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數計嘗試有多少次,終有那個命踩踏上一個得以喘息的位置,這班車卻已誤點二分。
如往昔,尚未開打的戰隊被你背上身;上了車,你再次認知、自己又將成為現世裡沒有時間因果的那個人了。
姑且你還能稱作是人。
九月秋分已過,你的心還屬在晴明神社的宵宮祭;你不是擅於穿越的,於是用著靈穿過臉書的照片──或就此進入祭場了。
天漸涼起,你卻仍冒出滾燙的汗珠,不解地看向身側一位正著迷於手機小說的男子。男子正插著耳機同另一端的友人編著走路的故事……你忽然想笑。無論什麼性別竟都如此囂張!堯舜那年,他一定只能當個短命鬼,好險他活在二〇一七。
這時,你發現另位緊挨著的年輕人用手機滑爐石戰記已有些時間。你再次忍住笑意;原來他玩的不是遊戲,而是訓練眼睛得以瞧見的最小字符呢!
至於車廂內其他的移工你沒什麼能說;那手機上頭臉書的英文與母語佔了巨幅版面,帶有特殊符碼的文字、想來你不會菲律賓文也是讀不來的……
收回視線時,你才察覺疼,換了個站姿;腰上正好鑲著扶手的矮鐵桿,可明顯型號不對──這給幼兒、身障者的方便倒讓一個成年人的腰側隱隱犯痛;卻也是這個發現使你猛然驚覺,自己已然搭上一班陰性力量的車。車內很是荒謬竟滿載陽人!
簡直可怖異常──
曾擁著陰性力量的你,看著眾多各有方向通往週一那厭世陽界的傢伙,思考自己能否稱上一分子。可悲的是你不是他們的一體,可喜的也是你不曾屬於他們。
在這處,六天後的另一輪轉機正如彎彎月娘於後背窺看……你要堅強相信自己得以作為,好似相信陽間的自己能把上那個女人。
內壢。又是那幽默同門之所;你再次路過。這才發覺自己的時間過得比他類緩慢、竟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你還活著、可就嘗試乘上這班車,不斷給疾駛的速度牽慢了時間;你的時間是他者的上個切片,他者卻活在你的未來裡頭,抱怨時間的殘忍行速……
你是活在虛幻過去、陰性力量裡的存在。如果他者察覺你多出的三十九分四十五秒,也能陪你一起度過火星時間──前提是他們選擇了週日陰性的你、拒絕如此快地進入陽間的週一人世──
這便是你我的差距。世間最遠的距離。相對快又緩的生理時鐘與時空……
在你進入星際冥想的過程,並非講著菲律賓語或漢語的也上了這班,你卻想著貧血的時間與透支的能量,偽裝成常態的一類在埔心──反省起過分多的人間交流;時間的差異與虛偽的友情,速食的情感與社交的追求……靜謐的一人時光裡,靈性的你那無數分靈都將覆沒……
他們看不見,受名利殘忍凌遲;你吸收著你之外的苦難,試圖成為一員、便就消失於誰的砲火責難之後……他曾自豪自己如何悉心呵護脆弱的友人不致碎開,可這並不構成友人謬誤難棄的理由。如果骨子裡還是受毒害的,你想遠離他的自大,抨擊他的作為也是正常;待這陰性的你駛往陽世時才能察覺──
你始終沒有解毒劑,你有的只是照妖鏡。
精神顯得混濁,你再次投出視線……哪個外國人用著臉書播了家鄉的影片,你卻想這異國的思鄉與你的差了多遠?
──只這幾公里的,誰還要思那鄉?
你唯一認可的家可還在那不能隨時走訪的山上。除了田野調查,你還有什麼理由愛另個族群、你最親愛的他族親人?
剛還不屑的幾里思鄉之情於此刻竟也擾上你;你察覺自己的陽性同化……夜裡山間也常歌唱的鄉愁樂曲……你想起壓力與眷戀交疊而哭泣的夜,迷幻燈光與戴著絨帽的嬰孩著迷之背影……那是使你一見鍾情心甘情願落下淚、分出悲傷的樂團……
可惜的是,他們帶不走更多傷感的愁思,甚至連張EP都沒能發就受捆於陽世的責任。他們最終沉寂於壯麗的樂音之海,如我過了時間就收起的陰間心傷開始向陽──
於這班車上,所有的苦難都該過渡於陽世……向陽而不外露、那些剎那傾巢的幽魂慟夢,終成嵌於太陽日的一種常態慣性……至我們終亡那日,再也不要妄圖踏上這樣一班、使人輕易察覺自己異狀的──
陰陽交界車。
後記
2017某次搭火車回家的感觸,當時搭區間用手機即時打的。
感覺自己很像活在陰間,身旁的人都是鑲在都市齒輪下的陽性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