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最近很喜歡討論「中國武術到底能不能打」這個問題。但說實話，絕大多數這些人的討論都是垃圾。
說「垃圾」、不是說這些人的討論沒有可讀性；而是說這些人幾乎都把自以為的討論建築在荒謬的、無腦的前提之上。而比較可悲的是：其實這些人當中、有不少是經常練習武術或格鬥技的人。
為什麼說這些人討論的前提錯誤？因為她們從一開始就沒搞清楚「武術」與「格鬥性競技」的差別。
對她們來說，「能不能打」的判斷標準彷彿只有一個，就是「兩個人上場打了之後、練武術的人會不會贏」。
但問題是：我上場打了會輸、不代表我的師父上場打了也會輸。反之亦然。
所以，如果要用這種標準來檢查「傳統武術到底有沒有學習價值」、則一定程度的隨機抽樣或對照組控制是必要的。如果沒辦法找到控制良好的研究環境，則起碼應該要參考多一點樣本。
葛雷西有沒有學習價值？當然有。但絕大多數人判斷「它有學習價值」的理由、其實是根據「有多少打著葛雷西流派名號而參加格鬥性競技比賽的選手人數」這點來判斷。
但問題是：「一個武術流派到底有多少人學習？」這點、除了與「它本身是否擁有足以吸引學習者的元素」有關，更與「學了它之後、能不能讓學習者在自己的生活中覺得有用」有關。
因此，倘若一個武術流派的學習者、幾乎都是打定主意要去參加格鬥競技擂台的人，則我們當然就容易在這類擂台上看到學習該流派的選手。
但這代表該武術比較有學習價值嗎？其實未必。因為我們自己本身未必是那些“想去參加格鬥競技比賽”的人。
所以，使用前述判斷標準的問題就浮現了。
對於那些“打算學了武術、好用於殺傷別人或自衛防身”的人而言，寢技或地板技很重要嗎？當然未必。何以故？因為即便是經常有打架需求的街頭小混混、也幾乎很少有一對一的單挑機會；既然不是一對一，則哪個白痴會在一對多的場合中、沒事使用寢技或地板技來對付一個對手呢？
另一個經常有使用武術需求的職業是軍警、情治或特勤人員。但問題是，這些人對武術的需求，也完全與那些格鬥競技運動員的需求不同。
比方說：軍警人員經常學習擒拿、關節技與柔道等技巧，因為她們的訓練經常涉及奪刀奪槍等任務需求，所以講究快速壓制、並摧毀周圍對手當下的戰鬥能力。所以，不僅破壞關節之類的行為是可以被允許的，甚至連插眼、踢襠之類的要害攻擊反而才是訓練的重點。但這些技術幾乎無法見於格鬥競技擂台。
何以故？因為格鬥競技擂台終究是一種運動，所以它有各種規則來保護參賽選手的長期職業生命。
真正生死相搏的比賽只存在於黑街暗巷之中；而那個世界的選手，只要斷手斷腳之後、就會被周圍的人徹底拋棄罔顧。
所以，到頭來，整天追問「某某武術到底能不能打」的人、其實本質上還是那種幼稚的、愚蠢的人。
武術沒有什麼不能打的；只要你有練、而且有下過苦功練，則你就有很大機率能打贏一個沒鍛鍊過任何格鬥技術的普通人。
但，如果對手也有練過，則兩人的勝負就取決於彼此下的功夫與身材力量等禀賦差異。
當然，決定勝負更關鍵的因素，始終都在於「規則」。相當能力的兩人、較能掌握規則與比賽節奏者贏面更大。
如果有人整天滿腦子只想追問「傳統武術到底能不能打」這種問題，我的建議是去看看豬木與阿里當年的總合格鬥技對決比賽。
儘管那場比賽是在摔角擂台上舉行，但其實雙方事前為了比賽規則談判了很多次。而那場比賽之所有名、不在於它很“好看”；剛好相反，如果以傳統摔角比賽觀眾的眼光來說，那場比賽難看至極。何以故？因為豬木為了不讓自己輸、從頭到尾都鑽規則的漏洞、躺在地上對戰阿里。
儘管阿里很能打（有人會以為阿里不能打、或西洋拳擊不能打的嗎？），但阿里從來沒有毆打一個躺在地上的對手的經驗。而且，雖然雙方議定的規則禁止使用立姿踢擊，但規則並沒有禁止飛踢或躺在地板上的踢擊。所以阿里雖然幾乎沒受到什麼傷害、但也根本逼近不了豬木的身體。
就這樣，阿里在自己無法發揮實力的規則下、打了一場很難看的比賽。
儘管豬木因為這場比賽而備受許多摔角觀眾的批評，但也有人正面承認豬木「善於找到規則中有利於自己之處、並徹底利用之」這點。
後面這點，在「武術」的世界是關鍵，因為整個武術所研究的、都在於如何攻擊對手的弱點。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傳統武術才會需要不斷強調「武德」這種東西、來約束箝制那種「為了打倒對手而不擇手段」的戰鬥心態所可能導致的弊病。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傳統武術在現代文明秩序逐漸建立後、也就越來越失去實戰的舞台；因為現代法律不允許武師之間沒事私鬥就把人打死打殘。
