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新選組】《清泉石上》第十八卷、終點　百七十七章、最後一程

＜第十八卷、終點＞　第百七十七章、最後一程


　　淺川的河原冷風吹嘯，白色芒草如波浪一般滾動著，那是冬日的日野常見的景象。比起日本橋一帶，日野這個地方雖然也是甲州街道的宿場之一，但人口自然不能相比，但土方就是喜歡這樣的家鄉。他們在京都成就了自幼以來的夢想，但那個地方同時也是是非之地，即使沒有戰事，畢竟是政治的中心，隨時可以嗅得到煙硝與血腥，終不能像在江戶日野這般輕鬆自在。

　　這程下江戶一路順利，既未有匪類襲擊，在各個關所也因為幕臣的身份較之上一回受到的盤問更少些，靠著事先打點，一路的住宿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回到江戶之後，土方歲三與井上源三郎先是回到試衛館，除了從常夫人那頭拿到招募隊士的名單之外，也告知了沖田的姊姊光沖田總司染上肺癆之事。突來的噩耗，即使是向來堅強的光一時也難以承受，腳一軟昏了過去，只能由丈夫林太郎先帶到內房休息。與沖田家有多年交情的土方雖然也擔心光的情況，但是時間緊迫，他只能請常夫人先幫忙照看，自己與井上則立即召集了名單之中篩選出的志願者進行測試，忙了大半時日，總算找到了一天的時間可以造訪日野宿本陣，那個自小最疼愛自己的姊姊和姊夫所在之地。

　　土方小時父母便因肺癆過世，大哥有失明，是以從小便由二哥喜六撫養。但是比起正經八擺地接下家督的喜六，土方卻與姊姊親近些，更喜歡結交了各方人士的姊夫佐藤彥五郎。佐藤彥五郎是日野宿名主，在嘉永年間日野宿大火之後深感武藝的重要性，是以成了天然理心流第二代近藤周助的門人，並在日野開設了天然理心流的道場，近藤與沖田也時常前來這個道場教導劍術，土方方能與他們相識。新選組成立初期，隊上發展所需要的資金有困難時，佐藤彥五郎也是一名後援者，無論是於公於私，對土方來說都是相當重要的人物，所以即使那個思念自己的姊姊，其實在自己回到江戶的隔天就與丈夫一同到試衛館，於情於理，自己還是得親自走日野這一趟。

　　「歲三你總算是回來啦！快快進來啊！」土方將井上源三郎留在試衛館繼續篩選申請入隊的人員，自己回到這個無比懷念的地方，還沒進到本陣裡頭，姊姊阿信的聲音便前庭傳了過來。只見阿信匆匆地從內苑跑了過來，佐藤彥五郎則在後頭。阿信拉著他的手道：「不是喜歡吃漬菜？聽說你要回來，咱家的那個一直叮嚀著記得給你做家鄉的漬菜，還不進來嘗嘗？」

　　「彥五郎姊夫、信姊，我回來了。」熟悉的景色、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味，還有那熟悉的人情味，雖然回到江戶之後土方心情上輕鬆許多，但是現在的試衛館畢竟還是堆積著工作，只有在這日野才是真正讓他放鬆的地方。土方笑著道：「京都的料亭那麼多，吃來吃去還是最懷念信姊做的漬菜，這次回來非得好好吃一頓不可。」

　　「貧嘴，講得好像常夫人沒有好好招待你一樣，真是失禮。」阿信嘴上雖然這麼說，臉上卻充滿高興的表情。

　　「上洛努力了幾年，總算是被拔擢為幕臣，歲三這次回來也是宿願得償，衣錦還鄉了。真是的，每次再見到你都與上回更有出息，下回是不是真要讓近藤兄弟成了大名？」彥五郎笑著拍了拍他的肩，續問道：「這次回來要待上多久？聽聞近來幕府內部有些動蕩，也不好離開太久吧？」

　　大政奉還的傳聞在京裡已經甚囂塵上，即使土方曾經提醒近藤在上頭做出最後決定之前，便是江戶老家的人也不可輕易透露，但佐藤彥五郎等人畢竟還是隨時有在留意局勢之人，管理著甲州街道的一個宿場，各方的資訊也得到得多，這事終究是沒能瞞得過他。

　　「現在什麼都還不知道，但是薩長那邊也在蠢蠢欲動，無論是哪一邊先動作，我都得盡快將新進隊士帶回去以做應變。」一邊隨著佐藤夫婦倆進到本陣屋內，土方一邊皺著眉這麼答道：「雖然下江戶之前有做了些安排，但是隊上能託付的人並不多，總司又病了，近藤兄每回只要有什麼專注的事，便會對其他事情都不太上心，實在是……」

