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打開冰箱。確認了一下裡頭有哪些食材後,思考了一下,最後拿出了一盒雞蛋、牛奶、奶油與一些培根。
他先打開火,加熱鍋子的同時打蛋打入碗裡攪拌。鍋子夠熱了以後,他把培根放了進去,然後加了一杯水淹過培根。
「你在煮培根?」大小姐說,「用煮的?」
「待會妳就知道了。」
「好吧。」
房間裡的電話響起,他們彼此互望一眼。
大小姐轉過身去,走到了電話的旁邊,拿起了話筒來。
大約五分鐘後,她掛上了電話。
「怎麼樣?」夕顏說。
「結束了。」
「比想像中的快。」
「畢竟只是某種形式上的會議。」大小姐說,「接下來的細節才是重點。」
「會議是和平收場吧?」
「以結論而言是。」
「所以過程不是?」
「過程不是。」大小姐說,「我爸說他們打了一架。」
「跟妳媽?」
「我爸從來不打女人,至少我沒見過。」大小姐,「是跟毒咬幫老大。」
「怎麼發生的?」
「他沒細講。」大小姐輕嘆口氣,「所以八成是為了很蠢的問題。」
「有人受傷嗎?」
「打架總是會受傷。」
「也對。」
「不過都不嚴重。」
「那就好。」
水燒乾了,夕顏將大火轉成中火。又在另一個鍋子裡頭放進了奶油跟已經調好了味的蛋液。
「妳這裡有大盤子嗎?」
「有。就在……我來拿好了。」
大小姐走入了廚房,經過了夕顏的身後,來到了另一頭的櫃子前。
「這個大小可以嗎?」她說。
「剛剛好。」
夕顏把食物分成兩分,裝進了兩個大盤子裡,拿出廚房,放到了位在落地窗前已經擺好了餐具的白色餐桌上頭。
「還可以嗎?」夕顏說。
「這培根是脆的。」
「那就好。」
「可是你加了水。」
「但水都燒乾了。」
夕顏拿起一塊培根,放進口中。
「你的手都好了?」
「是啊。」夕顏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不覺就好了。」
「以人類來說算是快。」
「是嗎?」夕顏說,「那得多謝我的醫生了。」
大小姐往窗外望去,從這裡望去,可以看到那座紅色的城堡。
「妳沒打算見她?」
「誰?噢,我懂了。」大小姐轉過頭,「她來的時候我就去打過招呼。」
「還好嗎?」
「沒什麼好或不好。就只是那樣。」
「我猜她也很害怕妳。」
「你在說誰?」大小姐睜大了眼,「誰害怕?」
「妳的母親。」夕顏說,「等一下,我們談論的不是她嗎?」
「是她沒錯。」
「我還以為是我搞錯了。」
「我才以為是我搞錯了。」大小姐說。
「為什麼?」
「你說她會害怕我?」
「我是這麼感覺。」
「為什麼?」
「她擔心妳會恨她。」夕顏說,「坦白的說吧,她從來就不是個好母親,我相信她自己也知道。她是個女人,或者像妳說的,她更像是個小女孩。一個小女孩是不能當母親的,妳的存在會讓她覺得原本的身分被否定。」
「這我懂。」大小姐說,「我有看過人類的心理學書籍,也有在大學時修過幾門相關的課程。有個教授說過,母親會討厭女兒並不罕見。」
「因為女人不想為了另一個女人而犧牲。」夕顏說,「而且妳的存在,同時又會拿走你父親對她的關愛。」
「可是你說她會怕我。」
「在人類世界裡,一個母親生下了女兒,她看著她長大,看著她越來越漂亮,而付出的自己,卻是越來越年老色衰,甚至連丈夫也在嫌棄。如果一個母親沒有母親的自覺,她當然會覺得自己身為女人的這份存在被另一個女人奪走。可是你母親是九尾狐,時間跟衰老這類的事情,在她身上相對非常細微。我猜她過去避開妳,更多是出自於一種不知所措,因為她不敢承擔這份責任。
而她現在避開妳,是擔心妳若責備她該怎麼辦。她不服輸,更不可能接受自己被妳責備,但她要怎麼講?承認錯誤是不可能的,但我想她也不願意跟妳吵架。」
