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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書中主角》章七、還好,你在(1)

關燁 | 2018-02-13 20:20:40 | 巴幣 4 | 人氣 335





  翌日早上柳予樂醒來時要去浴室盥洗經過上官駒房間時,半掩的門扉傳來規律的敲鍵盤聲。

  「早啊⋯⋯你這頭髮先去吹乾再繼續忙吧?」

  只見上官駒用一條毛巾蓋在濕漉漉的頭髮上,落下的水珠滴得他肩膀上全是水漬,柳予樂知道就算他說了對方也不會馬上去做。索性從浴室把吹風機拿來上官駒房間,直接讓對方坐在書桌前繼續忙他的事,自己則為他開始吹起頭髮。

  上官駒扭捏的反應顯示他不習於這種情況,屢屢試圖想要從座位起來都被柳予樂壓回坐好。

  「你不要動,一下子就好了。」

  「昨天樓下好像有點吵⋯⋯是你在跟誰說話嗎?」他實在太累了,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在意識不清的狀態下,耳邊不時傳入破碎的字句,還有時大時小的交談聲。

  「啊抱歉,吵醒你啦?」這讓柳予樂心一慌,差點落了手中的吹風機。

  「還好。」停下輸入文字的雙手,上官駒絲毫不避諱讓身後的人看見自己正在作業的畫面,畢竟柳予樂早拆穿他隱晦身份,刻意隱瞞僅是多此一舉。

  「你昨天去那個打工⋯⋯忙嗎?」

  沒料想到上官駒會主動關心他,柳予樂難掩開心,「還行啦,雖然發生了一點事,整體來說挺很有趣喔。我還在那裡認識了一個小妹妹,看她認真為爸爸做生日蛋糕的表情就覺得生這女兒真是對了。」

  上官駒轉過頭,側眼往上看向柳予樂,淡淡說了句:「蘿莉控。」

  而這個不經意的舉動讓柳予樂暫時忘了呼吸,且愣住停下手邊動作。

  好像⋯⋯那雙眼睛⋯⋯兩個人長得好像⋯⋯

  他直覺聯想到對方,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多心。

  稍早,上官文祥對他說過的話在柳予樂腦中逐一被憶起,特別是那句:『還在讀幼稚園,眼睛跟駒簡直是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這有可能嗎?

  那張照片⋯⋯

  『不過我們能見面的次數並不多,就算小祈出生之後情況還是一樣。這次我們約好會一起慶祝他生日,小祈從上個月就開始期待了。』

  她說他們不常見面⋯⋯?

  會這麼巧嗎?

  黃祈是上官妹妹?那位小姐是上官爸爸的外遇對象?

  這有可能嗎?

  如果這是真的的話,那我該不該跟上官說啊?

  上官他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對他爸更失望?更生氣?還是覺得無所謂?

  「欸,你在恍神什麼?柳予樂!柳予樂!」

  就差那麼一點吹風機就要砸向自己的腳,好在上官駒反應夠快及時將它接住。

  「喔、沒、沒事沒事。」

  趕緊接過吹風機,柳予樂故作鎮定繼續剛才的未盡之事。

  上官駒直覺認為事有蹊蹺,他一把搶過吹風機,關上電源,撥開柳予樂的手,起身與他面對面。

  「你知道什麼?跟昨天晚上有關吧?快說。」

  明明他才是當事人,很多事情就好像拼圖,有些關鍵線索各自被其他外人給掌握,讓他拼不出事情全貌。他討厭這樣,也不喜歡不相關的人介入。

  「你爸會跟你說的,我答應他了。」柳予樂實在不敢正眼看著前方的人,即使心臟猶如被看不見的力道緊緊掠著,不舒暢感攀附全身,他還是覺得至少在面對上官駒,這些真相都應該是他最討厭的人親口告訴他。要不然上官父子之間的仇恨與誤解只會不減反增。

  「我爸?你跟他接觸過了?哪時候?」

  「他說會找時間跟你解釋。你會等他吧?」

  上官駒毫不猶豫地搖頭,「已經太遲了。他外遇我還對他採取報復行動已經算他非常好運了。隱晦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之後我就會和他對簿公堂。」

