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其六 小夜曲
做為一個城市,冬木市的夜空意外的清澈。比起一般的市區,能夠清楚看見許多的星點高掛。在大樓的之間的縫隙抬頭看見的景象就像是清澈的河川。透過河水,在底部鑲嵌著的,是無數的微光。只是仰望便會產生漂浮在其中的錯覺。
在這樣的夜幕之下展開的,是如同奇幻小說一般的場景。
由色彩斑斕寶石所構成的巨鳥微微透著夜色,拖曳著月光的軌跡沿著大樓垂直而上。
在這樣的深夜,又能有多少的目擊者呢。即使對自己的雙眼深信不疑,他們也絕無到達真實的一日。
名為「聖杯戰爭」的「傳奇」——
『喂——你有在聽嗎?明明是你打過來的可別一聲不吭啊。』
從手機——那是與時代不相配的舊型號,大概是隨時可以拋棄的那種——中傳出了男人的聲音,將他的意識從電影般的畫面中拉了回來。
「當然,BOSS。」他靠牆,點起了香煙。大概是假髮,原先的金髮不知何時換成了黑色。雖然是日本人的外觀,毫無口音的英文卻極為流利。「大約十分鐘前,這邊和Rider的Master接觸了。」
『哼?』另一端的男人流出好奇的聲響。
「Rider方面目前還沒有得到詳細情報,不過Master大概是日本人,使用的魔術為盧恩。」
『盧恩?明明是已經大幅衰退的魔術概念卻還是有人緊抓著不放呢……如果是日本家系的話範圍就更小了呢。這方面就由我這邊來查吧,辛苦啦。』
「還有一件事。」在自己的「雇主」那些許輕浮的語尾後追加說道。「目前,Rider正在和別的Servant在新都的最高樓上交戰中。」
『——!這要早點說啊!總之,我會先派幾個人過去看看。先這樣。』
傳來慌亂的吵雜聲之後,對方掛了電話。
他吐出一口煙。回頭,望向巨鳥飛越過的大樓。
幻想依然持續著。
▲ ▲ ▲
「果然是Archer嗎。不追擊也不移動什麼的,身為一個狙擊手應該是不及格吧?」雪成挑眉。
如他所說,對方並沒有特別進行追擊,也沒有遵守照理說是狙擊手最高原則的「一擊脫離」,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搭著巨鳥降落在自己面前。
「可能吧。」疑似是Servant的手持十字弓的男子聳聳肩,自嘲的笑了一聲。
「哈!看來妳我都抽到了有著奇怪堅持的Servant了呢。」不管在一旁搔著鳥下巴的Rider的抗議,雪成對站在男子身旁,疑似是Master的女子說道。「這種騎士一般的做法,還真是講究啊。」
「不過有一半是我的意思呢。在不知道對方身分的狀態下廝殺,雙方都沒辦法睡得安穩吧。」女子回道。
她音樂家般的穿著極為正式,雖說是男裝,卻毫不影響她所散發出的氣質和女性魅力。而那受到紅色警示燈照耀的褐色長髮及腰,在夜風的吹拂下宛若一條紅色河流。側照的月光更加地凸顯出了她端正的五官。
「雖然說平常魔術師之間的對決大多是在知道對方身分的狀況下進行的。但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如果是無名魔術師的話就算了,越是有名的魔術師越有可能因為透漏身分而失去優勢。更別提聖杯戰爭了,需要隱藏的東西可不只是Servant的真名而已啊。」
「哎呀,你沒想過假名這個問題嗎?」女魔術師語氣略帶調皮的問道,但依然不損其優雅。
「當然有。」頓了一拍,雪成帶著諷刺的苦笑繼續。「不過魔術師這種生物,該說是騎士道精神重嗎,明明為了追求那唯一的真理什麼都做得出來,卻又把自己和家族的名號看得比什麼都重。無非是想法特異的人才會這麼走假名這套吧。」
「說得不錯。」女子彷彿是對這回答感到滿意的露出了微笑。
在魔術的世界中,特別是魔術協會,一個魔術師的立場在他實際依靠實力而嶄露頭角之前,有大半早就因為其出身及血統決定了。
雖然對那近乎不可能的可能性心知肚明,魔術師們卻依然不斷追求著「根源」——一切的源頭。在神秘的衰退這已不可逆,甚至不斷加速的洪流面前,個人的力量是近乎愚蠢的無力。「一個人無法,那就讓自己的子孫繼續下去」。諷刺的,對魔術師這種使用迂迴手法探究真理的存在,最終的手段卻是如此的直截了當。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魔術刻印」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那是固定化了的神秘,集聚了一個魔術師家系的所有成果的「魔導書」。即便是繼承者並未習得的魔術,只要讓魔力流通便能啟動。因為這樣的性質,魔術刻印被視作一個家系的最大財產。魔術界之所以重視古老的家系而藐視年輕的家族並非只是因為時間所造就的神秘,有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魔術刻印這種「證據」。
