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妍真!」外面傳來一聲大喊。
許妍真驚訝的看著車廂外:「方龍?」
方龍的衣服跟刀子上都是鮮紅的血跡,頭髮雜亂,看起來十分狼狽的模樣。他瞪大雙眼看著許妍真,接著迅速地從敞開的車窗鑽進來。
方龍先是看著夏瑜雅身上的傷口,接著緩緩轉頭盯著許妍真,瞇著眼睛語氣冰冷的說道:「妳做了什麼?」
「我……」許妍真心虛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刷!」一陣破空的聲音。
「咦?」
許妍真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一把刀直直地插進許妍真的胸口,刀柄還握在方龍的手上。
許妍真充滿疑惑與不解的神情看著方龍,眼神中透露著悲傷,無力地向後倒在地上,失去呼吸。
這突來的變故,讓夏瑜雅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瑜雅,你的傷還好吧?」方龍轉身扶起夏瑜雅。
這時,車廂一陣晃動,夏瑜雅感覺到車子開始向前進。
「火車開了,我們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方龍露出喜悅的微笑。
「嗯。」夏瑜雅突然大叫:「等一下,楷杰呢?他還沒有上車啊。」
只見方龍輕輕的搖頭。
「不行,我要去找他!」夏瑜雅著急的想要衝下車。
方龍迅速抓住夏瑜雅的手臂,不讓她走。
「來不及了,林楷杰他已經死了,被天狗害死了。」
夏瑜雅激動的喊著:「你說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
方龍歎了一口氣:「我們兩個摔下樓後,在小巷子中躲避活死人,一邊找尋空隙進入廣場。沒想到就在我們成功跑到廣場的時候,天狗出現了」
「牠、牠殺了林楷杰,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天狗,只能拼命的往車站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天狗沒有來殺我,於是我來到火車旁,正好看見許妍真打算殺妳。」
「你就把林楷杰丟在哪裡,不管他的死活?」夏瑜雅怒氣沖沖。
「他當時的情況已經沒有希望,身體都被天狗咬爛了!」
「可是、可是。」夏瑜雅說著淚水卻瞬間決堤,她痛哭失聲,全身彷彿失去了力氣。
方龍趕緊上前抱住夏瑜雅,夏瑜雅在他的懷中崩潰,泣不成聲。
方龍一臉哀傷的神情,輕拍夏瑜雅的背:「不要傷心了,在我逃走之前,聽到林楷杰在我的背後喊道,他要我代替他好好的照顧你!」
「他真的這麼說?」夏瑜雅的哭聲一滯。
「嗯!」方龍點頭。
在方龍的懷中,夏瑜雅的眼睛直盯著方龍衣服胸口上的紅色血跡看,那血漬有著鮮豔的紅色,紅得就像是剛從「活人」的身上噴出來一樣。
他還沒有放棄,我瞭解方龍,他不會放棄妳,他會想盡辦法把妳搶回去。
夏瑜雅突然想起許妍真說過的這句話。
「你說天狗把楷杰的身體咬爛了,就像……狗一樣?」
「是啊,他的身體非常巨大,我什麼辦法都沒有……」
「你說謊!」夏瑜雅憤怒的將方龍推開。
「瑜雅,你怎麼了?」方龍楞了一下,慌張地說道。
「未羽奈不是狗,他是一隻烏鴉!你身上的血不像活死人那種黑色的血,那是……楷杰的血,是你殺了楷杰!」
方龍默不坑聲,過了一會嘴角忽然抽動:「誰叫他搶走了妳,他活該。我在他的肚子上捅了一刀,再把他留給活死人們,現在可能被吃得只剩下骨頭了吧。」