  「你阿姨已經講好會要他們在你媽出院那天就簽字離婚。這樣,應該也算為你出一口氣了吧?你的執著到底堅持到什麼地步了啊?懲罰他難道你會更好過嗎?」

  「會。」這一聲回覆簡短到彷彿把戶外的冷空氣一併帶了進來,將這個空間的氣氛徹底凝結到一個令柳予樂起雞皮疙瘩的地步。

  「所以我才說你終究只是個外人,你所見到的都只是水面上的景象,底下的湍急暗流有多危險你更是想像不到。」

  「都到這地步了你還是想把我當成外人?」

  「不是嗎?」

  「當然不是!」實在聽不下上官駒這略帶刺耳的話,柳予樂情緒跟著掀起波瀾。

  上官駒似乎被柳予樂給嚇到了。噤聲兩手靠在後方桌上,滿臉盡是哀傷與驚訝參雜。

  柳予樂兩隻手拳頭緊握,很快壓抑下差點失控的情緒,他低頭。

  「上官,我、我⋯⋯」嘆氣,他忽然覺得完整表達心意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即使他已經成年,怎麼把話說好他還有待加強,「我一直不能給你正面回應是我的錯。抱歉我不該讓你期待,抱歉我不該因為害怕傷害你就一直迴避你的心意。」抬起左手貼在額頭上,悲傷的情緒來得太快讓柳予樂手足無措。

  「如果只是朋友身份還不能讓你覺得安心,那麼⋯⋯」

  柳予樂來不及思考他這麼做能不能真的幫助上官駒,說到底,他真正的目的,其實只是為了幫助自己吧?替自己的逾矩行為冠上合理的解釋。

  終歸是因為我們是好朋友,我才會想儘可能幫助他。不過真的是這樣嗎?

  柳予樂對上上官駒的雙眼,他多麼想從那雙同樣困惑的眼眸中找到正確答案。

  振作點!我可是柳予樂!有什麼困難是我克服不了的?

  上官⋯⋯我想要你快樂,我想要讓你過得幸福,所以⋯⋯所以⋯⋯

  「所以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當他意識過來時,無法預測未來會變怎樣的答案已經脫口而出。

  「啥?」

  柳予樂也不知道他現在頂著怎樣表情,說出去的話也不能收回,看上官駒不可置信的表情,已經快出第一步的人哪能退縮?

  「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他確信自己現在的表情再認真也不過。

  「你?你⋯⋯你瘋了不成?現在講這做什麼?尋我開心?」

  上官駒一度以為他在作夢,要不是從柳予樂身上的體溫正透過他的指尖透過他的皮膚,他眼神傳來真摯到令他害臊的熱情,他真的不想從這場美夢中醒來。

  柳予樂握緊他的手,同時他感受到自己正在發抖。是因為緊張還是終於跨出那一步太過開心?交雜在一起的激昂心情讓他暫時不管那麼多,繼續乘勝追擊。

  「我不再打嘴砲說要一直陪著你說要成為你的特效藥什麼的,抱歉事發突然沒能再更浪漫一點的方式表達心意,但我是真心的。」

  上官駒多期盼這是真的,但也就是因為太過真實以至於他不敢相信,以為自己在做夢。

  「那一點也不重要,」他搖頭,「蘇盼盼呢?你劈腿?」

  早就料到接下來一定會被這麼問。本應該是令人惋惜的結果,柳予樂反而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失落。好像,他早就知道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了。

  對於蘇盼盼,他連挽留的動力也沒有,傷心的持續也沒有多久。對方就好像是他人生裡的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過客,毫不意外地,最終還是離開他了。

  比起離去的人,那個還徘徊在他心中,瑟縮在角落哭泣的人,柳予樂怎麼忍心「我們分手了。他們家的人對我還是不能接受,覺得我們身份地位差多了。」

  「你不難過嗎?」

  偏著頭,柳予樂故作試想了一下,「我難過你會嫉妒嗎?」

  「都到什麽地步了你還在開玩笑?」

  「所以你覺得我向你告白也是開玩笑的?」柳予樂掙扎了下,將上官駒的手確實牽牢,「上官駒,我不隨便拿這種事開玩笑。讓我陪你吧,以戀人的身份。」

  美夢就要成真了啊。但所有事情都來得太快速,使得上官駒不由得遲疑一切的真偽。

  「不是現在⋯⋯」輕輕抽出手,上官駒輕撫過被觸碰的地方,「我有更重要的麻煩得解決。你願意喜歡我我很高興,不過我不想用這種半吊子心態答應你。這樣對你不尊重。」

  「好。那之後等所有事情都解決了再讓我好好告白一次。約定好了?」他伸出小拇指,等待上官駒與他許下對彼此都是跨出一大步的約定。

  「約定好了。」上官駒靦腆笑了,同樣伸出小拇指。

  忍不住興奮,柳予樂張開雙手原本想抱著對方,很快又改變主意反抱著自己。

  「實在太高興了一時忍不住⋯⋯哈哈哈⋯⋯」

  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的搞笑。這就是上官駒所認識的柳予樂啊。

  還是覺得這一切都太像夢那樣不真實了,上官駒偷偷捏了下他的手臂,傳來是他第一次這麼享受的痛楚。





  麥禾榛出院那天,柳予樂被上官駒趕出門要他去哪晃都好,暫時先別回他家。柳予樂能理解上官駒的想法,他答應在對方打電話給他後都不會回去。

  上官家的客廳坐著四個人。上官文祥掃過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從一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話的妻子身上。

