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各自的過往、各自的念想。
「--你五十四歲了!!!」
近乎尖叫似的驚呼響遍了整個屋子,曾平安指著伊羅的鼻子,不敢相信這個外表僅十七、八歲的『青少年』,裡面裝著五十四歲的靈魂。
「這有甚麼,這個世界的人平均壽命是三百歲,我還很年輕呢,你不也跟我差不多嗎?」
伊羅雙手環抱,不以為意地直視著曾平安,只覺得他大驚小怪。
在曾平安原本的世界,平均壽命也才七十幾,這麼算起來,這個世界的平均壽命竟是四倍之多!?
「少爺……」始終在一旁聆聽的鎮長不再沉默,一針見血地問:「您這護衛,是穿越者吧?」
怕是見了曾平安的反應,還有對話內容,想不猜出來都難吧?
曾平安不禁有點緊張,但保密身分這件事情畢竟是伊羅本人囑咐他的,應該不會輕易告訴鎮長,於是便也安心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悠哉地喝起茶來。
「是的。在沙漠遇到的。」
伊羅乾脆俐落地回答,沒預料到的曾平安一聽,嘴裡剛吞下的茶差點沒噴出來。
曾平安錯愕地瞪著伊羅,後者只是蠻不在乎地應:「沒事。鎮長可以信任。」
「您盡管放心吧,老夫活了三百零五年,就算睜眼睛說瞎話還是有人信的。有人問起您,老夫會說您是東方大陸過來的。」鎮長朝著曾平安釋放善意,眼睛笑瞇成了一條線。呃,應該說本來就已經是一條線了--
「看,有活歷史之稱的鎮長都跟你保證了。」伊羅平淡地說,像是與此事無關,也壓根沒說過保密這兩個字似的。
「好吧,我還能說甚麼……」畢竟今後也要靠人家吃飯,曾平安也就不好再說些甚麼。
沒想到的是,才剛知道這個世界的人可以活到三百歲之久,眼前就蹦出了個三百零五歲的。
「您說您叫真--」一邊搔著鬍子,鎮長看著曾平安的臉許久,遲遲答不上他的名字。
「我叫曾平安,曾是姓,平安是名字。叫我平安就可以了鎮長。」
鎮長聽了聽點了點頭,不曉得記住了沒有,自顧自地又說:
「要不是才剛知道了您是穿越者,還真以為是從東方大陸來的呢。那邊的人,都像您一樣有著奶油一般的膚色、黑色的頭髮及眼珠,命名方式也是姓氏在前……」
難怪在飯館時有人這樣說,原來這個世界也有分人種啊……
「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伊羅說是衰弱化。」抓了抓臉,曾平安不甚肯定地回答。
聞言鎮長有些驚訝,「衰弱化啊,挺罕見的,不錯啊。」
「哈哈……」曾平安乾笑幾聲,儘管他目前完全感受不到擁有能力的實感,被誇獎還是得表現得開心一些。
「至於年齡方面,您身為穿越者會驚訝也是情有可原。畢竟我們這個世界的人,從十五歲開始就會急速降低老化的速度。雖然存在著個體差,有些人老得快,但也能活到兩百多歲。也有不老的能力者一直保持著年輕的模樣直到死去--」
說著說著,說到『死去』時鎮長忽然定格,莫名地望向天花板,鬆弛的眼皮瞬間撐了起來,睜大了眼驚呼:「哎呀!瞧老夫這副德性,還沒給安少爺說過老夫的名呢!」
甚麼啊,原來只是要自我介紹啊,不說還以為他要蒙主恩召了。不過都這把年紀了的確隨時都有可能……呸呸呸,在亂想甚麼啊曾平安。
不過這裡的人是怎麼了,習慣簡略別人的名字嗎?真有那麼饒口?