「瘋了,你跟許妍真一樣都瘋了,以為殺人,就可以得到別人的心嗎?」
「就算殺了林楷杰不能得到妳的心,至少我可以不用看著他擁有你的心!」方龍說完之後,一步步朝夏瑜雅靠近。
夏瑜雅抽起插在許妍真身上的刀子,手顫抖著把刀舉在胸前:「你不要過來!」
「瑜雅,你不懂嗎?我等了你這麼多年,我才是最愛你的那個!」方龍張開雙手說道。
「這句話,我可不能認同。」
一個男人推開從夏瑜雅的後方車門,他的衣服充滿破洞,腰部的地方還有一大片血跡。
「楷杰!」夏瑜雅驚喜的抱住林楷杰。
「林楷杰。」方龍的語氣充滿怨怒:「你怎麼可能沒有死?」
「不好意思,我好像讓你白開心了一下。」林楷杰接過夏瑜雅手中的刀子:「你對瑜雅的愛,太過自私,充滿佔有的慾望,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把瑜雅交給你。」
「啊──」方龍嘶吼著朝林楷杰衝去。
林楷杰握刀往下揮砍,卻被方龍敏捷地閃過。方龍的右手緊緊抓林楷杰拿刀的手腕,讓林楷杰無法再揮刀。方龍趁此時候,左手握成拳頭用力打在林楷杰腹部,一拳接著一拳。
「呃!」林楷杰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忍著痛,伸出左手使勁抓在方龍的右手臂上,捏著那個被林裕仁的斧頭砍傷的地方。
「啊。」方龍因為痛楚而鬆手,林楷杰趁機用盡全力將右手的刀子往下一砍,從方龍的脖子往下砍到腹部,劃出長長的血痕。
「噗!」紅色的鮮血全噴在林楷杰身上。
「咚。」方龍雙腳跪地,眼神逐漸失去神彩。
人在接近死亡的時候,從嬰兒開始的記憶會在一瞬間於腦海中回放。但是方龍在瀕臨死亡時所回溯的,遠超過嬰兒時代。
方龍的表情彷彿想通了許多事情,他抬頭直看著夏瑜雅。呼吸急促地往夏瑜雅的方向伸出右手,他的視線逐漸模糊變黑,嘴巴輕輕地張合想說著什麼,但是聲音太小太含糊,夏瑜雅根本就聽不到。
「……茉莉。」
在另一個聞不到血腥味的車廂內,兩人坐在椅子上,夏瑜雅緊緊抱著林楷杰,深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般。
「楷杰,你的傷還好嗎?方龍說他捅了妳一刀。」夏瑜雅看著林楷杰的腹部說道。
「我的傷沒什麼大礙。」林楷杰摸著夏瑜雅的頭:「妳看,霧散了。我們應該是回到外面的世界了。」
車窗外,早晨的陽光在樓房之間透出光芒,天空逐漸浮現晴朗的藍色。風從窗戶吹進來,這平靜的感覺讓夏瑜雅幸福的輕輕閉上雙眼。
很快的,火車減速,兩側出現月台的水泥地,一塊牌子上寫著「彰化」兩字。是夏瑜雅跟林楷杰原來車票的目的地。
「走吧!」夏瑜雅開心的拉著林楷杰一同起身。
兩人走到車門,夏瑜雅輕輕一躍,跳到了月台上。但是林楷杰靜靜站在車門邊,似乎再想著什麼。
「楷杰,怎麼了?快下來啊!」夏瑜雅轉過頭,微微笑道。
「好。」林楷杰一腳邁出車門。那隻腳,卻在跨越的一瞬間變成霧氣,消散在空中。林楷杰把腳收回來,才變回了原狀。
「果然不行啊!」林楷杰一臉苦笑的說著。
「楷杰,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的腳怎麼變成這樣?」夏瑜雅驚恐的說著。
「我已經死了。」林楷杰伸出手,他的手同樣在離開火車門時就會變成霧氣,不斷向上飄散:「我抱著一絲希望,說不定我還可以回到外面的世界,看來我太天真了。」
林楷杰掀起衣服,腹部平整根本看不到傷口:「我被一群活死人給咬死,但是等到我再回過神的時候,我發現我躺在廣場中央,鼻子聞不到血腥味,聞不到空氣中潮濕的霉味,身旁的活死人都變回了正常人。我知道,我已經成為了活死人而復活,我再也摸不出你的體溫,感覺不到妳的心跳,我剩下的感覺,只有痛苦。」
