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伊組
止息之傾
忍術學園大門前的羸弱的燈火，在夜風中搖曳。各年級的長屋都傳來熟睡的酣聲。大家都在夢鄉沉眠的夜裡，四年級長屋裡的綾部喜八郎，卻還醒著。
他用紫灰的雙眸，凝視著被木窗切割成長條的月亮，在雲霧中散發著淡淡白暈的弦月。說他閒情逸致，在大半夜賞月，就太恭維喜八郎了，說穿了，只是望著月亮發呆。
他很無聊，他現在很無聊。對於夜裡的寂靜，綾部有些發慌。他轉頭看著睡得安穩的室友，平瀧夜叉丸。
他的睡相，可真符合他一貫的作風，棉被好好地蓋在胸前，似乎一躺下，蓋上棉被後就沒再動過，連個打呼聲都沒有，嘴也閉得緊緊的。
就像死了一樣。
要不是胸前微弱的起伏，證實他的靈魂還存在於他的體內，並沒有離去。綾部喜八郎還真以為室友在睡夢中，安詳地去了另一個世界。
他掀開被子，安靜地爬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瀧夜叉丸，悄悄地伸出手，捏住他的鼻翼，一秒、兩秒、察覺原本好好的睡顏，出現了痛苦的徵兆，眉頭逐漸靠攏，綾部紫灰的雙眸緊盯著瀧夜叉丸的臉部變化。
呼吸不順的不適，促使瀧夜叉丸從深沉的睡眠中驚醒，綾部也在他起身時抽回手，瀧夜叉丸坐起身，驚魂未定地看著惡作劇的綾部。
「……你的腦袋在想什麼啊！」瀧夜叉丸在腦子稍微清醒後，無奈地說了一句。
綾部沒馬上回話，時間就沈澱了下來，「因為小瀧睡得太舒服了，忍不住想捉弄你一下而已。」他面無表情地邊說邊窩回自己的被團裡。
喜八郎沒說明自己惡作劇的原因，其實只要說些誇獎的話，瀧夜叉丸就會高興的原諒他，很好打發的，並不會太難纏。
瀧夜叉丸眉頭緊皺，卻又拿喜八郎沒辦法，看著他的背。現在，也沒什麼好說的。
隨後，瀧夜叉丸跟著轉身躺下，眼皮卻遲遲沒闔上。
綾部翹掉應該要上的課，跑到後山挖坑，唯有這樣做，才能平復自己越顯焦躁的情緒。鏟子插入土裡時，需要用點力氣將土挖起，越挖越深，自己也將深陷其中。
昨夜發生的事，夜裡做的夢。
綾部憤恨地將鏟子刺進硬土裡，他喘著氣，混亂佈滿了紫灰的雙眼，汗珠滴在土上，留下一圈深色圓點。
說什麼都還太早，會不會發生是另一回事，只剩下兩年，兩年之後的未來，一想到夢裡的情境，綾部的背脊就打了寒顫。
身體是熱的，勞動過後，所散發的熱。是活著的証明，一旦失溫，就只是一具死屍。
真想替你挖墓。綾部喜八郎在稍作休息後又拿起鏟子，繼續挖了起來。
綾部早早就洗完澡，一回房就鋪起被團，他看看拉門的方向，瀧夜叉丸還沒回來，大概又被七松前輩抓去跑馬拉松了吧！體育委員還真辛苦。
才剛這麼想，拉門就出現熟悉的黑影，瀧夜叉丸的紫色忍服沾滿了塵土，臉色有點發白，很疲憊地樣子。
瀧夜叉丸瞄了看著自己的綾部一眼，「這麼早就要睡了？」
「嗯。」
「要是你今晚又睡不著，捏我鼻子，我就把你踢出去。」瀧夜叉丸解開髮帶，脫下忍服，準備要去澡堂的樣子。「你今天不會一直都在挖洞吧！」
「要不然還能做什麼呢？」綾部露出淺笑，抬眼看瀧夜叉丸。
「是啊！你還能有什麼娛樂？」瀧夜叉丸也笑了，說不出是好是壞。「你偶爾也該做做別的事情，一天到晚都在挖坑，不煩嗎？」
聽到這番話，理當來說，綾部應該要從被窩起來，微怒地反駁瀧夜叉丸的話才對，以往都是這樣的。但他並沒有照著以往的經驗做，喜八郎很安靜。
