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十四郎？」
有聲音在呼叫他的名字，由遠而近。土方眨了眨眼定神，這才發現事實上他從頭到尾都坐在為五郎大哥對面的椅子上。
「十四郎，你還好嗎？」為五郎大哥溫和的臉上寫著擔憂，「是不是累了需要休息？」
「沒事，我好著。」土方回道，「剛才一時恍了神，想別的事。」
為五郎轉憂為笑，並調侃道：「哎呀，難道是我說的故事太無聊？」
「大哥，你別逗我了……」
「開玩笑、開玩笑！」為五郎道，「來，給你咖啡加點牛奶不？」
「謝謝大哥，但我喝黑咖啡。」
「可惜了，想著要給你補充鈣質，讓你比較放鬆一點呢。」為五郎說著，在自己的咖啡裡加上牛奶，「剛才和你聊到之前考試的狀況，你整個人精神恍惚，壓力很大嗎？」
「還好，沒什麼感覺。」土方道，他曉得自己精神恍惚另有真因。
「你這話要是給班上同學聽見了，包準他們一票人要崩潰了。」為五郎笑道，「想當年我考試的時候，考試前還不停拉肚子，沒有你這麼淡定呢。」
「我就是念我該念的，準備我該準備的，反正考不上就是把這裡的書唸完，報個外國的研究所，走哪一條路都無所謂，就順其自然了。」土方道。
「很好呀，決定好有哪些方向可行，不把賭注押在同一個選項上，得失心就可以不用這麼重了。不得不說是個聰明的選擇。」為五郎道，「你媽那邊有說什麼嗎？」
「她自然是希望我考上『司法修習生』，到家裡的事務所見習一段時間，順順利利當上律師。考外國研究所只能說是退而求其次，如果不能如願取得執照的話，起碼接著去洗個學歷，比較不丟臉。」
為五郎皺了皺眉頭，啜飲一口加了牛奶的咖啡，問：「她當真這麼說？」
土方思考了會，道：「嘴巴上沒說，但表情是這麼寫的。」為五郎笑著搖搖頭，沒針對這事再多說什麼，但他無奈的表情，卻毫無原因地引起土方些微不悅。
「十四郎，你容易鑽牛角尖，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而沒有自覺。」為五郎道，「在我看來，你母親要你考上『司法修習生』純粹是希望你將來有更好的籌碼，反而要你出國念書，是希望讓你知道這世界真的很大，希望把你的眼界打開。」
「大哥，你不了解她。」土方小聲反駁道。
「當然，你是她兒子，你一定更清楚是什麼狀況。」為五郎笑道，「不過，按照我這樣的邏輯去思考，能不能讓你更坦然接受選擇，那是另一回事了。」
土方點頭。他夠聰明聽得懂為五郎的話，但可以理解不代表能夠接受。
離開辦公室，外頭下起了大雨，雨水啪搭啪搭打在樹葉上，頓時讓整座校園嘈雜不已。很少有人能夠享受雨天吧？土方想著。走沒兩步路褲子、鞋子、襪子就可能全部溼透，黏答答的觸感真會讓人嫌惡地渾身起雞皮疙瘩，恨不得趕緊回到租屋處洗個熱水澡。這種天氣也不大適合騎腳踏車，所以無奈之餘土方只能選擇走路回去。
土方和為五郎道別前，為五郎叮囑他：「如果有什麼煩惱，千萬別憋在心上。有什麼疑惑儘管說出來，那怕你覺得這個問題有多麼微不足道。」但土方最大的問題，是就連他自己有時候根本就看不懂自己的心，根本不知道有什麼問題，只是不斷不斷去想同一件事，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人訴說。
校門出去走幾百公尺後會經過一座橋，車子熙來攘往，那是平常土方回去的必經之路。沿著橋邊人行道會碰到一段階梯，階梯下去便能順著蜿蜒的河堤漫步。天氣好的時候會有人在河堤步道上慢跑，或者三三兩兩坐在長椅上聊天。但大雨早把所有人閒散的心情沖得一乾二淨，河堤步道上根本不見一點人影。
土方定睛一瞧──除了一個沒有撐傘的少女蹲在大雨中自顧自地玩著積水。
亮黃色的格紋衣服，很像他小時候穿得那種兒童雨衣，若不是這少女頭上那對包包頭他看著很眼熟，或許也會以為這是某家不聽話的孩子吧？土方頓下腳步，正猶豫著是不是該去給蹲在雨中的神樂打個傘，有人便先一步來到神樂身邊。
「喂，你不要命了嗎？」
來到神樂身邊的這人身穿黑衣黑褲，紅色的傘面這住那人的臉，只曉得這人一開口就挺不客氣的。然而這一切神樂都像恍若未聞似的，繼續蹲在原地，手指撥弄積水，一邊喃喃自語。
「為什麼我和人吵架，銀醬都不幫我說話……我明明沒有說什麼奇怪的事情啊……」
「為什麼銀醬每次都要盯著我問我是不是吃藥了？每次沒吃都要發好大脾氣……」
「藥很苦啊，每次吃完之後又要噁心好一陣子，為什麼還要逼著我吃？難道銀醬覺得我身體怎麼樣都無所謂嗎？」
「每次都說發燒了就是要吃藥，不吃藥不會好起來，但我吃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哪裡有變好，而且──」
神樂說著情緒愈來愈激動，手握緊拳頭用力敲著積水的水泥坑，尖聲大吼道：「我沒病！我沒病！我、沒、有、生、病！」