　　「歲三現在總算是了解之前做姊姊的怎麼頭痛那個薔薇小子了？」阿信進到房裡給兩人倒了茶笑道：「近藤先生至少不會像那個時候的歲三，到處惹是生非，最後還帶著一身的傷回來。」

　　「都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信姊還一直提那些……」土方喝了一口茶來掩飾自己臉上的一抹紅暈。年少的時候他確實不太學好，還幹過跑到別人道場去與人比劍的事，讓哥哥喜六和姊姊阿信頭痛不已，被鄰里之人稱為「薔薇小子」，意為滿身是刺的年輕人。現在的土方想起當時年少輕狂的自己也總感不好意思，卻又有些懷念過去那個無憂無慮，想什麼便做什麼、成日作著白日夢的自己。

　　「近藤兄弟不會有事的，既然回來了就暫時別操煩那邊的事，多相信部屬的能力，才不會把自己累著了。」佐藤點了點頭再道：「光小姐那邊怎麼樣了？總司的事讓她打擊很大吧？雖然總司那孩子本來就不是多麼強壯的身子，但是肺癆什麼的，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

　　「來此之前我有去沖田家探望過，光小姐是位堅強的女子，現下已經沒有大礙。」父母過世時總司年紀尚幼，其姊光招贅了林太郎為一家家督。雖然林太郎也視總司如自己親弟一般地照顧，並表示待到總司年紀稍長要將家督之位歸還這位沖田家的長子，但總司卻沒有那個意思。無論如何，光將自己最珍視的弟弟、沖田家的獨子託予近藤與自己，他們卻因為沒有注意而讓總司染了肺癆，愧疚之下再看到總司的姊姊那副為弟弟擔心憔悴還要強打精神的樣子，土方實在不忍在沖田家多叨擾，只能送上慰問品之後便匆匆離開。土方嘆了口氣道：「現在總司在近藤兄的休息所靜養，有白石……有隊醫照顧著，看來還穩定。若有什麼緊急狀況，松本法眼也在洛中，暫時還不用擔心。待到總司身體再好一些，我會讓人護送他回來。」

　　「白石，是指上回一起回來的那個可愛孩子嗎？」阿信注意到弟弟提到隊醫時表情不同一般，搖了搖頭道：「歲三，那孩子是很可愛，有禮貌且辦事讓人放心，為姊的也挺喜歡他，但是可別忘了他是個男人。現在你已經出人頭地，也差不多是時候與於琴姑娘完婚，傳宗接代了，別糟蹋了姑娘家的青春。」

　　土方沉默了。他們隨浪士組上洛之前，家裡給他定下了三味線屋的女兒於琴的這個婚事，自己一直以未能出人頭地便不成婚的理由拖著，如今被拔擢為幕臣，這樣的理由也無法繼續用下去。土方不是不滿意那位姑娘，也不是好眾道，只是看著近藤的妻子常夫人和女兒，他知道那樣成日在家裡擔心受怕著丈夫、父親在外不知是否安好是多麼煎熬的事，土方並不想要任何一位女性為自己受那樣的折磨，所以寧可在花街與遊女共度春宵，彼此的關係僅建立在簡單的利益關係，也不要用婚姻來束縛彼此。至少，不是在這個時候。這一點上他承認自己還沒有像原田左之助那樣有擔當。這次回到故鄉，土方也下定了決心，要親自為這件事做一個了結。

　　他嘆了一口氣，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端正坐起道：

　　「信姊，關於於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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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著一身邋遢、留著一頭亂糟糟頭髮的浪人，從來都沒有打算改變那一身惹眼的形象，即使還是身為幕府的通緝犯，依然這樣大剌剌地走在京街道上，絲毫沒有一點通緝犯自覺的模樣，反倒讓跟蹤者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三日前，坂本龍馬下了土佐藩船「空蟬」之後入了大坂的薩摩藩邸，隔日便踏上京街道上洛。今日到達伏見，探望之前受到不少照顧的寺田屋女將登勢女士，聊了好段時間還吃了一頓豪華大餐後才撐著肚子離開。踏出寺田屋的那一刻，龍馬便注意到潛伏在暗處的那些跟蹤者了，卻絲毫不以為意。他知道這些跟蹤者不只出自一個勢力，自己現在可是被各方「特別關注」的大紅人，敢出手動他的人卻沒有多少，即使對方出手，雖然自己因為先前寺田屋遭襲後揮刀不如過去那般俐落，但是小千葉塾頭也不會輕易地讓人取走性命，再加上懷裡的手鎗，而其他勢力的跟蹤者更不會坐視不管。