林楷杰摸著自己的臉嘲諷似地一笑:「就算再悲傷,也流不出眼淚。」
「不要。」夏瑜雅摀著嘴,跪坐在地上,眼淚滴在水泥地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沒事的。」林楷杰,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個比手掌還小的盒子,藍色的皮質外殼,四周以金邊裝飾:「這個東西,是我早就挑好的,幸好一直都沒有不見」。
林楷杰將盒子放在手掌上伸出去,手變成霧氣後,盒子穿過霧氣掉到地上。一枚樣式簡約時尚的銀色鑽石戒指,從彈開的盒子中掉出來。
林楷杰笑道:「早知道我會死的話,應該用全部的存款買一顆更大的給妳。」
「我不要這戒指,我只要你。我跟你一起回霧見!」夏瑜雅起身,想要衝上火車,卻被林楷杰輕輕推了下來。
「瑜雅,如果你走了,那你的爸媽怎麼辦?只剩下他們兩人,沒有人會再回去探望他們。」林楷杰搖頭說道:「霧見是活死人的世界,那麼就應該只有活死人待在那裡。瑜雅,你要在外面生活的好好的。」
「我不要這樣!」夏瑜雅拼命的搖頭。
林楷杰用半霧氣狀的手輕輕摸著夏瑜雅的臉:「找到一個跟我一樣愛你的男人。帶著我對妳的愛,好好的活下去。」
蒸汽火車頭向前進,車廂間發出牽動的碰撞聲響,夏瑜雅追著車門跑。
「楷杰!」
火車的速度一點一滴的加快,直到夏瑜雅再也追不上。
火車上傳來林楷杰最後的聲音:「我愛妳!」
夏瑜雅臉上的淚水就算想止也止不住,她沉重地撿起地上的戒指,視若珍寶的抱在胸口。
現在的她,只想回家。
夏瑜雅回到家門前,她的鑰匙放在包包裡,已經丟在霧見鎮。
夏瑜雅按著電鈴,著急的呼喊著:「媽媽!」
「誰啊?」一個婦人緩緩推開大門。
夏瑜雅呆看著眼前這陌生的婦人:「妳是誰?」
「我才要問妳是誰,幹嘛一直按我家的電鈴?」婦人氣呼呼的說著。
夏瑜雅指著大門說道:「這是我家啊!」
「什麼你家啊,這是我家好不好?」
「可是我爸爸媽媽都住在這裡的。」
婦人雙手插著腰說道:「那你說你爸媽叫什麼名字?」
「我爸爸叫夏勇,我媽媽叫張美鳳。」夏瑜雅慌亂的抓著頭髮。
「好熟的名字。」婦人突然大叫一聲:「啊,是前一任的屋主啦,十年前他們把房子賣給我的。可我聽說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子女,夏先生退休之後,兩夫婦就搬到國外去住了啊。」
「咦?」夏瑜雅抓著頭,神情呆滯的看著婦人。
「欸,小姐,妳沒問題吧?」婦人看著夏瑜雅怪異的模樣,悄悄走回家去,鎖上大門。
「霧見……失憶……我……爸爸……媽媽?」夏瑜雅痛苦的跪在地悲傷大聲哭泣。
忽然間,她張開右手掌,看著林楷杰交給她的鑽石戒指:「這是什麼?玩具嗎?」
夏瑜雅移開手,任由戒指落到在地面,掉在角落的盆栽旁,陽光反射在鑽石上發出璀璨而冰冷的光芒。
夏瑜雅緩緩起身,搖晃著身體向前走,有時還緊抓著頭髮,搖頭晃腦地走路。
兩個趕著上課的小學生經過夏瑜雅面前,其中一人說道:「哎噁,妳看有瘋婆子,我們快走。」
兩個小學生像是看見洪水猛獸般跑開。
夏瑜雅臉上不時出現傻笑的表情,重複地說著:「爸爸、媽媽。」
一隻烏鴉飛到盆栽旁,爪子踩在鑽石戒指上,牠眼珠子反射著夏瑜雅痛苦孤寂而悲傷的身影。
「嘎!」
妳的痛苦表情跟那如深淵一般無盡的悔恨,讓我為妳深深著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