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
山頂的枯木散發著夕陽的豔紅燦光,一股深邃而洶湧的力量朝她席捲而來,白菫想要抗拒,但同時她也深深感受到,那簡直就像螻蟻要對抗海嘯。
她的思緒旋即被捲進另一個時空,她感到窒息,就像在水中隔著一道透明薄幕望著被保護在裏頭的畫面,她曉得那是什麼,是她沉澱在記憶深處的片段,它們忽如雪片般飛來,變得歷歷在目。
同時,她感到無法遏抑的種種情緒脹滿內心,有如暴雨前的寧靜,又如穿雲的雷電墜進谷底。她努力在喜怒哀樂的洗禮中平靜自己,最後,當她終於能與回憶的河水同游,也才得以鼓起勇氣,正視枯木帶給她的考驗──回到她一生中,最難以忘卻的轉捩之處。
夕陽下的奔馳廷草原,一隻野兔在草叢裡輕跳著,最後來到小溪邊悠然啜水,忽然,兔耳機警一顫,牠隨即縱身躍開,躲過疾射而來的箭矢。
「嘖。」中年男子發出嘆息,眼看那隻野兔即將逃出視野,他又急忙抽箭搭弓。
正在瞄準時,那隻活蹦亂跳的兔子卻忽地被另一只箭矢射中。
兔子倒在地上抽搐,一位銀髮少女奔過去,拔出箭矢,拎起兔子,朝遠方的中年男子開心揮手,「爸爸!」她愉快地叫道:「沒讓牠跑掉!真是太好了!」
然而男子似乎並不對女兒的精準箭術感到驕傲,他只默然垂下弓,毫無悅色地將視線從女兒身上撇開。
少女將兔子交給父親,眼神光彩奕奕,「爸爸你瞧!」她轉身,向父親展示豐碩戰果,在她背上的竹簍裡有六隻野兔。
父親依然只是敷衍地瞥了一眼,隨即將手上隻女兒獵來的野兔扔進自己空蕩蕩的竹簍。
天色漸暗,草原的一切由紅轉紫,父女倆帶著獵物騎馬回家,在沿途,少女不停地講述她的箭術有多麼精準,說她如何在叢生芒草中發現獵物的蹤跡並且一發射中。
「以後爸爸就可以不用這麼辛苦了。」少女雀躍地對父親說,「您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以後打獵的事情都交給我吧!」
「妳不過是運氣好而已。」父親淡漠地說。
少女渴望贊同的眼神一瞬間退卻許多,但她仍懷希望,怯怯地對父親說,「爸爸身子不好,千萬不要逞強……我可以幫得上忙!」
面對女兒的孝順行為,男子不但沒有感激,眼神還變得怨毒。
「妳這個做大姊的也不看看妹妹把牧羊和編織學得多好!」他尖酸地說,「都幾歲了,不怕嫁不出去?」
「不是的,爸爸,」白菫低下頭,神色糾結,「我只是想……」
「想成為獵人,是吧?」父親冷笑,卻也神情痛苦地自嘲,「妳就這麼想變成我這副瘸樣嗎?」
「不、我……」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麼妳是在取笑我連站著不動的兔子都射不中?」
說完,男子驅馬離去。少女望著父親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草原上,眼角泛出不甘的淚珠。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