但結果,由於神秘的衰退、魔術的集約化,原先只是為了抵達根源的「血統」產生了質變,讓本來就存在的「魔術師共通的認識」變本加厲。
不論實踐性與否,權力與資源幾乎都集中到了古老的家系上。
對他們來說理所當然的偏頗,帶來的究竟是進步還是衰退,沒有人能夠真的知道。在這議題上的派系鬥爭也從未間斷過。
不,還記得這被拿來做為權力象徵之物的原先用意的人,或許已經不多了也說不定。
「不過說到底,你我也算是魔術師吧。這種做法我想是逃不掉了。」雪成帶著自嘲的微笑。
兩人安靜了下來。
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有如西部槍手對決前的交流,彷彿能聽見神經繃緊的聲音。
「輪火 雪成。」
體內的血液為不斷奔流著的火焰。
「莉莉絲‧蒙恩。」
此身為無數樂音交織的詩篇。
然後——
劃破夜風,數發流星般的箭矢朝雪成疾馳而去。
作為射手的英靈,這的確是活用了其奇襲性和距離優勢的做法。
ᚲ
「照亮吧!」
在反射下粗畫於空中的文字留下了魔力的軌跡,點燃了飛來的箭矢。
但畢竟是急就章,無法讓箭在半空燃燒殆盡,而讓它們變成了火箭。
「嘖,果然啊。」
與雪成的視野被遮蔽的同時,伴隨著清脆的響聲,寶石製的怪物以牠的羽翼擋下了死神的利爪。
「你不是很有自信嗎?」Rider吐槽,但視線依然緊咬著敵人。
「沒辦法啊,畢竟是Servant。」雪成聳聳肩。「雖然我對飛行道具的處理還挺有自信的呢,果然Servant還是得靠Servant啊。」
「哈哈!」
轉瞬之間,Rider那銀鈴般的笑聲與塵霧一併被她棄之腦後。
巨翅一震,伴著突風,巨鳥如砲彈一般向前疾馳,不足一秒便切入了Archer的懷中。
只見Archer一步踏上鳥喙凌空而起,利用衝力順勢翻身,對鳥背上的Rider擊出數箭。
刀芒晃過,金屬碰撞聲有若風鈴。
——機械聲。
與明亮的清響共鳴的,是意外的聲音。
原先莉莉絲手上的公事箱,如今空蕩蕩的置於腳旁。取而代之的,是包覆直到她右肩的裝備。
在那無機的的外觀之中,銳角與流線共存著,若是仔細觀察,其上更是揉合了各種樂器的特徵。這帶著些微蒸氣龐克氛圍的魔術禮裝只是存在,就像是一個交響樂團,優雅的強調著自身的存在。
「厲害。」雪成不禁讚嘆道。
即使對魔術禮裝沒有什麼研究的他,也能看出那是出自一流的魔術師之手的不可多得的貴重物。
女魔術師微笑。
L'Estate
「———」
魔力流過禮裝,各個部分的樂器便隨之啟動。透過演奏而出的那一小節的「詠唱」,就像是將一個樂曲的一切快轉,濃縮一般。
「……!」靜電擦過雪成的右頰。
查覺到不妙的雪成透過瞬間的強化向後迴避卻依然有些太遲,旋風依然在他的手上留下了數條淺淺的切痕。
然而不等對方落地,莉莉絲馬上抬手,隨即又是幾個高音,小型的龍捲風切割著地面迅速的朝雪成直奔而去。
ᚲ ᚢ ᛉ
「野火啊,於此守護吾身吧。」
連續在空中畫下的三道蘊含魔力的軌跡,以雪成為中心點燃,擴散向上形成了火柱。
兩個魔術接觸的瞬間,周遭的空氣被點燃,爆出了大型的火球。產生的巨響讓周遭的玻璃窗劇烈震動。
「Master!」閃過數發箭矢,Rider回頭喊道。
「顧好對手!」
雪成踏破火焰從煙霧中走出,雖無大礙,但透過被割開的衣物可以看到許多細小的切割傷。
「果然不錯。」莉莉絲依然不改那份微笑,彷彿早已預料到如此展開。
「妳指什麼。」
「看來你那份自信不是虛有其表呢。」莉莉絲的表情微妙的柔和了一些。「利用火焰形成的上升氣流讓我的攻擊偏離軌道。這種柔軟的應對是擅長實戰者才會有的。」
「如果我說這就是我防禦能力的極限了,妳信嗎?」雪成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試試看就知道了。」
一甩手,雪成再次迅速的在空中畫下文字。
同時,魔力再度流轉化做複雜高亢的樂音。
爆散。
兩人高速的「詠唱」,不等魔力的衝突消散,便迅速的移至下個攻擊。紅色與白色的魔力交錯。看似互角,但漸漸的,火焰依然被慢慢的壓制住。
「切!」白光閃過。雪成退後了幾步,數滴血液在地面上綻開了紅色的斑點。
面對莉莉絲應用禮裝的高速詠唱,以一工程就能啟動的盧恩魔術原來該有的優勢被完全抹平。再加上魔術基盤本來就趨於劣勢,這樣的展開並不是預料不到。說自己不善防禦也是事實。
「稍微大意了呢。」雪成自言自語道,但語氣卻毫不緊張。「左肩被擦到了嗎。」
不成問題。只要雙手雙腳還能動,那就能夠繼續——!
