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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神域-幻想重鑄 兩年後篇-04 神聖劍VS二刀流AND魔法劍

作者:星島銀劍│2017-10-08 12:49:49│巴幣:0│人氣:401
上個禮拜新開通的第七十五層主要街道區裏,都是古羅馬風格的建築物。地圖上所表示的名稱是「科力尼亞」。目前已經有許多劍士與商人玩家進駐此地,另外也有許多不參加攻略,只為了看街道模樣的群衆湧入,整個城鎮可說充滿了活力。再加上今天有相當罕見的特殊活動,造成轉移門從早上開始便絡繹不絕地吐出許多訪客。

街道是由切成四角型的白色石灰岩堆積起來建造而成。與神殿風格建築物、寬廣水道並稱為城鎮象征的,是一座矗立在轉移門前的巨大競技場。我和星之劍與希茲克利夫的對決正好就決定在這裏舉行。但是……

「噴火爆米花一杯十珂爾!十珂爾!」

「冰涼的黑啤酒唷!」

競技場入口處有許多商人玩家的店鋪排列著,他們每個人都扯開喉嚨放聲叫賣,對著大排長龍的觀衆推銷看起來相當可疑的食物。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被面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只好對身旁的亞絲娜如此問道。

「我、我也不清楚……」

「喂,那邊在賣票的是你們KOB的人吧!為什麼會變成這麼盛大的活動啊?」

「這、這個……」

「難、難道說這才是希茲克利夫真正的目的嗎?」

「不,我想這應該是會計大善先生幹的好事。那個人最會精打細算了。」

在「啊哈哈」笑著的亞絲娜面前,我整個人感到非常無力。

「……我們逃吧亞絲娜。躲到第二十層左右的寬廣田野去種田。」

「我是無所謂……」

亞絲娜用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說道。

「但現在逃走的話——你一定會被人罵到臭頭的。」

「可惡……」

「哎呀,這可是你自己造的孽。啊……大善先生。」

擡起頭,馬上就見到一個,沒有人比他更不適合穿著KOB紅白色制服的胖男人,一邊晃著肥滿的肚子一邊往這裏走了過來。

「唉唷——感謝感謝!」

他在圓滾滾的臉上堆滿笑容對我說道。

「多虧了桐人你的幫忙,讓我們賺了一大票!說起來,這種活動如果每個月來個一次可就太好了!」

「誰有那種閑功夫啊!」

「來來,休息室在這邊。這邊請這邊請。」

我全身無力地跟在這個開始慢吞吞走了起來的男人身後。這時我心裏已經決定不管那麼多,豁出去就對了。

休息室是一間面對著競技場的小小房間。大善帶我們到入口後,說了句還有賭盤賠率要調整就消失了,而我也已經提不起勁來罵他。觀衆席似乎早已經客滿,隱約有許多歡呼聲傳進休息室裏面來。

當只剩下我們三個人時,亞絲娜才一臉認真地用雙手抓緊我的手腕。

「……就算是半數勝負制,但只要正面吃上一記重攻擊還是會有危險。尤其是團長的劍技還有許多未知數,一覺得不妙就馬上投降,知道嗎?又像上次那樣亂來的話,我絕不饒你!」

「妳還是擔心希茲克利夫吧。」

我臉上露出了微笑,用力拍了一下亞絲娜的肩膀。

競技場宣布對決開始的廣播,參雜在宛如遠方雷鳴般的歡呼聲中傳了進來。我同時將交叉在背上的雙劍稍微抽出一點,故意發出「鏘」一聲後,又將它們收回劍鞘裏去。接著便朝那被切下來似的正方形光線圈中走去。

環繞圓形競技場的階梯狀觀衆席擠滿了人。依我看,至少超過一千人以上吧。在最前排可以看見艾基爾與克萊因的身影,嘴裏還嚷著「砍死他」、「殺了他」這種危險的話。

我和星之劍走到競技場中央之後停了下來。緊接著,從對面休息室裏出現了兩道鮮紅的人影。現場的歡呼聲變得更加大聲了。

平常希茲克利夫所穿著的血盟騎士團制服是白底加上紅色的圖案,但現在他卻身穿完全相反的紅底短大衣。雖然他跟我一樣身上幾乎沒有裝戴什麼護具,但握在左手上的巨大純白十字盾卻格外引人注目。看來劍應該是收在盾的內側才對,因為可以在盾的頂端部分,看見同樣有著十字架形狀的劍柄突了出來。

他一派輕松地走到我面前,看了一下周圍的觀衆,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說道:

「真是抱歉啊桐人。我不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可要收取演出費唷。」

「不……比賽之後你就是我們公會的團員了。我會把這次的對決當作是隊務之一。」

希茲克利夫說完後便收起笑容,同時黃銅色的瞳孔進發出壓倒性氣勢。我不由得心生膽怯而往後退了半步。我們在現實世界裏應該躺在距離彼此很遙遠的地方,兩個人之間也只有數字檔案的對話而已,但即使如此,我現在還是能確實感受到對方那種只能稱為殺氣的氣勢。

我把自己的意識切換到戰鬥模式,由正面接收希茲克利夫的視線。震耳的歡呼聲慢慢離我遠去,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器官已經開始加速運作,我甚至覺得周圍的色彩産生了微妙變化。

希茲克利夫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後,往後退了大概十公尺左右,接著他舉起右手,眼睛完全不看窗口便操縱起選單來。瞬間眼前就出現了對決訊息,而我們當然是選擇允許。設定則是選了半數勝負模式。

倒數已經開始。周圍歡呼聲已經減弱到像是小小的海浪聲一般。

全身血流逐漸加快。用上全部心力壓抑住自己渴望戰鬥的沖動,屏除最後一點猶豫後,我把背上兩口愛劍同時拔了出來。我面對的是一開始就得拚盡全力才有機會獲勝的敵手。

希茲克利夫從盾裏將細長的劍拔了出來,擺出戰鬥架式。

他那種把盾面向這邊,只露出上半身的姿勢顯得相當輕松自然,看來一點也沒有用上多余的力道。我心裏知道想要預測敵人第一個動作只會徒增疑惑,便下定決心一開始就全力攻擊。

雖然四人視線都沒有看向窗口,但在文字「DUEL」出現時,其中的三人還是同時沖了出去。

我壓低身子一口氣向前沖,幾乎貼在地面上滑行似地突進。

在快到希茲克利夫面前時轉過身子,右手的劍往左斜下方砍去。十字盾迎上我的攻擊,接著爆出激烈火花。但我使出的是兩段式攻擊,左手劍比右邊攻勢慢了零點一秒,往盾內側滑了進去。這是二刀流突進技「雙重扇形斬」。