一旁的伊羅茶杯才剛送到嘴邊,剎那間便停了動作,不知為何而動搖,下一秒又不動聲色地恢復了往常的冷靜,仍舊保持沉默。
鎮長似乎覷了伊羅一眼,但也只是似乎,那雙瞇瞇眼實在太讓人難以察覺他的視線所及範圍在何處,曾平安隱隱感到,兩人都抱有介懷之事。
「老夫是這個奧亞崗鎮的鎮長,惠斯頓.康納,今年三百零五歲,妻子已去世五十餘年,有個兩百三十歲的兒子在義比索山山腳下的托爾村裡當村長,從你們相遇的拉雅沙漠,往西邊走就會到了。還有個孫女--喔,對了!」
惠斯頓向曾平安詳細地介紹自己,一邊想起了甚麼,轉頭面向伊羅問:
「在這。」伊羅從外衣的暗袋內取出一個不起眼的木盒子,遞給了惠斯頓。
「那是甚麼?」曾平安好奇問,印象中曾在飯館見過伊羅把它收起來。
「是啊安少爺,您看看。」惠斯頓打開木盒,裡面是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球,看不出有甚麼特別。
「也許您會很驚訝,這個世界幾乎所有東西都可以濃縮在一個小水晶球裡面來方便攜帶,對於很多人來說虛庫是個麻煩,開關都需要謹慎,水晶球只要使用者知道內容物是甚麼就可以開啟,也相對便宜。」
「這是跟鎮長的兒子,也就是托爾村的村長借來的。鎮長幾個禮拜後會過去一趟,順道替我還給村長。」
伸手拿起水晶球來回查看,曾平安還是難以置信。說裡面裝了一隻駱駝?怎麼看都只像大了一點的玻璃彈珠而已--
「也就是說我現在知道裡面有駱駝,我就可以直接在這邊打開,對嗎?」曾平安詢問,雖然有點扯,但還是有點興趣,有些躍躍欲試。
「沒錯。不過老夫這兒比較小,不太適合放駱駝出來。」惠斯頓歉聲道。
「如果安少爺想試,不然隨老夫到後院,老夫還可以教您怎麼收起來。」像個不忍心孫子無法玩耍的慈祥爺爺一樣,惠斯頓這麼提議道。
「少爺,我叫『安少爺』可好?」惠斯頓詢問著伊羅的意思,似乎意有所指。
「您開心就好。」伊羅垂下眼,避開了惠斯頓那彷彿能看透人心的視線,站起身背對了一老一少兩人。
沒等曾平安應聲,伊羅拋下這句話便朝著往二樓的樓梯前進,瞬間就消失了人影。
「他不會生氣了吧?」曾平安有些不解伊羅為何突然冷淡起來,雖然平常就很冷淡了,但從他方才的表現來,總感覺他不知為何而心煩,摸不透他的脾氣。
「沒事的,別看少爺那個樣子,身為貴族之後,未來爵位的繼承人,他從小被教導著要喜怒不形於色。所以總是板著張臉,但其實人很善良熱心的……不然在沙漠遇到你,又何必停下來查看呢。」惠斯頓一邊說著,打開後門,領著曾平安到了後院。
「你說的……也有道理。」歪頭想了想,曾平安無法否定惠斯頓。好心出手幫人,也有可能被反咬一口,雖然伊羅不太可能被人反過來陷害就是了。不管怎麼說,救了他是事實,還給了他工作供他吃住,他的確心懷感激。
回想起當初領路人說過,他會遇見需要他的人。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是他需要伊羅才對。
曾平安的視線很快地掃過周圍的環境,惠斯頓的後院並不大,只有一棵比屋頂還高的樹,一朵又一朵小巧的白色花朵點綴在嫩青色的樹葉上,在銀色的月光下,飄著淡雅的香味沁人心鼻,煞是風雅。
抬起頭,曾平安難得地欣賞起風景來,花香一陣一陣拂過他的鼻間,禁不住問,「鎮長,這是甚麼樹?」
「這是桂花樹。安少爺您運氣好,它才剛開花呢。」
「桂花樹……我們那邊也有一樣的……」曾平安仰望著這棵比他印象中還要高大的桂花樹,喃喃似地道。
「是嗎?哈里貝克曾經說過,他去過的眾多異世界裡,其中一個的地理、氣候及環境都和這裡極其相似,兩邊擁有許多相同的動植物,他借鑒而來的知識技術也是出自那個世界--看來他指的,就是是安少爺原本的世界呢。」
「這樣啊--」曾平安心不在焉地附和道,腦海裡浮現家人的身影,想起了那些在飯桌前曾有過的吵鬧而無意義的對話,想起了那些對自己而言平凡而普通的日子,僅僅一日,卻恍如隔世。
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現實,跨出了一步。卻仍每每碰觸任何一景一物而感懷傷情。
他只能不斷地體會到,儘管再相似,但終究是異世界。就算奪回了他的人,他的心卻還遺留在原地徘徊。
「安少爺--」
猛地回過神來,曾平安硬是扯出了一點不甚自然的笑,「鎮、鎮長?怎麼了嗎?」
「您累了嗎?」
「沒事的,您繼續說。」
「……您知道,為何少爺要那樣叫您嗎?」
「這我倒沒想太多,他說繞口,所以就那樣叫了。」