「我沒想過責備她。」大小姐的眼光轉向窗外,「至少如今沒有。」
「但她並不清楚。」夕顏說,「而且妳也不該說。像她那樣的人,應該很討厭被人看穿心思,她要的不是理解,而是別人的寵愛。」
「明明都活了好幾千年了。」
「一個人老了或許會失去對某些東西追求的熱情,但那是因為身體的衰退,外在對於內在的影響,遠比我們想得大。可是對於不老不死的人而言呢?我猜他們不是好幾千歲,而是一直處在某個歲數。至於心靈層面的變化,老實說,如果活得久一點就真的能看破一切,那每個妖怪、神祇,現在都該開悟了。」
說完了這些後,大小姐始終把視線看向窗外。
吃完食物後,夕顏站起身想收拾。
「讓我來。」
「上次是妳,這回讓我來吧。」
「做點事情能讓我更好思考。」
「好吧。」夕顏舉起雙手,「那這些都是妳的了。」
25
「黑座敷?」大小姐說。
「就是那時候的女孩。」夕顏說。
「擋下刀子的?」
「她改變了刀子刺中我的這個可能性。」夕顏說,「這是她的能力,但也是她的詛咒,過去她曾經所受的傷害,一直還是處在一種進行中的狀態。」
「你讓她住在你身上?」
「是在我外套裡。」夕顏說,「只要她想,沒人可以觀測到她,只要試著找她,她就不存在。」
「這就是你贏錢的秘密?」
「我讓她提升我的運氣。」夕顏說,「不過代價是接下來運氣會變很差。」
「你是指九龍拷問你的事情?」
「所以說,都是我自找的不是嗎?」
「你犧牲這麼多,就是為了那個朋友?」大小姐說,「那個洛奇?」
「他總算是救過我……或者也沒有,有些人想抓我,大概是怕他干預,所以先解決了他,我不確定到底算不算是有欠他,但我並不喜歡這種情況。」
「那關於卍神幫呢?」
「妳是指什麼?」
「你確定他們會上當?」
「血族本來就會某種程度的心靈操控,而通常這樣的人,反而會忘記自己被影響的可能。而且那棵樹確實有影響他們,不過不是我胡扯的什麼強化詛咒,而是讓他們判斷力降低,就像長期酗酒一樣。然後再加上我請妳噴的香水,那是花妖的蜜所調合出來的,讓他們更容易產生幻覺。當然,對於先服用解毒劑的我們倒是沒有任何影響。」
「但那不僅僅是幻覺。」大小姐說,「我看到有人手上起泡了。」
「有些人很容易被催眠,甚至還會自己加重暗示。而且說到底,或許所有魔法本身就是某種催眠,一個人用自己看世界的方法來影響另一個人。」
「那張精靈文地契呢?」
「這已經是第四個問題了吧?」
「這是第三個問題的附帶。不答也沒關係。」
「那是我那間房子的租約。」夕顏說,「不過我也看不懂上面寫什麼就是了──好了,三個問題,就像一開始說好的,該妳了。」
大小姐朝夕顏靠近,在他耳旁說了兩個名字。
「前面那個是父親給的,另一個則是母親。」她說,「代表了我的兩個身分,兩種立場與兩段生活。」
「妳喜歡別人怎麼叫妳?」
「都無所謂。」
「那麼,我繼續叫妳大小姐。」夕顏說,「這也無所謂?」
大小姐微笑,點點頭。
「這是第一個秘密?還是說兩個名字就算兩個?」
「這是第一個秘密。第二個是……我其實很討厭蝦子。」
「這個我知道。」
「你知道?」
「九龍有提起便當的事情。」
「便當?喔,我懂了。」大小姐說,「也就是說,你大概知道了。」
「九龍都這麼說了,當然,除非這是謊話。」
「我不是在說蝦子。」
「那妳說的是……」
「是我的第三個秘密。」她說,「關於我對你的感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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