左邊一擊在快要到達敵人側腹部時被長劍擋了下來,只有圓環狀光線效果空虛地劃了一圈。雖然很可惜,但這一擊只是用來為這場戰鬥的開端打個招呼而已。我利用劍技的余勢取得距離後重新擺好姿勢。

結果這次換成希茲克利夫像是要回禮般用盾對我發動突擊。他的右手臂隱藏在巨大十字盾的陰影裏,讓人根本看不清楚。

「嘖!」

我一邊咋舌一邊向右邊沖刺,試著躲過攻擊。這是因為我認為只要往盾的方向繞過去,就算看不見一開始的軌道,也可以有較充裕時間來反應對方攻擊。

但是希茲克利夫卻將盾整個平舉起來——

「呣!」

隨著厚重的喊叫聲,盾前端朝我刺了過來。巨大十字盾拖曳著白色效果光線向我逼近。

「嗚哦!」

星之劍馬上插入我們兩人之間用盾牌抵住攻擊。我馬上退後重整架式。眼前的星之劍卻被擊退到離我只剩兩步的距離。

想不到那面盾竟然也有攻擊判定,簡直就像二刀流一樣。原本以為兩柄武器的攻擊次數較多,可以在勝負裏面占優勢,但現在的情況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希茲克利夫毫不給我重整態勢的時間,和另一人切換後衝向我。右手上十字架劍柄的長劍,以連「閃光」亞絲娜也不及的速度刺了過來。

敵人連續開始展開攻擊,我只能用雙手上的劍全力防禦。亞絲娜在事前已經盡可能將「神聖劍」劍技對我說明過了,但這種臨時抱佛腳得到的知識實在靠不住。只能藉自己的瞬間反應來抵擋由上下殺過來的攻擊。

用左手劍將八連擊最後的上段斬彈開之後,右手馬上使出單發重攻擊「魔劍侵襲(奪命擊)」。

「嗚……呀啊!」

突刺發出紅色光芒,伴隨著噴射引擎般的金屬質聲響刺中十字盾中心。我無視于像擊中岩壁般的沈重手感,硬是將招式使盡。

「喀鏘!」爆炸聲響起,這次換希茲克利夫被彈了開來。雖然沒辦法貫穿盾牌,但稍微的損傷有「穿透」過去的感覺。對方HP條稍微減少了一點。不過這點傷害還不足以決定勝負。

希茲克利夫輕巧地著地後,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

「真是了不起的反應速度……」

「你的防禦才真是完美呢……!」

我說著便再度沖了出去。希茲克利夫也重新擺好架勢往這邊靠了過來。

接著就是超高速的連續技表演。我的劍技被他的盾所抵擋,他的劍被我的劍給彈開。兩個人周圍不斷有各式各樣的色彩光線飛散,沖擊聲貫穿整個競技場的石板地面。彼此間的小攻擊偶而會擊中對方,兩個人的HP開始一點一點減少。即使沒被重攻擊命中,只要有一邊的HP條低于一半的話,另一個人便算獲勝了。

但這時我腦裏壓根沒想過要以那種方式取勝。被囚禁在SAO以來,首次遇到可以稱為強敵的對手,讓我嘗到前所未有的加速感。每當感到知覺向上提升一個檔次,攻擊速度也會跟著加快。

還沒到達極限。還可以再快一點。快點跟上來啊,希茲克利夫!

這時,解放所有力量來揮劍的愉悅感包圍著我的全身。我想我臉上應該帶著笑容吧。隨著刀光劍影的鬥爭越來越白熱化,兩邊的HP條也不斷減少,終于來到剩下五成左右的程度了。

接下來的瞬間,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表情的希茲克利夫,臉上突然閃過了一絲顯露出感情的模樣。他是怎麼了。開始急躁了嗎?我可以感覺到敵人攻擊節奏逐漸開始變慢了。

「桐人,切換!」

剎那間我下意識的往後退避,往右撇見星之劍的左手裡沒有一直以來不離手的盾牌,取而代之的,是燃燒著火焰的大型劍。是他的獨特技能「魔法劍」。大劍如同焚燒著森林的野火一般,快速狂野的襲向希茲克里夫。

「嗚哦……!」

希茲克利夫舉起十字盾抵擋攻擊。星之劍完全不管他的防禦,持續由上下左右向他砍去。對方反應變得越來越慢了。

——他擋不住了!

確定最後一擊已經突破他的防禦。趁著十字盾揮得太過于右邊的時機,我左手的攻擊拖曳著光芒,往希茲克利夫身上招呼過去。只要這攻擊奏效,他的HP一定會降到五成以下,決鬥也將告一段落——

——這個時候,世界開始扭曲。

「……!」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還是應該說時間彷佛被人偷走了一樣。

感覺上,除了希茲克利夫一個人之外,包含我身體在內的所有東西都暫停了幾十分之一秒的時間。而他原本應該在右邊的盾,就像錄放機快轉般,瞬間移到了左邊,將我必殺的一擊給彈開。

「什——」

技能都被抵擋下來的我們陷入致命性的僵硬時間。而希茲克利夫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從他右手上所發出的單發突刺,給予我准確到令人憎恨且剛好足以結束戰鬥的傷害,我當場難堪地倒了下去。從眼角可以看見宣告對決終了的紫色系統訊息閃爍著。

戰鬥模式結束,席卷全場的歡呼聲開始傳進耳裏,但我還是沒辦法回過神來。

「桐人!」

亞絲娜跑過來把我扶了起來。

「啊……啊啊……我不要緊——」

亞絲娜擔心地看著我呆滯的臉。

輸了嗎——

我還沒辦法相信這件事。希茲克利夫在攻防最後一刻所展現的那種恐怖反應能力,可以說已經超越了玩家——超越了人類的極限。那種不可能存在的速度,甚至讓構成他角色的多邊形一瞬間産生了扭曲。