  桌面上一張簽好男方名字的離婚協議書。筆就放在麥禾榛隨處可及的位置,她的手就好像被掛上千斤重,抬起來指頭都嫌沉重。

  麥禾荷坐在麥禾榛所坐的沙發扶手。雙手環在胸前,不發任何一語似乎正在用眼神催促姊姊快點簽字與這男人斷清關係。

  麥禾荷其實還是非常不服氣,這批著人皮的狼控制不了下半身做出不僅傷害妻兒還使他們蒙羞的行為,卻可以不用付任何一毛贍養費,只要把行李打包好搬離這個家就行。她無法諒解姊姊的寬宏大量,甚至認為她愛他到失去理智的地不了。終究她不是當事人,發表太多意見只會被說雞婆。嚥著這口氣,她銳利眼神已經不知道是在埋怨上官文祥還是在生麥禾榛的氣了。

  「把一些該交代清楚的交代完之後媽妳就把字簽了。不要再浪費我們的時間。」這個「我們」是否包含上官文祥?每個人心裡都存有一個答案。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團聚在這個家了。還真有點懷念。」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還外遇!麥禾荷是忍得多麼痛苦才沒把這句話脫口說出。

  每個人都在等上官文祥回憶。

  自己在家重新整理過很多次整個事發過程,透過上官文祥的輕描淡寫就好像在說一位事不關己的人發生的事。

  上官駒靜靜聽著,他的思緒隨著上官文祥總是淡漠的低沉嗓音被拉到遙遠地方,腦子裡逐漸回想起他在醫院的那段乏味日子。

  那時的上官文祥公司即將進入考核階段,如果成績過關的話,他主任的位置就指日可待了。所以他比以往還要更加努力投入在工作中。

  而上官母子就是在這關鍵點出了嚴重車禍。

  以一名父親與丈夫的角色,上官文祥收到如此噩耗當然放掉手邊工作立刻飛奔到急診室查詢情況如何:妻子陷入昏迷,兒子有骨折但意識清醒。

  為了照料他們,上官文祥那陣子是醫院公司兩頭燒,待在外面的時間比待在家裡還久。

  「吵醒你睡覺了嗎?抱歉,因為我看你好像睡得不是很安穩,晚上醫院又比較冷,就擅自拿家屬椅底下的毛毯出來幫你蓋⋯⋯」第一個注意他內心承受極大壓力的是值大夜班,巡房名單當中有麥禾榛的黃曇泉護理士。

  窗簾緊密擋住外頭的月光,只有緊急照明燈亮著的房間,黃曇泉朝他露出的溫柔笑容頓時成為上官文祥提振精神的動力來源。

  黃曇泉長得不算那種會讓人目不轉睛緊盯不放的美艷,可是素顏的她五官清秀,笑起來的模樣,還有輕聲細語的關心聲調,總能給人安心的感覺。特別是在身心疲乏的上官文祥眼底,她的平庸外表勝過這世上所有充滿魅力的女性。

  他需要有人陪伴,給他穩定支持,而黃曇泉是這時候唯一可以做到這點的人。

  即使他知曉這麼做有違道德良俗,上官文祥依然毫不猶豫跨出那條界線。累積到逼近極限的疲憊很容易逼得一個人把理智拋諸腦後,上官文祥被慾望給主導,等到他驚覺回神時,他已經和黃曇泉有了孩子。