積水嘩啦噴濺到神樂身上，一邊的包包頭晃得太過用力散了下來，但早已遭大雨淋得渾身溼透的她，根本不在乎。站在一旁的人只是冷眼看著，幫忙打了傘遮點雨水，實際上也沒有要去扶神樂或安慰她的意思，任由她哭鬧。與神樂說話的聲音雖無絲毫不耐，但卻相當漠然。
等神樂喊夠了，啞得只剩下一點「嗚嗚」啜泣的音量，那人才開口道：「哭夠了就把眼淚擦乾，趕緊回家。沒事淋大雨，是想等著感冒嗎？」
「要你管！銀醬都不管了，你管什麼啊？」
「只是過來人給你的一點建議。因為你怎麼哭喊，最後都還是要妳自己承擔，不會有人幫得上忙。」那人道，「另外，我只是看見妳在這，想到還欠著妳一句道歉，說完我就要走了。」
神樂抬起紅鼻子、紅眼睛，凶神惡煞地回了句：「我不要聽，你滾開！」那人不為所動，也沒再說話，就是佇在那。
「我叫你滾開，聽見沒有？」
神樂站了起來，用力推了對方一把，那人險些跌倒，最終穩穩站在地上。見那人動都不動，簡直把神樂給惹惱了，大吼一聲撲上去直接掐上那人的脖子，用力過猛那人被硬生生推倒在地上，紅傘也飛了出去。土方瞪大眼睛，大喊一聲「總悟！」與此同時，從另一個方向也傳來好大一聲「神樂！」準備也衝向打起架來的兩人。
總悟奮力掙開神樂雙手的束縛，而神樂腳步沒穩又重新揪著總悟的領子拉扯，只見總悟正面迎著神樂的臉就是狠狠一拳，絲毫沒有減損力道或者憐香惜玉，一拳便將神樂揍得撞上地面。土方此刻已衝到總悟身邊要把人架開，但總悟右手輕輕一揮撇開了土方。
「妳看看自己在幹什麼傻事，瘋婆子。」總悟重新站起來，神色冷酷帶刺，聲音隱約帶著寒意。
神樂先是一楞，接著大喊一聲「你懂什麼啊──？！」又重新撲了上去。這回總悟輕輕鬆鬆圈住神樂一對手腕，讓神樂只能「啊啊」大叫拚命掙扎，加上阿銀不知何時從神樂後方緊緊抱住她的腰，把人往後拉。總悟見到阿銀拉開神樂，也順勢放手，人也被土方見狀趕緊往身後拉，但神情一副沒絲毫波動的模樣。反而是神樂因情緒過度激動，眼白一翻，暈在阿銀懷裡。
「你就是她嘴中喊得要死要活的『阿銀』？」總悟語氣平靜。土方回頭瞪了總悟一眼，示意他閉上嘴巴，而阿銀此刻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一輛車疾駛過來，停在了橋上。見阿妙與阿八撐傘一起衝下車子，向著阿銀問：「小神樂沒事吧？」
「人暈過去了，先交給你們照顧吧。」阿銀道。
「那阿銀，旁邊這兩人是怎麼──？」
阿八正發問著，卻被總悟的話打斷。
「上回和她爭執，這次又動手打了她，我很抱歉。」總悟這一鞠躬，讓土方措手不及。
阿銀深吸了口氣，道：「神樂動手在先，我知道，這不是第一次，所以不用再說了。」但土方看阿銀整個人，似乎微微顫抖。
阿妙一聽毫不客氣，反手就給一個巴掌，「啪」的一聲，打得總悟左臉馬上見紅印。
「上回在餐廳，看在大庭廣眾還有猩猩的面子上，告訴神樂『我們是餐廳服務生，不可以對客人這樣說話』，要她把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忍了下來。」阿妙道，「但今天我可不是在餐廳，也不是服務你的人，告訴我為什麼你動不動就要來找她麻煩？」
這回換總悟挨了揍，卻一句聲也沒敢吭。
「我不曉得你看小神樂哪裡不順眼，但你也該適可而止了。」阿妙道，「新八，傘拿著。」
阿妙把神樂公主抱起來，接著又補上一句：「神樂攻擊你的部分，我很抱歉，但你也看到了，她情緒一直都是這麼不穩，發狂起來說不定就有人受傷。」
「所以往後別讓我見你再纏著小神樂，為了她、也為了你自己好。」
阿妙把人抱上車之後，阿八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該叫阿銀一塊上車？阿妙擺手道：「不必了，讓阿銀自己回去，小神樂清醒之後讓她冷靜一陣，別刺激她。近藤君的朋友你也是，趕快回去，著涼不是好玩的。」
車子開走後，面癱的總悟表情終於崩了一角，忿忿地補上一句：「媽的，從頭到尾我都還沒講什麼激怒她的話欸！」接著走向紅傘掉落處，拉起傘面撿起傘來便走。
尷尬的是，最後只留下頹坐地上的阿銀，和始終是局外人，什麼也幫不上忙的土方。
「對不起。」土方腦子千迴百轉了好多話，卻讓這句先脫口而出。
「沒事，讓你見笑了。」阿銀重新掛上那抹淺淺的笑。然而見識到這一切土方，這才終於看清楚阿銀這張笑臉其實就是一副隱藏狼狽的面具，不管何時何地都是如此。
「我住這附近，需要的話我帶你過去休息一下。」土方道，手伸向阿銀。
看阿銀本來的口型，似乎是想說「不」拒絕土方，但話到嘴邊卻剎住，改口道：「嗯，麻煩你了。」
tbc.
創作內容
【銀魂 / 銀土】《肉色崇拜 The Hills Have Eyes》（08）
心得評論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