我就這麼坐在地上,擡頭看著站在稍遠處的希茲克利夫。

不知為何,這時勝利者的臉上卻出現相當險惡的表情。鮮紅的聖騎士瞇著金屬質感雙眼瞥了我們一下之後,便一語不發轉過身子,在如雷貫耳的歡呼聲中慢慢消失在休息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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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什麼啊?」

「哪有什麼,就如你所見啊。來,快站起來!」

亞絲娜正在強迫我換上一套新衣服。雖然我的造型與我穿慣的那件破舊大衣一樣,但顏色卻是幾乎可以稱為刺眼的白色。除了領口兩側各有一個小小的紅十字架外,背上還染有一個巨大的鮮紅十字架。不用說也知道這是血盟騎士團的制服。

「……我、我不是拜托他們盡量拿件樸素一點的給我了嗎……」

「這件已經算樸素了。嗯,真適合你!」

我全身無力地整個人倒在椅子上。按照慣例,我們依然在艾基爾的雜貨店二樓。我已經完全占據這裏拿來當作緊急避難用的住所。因此,可憐的店主只好自己在一樓設置了一張簡易的床。之所以沒有把我趕出去,是因為亞絲娜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裏找我,然後順便幫忙店裏的工作。對他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宣傳效果了。

我在椅子上發出呻吟之後,亞絲娜也在彷佛已經成為她指定席的扶手上坐了下來。可能是我這身像在過節的模樣讓她感到相當愉快吧,只見她面帶微笑不斷搖著椅子,不久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輕輕合起雙手說道:

「啊,還沒好好跟你打聲招呼呢。身為同一個公會的成員,接下來也請你多多指教了。」

由于她突然低下頭對我行了個禮,我只好趕緊挺直了腰杆回答:

「彼、彼此彼此。但話說回來,我是一般團員,而妳可是副團長大人吶……」

我伸出右手,用食指從她背上摸了下來。

「以後也不能做這種事了吧——」

「哇呀!」

我的上司在大叫的同時跳了起來,往部下頭上敲了一下後走到對面的椅子坐下,接著鼓起臉頰。

在這晚秋下午的慵懶光線中,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在與希茲克利夫的戰鬥中敗北後已經過了兩天。依照我的個性也不可能事到如今才又反悔。于是我們依希茲克利夫所提出的條件,加入了血盟騎士團。公會給了我兩天准備時間,從明天開始便得依照本部的指示,開始進行第七十五層迷宮區的攻略。

加入公會嗎——

發現我輕歎了一口氣的亞絲娜從對面瞄了我一下。

「……應該算是我連累你們的……」

「不,對我來說這也是個好機會。單獨攻略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聽星之劍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那個,桐人……」

亞絲娜淡褐色瞳孔筆直地看向我。

「希望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加入公會……為什麼要避開人群……我想一定不只是你身為封閉測試玩家和獨特技能使用者這些原因而已。因為桐人的個性明明就很好。」

我低下頭,慢慢搖著椅子。

「…………很久之前……應該有一年以上了吧,我曾經加入過公會……」

連我自己都很意外,竟然會這麼老實就把事情說出來。我想那是因為,亞絲娜的眼神把我每當觸及這些記憶時,就會湧起的傷痛感給溶化了吧。

「因為偶然在迷宮裏幫了那群人,他們便邀請我們加入……那是連我和星之劍在內總共只有七個人的小公會,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做『月夜的黑貓團』。」

亞絲娜呵呵笑了一下。

「會長是個很不錯的家夥。那個名為啓太的雙手棍使,是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優先考慮公會成員的人,因此很受到大家的信賴。他對我說,成員裏面大多是雙手用遠距離武器的使用者,現在正在找尋前鋒……」

老實說,他的等級比我低太多了。不對,應該說是我太過于努力沖等級了。

如果我把自己的等級說出來,啓太就會放棄邀請我加入了吧。只不過,當時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厭倦每天自己一個人潛入迷宮的日子了,所以「黑貓團」那種像回到自己家裏的氣氛讓我非常羨慕。他們幾個似乎在現實世界裏也是朋友,因此他們彼此間的對話沒有在線遊戲特有的那種距離感,就是這點深深吸引了我。

其實我根本沒有向人群求取溫暖的資格。當決定以一個獨行玩家的身分自私地提升等級時,我就已經喪失這個資格了。但還是勉強壓抑了內心的聲音,隱藏住等級與自己是封測參加者的事實,加入了他們的公會。

啓太對我說,想把公會裏兩名槍使的其中一名轉職為盾劍士,希望我能當那名劍士的教練。這麼一來,前衛包含我在內就有三個人,可以組成攻守相當平衡的隊伍。

我負責訓練的槍使,是個留著及肩黑色長發,名叫幸的文靜女孩。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很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雖然玩了很久的網絡遊戲,但因為自己性格的關系,所以交不太到朋友。我在公會沒有活動時,幾乎都跟她在一起並指導她單手劍技能。

說起來,其實我跟幸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像是習慣性封閉自己、寡言,甚至連害怕寂寞這點都很相像。

有一次,她忽然對我吐露內心的想法。說她不想死,很害怕這個死亡遊戲,而且根本不想到外面的練功區去。

對于她的告白,我能對她說的只有一句,我不會讓妳死。拚了命隱藏真正等級的我,沒有辦法再多說任何一句話了。聽到我這麼說的幸,在哭了一會兒後便破涕為笑。

之後又過了一段日子,某一天,公會除了啓太之外的五個人一起潛入迷宮。而啓太是帶著好不容易存夠的資金,去與賣家交涉購買公會本部用房子的事宜,所以沒和我們一起行動。

雖然我們去的迷宮是已經攻略完畢的樓層,但裏面還殘留有未開拓的區域。當我們准備離開時,有一個成員發現了寶箱。當時我主張不打開它,因為在靠近最前線的迷宮裏,怪物等級都很高,成員的解除陷阱技能也很令人擔心。但反對的人就只有我和幸,投票之後就以三比二這樣的票數決定打開寶箱。