  黃祈剛出生,上官文祥第一眼看到她時,他一眼就認定那肯定是他的親身骨肉沒錯。

  『是跟小駒一樣的眼睛。一模一樣。』

  還記得上官駒剛出生時,他嚎啕大哭的樣子也是這樣。

  「駒,你以後如果放假沒事,也可以到我那裡陪妹妹玩。她只看過你的照片,不過看得出來她很高興有個哥哥。」

  回到現在,曾幾何時那張總愛對他笑嘻嘻的臉成為了這張冷冰至極的臉。

  接著看向另外一張臉孔,即使現在已經對她沒有了愛,念在夫妻一場,他還是忍不住提醒:「禾榛,藥要定時吃。找個真心疼妳的男人再嫁吧。抱歉讓妳等這麼久。」

  「等?你認為我等的是離婚?我在等你回頭,等你願意繼續留在這個家!」忍耐已久的歇斯底里最後勢必演變成情緒失控,這也是為何麥禾荷要坐在她姊身邊。

  抱著麥禾榛顫抖不已的雙肩試圖阻止,麥禾荷感覺到自己也在發抖。這是氣,是因為太生氣而發抖。她從沒這樣過。一切都得歸功於這名無情卻可以假裝沒事的男人。

  「我不能留下來了禾榛。我有想守護的家庭,對這裡,」上官文祥把眼神從麥禾榛身上移到上官駒的臉,後者繃緊的表情總算出現一點動搖。「我一點感情都沒有。沒有愛的感情只會讓人難受。我們明明可以早點從這折磨中解脫為何不這麼做?所以妳不要再這樣白白傷害自己了⋯⋯也不要再強迫我。」

  「老公、老公⋯⋯你對我沒有愛了?」

  上官文祥搖頭。

  「是因為我受傷長得不美了嗎?」

  麥禾榛左手抓著上官文祥肩膀,接著是右手。指甲陷入襯衫,相對於上官文祥遭受的這點皮肉痛,更痛的莫過於麥禾榛破碎卻聽不見聲音的心。

  「是因為我無法出去工作拖累你嗎?」

  先是麥禾荷在一旁出聲要制止姊姊。

  「還是因為我滿足不了你?」

  然後是看不下去的上官駒。他站起來想要把麥禾榛的手拉回來,力道卻出乎他所想的大。

  「這已經不重要了吧?我對妳沒有愛得要有原因嗎?這就是一種感覺而已。就像我也從沒要妳回答為什麼妳要嫁給我一樣。感情是要怎麼追究原因?」

  「還真是最冠冕堂皇的辯解。」上官駒冷不防說:「媽!夠了。」他用力扳開麥禾榛的手,過程中一不小心讓麥禾榛指甲抓破他的皮膚,留下一道不算淺的紅痕。

  「妳不要再執著他了!他不是妳認識的上官文祥。時間在走人的心會跟著變。妳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做出某個選擇真正的原因是不是跟妳印象中認識的他一樣。對自己好一點。用這體無完膚的身心繼續讓自己陷入痛苦這樣妳會高興?他要走就讓他離開。」

  「小駒⋯⋯」麥禾榛撐大雙眼盯著被她弄出的傷,想摸又怕弄痛兒子。

  「不然就當聽兒子的話一次,就這一次,好嗎?離婚吧。」上官駒蹲在麥禾榛身邊,用盡他最大誠意只想說服當局者快點看清現況。

  「姐,小駒都把話說成這樣了。妳那麼愛他,就聽他的吧。」

  「禾榛,放過我。」

  說到底麥禾榛她挨不過所有人的喊話,把「麥禾榛」三個字烙在這張白紙上後,累積快二十年的關係輕易地就能被註銷。她每一口呼吸都牽動身體微微發顫,在完成最後一字的「禾」時,她滾燙的眼淚像在替她做最後無聲抗議,正好滴在墨水還沒乾涸的字跡上。

  暈開的不僅是字還有她不明所以的堅持,那條界線已經不再那麼明確,被兒子、妹妹、前夫的言語模糊了區別。或許他們說得沒錯,放過彼此吧,這樣對彼此都好過。

  可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內心最深處的某個地方,肯定要將這一切放下不是一兩天就可以辦到的。他們都得習慣分離,習慣沒有誰的日子,這就是活在這世上勢必得經歷的過程。

  他們之後還得去戶政事務所辦手續,由陪同的麥禾荷擔任見證人。上官駒沒有跟去,在與上官文祥做最後的道別時他連看對方一眼說句再見他也不願。他選擇去外面散心。

  但說散心,腦中盤旋無數在這個家長大的點滴回憶。其實有很多想對上官文祥說的話他一句話也沒說。如今對這位父親他只有恨意與感謝:恨他對這個家的無情;感謝他終於放我們各自一條生路。

  拖了兩年的歹戲終於完結,心裡總有股難以言喻的踏實感。起碼至今之後他們母子倆可以過平靜的日子了。

  殘留在手上的傷痕壓到就會傳來陣痛,上官駒蹙眉看了眼,選擇繼續壓著。

  就繼續痛吧。再怎麼痛都沒有比親手拆散自己爸媽還要痛。

  他埋怨自己是個不孝子的事,臉上則揚起不合時宜的笑。

  「找個時間去跟阿公說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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