　　從伏見稻荷神社邊經過，走過了二之橋與一之橋，來到初入夜愈來愈熱鬧的祇園。在走到鴨川河原邊上之前，由於道旁人多，天色也還未太暗，這一路還算平靜。

　　然而，這回的跟蹤者有一部份確實不僅是要跟蹤、取得情報而已。當龍馬走過四条大橋來到四条小橋、行人減少之處時，四周氣氛一凝，背後的殺氣陡然大盛。

　　「嘿，終於來了！」龍馬抽出腰間佩刀，往後靠在民家的牆邊。只見一道黑影從四条大橋那個方向快步衝來，另一人則是從木屋町通的南方挾殺而上，兩人臉上蒙著黑布，不見面目。龍馬一個橫掃，將來得快的那一人手中長刀擊得偏了，側身滑步，讓另一人的刀砍在了自己背後的牆上，然後迅速地繞到那人身後以刀柄重重地擊在對方背上。若是在手未受傷之時，以龍馬的劍術，方才第一人的長刀便已脫手，第二人則要當場被打倒在地，然而現在只是往前一個踉蹌，馬上要轉過來再攻上。「砰」地一聲鎗響，龍馬手中的鎗管冒著硝煙，襲擊者才知道方才擦過自己臉頰的是什麼東西。只見龍馬晃著手中的鎗道：「還要繼續嗎？下一回可不會打偏囉！」

　　兩名襲擊者見突襲未能奏效，本欲再次攻上，突然遠方一聲木哨響起，突然停下了動作，似乎放棄了繼續纏鬥的意思，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很有默契地倒退幾步，分別往來時方向迅速退去。

　　「真是莫名其妙，不過動作也真夠快的。不過蒙著臉嘛，該不會是認識的人吧？」龍馬搖了搖頭，將刀入鞘、鎗收入懷中，揉了揉有點麻了的手腕，心中慶幸自己提前過河，那兩人才會顧慮到不遠之處的土佐藩邸聽到鎗聲趕過來，再加上後頭同伴打的訊號這才退卻。發動攻擊的這夥人多半也只是試探、警告性質，否則不會選擇在這樣顯眼的時刻、並且在大路之上行動。他抬起頭來朝四周望了望，突發的事件似乎對其他跟蹤者來說有些意外，這樣一攪局下來，原本藏得好好的跟蹤者也現了形。龍馬注意到其中一人站得稍遠，就站在高瀨川邊下樵町的柳樹下看著自己，手上還拿著出鞘的長刀。若不是那個身形龍馬認得，還真要以為那又是哪一個準備暗殺自己的傢伙。他抓了抓頭，突然提聲道：「白石老弟，都已經來了怎麼不出來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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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馬突然提高的聲音讓站在那一頭的白石微微震了一震，雖然他早發現龍馬看著這邊，但沒有想過對方竟然在這樣昏暗的夜裡，竟然還能辨出這樣距離外的自己。他猶豫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地接近，卻停步在四条小橋的那一頭，與龍馬維持一定的距離。

　　「果然是白石老弟，不會像那些宵小之輩一樣藏頭縮尾的。」龍馬笑笑地看著還拿著刀的白石，指了指那把上頭還沾著血的凶器道：「看來剛才那些傢伙的同夥是白石老弟幫我趕跑的，難怪他們退得那麼快，還真是多謝你啦！」

　　「那人總是在前頭晃來晃去，在下只是看著礙眼，出手讓他閃邊點罷了，並不是為了龍馬先生。」這句話倒是不虛，白石並不知道被自己趕走的那人屬於哪個勢力，本來也沒有理由出手，只能怪那人準備襲擊龍馬之前出口威脅了一句要他莫多管閒事，白石便偏要「多管閒事」一番。襲擊者的武術並不怎麼高明，他也沒有取其性命，只是讓對方受了點傷，逼著對方不得不退去，至於這個舉動正好解除了龍馬的危機什麼的，白石也就沒有管那麼多。他輕輕甩掉刀尖的鮮血後收進鞘中，淡淡地問道：「龍馬先生，龍馬先生可是備受關注的人物，像這樣單獨走在夜裡的京城好嗎？」