結果裏面是衆多陷阱裏可說是最糟糕的警報陷阱。才剛打開,尖銳的警報聲便響起,房屋的所有入口全湧進了無數怪物。我們只能馬上准備用緊急轉移來逃走。

但沒想到這是個雙重陷阱。房間裏面是水晶無效化空間——水晶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怪物的數量實在多到我們沒辦法支撐下去,成員們也因此陷入了恐慌當中。我們使出了至今一直隱藏著的高級劍技,希望能開出一條血路,但陷入恐慌狀態的成員根本沒能來得及從通道脫出,HP就一個一個變成零,然後帶著慘叫化成碎片消失了。當時,我內心想著至少要救出那個女孩,而不斷揮舞著手中的劍。

但終究還是來不及。只見幸為了向我求援而拚命伸出手,但怪物的劍還是無情地將她砍倒在地。在她像玻璃雕像般悲慘地粉碎消失前,她的眼神還是深信著我會解救她。她是如此相信、冀望我的幫助。只因為我的那句沒有根據又薄弱,最後也真的變成諶言的承諾。

啓太准備好新總部的鑰匙,在我們一直拿來當作本部的旅館裏等著我們回去。當僅剩下我們兩個人存活著回到旅館,對啓太說明究竟發生什麼事時,他一語不發地聽著,只在我說完後問了我一句「為什麼只有你們活著回來」。我們便將自己真正的等級和參加過封測的事說了出來。

啓太用彷佛看著什麼怪物似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嘴裏僅說了一句話。

——像你這樣的封弊者,根本沒有資格加入我們。

這句話就像鋼鐵的劍一般將我劈裂開來。

「……那個人……後來怎麼了……?」

「自殺了。」

坐在椅子上的亞絲娜,身體抖了一下。

「從外圍跳了下去。我想他到最後一定都在詛咒我……吧……」

感覺自己已經快發不出聲音了。原本封印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因為這首次告白,而讓當時的痛楚又鮮明地蘇醒過來。于是我緊咬著牙關。雖然想對亞絲娜伸手尋求她的救贖,但心底那句——「你沒有資格這麼做」的叫聲讓我只能緊握住自己拳頭。

「是我殺了大家。如果沒有隱瞞我是封弊者的事,他們就會相信那時的陷阱真的非常危險。是我……是我殺了啓太……還有幸……」

我睜大眼睛,把話從咬緊的牙關裏擠了出來。

亞絲娜忽然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後用兩手捧著我的臉。她綻放出安詳笑容的美麗臉龐靠到我的眼前。

「我不會死的。」

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呢喃,但又異常清晰。全身僵硬的我忽然得以放松。

「因為,我呢……是我要守護你啊。」

說完,亞絲娜把我的頭緊緊抱在自己胸前。我感到溫柔又溫暖的黑暗正覆蓋著自己。

閉上眼可以看見記憶深處,坐在洋溢著橘色光芒的旅館櫃台上往這邊看的黑貓團員們。

我絕不可能被饒恕。也不可能有贖罪的機會。

即便如此,此時在記憶裏的他們,臉上似乎都帶著些許笑容。

隔天早上,我穿上亮眼的純白色大衣,和亞絲娜一起往第五十五層格朗薩姆出發。

從今天起,我們就要以血盟騎士團員的身分活動。話雖如此,原本是由五個人一組進行攻略的規定,也因為副團長亞絲娜發動特權而變成可以三個人組隊就好,所以實際上的狀況跟之前也沒有什麼不同。

只不過,在公會本部等待著我們的是出乎意料的命令。

「訓練……?」

「沒錯。包含我在內共四名團員組成一隊,從第五十五層迷宮區開始突破,直到抵達五十六層主要街道區為止。」

之前與希茲克利夫面談時,同席四個人當中的其中一位對我如此說道。他是個留著一頭雜亂卷發的高大男子,看起來似乎是斧戰士。

「等一下!哥德夫利!桐人和星之劍就由我……」

面對緊追不舍的亞絲娜,哥德夫利挑起一邊眉毛後,以大刺刺,或者該說是毫不客氣的態度回話:

「就算妳身為副團長也不能無視紀律。關于實際攻略時的組隊也就算了。但至少也得讓我這個負責指揮前鋒的人鑒定一下他的實力。即使是獨特技能使用者,也還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呢。」

「憑、憑桐人的實力,才不會給你這種家夥添麻煩呢……」

我制止已經有點抓狂的亞絲娜後開口說了:

「如果想看的話那就讓你看吧。只不過我不想在這種低層迷宮裏浪費時間。一口氣突破的話應該不要緊吧?」

這個名叫哥德夫利的男子一臉不愉快地緊閉著嘴,最後只丟下「三十分鍾後城鎮西門集合」這句話,便踩著沈重腳步離開了。

「什麼態度嘛!」

亞絲娜氣憤地用靴子往旁邊的鐵柱踢了下去。

「抱歉哦,桐人。早知道應該聽你的,我們兩個人逃亡就好了……」

「這麼做的話,我會被公會成員詛咒到死。」

我笑著把手輕輕放在亞絲娜頭上。

「嗚嗚,本來以為今天可以一直在一起……那我也跟你們一起去好了……」

「馬上就回來了。妳在這裏等一下。」

「嗯……小心點……」

亞絲娜一臉寂寞地點了點頭。對她揮揮手之後,我便離開了本部。

只不過,在指定場所——格朗薩姆西門集合時,我發現了一件更讓人訝異的事。

克拉帝爾——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站在哥德夫利身邊。

15

「這是怎麼回事……?」

我對著哥德夫利小聲問道。

「唔。我已經知道你們之間的事了。不過今後就是同一個公會的同伴,我想就藉這次訓練來將你們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

當我呆呆望著哈哈大笑的哥德夫利時,克拉帝爾競慢慢地走了出來。

「…………」

我全身戒備,讓自己處于不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能馬上反應過來的狀態。雖說是在街道圈內,但根本沒辦法預料這男人會做出什麼事。

但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克拉帝爾突然低下了頭。從他垂著的瀏海下傳出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前幾天……給你添麻煩了……」

這次我真是打從心裏嚇了一大跳,只能張大嘴巴,說不出任何話來。

「我不會再做那種無禮的事了……請原諒我……」

陰沈的長發蓋住了臉,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

「啊……嗯嗯……」

我勉強點了一下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接受人格改造手術了嗎?