ᛖ
「突進。」
魔力流過事先畫在雙腳上的符文。只在一瞬就踏入了莉莉絲的懷中。
ᛉ
「硬化。」
將魔力集中於掌心,雪成朝莉莉絲猛力擊出一拳。
扎實的聲響傳過夜空。莉莉絲的禮裝扎扎實實的接下了這擊。
「果然不只是魔術上的輔助啊。」
雪成並沒有對意料外的結果感到慌亂,他迅速的以空著的左手一畫,以火焰包圍了莉莉絲。雖然頂多只能拖延數秒。但他也因此得到了空擋得以抽手。
而那正是他的目的。後退數步,從口袋中取出淺綠色的蠟石。
雖然是賭上「大多魔術師不擅長近身戰」,這種「常識」的賭命戰法,如果對方反應過來的話,當然就只有敗北。反過來說,雖然絕對不能說是穩定,但一旦賭到就能創造出空檔。雖說採取穩定的戰術或許才是最好的,但他的個性不允許這種「姑息」。
對生的執著;對死亡的探求。兩者磨擦出的火花,才是他所追求的「刺激」。
雖然在事前準備上算是穩健派,但戰鬥時,那些東西或多或少總會被他拋到腦後。
他微微的笑了出聲。或許是對自己能夠活到現在的自嘲;也或許,只是單純享受這種瞬間。
——點燃吧。
蠟石的尖端頓時燃起了火焰。
Loki
「謹以此獻上祈願予火神——」
然後「詠唱」。
ᚦ
「巨人」
ᛁ ᚲ
「冰與火」
ᚺ
「破壞」
ᚢ ᛞ ᛟ ᚫ
「力量」 「毀滅與再生的解答」
劃開身上的火焰,映入莉莉絲眼簾的,是以八個散發著焰色光輝的文字為基礎而成的魔法陣。雪成周遭的大氣有如燃燒一般燥熱而扭曲。
超乎她預期的景象。
「盧恩」絕對不是偏重於威力的魔術。其更偏向「占卜」、「護符」。除非是奧丁與眾神的「原初的盧恩」。但與其悠久的歷史相反,盧恩的魔術基盤衰退已久,戰鬥性質的運用絕非易事。但眼前的魔術師卻很明顯不符合這個規則。眼下魔術的強度不用說,照理來說就連雙方魔術的交鋒都不應該像剛才那樣有來有往。
全身上下的神經都對如此異象發出警告。對盧恩魔術的知識帶來的疑惑雖然讓她微微遲疑了一瞬,但在戰鬥與逃跑之間,莉莉絲選擇了戰鬥。
為了自己的目的,絕不能在此落荒而逃!
Quintet
「累加至五重——!」
服從指令,禮裝的各處就像鱗片一般開啟,散出月色。
Forteresse de Fer
「————————」
低沉,厚重的樂曲比之前在戰鬥中的任何一曲都還要長。「形象」為「要塞」。從外敵手中守護一切的鋼之要塞。從禮裝散出的魔力彷彿固定了空間一般,莉莉絲周圍原先完全透明的空氣變得沉重,星光甚至在其上折射出了無數的線條。
「於此以黃昏之火。」最後的字句,伴隨著熱量。
那是,黃昏般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