　　「就是因為備受關注，所以才更加安全啊！這一次不就多虧了白石老弟暗中關注，所以才沒讓那些人得逞嗎？」龍馬哈哈笑著，見到白石臉崩了下來，搖了搖手道：「別這樣，我也是有在好好注意的，所以才專挑了人多的路走，並且盡快要到土佐藩邸去不是嗎？」

　　「如果你以為這一帶盡是西南諸藩藩邸集中之處，所以往這兒求助準沒有錯的話，那可就錯了。」白石跨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嚴肅地道：「現在想要取龍馬先生性命的人，並不只有幕府方這邊而已，就連薩長……」

　　「我知道，雙方都在趕著到底誰能搶先，但是薩長花太多時間在多方的協調，幕府這邊卻有著春嶽公和容保公的幫助而快上許多，大政奉只剩下最後一程。特別是薩摩，應該是恨我恨得牙癢癢的吧？哈哈，當初還承了他們不少的幫助，結果最後我卻反過頭來阻礙了他們的大計。」龍馬攤了攤手，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然後跟著小聲道：「白石老弟不也是嗎？本來也是因為長州那邊讓你動手，所以才會來跟在我的後頭。」

　　「……請龍馬先生不要誤會，龍馬先生於長州有恩，我等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白石頓了好一會兒，這才續道：「在下是代木戶先生前來警告龍馬先生，發兵討幕已箭在弦上，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停止。請龍馬先生停止現在所做的事，我等並不想要見到龍馬先生因為此事而遭遇任何不測。」

　　「這些話，也只有最後一句是白石老弟自己的真心話。」龍馬笑了笑，看著白石的臉色變得不自然地將頭偏向一邊，便知道自己所說無錯。雖然嘴上說得了狠話，但是這個自小習醫的孩子，雖然有時為了保護自己或是身邊的同伴不得不手染血腥，對於這些政治上的必要之惡卻是十分排斥。所以過去桂小五郎雖然讓他潛入新選組，卻沒有命其動手暗殺任何人，即使是薩長同盟之後，也只是給了「讓新選組瓦解」這樣的任務。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木戶準一郎那樣願意順著白石，那兒有著無論如何都要將幕府拉下台的決心，像這樣撂下的狠話，只怕是某個人與他談話之時有意無意間透露出期盼，雖然白石知道那不是命令，但確實感受到了或許當真會有意想不到的人做出那樣的事才這樣警告自己，即使立場不同的白石本人並沒有發現這一點。龍馬道：「有些事，即使是冒著生命危險，我還是得貫徹下去的。」

　　「……這麼做值得嗎？」白石終於放下了從方才開始便一直緊繃的肩膀道：「龍馬先生也知道在下立場特殊，若到萬不得以，在下也只能……」

　　「只要能在不流血、不增加仇恨之下結束幕府掌握的這個時代，讓這個國家順利地邁向與西洋諸國併肩的新時代，我這一條命根本算不了什麼。當然，我也不會那麼容易地便把自己讓出的便是。」比起對自己說出口的話一點把握也沒有的白石，龍馬卻能保持著微笑談論著自己的生死：「更何況，後藤大人跟我說過了，新選組的近藤局長雖然面目可怕，讀過大政奉還的建白書之後也充份理解了這件事的重要性；副長土方歲三我也見過的，雖然外有鬼之副長之稱，骨子裡有著一些奇怪的堅持，卻也是個明理人。最重要的是，白石老弟你，不管是哪一種身份，是長州人也好，新選組隊士也好，是醫者也好，還是個人也好，都不會對我出手的。」

　　「你……」白石搖了搖頭，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再多說。

　　「如果覺得累的話，海援隊隨時歡迎你加入，等一切結束，我可跟晉作說好了要帶你一起去環遊世界呢！」龍馬哈哈一聲，轉過身去往土佐藩邸的方向走去：「那麼我先走啦！白石老弟也趕快回屯所去吧！」

　　冬日的冷風吹起了路上一陣沙塵，讓白石一時無法看清眼前的景物，只能從模模糊糊的夜色之中看著龍馬一步一步地遠離。明明是與一般人無異的身材，背影卻顯得異常高大。那每一步踏出都是向著前方，哪像是自己，總是在原地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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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第二次長州征伐之戰失利之後，便料到自己在有生之年會看到這個時刻的到來，而現在，總算是到了這一步。慶喜站在二条城天守台上，看著城內諸大夫之間的燈火通明。那些房間是為了讓諸大名、幕臣們們前來、等待晉見將軍時建的房舍，雖然過去參預會議及四侯會議都曾經讓大名們暫待過，但從來沒有像今日這麼熱鬧過。就在丁卯年十月十二日，幕府發布了召集令，要宣布重大事情。