「好啦好啦,那這件事就這麼告一段落了!」

哥德夫利再度發出洪亮的笑聲。雖然心裏還是沒有辦法接受,並覺得這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在,但從低著頭的克拉帝爾臉上,沒辦法判斷出他這時的心境。由于SAO的感情表現過于誇張,反而很難看出一些細微的差別。我只好先在這裏接受他的道歉,但也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放松警戒。

不久後星之劍也來到現場,人一到齊我們便准備朝迷宮區出發。當我正要邁開腳步時,哥德夫利用他粗大的聲音叫住我:

「等等……今天的訓練要以最接近實戰的形式進行。為了觀察你們的危機處理能力,請把所有水晶道具都交給我保管。」

「轉移水晶也是嗎?」

對于我的問題,哥德夫利理所當然般點了點頭。這時我心裏其實有很強烈的反感。因為水晶、特別是轉移水晶,可以說是這個死亡遊戲裏最後的保命道具。我的裝備裏從來沒有缺少過這項道具。原本想要拒絕這種要求,但想到一旦在這裏引發爭執,亞絲娜的立場也會跟著變糟,只好把話給吞了回去。

看見克拉帝爾與星之劍乖乖交出道具,我只好也心不甘情不願地交了出去。哥德夫利甚至還仔細檢查了我的小袋子。

「嗯,好。那就出發吧!」

哥德夫利一聲令下,我們四個人便離開了格朗薩姆市,往可以看到位在遙遠西方的迷宮區出發了。

第五十五層練功區是植物非常稀少的幹燥荒野。我因為想趕緊把訓練結束然後回家,所以便提出一路跑到迷宮區的提議,但哥德夫利手臂一揮便拒絕了。我想一定是因為他只鍛煉筋力而忽視敏捷度的緣故,所以我也只好打消念頭,乖乖在荒野裏走著。

途中遭遇了好幾次怪物,但只有這點,我實在沒辦法慢慢等待哥德利夫指揮,全都一刀將牠們迅速了結。

不久,當我們不知越過第幾個有點高度的岩山時,迷宮區那灰色岩石構造的威容便出現在我們眼前。

「好,在這裏暫時休息!」

哥德夫利以粗厚聲音說完後,隊伍便停了下來。

「…………」

雖然非常想一口氣突破迷宮,但想到就算提出意見也一定不會被接受,我只好歎口氣在附近石頭上坐下。這時,時間已經將近正午時分了。

「那現在開始發送食物。」

哥德夫利說完後便將四個皮革包裹實體化,然後將其中一個朝我這丟了過來。我用單手接住後,不抱任何期待地將它打開,裏面果然只是一瓶水與NPC商店裏賣的烤面包。

原本應該吃著亞絲娜親手做的三明治才對,我內心一邊詛咒自己的黴運,一邊將瓶蓋拔開,喝了一口水。

這時候,克拉帝爾一個人遠遠坐在岩石上的身影忽然映入我的眼簾。只有他一個人沒碰那包裹。在垂下的瀏海下面的眼睛以黯淡的視線看著我們。

到底在看什麼……?

突然有一股冰冷的顫栗感包裹住我全身。那家夥在等待些什麼。我想……那大概是——

我馬上將水瓶扔開,試著將嘴裏的液體給吐掉。

但已經太遲了。我忽然全身無力,當場倒了下來。在我視線右邊角落可以看見HP條。而那條狀物現在正被平常不會存在的綠色閃爍框線給包圍著。

沒有錯。我們是中了麻痹毒了。

往旁邊一看就可以發現星之劍與哥德夫利也同樣倒在地上掙紮著。我馬上用手肘以下還稍微可以動的左手往腰間袋子一探,但這只是更加深自己的恐懼感而已。解毒水晶與轉移水晶全都交給哥德夫利了。雖然還有回複用的藥水,但那對中毒沒有效果。

「哼……哼哼哼……」

我的耳邊傳來了尖銳的笑聲。坐在岩石上的克拉帝爾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全身扭曲著笑了起來。他深陷的三白眼裏浮現出以前曾經見過的瘋狂喜悅。

「嗚哈!咿呀!咿哈哈哈哈!」

克拉帝爾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似地望著天空放聲大笑。哥德夫利先是一臉茫然地注視著他,接著開口說道:

「怎……怎麼回事……這些水不是……克拉帝爾你……准備的嗎……」

「哥德夫利!快點使用解毒水晶。」

聽見我的聲音後,哥德夫利才用慢吞吞的動作開始摸索腰間的袋子。

「呀——!」

克拉帝爾邊發出怪聲邊從岩石上跳了下來,擡起靴子將哥德夫利的左手踢開。綠色水晶也因此從他手上掉落下來。克拉帝爾將水晶撿起,接著又把手伸進哥德夫利的袋子裏,將剩下的水晶抓出來扔進自己的腰袋。

萬事休矣。

「克拉帝爾……你、你究竟想怎麼樣……?這也是……什麼訓練嗎……?」

「蠢————貨!」

克拉帝爾的靴子朝哥德夫利那搞不清楚狀況、仍在隨便發問的嘴狠狠踢了下去。

「嗚哇!」

哥德夫利的HP稍微減少,同時顯示克拉帝爾的箭頭也由黃色變成表示犯罪者的橘色。不過這點變化對目前的事態並沒有任何影響。因為像這種已經攻略完畢的樓層,是不可能那麼巧會有人經過的。

「哥德夫利啊,我本來就知道你是個大笨蛋,但是想不到你還真是一個笨到極點的沒腦家夥啊!」

克拉帝爾尖銳的聲音在荒野裏回響著。

「雖然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但在你這個開胃菜上浪費太多時間可就不好了……」

克拉帝爾一邊說著一邊拔出雙手劍。只見他將削瘦的身體往後拉到極限,接著用力揮了一下劍。太陽光在他厚厚刀身上一閃而逝。

「等、等等克拉帝爾!你……到、到底在說什麼啊……?這……這不是訓練嗎……?」

「真啰唆。給我去死吧。」

嘴裏吐出這句話的同時,手上的劍也毫不客氣砍了下來。隨著厚重聲音響起,哥德夫利的HP大大減少。

哥德夫利到這時才好不容易理解到事情嚴重性,而開始發出大聲的慘叫。只不過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雙手劍伴隨著無情閃光繼續砍了第二下、第三下,而每一劍也確實讓哥德夫利的HP逐漸減少,當終于進入紅色危險區域時,克拉帝爾停下了手。