「怎麼？終於認同我說的話了？你明天要去後山散步還是跟我一起練習忍術？」瀧夜叉丸很開心地蹲到綾部身旁。
嗅到瀧夜叉丸身上的汗味，喜八郎將視線移到他的額上，汗珠閃著亮光，他伸出手抓住瀧夜叉丸的手臂，很溫熱。對於他的舉動理解不能的瀧夜叉丸，只是靜待他的下一個動作。
「小瀧，你還活著。」
「廢話！要不然跟你說話的人是死人啊！」他突然有點火大了起來。「我要去洗澡了。」
拉門被關上，房間又回復到寧靜，綾部握緊方才碰觸瀧夜叉丸手臂的手，手心還殘有溫熱的痕跡。「小瀧，還活著，所以根本不需要擔心。」
不需要擔心。
一想到綾部可能會故技重施的瀧夜叉丸，一直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一點風吹草動就會立刻從被窩裡跳起。
雖然是背對著綾部，但他清楚地知道那傢伙還沒睡，因為睡死的喜八郎，睡姿之差，要不是他睡在靠房門的位置，有天醒來看見綾部倒在走廊上，也用不著感到意外。
棉被細微的摩擦聲，綾部喜八郎緩緩地起身，越過瀧夜叉丸，打開拉門，月光透過拉門的縫隙射進房間裡，瀧夜叉丸瞇著眼睛，不光是被光照射到而感到不適外，一方面也是因為綾部。
喜八郎靜靜地坐在長屋的走廊上，過了許久，他依然坐在那。瀧夜叉丸掀開棉被，將拉門推開。
「睡不著？」
一點都沒被嚇到的喜八郎，冷靜地回話。「小瀧你才是，這麼晚了，你幹嘛不睡？」
拜託，你這樣我哪睡得著？瀧夜叉丸在心裡咕噥，然後坐到他的身旁。「今天月亮還滿美的。」
「小瀧昨天睡得好熟，好像死掉了。」
瀧夜叉丸驚訝地轉頭看他。
「如果小瀧比我先死的話，我會幫小瀧挖一個很深很深的坑，讓小瀧能好好的休息。」綾部很認真地說著，徹底忽視瀧夜叉丸一臉的錯愕。
瀧夜叉丸敲了他的頭，看看能不把他從幻想中拉回來，他平瀧夜叉丸，忍術學園的優等生，現在可正好好地坐在他旁邊。他用雙手抓住喜八郎的頭，要他正視自己。
「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瀧夜叉丸的溫度，透過手掌傳到臉頰，看著瀧夜叉丸褐色雙眼，映出呆然的自己。握住瀧夜叉丸的手腕，喜八郎的臉湊近他，如此靠近的距離，讓瀧夜叉丸有些難為情地注視著喜八郎。
「我昨晚夢見了小瀧喔！雪很適合小瀧。」綾部放開他的手腕，走進房間，直接躺在瀧夜叉丸的床位上。
「喂！那是我的床位。」
「有什麼關係，今晚我想跟小瀧一起睡嘛！」綾部微微笑。
瀧夜叉丸擺出驕傲的姿態。「真是受不了你，只有今天喔！」他拉開棉被，在喜八郎的身邊躺下。
他才剛要轉過身，綾部倒是搶先窩進他的懷裡。
「你非要這樣嗎？」瀧夜叉丸對他的行為感到害躁。「你又不是小孩子。」
綾部喜八郎向來都不管瀧夜叉丸說什麼的，只要他覺得這樣做，能讓自己感到安心，感到舒服就行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很自我主義的。
「小瀧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在想什麼。」他小聲地說，以為瀧夜叉丸沒有聽見，但在這寂靜的時刻，哪怕是中在家長次前輩說得話，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瀧夜叉丸沒因為他的話而生氣地推開喜八郎，反而很認真地回應。「你一天到晚都在挖坑，三不五時就跑不見人影，我還得等到晚上，兩人同時在寢室的時候，才能跟你說話。為什麼你要擅自認定我一定得要了解你？」
