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語】抱怨：無聊又孤獨的人文學術工作

　　我的一位博士生學長今天跟我聊到符號學，因為他的畢業論文是這個。但他遇到一些困境，包括指導教授不太能懂「你為什麼不懂符號學」，學長本身和老師也存在一些距離，不敢追問自己不懂的事物。今天聊了聊，除了意識到「符號學在台灣確實不常被討論」外，也意識到「到了碩士、博士，研究題目經常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無法跟人討論的痛苦」。換句話說，碩、博士學位的目標和生活，確實是常人難以想像的，也造成這篇我廢話幾句，聊聊做為一個小小的人文學科的學士生，以及準碩士生，對於這領域的一些雜想。

　　首先，我可能要先界定人文學科，但我不想花太多時間做這件事情，參考教育部網站，最簡單的三分法－人文、社會、科技如下（連結），較複雜的九分法如下（連結）。我這裡定義的人文學科，是經過擴張涵義的三分法的人文+社會，為什麼我會這麼做呢？因為他們的大待遇實際上差不多，做個實驗，比較一下問你的父母，讀政治系、中文系以及醫學系，他們的態度差異就懂了。

　　接著，做學問跟寫論文通常是兩件事情。不過，隨著廣義的學術機構林立，無論是混和教育目的的大學或純做研究的學術單位，以及學者的貢獻通常是著作，無論是期刊或專書，似乎都引導大家往「做學問→發表論文」上思考。

　　姑且把做學問跟寫論文當作同一件事情，它們共通會遇到一個問題：沒人可以跟你聊你的主題。論文寫作分成兩層面，一個是格式，儘管那花時間都可以喬好，但大部分人哀鴻遍野的是在這部分，導致難的在另外一個層面被忽略－實體內容。

　　得問，自己目前的主題、主張和論據是甚麼，我還得看甚麼書，這些書中最核心和僅供參考的排序又是哪些？最後，我又如何處理各自的脈絡和論點？

　　假想一個狀況，今天以自己的研究為例，這研究會用到符號學的研究方法，結構主義跟解構主義關係是甚麼？這研究的對象是《戰國策》，該書本身該注意甚麼？最後，為何研究《戰國策》用「符號學」是合適的，我能預期有甚麼貢獻嗎？

　　人文學者的貢獻絕對不是「找得到腦神經裡哪個神經區塊影響壽命或記憶力，導致可以從此延伸增加記憶力或抹除記憶力、增加壽命或縮減壽命的應用科技之開發」，但人文學科的題目又難上幾百倍，而且社會其實瞧不起人文，又不敢直接說人文的不是，總是側面抬高人文的價格，卻沒辦法實際抬高人文本身的價值。在人文學科上，不但「主題」經常被蒙上沒用且賺不了錢的面紗，難以重複檢驗的「結論」，以及不正面短兵相接不知道高下的「論證」，甚至得面對「政治正確與否」的問題。

　　這樣說下來，可以很快理解人文學科和其他學科的不同，尤其自然科學的研究。人文學科絕對不像自然科學的研究，一個主持人帶領幾個組員，分工、觀測、紀錄以及整合就能做好的。有人或許會提到，人文裡面不也有社會學和人類學的「問卷」、「訪談」和「田野調查」？那更像是「情報工作」而不是「知識提煉」。

　　人文學者，絕大多數很慘，你很難僅由人文本身證明自己、甚至這學科的價值，連帶很難讓國家、人群或者社會把資源堆到你身上，但世界上又存在一種假象，包括輿論和某些已經得到社經地位的人文學者把「社會需要人文掛在嘴邊」，導致有些人可能被騙去念人文，事實上分得到餅的就那幾位，很可能不是自己。若你很不幸，被使命感或命運驅使成為人文學者，請全力面對自己的領域，並先求分份穩定但又不會干擾自己研究的工作，不然終究兩邊不是人。

　　這篇不特別延伸到文學創作或文學研究，因為某層面這兩種人還算幸運，可以在文學中自得其樂，但專門做社會科學研究的其他人，其研究領域包括STS、法學、社會學或者人類學，從面對無聊的法律文件到出外取材，絕大多數的時間就像個情報員一樣到處蒐集資料，又要用統計學或者質性分析粉刷上學術的外表，事實上面對的是一個很可能沒幫助，又讓自己感到無聊，卻疲於奔命的事情，而且還得自我鼓舞使命感。

　　創作文學和研究文學多好，至少面對的是人類精神最高的結晶，自己也在試圖創造這類結晶，至少在過程之中。你很容易找到同伴，小則線上論壇，譬如巴哈，或其他文學性更強的專題網站，譬如喜菡，大則你的在校或社會上能找到的文學社團。

　　最後，緬懷各位人文學者，特別是文學領域以外的情報員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