當我以為他就算再怎麼瘋狂也不至于殺人時,克拉帝爾卻馬上將反手握著的劍,慢慢地刺進了哥德夫利身體裏。只見他的HP一點一滴慢慢減少。接著克拉帝爾更直接將全身重量加在劍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拉帝爾仿佛要掩蓋住哥德夫利的慘叫般發出了怪聲。隨著劍尖一點一點往哥德夫利身體裏送,HP條也以一定速度慢慢變短——

在我與星之劍的無聲注視下,克拉帝爾的劍貫穿了哥德夫利的身體到達地面,同時HP也就這麼歸零了。我想直到變成無數碎片飛散開來之前,哥德夫利都還沒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吧。

克拉帝爾將插在地面的劍慢慢拔出之後,用像個機械玩偶般的動作,只將頭部轉向星之劍。

「Gggghh!」

星之劍發出如同受傷野獸的聲音並掙紮著想要站起。然而,克拉帝爾則用搖搖晃晃的奇怪腳步往他靠了過去。

「……雖然要殺死你很麻煩……但在我的劇本裏面,生還者只有我一個人……」

他嘴裏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再度揮起劍。

「咿啊啊啊啊!」

「你知道嗎?我們的隊伍呢——」

完全不理會星之劍的哀號,劍繼續由上往下砍落。

「在荒野裏被一大群犯罪者玩家襲擊——」

又一劍。

「雖然英勇作戰,但還是有三個人死亡——」

再補上一劍。

「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因成功擊退犯罪者而活了下來——」

在第四擊時,星之劍的用力的架住克拉地爾的劍,雖然他成功用盾牌蓋住身體撐過了攻擊,可是HP也降到了四成左右。克拉帝爾不屑的哧了一聲。

我可以肯定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了……

的確,這家夥的箭頭是剛剛才變成表示犯罪者的橘色,但實在有太多卑鄙方法可以在不引起判定下殺人了。只是,如今了解到這件事,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克拉帝爾將視線轉向我這邊。從他臉上可以看出難以壓抑的喜色。他將右手上的大劍在地上拖行發出刺耳聲音,慢慢向我走了過來。

「唷……」

我狼狽地整個人趴在地上,克拉帝爾在我身邊蹲下後,細聲細語說道:

「為了你們兩個,我可是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吶。」

「但我看你在殺人時倒是滿開心的嘛。」

我一邊回答一邊拚命想著,有什麼方法可以改變目前狀況。我只有嘴巴和左手還能動。在麻痹狀態之下沒辦法打開選單窗口,所以也沒辦法傳送訊息給任何人。雖然心裏知道這不會有什麼作用,但我還是在克拉帝爾看不見的死角悄悄動著左手,同時嘴裏繼續說道:

「像你這樣的家夥怎麼會加入KOB?我看犯罪者公會還比較適合你吧。」

「哼,那還用說嘛。當然是為了那個女人。」

克拉帝爾咬牙切齒說完,用他尖細的舌頭舔了一下嘴唇。當我注意到他說的是亞絲娜時,全身忽然感到燥熱起來。

「你這家夥……!」

「別那麼凶嘛。說到底也只不過是遊戲而已……我會好好照顧你最重要的副團長大人。反正我現在可有許多方便的道具了呢。」

克拉帝爾說著就把旁邊裝著毒水的瓶子撿起來,搖晃著瓶身發出啪嚓啪嚓聲。笨拙地眨了一下眼睛之後繼續說道:

「話說回來,你剛才倒是說了滿有趣的話。說我很適合犯罪者公會對吧。」

「這是事實……」

「我可是在稱贊你唷。還滿有眼光的嘛。」

呵呵呵呵。

一邊由喉嚨裏流出尖銳笑聲,克拉帝爾一邊像在考慮什麼,忽然把左邊臂鎧解除裝備。接著卷起內衣袖子,把露出來的前臂內側轉向我。

「…………!」

看見他前臂上的東西——我不禁激烈地喘起氣來。

那是一幅刺青。圖案是用漫畫手法所表現的漆黑棺木。蓋子上畫有帶著微笑的雙眼以及嘴巴,蓋子的縫隙還有化成白骨的手臂伸出來。

「那個……圖樣是……『微笑棺木』……!」

星之劍以沙啞聲音脫口說道,克拉帝爾聽見之後微笑著對我點了點頭。

「微笑棺木」。那是過去曾存在于艾恩葛朗特最大最凶惡殺人公會的名字。他們由一名冷酷又狡猾的頭頭所領導,不斷構思新的殺人手段,最後有三位數以上的玩家死在他們手裏。

雖然一度希望以談判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接到他們訊息而前去談判的男人也馬上被他們殺掉。由于沒有人可以理解,他們究竟是基于何種動機而進行這種,等同于削弱完全攻略遊戲可能性的PK行為,所以無法跟他們進行談判。不久之前,才由攻略組組成與對頭目戰相同的聯合討伐部隊,經過幾番血鬥後才好不容易將他們組織消滅。

我、星之劍和亞絲娜雖然也參加了討伐隊伍,但不知是從哪裏泄漏了情報,殺人者們早已做好迎擊准備。我當時為了守護同伴而陷入半錯亂狀態,結果不小心奪取了兩名微笑棺木成員的性命。

「這是……為了複仇嗎?你是微笑棺木殘存者嗎?」

聽見我用沙啞聲音如此問道,克拉帝爾從嘴裏吐出了這樣的答案:

「哈,才不是呢。這麼遜的事我才不幹呢。我是最近才得以加入微笑棺木。當然只是精神上加入而已。這個麻痹技也是他們在那時教我的……唉唷,糟糕糟糕……」

克拉帝爾用機械般僵硬的動作站起身來。

「話就說到這裏為止,不然毒效都快過了。開始進行最後工作吧。從對決那天開始,我每天晚上作夢……都會夢到那個瞬間……」

克拉帝爾那雙幾乎睜成圓形的雙眼裏燃燒著偏執火焰。他那笑開到臉頰兩端的嘴裏吐出長長舌頭,墊起腳尖准備用力將劍向下揮落。

在他展開行動之前,我只用手腕力量將捏在右手裏的投擲用短錐發射出去。雖然瞄准能讓他受到很大傷害的臉部,但由于麻痹導致的命中率低下判定讓軌道偏離,鋼錐刺進了克拉帝爾左手臂。克拉帝爾的HP僅減少了一丁點,這讓我幾乎陷入了絕望深淵中。

「……很痛耶……」

克拉帝爾皺起鼻梁、噘起嘴唇,用劍尖刺進我右手臂。然後像要刨開它似的,在裏頭轉了兩三圈。

「……!」

雖然沒有疼痛感。但遭受強力麻醉之外,又直接被刺激神經那種不快感卻傳遍了全身。當劍刨著我手臂時,HP也些微但確實地下降。

還沒嗎……毒效還沒過嗎……

我咬緊牙關忍耐著,等待身體恢複自由的瞬間。雖然依據毒性強度而有所不同,但一般來說,麻痹毒大概只需五分鍾就能恢複到正常狀態。

克拉帝爾把劍拔了出來,接著往我左腳刺了進去。麻痹神經的電流再度跑遍全身,傷害值無情地加算到我身上。

「怎麼樣……怎麼樣啊……馬上就要死了的感覺如何……告訴我嘛……快啊……」

克拉帝爾一邊嚅囁著一邊直盯著我臉看。

「你倒是說點話啊小鬼……哭著說我不想死啊……」

我的HP條終于因為低于五成而變成黃色。但這時我還沒從麻痹狀態中恢複過來。全身開始慢慢變冷,死神帶著冰冷的空氣從我腳底向上爬。

我在SAO裏已經目擊過許多次玩家死亡。他們每個人在變成無數閃亮碎片消散的瞬間,臉上都帶著相同的表情。那表情像是問著「我真的會就這樣死去嗎?」這個簡單的問題。

或許我們每個人心裏,都還不願意相信在遊戲裏死亡就等于在現實世界裏死去,這個已經成為遊戲大前提的規則吧。

心裏都還存著「說不定HP歸零消滅之後,馬上就會平安回到現實世界當中」,這種近似希望的猜測。當然要證實這個猜測是否為真,就只有自己親身經曆遊戲裏的死亡才行了。這麼一想,就覺得或許在遊戲裏死亡也算是一種脫離遊戲的方法也說不定。

「喂喂,說點話嘛。馬上要死啰?」

克拉帝爾把劍從我腳上拔了出去,接著刺進我腹部。HP大量減少,已經到達紅色危險區域,但我覺得這完全不關自己的事。我一邊被劍折磨著,思緒一邊闖進一條毫不透光的小路裏,意識仿佛蒙上一層又厚又重的紗。

不過——忽然有一股強烈的恐懼感襲上我心頭。

亞絲娜。我要丟下她從這世界裏消失了。亞絲娜將會落入克拉帝爾手中,受到與我相同的折磨。這種可能性化為無可忍耐的痛楚而讓我意識恢複清醒。

「嗚哦!」

我睜開雙眼,用左手抓住克拉帝爾刺在我腹部的劍身,使盡全力慢慢將劍從腹部抽了出來。這時HP只剩下一成左右。克拉帝爾則發出驚訝聲音說道:

「哦……哦?什麼嘛,結果還是怕死嗎?」

「沒錯……我……還不能死……」

「哈!哇哈哈!沒錯,就是要這個樣子!」

克拉帝爾一邊發出像怪鳥般的叫聲,一邊將全身重量加到劍上。我用單手死命支撐著。系統現在正計算著我與克拉帝爾的筋力數值,以及一堆複雜的補正效果。

最後結果——劍尖再度緩慢而確實地向下落,我則陷入一片恐怖與絕望之中。

到此為止了嗎?

我真得命喪于此嗎?就這樣把亞絲娜一個人留在這個瘋狂世界嗎?

我拚命抵抗著逐漸靠近的劍尖與心中産生的絕望感。

「死吧————!去死吧————!」

克拉帝爾用尖銳聲音大叫著。

披著暗灰色金屬外衣的殺意一公分一公分往下降。終于,劍尖接觸到身體——接著微微刺了進來……

這時,忽然吹起一陣疾風。

那是一陣帶著紅白兩色的風。

「什……麼……!」

殺人者帶著驚訝的叫聲擡起頭,立刻連人帶劍一起飛了出去。我無聲地注視著飛降到眼前的人。

「趕上了……好險趕上了……神啊……謝謝祢讓我趕上了……」

她那顫抖著的聲音,聽起來足以媲美天使拍動羽翼的美聲。亞絲娜像崩落般跪了下來,嘴唇不斷顫抖,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還活著……你還活著吧桐人……」

「……嗯……還活得好好的……」

我用自己聽了也感到驚訝的,沙啞又虛弱的聲音回答。亞絲娜用力點了點頭,右手從口袋裏拿出粉紅色水晶,左手放在我胸口喊著「回複!」。水晶馬上粉碎,我跟星之劍的HP也一口氣回複到最右端。亞絲娜確認我已經恢複之後,小聲對我說:

「你等我一下……馬上就結束了……」

接著便站起身來,以優美動作拔出細劍往前走去。

成為她目標的克拉帝爾在這時候好不容易才准備站起來。他確認走過來的人是誰後,瞪大了雙眼。

「亞、亞絲娜大人……您、您怎麼會在這裏……不、不是,這只是訓練,沒錯,訓練時發生了一些意外……」

克拉帝爾像裝了彈簧似地彈起身子,用緊張的聲音替自己辯解,但他的話卻沒能說完。因為亞絲娜右手一閃,劍尖便已經撕裂了克拉帝爾嘴巴。因為對方的箭頭早已變成犯罪者顏色,所以亞絲娜並沒有遭受犯罪判定。