「這說來話長了--」鎮長語重心長地說,「其實啊,少爺的弟弟也曾經是平衡者,老夫的小鎮也曾多次因他而得以倖免,久了,自然熟悉了。因為是次子,也不是冰的能力者,家族沒有管束他要做甚麼。只是被一次混沌給吸了進去,再也沒有回來。少爺也是為了尋找弟弟當上平衡者,不放棄那一點渺茫的機會。還記得那孩子名字叫做安迪,老夫都喚他安少爺……」
惠斯頓懷念地說著,抬頭看著皎潔的月亮,不禁悲從中來。
「是啊。一來是覺得您親切不陌生,二來是想看少爺的反應。雖然看得出他多少還是在意著,但想必他已經想通許多了。否則從前啊,可是連個『安』字都不讓人說呢。」
「這樣啊……」
若是平如消失了,自己也會像伊羅那樣不顧家裡反對,直到找到為止吧。不管是死,是活。
感同身受的曾平安靜靜地聆聽著,心情也跟著沉重,為了轉換氣氛,他決定換個話題。
「鎮長,你們一直在說的平衡者,是個甚麼樣的工作呢?」
「首先呢,能量是能力的數值,能量越大能力則越強,反之亦然。而混沌是一種能量的失衡表現,為了取回平衡,混沌會吸收所有附近的人或物品來取得能量。
簡單來說,平衡者就是負責幫混沌的能量取回平衡,用平衡者本身的能量送進混沌裡,好讓它停止吸收。
雖然聽起來很簡單,有能力的一般民眾都做得到,但因為混沌的大小程度太過極端,小的可以像路邊石頭一般小,大卻會大過整片山甚至整個王國,所以平衡者的能力要求相當高,能量越多越好,才有辦法應付越大的混沌……」
惠斯頓一邊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圓圈一邊滔滔不絕地解說著,年事已高的他仍舊中氣十足,不見任何一絲疲憊。
總感覺在上歷史課的曾平安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混沌這個字眼不斷在耳邊環繞,惠斯頓畫的那些圓圈也越來越像……餛飩。
用力地搖了搖自己昏昏欲睡的腦袋,曾平安試圖保持清醒,並裝作他仍精神奕奕。「這、這麼說來,伊羅真的很強囉?」
「那是當然,元素系的能量是最強大的,而且每個元素能力都有一個代表的家族,像澤諾克斯家族就是冰系的代表,也是唯一……」
清了清嗓子,還想繼續說下去的惠斯頓終於發現已經半閉著眼的曾平安,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輕聲問。「再說下去,安少爺怕是要睡著了吧?」
「啊沒、沒有--」揉著眼睛,曾平安勉強地回答著,經過一整天東奔西跑,此時的他早已體力透支。
「沒關係,您睡吧。」惠斯頓慈祥地柔聲說著,又把眼睛笑成一條線。
「可是……還沒放駱駝出來……」曾平安又打了個特大的哈欠,說話的聲音越來越無力。
一個內斂沉穩的男聲打斷了惠斯頓,幽幽地在曾平安耳邊響起,疲憊不堪的他沒有那個力氣精神去探究聲音的主人,只是順從地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曾平安身後的伊羅俐落地接住了他癱軟的身子,像是扛米袋般的一把將他扛在了肩上,向惠斯頓點了點頭。
「怎麼會呢,原本老夫直接這樣做便可。只是安少爺讓老夫想起了替孫女小時候唸故事的感覺,實在是懷念啊!不小心就說個沒完了。」惠斯頓呵呵地笑著,大把鬍子也跟著抖動起來。
伊羅對此沒有回答,瞄了眼被扛在肩上的曾平安,似乎不大舒適,不時發出唔唔嗯嗯的呻吟。
「好吧,先把他放回床上。老夫馬上就到。」
惠斯頓揮了揮手,示意伊羅將曾平安帶離,自己留在了後院,任由千思萬緒繞上了心頭。
夜更深,月更明,潔白的月光灑落在老人的每一條細紋上,公平地照亮了世間,照亮了萬物,卻唯獨照不進他內心那個幽暗的角落。
「莎薇娜啊……這個像妳的孩子,若能改變世界,是否會減少一些妳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無奈,伊人已逝,猶如一場夢,徒增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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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這裡是後記,生錯世界不介意突破兩萬字囉~
在我心裡,目前故事進度大概進展到五分之一吧,如果我沒有再亂加劇情,應該是十萬字左右。
下次更新在兩三天後,若踴躍留言,我會考慮加快速度喔(可能(咦?
還是老話一句,如果喜歡,請按喜歡或留言給我,都會是我一天心靈糧食喔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