　　如果就此關閉城門，不讓任何人再出入，這個國家大概有大半的地區會混亂起來吧？這個心思難測的第十五代將軍帶著惡趣味地笑了。若是有誰看到那個笑容都一定會感到詭異，一個即將交出政權的末代幕府將軍怎可能還笑得出來？就連慶喜自己也不明白，但是這個時候也只有笑能將自己滿腹的鬱悶發洩出來。不過當慶喜想到自己明日做出奉還政權的舉動後，薩長之人會有多麼難看的臉色，這會兒也能夠苦中作樂了。唯一可惜的是，那樣的臉色慶喜自己是看不到的。

　　「將軍大人，夜深了，請回屋裡歇下吧。」一個中氣不足的聲音從天守台的階梯下傳來，慶喜向下看去，只見一人站在那兒，不用多看，慶喜也可以認出那是身體本來就不怎麼健朗、上洛之後大小病不斷卻還得忙於洛中的政治情勢和國內的政事的會津藩主松平容保。即使披著厚衣，容保依然無法抵抗這冬日的寒風全身打顫著，卻還是咬緊牙根道：「明日之事事關重大，還請大人保重身體，才能做出最明智的決斷。」

　　「該保重身體的是肥後自己吧？」看著這個雖然一直心不甘情不願卻還是忠誠地輔佐著自己，就為了那個會津的家訓的松平容保，即使還有些距離，慶喜還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不滿。會津是個頑固的國度，那種擇善固執的民性讓他們成為一介雄藩，卻也因為如此令他們很難接受太過新穎的事物，對於非正道的政治操作也很反感。容保非會津出身，乃是因養子關係才入主會津，正因如此，他又更加嚴守著那些家訓、規則、傳統。雖然偶爾還是會被那種傻勁兒給感動，然而，這對慶喜而言才更加麻煩。慶喜來到階梯前俯看著容保道：「在肥後看來，余這樣病倒，明日之事就此作罷不是更好？」

　　「沒有的事，即使不認同，既是將軍大人的決定，會津也只能遵從。」容保搖了搖頭，即使有再多的不滿，他還是不敢違背眼前之人。

　　「肥後啊，你以為余是那種乖乖束手就戮的人嗎？」慶喜手負在背後，匆容地從天守台走下。有著像容保這樣對德川家忠誠不二的人幫忙愁眉苦臉，自己只要放手去做自己所想的事即可。慶喜經過那位會津藩主時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以為，余將政權奉還給朝廷，德川之世就要此結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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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卯年十月十四日，二条城大廣間，四十個藩的大名與眾幕臣齊聚，俯首聽著上頭的宣示。這一日，第十五代征夷大將軍德川慶喜，正式地向朝廷提出「大政奉還上表」，即將六百年來朝廷委任予幕府的政權歸還。

　　雖然大政奉還之事在幾個月前便在政壇間傳開，卻沒有人認為這個有著相當野心的將軍當真會這麼做。此時慶喜的正式上表的消息以京城為中心傳遍全國，不僅是那些忠於幕府的人們，那些正策畫著要將幕府徹底翻覆的人們更被這個強震震得一時手足無措。

　　然而，即使所有的計畫一時受挫，倒幕一派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作者的話：
　
終於來到真正「大政奉還上表」的時刻。慶應三年（1867年）十月十四日對日本來說是一個指標性的日期，象征著幕府的終點，然而，卻不代表亂世的結束，反而是接下來長達一年半戰亂的起點。大政奉還的景象相信很多人都在浮世繪上看過，實際去過二条城還可以參觀那個大廣間及蠟像（今年，也就是2017年11月之前曾經有特展，畢竟是大政奉還150週年），可以想像一下當時坐在下頭的幕臣和坐在上頭的慶喜內心對未來是不確定還是算計。
　
回到開頭，本卷本來應該是緊張刺激才對，但是暫時先拉回到非常批～斯～（peace）的江戶，看看土方造訪佐藤彥五郎家的事，當然免不了被催婚一下。這次的下江戶其實很少被記載於一些小說或作品之中，所以大多會被忽略，以時間點來講，大政奉還的時候其實土方人並不在京裡，但是以近藤的反應和土方回洛中之後的反應來看，應該早就知道有這一回事了，並沒有顯得措手不及。更何況此時慶喜奉還的政權其實還有著玄機在，所以也還不用擔心新選組的失業問題。
　
＜第百七八章、措手不及＞預告：
　
「密詔的真偽，有那麼重要嗎？」西鄉臉上顯現出一個陰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