「嗚哇!」

克拉帝爾用單手遮住嘴,頭整個往後仰,就這麼停頓了一會兒。當他把頭擡回來時,臉上已經帶著熟悉的憎惡表情。

「這臭女人……別太過分了……哼,也算來得正好。反正遲早也要把妳幹掉……」

只不過這句話也同樣沒辦法說完。因為亞絲娜已經展開怒濤般的攻擊。

「哦……嗚啊啊……!」

克拉帝爾雖然用雙手劍死命應戰,但根本不是亞絲娜的對手。只見亞絲娜的劍尖在空中拖曳著無數光芒,以恐怖的速度不斷切裂並貫穿他的身體。就連等級比亞絲娜高出幾級的我,也完全沒辦法看出攻擊軌道。只能呆呆地望著那如同跳舞般揮舞著劍的白衣天使。

實在太美麗了。亞絲娜甩動栗子色頭發,全身纏繞著憤怒火焰,面無表情地追擊敵人的身影實在美麗到了極點。

「咕啊!嗚啊啊啊!」

克拉帝爾這時已經開始陷入恐慌,手中亂揮一氣的劍根本碰不到亞絲娜。只見他HP明顯越來越少,正由黃色進入紅色危險地帶時,克拉帝爾終于把劍丟出去,兩手一舉喊著:

「好、好了!我知道了!是我錯了!」

接著便直接趴在地面上。

「我、我會離開公會!再也不出現在你們兩個面前!所以——」

亞絲娜只是靜靜聽著他的尖銳叫聲。

接著她慢慢舉起手中細劍,在手掌上利落地換成反手握劍。

原本放松的右手開始用力,將劍擡高了幾公分,准備一口氣朝跪在地上的克拉帝爾背上刺去。瞬間,殺人者又發出更為尖銳的哀號。

「咿咿咿咿!我、我不想死啊——!」

劍尖像碰上透明牆壁般停了下來。瘦小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

我完全能感受到亞絲娜心中的矛盾、憤怒與恐怖。

就我所知,她在這個世界裏尚未奪取過任何玩家的性命。何況在這個世界將人殺死,死亡者在真實世界裏也就跟著喪生。雖然這裏是用PK這種網絡遊戲用語來稱呼這種行為,但這可以說是真真正正的殺人。

——沒錯,快住手亞絲娜。妳不能這麼做。

雖然在內心如此喊叫,但我同時也在想著完全相反的事情。

——不行啊,不要猶豫。那家夥就是在等這一刻。

預測在零點一秒之後馬上實現了。

「嘿呀啊啊啊啊啊!」

原本跪著的克拉帝爾不知何時已經重新拿起大劍,伴隨突如其來的怪叫往上揮去。

亞絲娜右手上的細劍發出「喀鏘」的金屬聲彈了開來。

「啊……!」

發出短暫悲鳴,身體失去平衡的亞絲娜頭上閃爍著金屬光輝。

「太天真啦——副團長大人!」

克拉帝爾發出瘋狂的吼叫聲,手中的劍毫不猶豫地一邊散發出暗紅色效果光線,一邊揮了下來。

「嗚……哦哦哦哦啊啊啊!」

這次換我發出怒吼。好不容易解除麻痹的右腳往地面一踢,瞬時往前飛了數公尺後,用右手將亞絲娜推開,以左手臂擋住克拉帝爾的劍。

喀滋。

令人討厭的聲音響起,左手臂從手肘以下被切飛出去。部位缺損符號馬上閃爍了起來。

不顧左手的切斷面灑出許多代表血液的鮮紅色光線,我的右手五根手指伸得筆直——

手刀就這麼刺進護甲接縫當中。手臂伴隨黃色光輝與潮濕觸感,深深貫穿克拉帝爾腹部。

我反擊時所用的體術技能零距離技「腕甲刺擊」,成功將克拉帝爾剩下兩成左右的HP徹底消耗殆盡。與我緊貼著的削瘦身體激烈抖動著,接著立刻全身無力。

隨著大劍掉落地面的聲音,他在我耳邊以沙啞聲音嚅囁道:

「你這……殺人者……」

接著又哼哼笑了一聲。

克拉帝爾全身變成無數玻璃碎片。發出「框啷!」一聲後,飛散的多邊形群産生了冰冷風壓將我向後推,于是我整個人便往後倒去。

疲憊不堪的意識暫時只聽得見響徹練功區裏的風聲。

不久,以不規則腳步踩著砂石的腳步聲響起。把視線移過去,可以見到臉上帶著空虛表情往這裏走來的瘦弱身影。

亞絲娜低著頭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路之後,像個斷線木偶般跪在我身邊。雖然朝我伸出了右手,但在我碰到她之前又忽然將手縮了回去。

「……對不起……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她帶著悲痛表情,以顫抖聲音擠出這句話。淚水從她的大眼睛裏湧出,閃爍著寶石般美麗的光輝不斷滴落到地面。由于我的喉嚨也是異常幹渴,所以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簡短句子——

「亞絲娜……」

「對不起……我……再也……沒有臉見……桐人……了……」

我努力撐起好不容易才恢複知覺的身體。全身因為受到嚴重傷害的緣故,直到現在仍殘留著令人不舒服的麻痹感,但我還是努力伸出右手及被切斷的左手,將她身體抱了過來。接著用自己嘴唇封住她櫻桃色的小嘴。

「……!」

亞絲娜全身僵硬,用兩手推著我抵抗,但我使盡全身力氣抱緊她瘦小的身體。這樣的行為很明顯已經觸犯了性騷擾防範規則,亞絲娜視線裏應該會有發動保護令的系統訊息出現,只要她按下OK鈕,我就會在一瞬間被轉移到黑鐵宮的監獄區裏。

但是我的雙臂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離開亞絲娜的嘴唇,順著她的臉頰移動頭部,直到靠在她肩上後,才低聲對她呢喃道:

「我的性命是屬于妳的,亞絲娜。我將為妳而活。到最後一刻我都會跟妳在一起。」

用被課以三分鍾部位缺損狀態的左腕,更加用力地抱住她的背部將她拉了過來。亞絲娜用顫抖的聲音呼了一口氣後,也小聲地回答我說:

「……我也是。我也一定會守護你。今後我將永遠守護你。所以…………」

最後亞絲娜已經說不出話來。于是我們就這麼緊緊相擁,持續聽著亞絲娜的嗚咽。

由彼此身體傳過來的熱氣,讓我們凍結的內心一點一點開始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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