一個小時路程，往後還有將近一倍的長度。
「能懂嗎？」
「嗯，我所看到的只有一半而已，另一半被藏在地平線以下。」
「兩倍路程是最樂觀的設想，不過在這個假設之下……」
「這個假設是將煙囪高度視為與我等高來計算。想也知道不存在那麼矮小的工廠。」
沒錯。
如果重新假設一個更高的煙囪，定義為Ｃ點的話，所需的路程又加長了。
「隨著煙囪高度設定得越高，目標距離就越遠。但也不用那麼擔心啦，工廠與人類的高度差不至於到摩天大樓那樣的程度，粗略地推估為三倍到五倍如何？二十至三十公里左右。」
「情況一點也沒有好轉不是嗎！照這樣推算，入夜之前根本走不到嘛！」
「別緊張，我們的目標又不是工廠。」
「……說的也是。」
工廠不一定位於村落最外圍。走到工廠之前，我們很有可能先抵達城鎮。
雖然路程依舊是一小時起跳。
「如何啊，梅莉？幾何學很好玩吧？」
「我人生中第一次這麼希望數學派不上用場。」
至於經過一個半小時，視線的盡頭總算浮出了普通民房的黑影，讓我們兩人感動得眼眶泛淚的情節，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我與梅莉真正踏上能被稱為「街道」的場所時，幻想鄉也迎來了日落。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