中國武術當然也可以學日本劍道或柔道那樣、走上體育化的道路。當它逐漸體育化、自然也比較能發展出有高額獎金的競技擂台與聯盟等體育生涯模式。但反過來，一旦它走上體育化的道路，則很多“容易縮短或中斷參賽選手運動生命”的招式必然會被禁止。
可以想像的是：即便武術成功地體育化、甚至職業化後，這個世界上仍然會有一些武痴、鄙夷那些“花拳繡腿”、而仍然致力於追求或傳承那些「真．武術」（正如日本即便已經存在了許多體育化厚的武術，仍然有很多人憧憬各種所謂的古流武術或殺人術）。
因此，到時候，社會上又會開始有人追問：「那些所謂的真．武術到底能不能打」這類問題。
由此可知，追問這種問題，不僅無謂、甚至愚蠢。但其實更愚蠢的是那些“不知道「盲目追問這種問題」其實很愚蠢”的人。
說到底，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是：如果我們追問「武術能不能打」這種問題的動機、始終是為了幫助我們在學習武術上作出更適合的選擇，則我們終究得先問自己另一個問題：就算我們下了苦功、也學成了絕世武功，但我們自己的生涯規劃中、有打算靠打人傷人討飯吃嗎？或至少是靠教人打人傷人討飯吃嗎？
倘若我們學習武術的目的、終究在於為了強身健體、並圖在危機時刻能防衛自己，則或許我們得先想想：我們自己有多少本錢、可以在真的打了人傷了人之後、還扛得起「防衛過當」的刑責與賠償責任。
如果我們沒有那種本錢承擔這些責任，則或許隨身帶個高分貝蜂鳴警報器（或哨子）與防狼噴霧器、其實都比花錢花力氣學武術來得有用。
學武術當然可以強身健體，也可以學會如何操作肢體並控制自己的力量；但這些目的需要「學習最能打的武術」才能達成嗎？當然不是。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整天追問「某某武術到底能不能打」這種問題呢？
Pei-Shi Lin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S79C1XEqBc...
說「垃圾」、不是說這些人的討論沒有可讀性；而是說這些人幾乎都把自以為的討論建築在荒謬的、無腦的前提之上。而比較可悲的是：其實這些人當中、有不少是經常練習武術或格鬥技的人。
為什麼說這些人討論的前提錯誤？因為她們從一開始就沒搞清楚「武術」與「格鬥性競技」的差別。
對她們來說，「能不能打」的判斷標準彷彿只有一個，就是「兩個人上場打了之後、練武術的人會不會贏」。
但問題是：我上場打了會輸、不代表我的師父上場打了也會輸。反之亦然。
所以，如果要用這種標準來檢查「傳統武術到底有沒有學習價值」、則一定程度的隨機抽樣或對照組控制是必要的。如果沒辦法找到控制良好的研究環境，則起碼應該要參考多一點樣本。
葛雷西有沒有學習價值？當然有。但絕大多數人判斷「它有學習價值」的理由、其實是根據「有多少打著葛雷西流派名號而參加格鬥性競技比賽的選手人數」這點來判斷。
但問題是：「一個武術流派到底有多少人學習？」這點、除了與「它本身是否擁有足以吸引學習者的元素」有關，更與「學了它之後、能不能讓學習者在自己的生活中覺得有用」有關。
因此，倘若一個武術流派的學習者、幾乎都是打定主意要去參加格鬥競技擂台的人，則我們當然就容易在這類擂台上看到學習該流派的選手。
但這代表該武術比較有學習價值嗎？其實未必。因為我們自己本身未必是那些“想去參加格鬥競技比賽”的人。
所以，使用前述判斷標準的問題就浮現了。
對於那些“打算學了武術、好用於殺傷別人或自衛防身”的人而言，寢技或地板技很重要嗎？當然未必。何以故？因為即便是經常有打架需求的街頭小混混、也幾乎很少有一對一的單挑機會；既然不是一對一，則哪個白痴會在一對多的場合中、沒事使用寢技或地板技來對付一個對手呢？
另一個經常有使用武術需求的職業是軍警、情治或特勤人員。但問題是，這些人對武術的需求，也完全與那些格鬥競技運動員的需求不同。
比方說：軍警人員經常學習擒拿、關節技與柔道等技巧，因為她們的訓練經常涉及奪刀奪槍等任務需求，所以講究快速壓制、並摧毀周圍對手當下的戰鬥能力。所以，不僅破壞關節之類的行為是可以被允許的，甚至連插眼、踢襠之類的要害攻擊反而才是訓練的重點。但這些技術幾乎無法見於格鬥競技擂台。
何以故？因為格鬥競技擂台終究是一種運動，所以它有各種規則來保護參賽選手的長期職業生命。