喜八郎默不作聲，對於他的回答，無法反駁。
「我夢到我拿著刀站在雪地上，刀上流著血，小瀧你就躺在雪地裡，天空飄著雪。」綾部的肩膀顫動著。「等我醒來的時候，看見小瀧睡得那麼熟……。」就像死了一樣。
體會到他的不安，瀧夜叉丸摸摸他的肩膀。「我知道了。」
等他們出了忍術學園，那麼在將來的某一天，很可能會遇到昔日的夥伴，現實會殘酷地要他們抉擇，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自己跟喜八郎又會做什麼決定。
「那，如果我死了。就麻煩你幫我挖墳墓了。」瀧夜叉丸笑得滿不在乎的，「不過如果要是你先死的話，我也會幫你挖墳墓的。這種事情，才不需要想這麼多，這是忍者的宿命。你就別耍任性了，笨蛋喜八郎。」瀧夜叉丸閉上眼睛，不再多說什麼。
綾部的臉藏在他的胸前，面無表情，在紫灰的雙目裡，壓抑著不快的衝動。
小瀧，我討厭你的答案，那不是我要的。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你的選擇呢？
回想夢境的內容，綾部省略了很多細節。當時他和瀧夜叉丸在雪地裡奔走，他們跟現在的立場一樣，是朋友是同伴。
天空飄著雪，跟著你的疾走的背影，看著你停下腳步，自己也抽出刀，除去眼前的阻礙，雪花裡多了突兀的存在，殷紅的血霧，還有那個傢伙。
朝著你大喊，但都已經來不及了。沒有什麼比在危及時，還顧念情分來得危險。也許夢裡的你，選擇了『死去』。我沒辦法阻止，看著你倒在雪地裡，那個人的臉被面具遮住，我才不要想像他的表情，是否帶著一絲痛苦。
你的血染紅了潔白的雪，你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你死去的場所，沒有比白雪中更適合的地方。。
思緒回到現實，綾部傾聽著瀧夜叉丸的脈搏聲。
小瀧還活著的聲音。
今夜，瀧夜叉丸沒真的闔上眼，他正看著綾部的空床位。幾個小時前他說得很冠冕堂皇，什麼忍者的宿命，什麼別耍任性，其實他都沒資格這麼說。
「我的墳墓一定要很華麗才行喔！喜八郎。」
望著藍天白雲，今天是個好天氣。關於昨天的事，綾部想讓它就像白雲一樣，緩緩地飄過天際，最後離開視線。
「那個，喜八郎。」
「嗯？」
「你真的覺得死在雪地上很適合我嗎？」嘴裡咬著甜饅頭的瀧夜叉丸問。
以為話題在昨夜就打住了，沒料到小瀧這麼在意。「嗯啊！真的很漂亮呢！」夢裡的畫面，很模糊，但殷紅的血卻異常清晰。
瀧夜叉丸雙手抱胸，眉頭深鎖，在思考著很艱澀的問題似的。
「怎麼了嗎？」
「喜八郎！」他突然轉頭，相當正經地看著綾部。「我還是覺得我比較適合死在薔薇花田裡。」
綾部喜八郎眼神空白，靈魂似乎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
<止息之傾_完>
※其實很喜歡這一對，他們的互動很可愛XD
※附上以前在手書繪板畫得圖(其實落亂裡面幾乎都畫他們兩個XD)
創作內容
【落亂同人文】止息之傾 綾部&瀧夜叉丸 ※微腐
BL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