真正生死相搏的比賽只存在於黑街暗巷之中；而那個世界的選手，只要斷手斷腳之後、就會被周圍的人徹底拋棄罔顧。
所以，到頭來，整天追問「某某武術到底能不能打」的人、其實本質上還是那種幼稚的、愚蠢的人。
武術沒有什麼不能打的；只要你有練、而且有下過苦功練，則你就有很大機率能打贏一個沒鍛鍊過任何格鬥技術的普通人。
但，如果對手也有練過，則兩人的勝負就取決於彼此下的功夫與身材力量等禀賦差異。
當然，決定勝負更關鍵的因素，始終都在於「規則」。相當能力的兩人、較能掌握規則與比賽節奏者贏面更大。
如果有人整天滿腦子只想追問「傳統武術到底能不能打」這種問題，我的建議是去看看豬木與阿里當年的總合格鬥技對決比賽。
儘管那場比賽是在摔角擂台上舉行，但其實雙方事前為了比賽規則談判了很多次。而那場比賽之所有名、不在於它很“好看”；剛好相反，如果以傳統摔角比賽觀眾的眼光來說，那場比賽難看至極。何以故？因為豬木為了不讓自己輸、從頭到尾都鑽規則的漏洞、躺在地上對戰阿里。
儘管阿里很能打（有人會以為阿里不能打、或西洋拳擊不能打的嗎？），但阿里從來沒有毆打一個躺在地上的對手的經驗。而且，雖然雙方議定的規則禁止使用立姿踢擊，但規則並沒有禁止飛踢或躺在地板上的踢擊。所以阿里雖然幾乎沒受到什麼傷害、但也根本逼近不了豬木的身體。
就這樣，阿里在自己無法發揮實力的規則下、打了一場很難看的比賽。
儘管豬木因為這場比賽而備受許多摔角觀眾的批評，但也有人正面承認豬木「善於找到規則中有利於自己之處、並徹底利用之」這點。
後面這點，在「武術」的世界是關鍵，因為整個武術所研究的、都在於如何攻擊對手的弱點。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傳統武術才會需要不斷強調「武德」這種東西、來約束箝制那種「為了打倒對手而不擇手段」的戰鬥心態所可能導致的弊病。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傳統武術在現代文明秩序逐漸建立後、也就越來越失去實戰的舞台；因為現代法律不允許武師之間沒事私鬥就把人打死打殘。
中國武術當然也可以學日本劍道或柔道那樣、走上體育化的道路。當它逐漸體育化、自然也比較能發展出有高額獎金的競技擂台與聯盟等體育生涯模式。但反過來，一旦它走上體育化的道路，則很多“容易縮短或中斷參賽選手運動生命”的招式必然會被禁止。
可以想像的是：即便武術成功地體育化、甚至職業化後，這個世界上仍然會有一些武痴、鄙夷那些“花拳繡腿”、而仍然致力於追求或傳承那些「真．武術」（正如日本即便已經存在了許多體育化厚的武術，仍然有很多人憧憬各種所謂的古流武術或殺人術）。
因此，到時候，社會上又會開始有人追問：「那些所謂的真．武術到底能不能打」這類問題。
由此可知，追問這種問題，不僅無謂、甚至愚蠢。但其實更愚蠢的是那些“不知道「盲目追問這種問題」其實很愚蠢”的人。
說到底，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是：如果我們追問「武術能不能打」這種問題的動機、始終是為了幫助我們在學習武術上作出更適合的選擇，則我們終究得先問自己另一個問題：就算我們下了苦功、也學成了絕世武功，但我們自己的生涯規劃中、有打算靠打人傷人討飯吃嗎？或至少是靠教人打人傷人討飯吃嗎？
倘若我們學習武術的目的、終究在於為了強身健體、並圖在危機時刻能防衛自己，則或許我們得先想想：我們自己有多少本錢、可以在真的打了人傷了人之後、還扛得起「防衛過當」的刑責與賠償責任。
如果我們沒有那種本錢承擔這些責任，則或許隨身帶個高分貝蜂鳴警報器（或哨子）與防狼噴霧器、其實都比花錢花力氣學武術來得有用。
學武術當然可以強身健體，也可以學會如何操作肢體並控制自己的力量；但這些目的需要「學習最能打的武術」才能達成嗎？當然不是。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整天追問「某某武術到底能不能打」這種問題呢？
Pei-Shi Lin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S79C1XEq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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