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目光所望出去的範圍裡,景象彷彿是被炎熱給扭曲了。
伸出了手,脫離了微涼陰影的庇護,刺目的光落在皮膚上,只感覺到彷彿火燒一樣的熱。手臂上被一條線涇渭分明地切開的光影交界。
「真是……到底還要等多久……」少年不耐煩地低聲碎唸道。
可是抬頭望去,只看見一整片陌生路人的臉,沒有半個是熟悉的身影。
少年又低下頭,用鞋跟來回踢踏著路面。
「到底還要多久啊……早知道就不答應她了……」越來越不耐煩的聲音完整地表達出了主人焦躁的心情。
「抱歉抱歉!」清脆的嗓音由遠而近。伴隨著聲音出現在少年眼前的是少女氣喘吁吁向著他奔跑的身影。
到達少年面前的少女喘著氣,雙手撐著膝蓋,過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慢死了!」他一邊唸道,一邊伸手拿出了手帕遞給她。
「抱歉久等了!」少女接過擦了擦額際的汗水,雙手合十地吐了吐舌頭,做了個俏皮的表情。
「好了!走吧!」她將手帕收進了口袋裡,笑嘻嘻地對著少年道。
少年雖然有些不甘願地撇了撇嘴,但還是邁步走到少女身邊。
「走囉走囉!」少女拉起了他的手,加快步伐雀躍地朝著此行的目的地大步前進。
「這就是妳吵著一定要來遊樂園的唯一目的?」少年站在建築物的門口,滿臉挫敗地看著身旁的同伴。
「當然!來遊樂園不就是一定要玩這個嗎?」她笑容滿面毫不遲疑地回答。
「真是……服了妳……」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棟色調特別灰暗的老式洋房,周遭的牆壁上滿是灰塵還有一些破洞與蛛網,以及暗褐色看來十分不詳的班點飛濺在牆上,通往門口的道路兩旁的泥土十分潮濕。
很明顯的,此處是遊樂園中吸引大量遊客的遊樂設施之一──鬼屋。
「走吧走吧!探險囉!」少女興高采烈地率先踏上了筆直的道路,一路來到了門前。
白色門框旁釘著一個蒙上了灰塵看不出原色還有著斑駁裂痕的簡易說明。大致說明只要能夠從鬼屋裡面繞出來從後門離開就代表成功闖過關卡。
「要開始了哦!」少女半點都不見緊張,開心地彷彿打開門裡面不是鬼屋而是寶藏。
她伸手拉開了門。從裡頭吹出了一陣陰涼的風,伴隨著不太明顯的鐵鏽味。入目地是一片沒有燈光的灰暗長廊,右手邊有個通往二樓的木造樓梯,前方有幾個房間,幾間關了門,幾間沒有,角落裡有個大座鐘,不停地滴答滴答,晃得比一般的時間還慢。
少年抬手對了一下錶。
「哦哦!好棒哦!」她興奮地衝了進去。把每一間房間都給打了開來。有一間上了鎖打不開。
有間房間在打開門的剎那從上方掉落了一隻蜘蛛。卻是被少女給撿起來,炫耀地向著少年邊甩邊說道:「你看!蜘蛛耶!」
「妳一點都不害怕耶。」少年慢步走進了長廊裡,一邊觀察著環境一邊對少女說道。
「因為這一點都不可怕呀!」她笑著將蜘蛛丟回了地上。
「這間看過了,客廳、廚房在那邊吧?去看看?」少年把一旁突然自行開始搖動起來的衣帽架子給扶穩後提議道。
「好呀!」少女又一馬當先地衝進了客廳裡。少年隨後跟上。
客廳裡,三張單人沙發圍著一張木桌排成了舒適的聊天空間。只是上頭噴濺了暗紅色的痕跡,其中一張上頭有著幾乎染滿了整張沙發的同色痕跡,而木質的地板上則有著紅色的拖移痕,血色最後消失在了門口。凌亂翻起的地毯、散落一地的杯盤與報紙也一樣染上了本來不屬於它們的色彩。空氣中有比起在門口的時候更濃一些的氣味。
少女撿起了地上的報紙,上頭印刷著的頭版標題「滅門血案!二十世紀開膛手第三起犯案!」斗大的字體下方是新聞內容的詳細內容。
「你看你看!還有報紙耶!」她招呼了一旁正在打量牆上噴濺血跡與被鋒利的器物一瞬間割開而垂落下的壁紙的少年。
少年走近少女身邊,接過了對方遞來的報紙。
四月一日。警方接獲民眾通報。在一處較偏遠的民宅旁的籬笆發現了一具慘遭開膛的女性遺體。身上有多處刀傷,致命傷在頸部。一刀割斷氣管。被發現時身旁散落著花灑與種子袋。
死者身分為民宅女主人。疑似為死者出來為花叢澆花的時候慘遭殺害。目前推斷案發時間為晚間七點至八點。
男主人被一刀刺中胸口倒在玄關。根據警方推斷為尋找妻子而出門,卻在家門前慘遭殺害。
長子與長女則相擁陳屍於長女房間。死因皆是一刀割斷喉部。並且於死後被開膛。應是哥哥發現父母皆出事,於是為了保護妹妹而來到房間。兇手闖進家中在房間將兩人殺害。
現場留有兇手逗留一段時間的痕跡。目前警方已經開始嚴加調查。最近夜晚不平靜,兇手仍在逃逸,民眾務必注意自身安全。
少年翻了翻報紙。是四月二日的早報。而下方是這起滅門血案之外,另外兩起判斷為同樣兇手的凶殺案的簡短內容。不過部分字跡因為染血於是無法看清。他將報紙放下。
「所以這裡是報紙上的兇殺案現場囉?」少女顯然很興奮,眼睛裡閃著光地問道。
「是,但也不是。」少年搖搖頭。
「為甚麼不是?」少女困惑地彎腰再撿起報紙。
「妳沒看到上面寫說案發地點在籬笆、玄關、房間嗎?這裡是客廳。」少年一副「妳怎麼這麼愚蠢」的表情。
「有啊。」她理所當然地應道。
「這裡有可能是第四起兇殺案的現場。」少年指了指牆上與那張染血的沙發。
「哦哦!好棒哦!」少女不符合氣氛地發出了歡呼。
「妳哦……」他無奈地嘆氣。
「好了!客廳看過了!來看看廚房吧!」她扔下了報紙,像是一陣旋風般地衝了出去。
待到少年到達廚房的時候,少女已經把整個環境都逛了一圈了。
「這邊沒有剛才客廳有趣啊。」她抱怨著拉開了桌邊的椅子坐下。
「妳也失去興致得太早了吧?」他經過她身旁時,拍了她的頭一下。
最裡面的廚房裡比起剛才的客廳來說的確是乾淨了不少。甚至可以說是根本沒有半點任何疑似兇殺現場的血跡殘留。所有的杯碗瓢盆通通都安放在原先的位置上,沒有任何的不自然痕跡。牆上的刀具也整齊的排列著,中間偏左的位置有個空洞。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異狀。
「我覺得這裡做得蠻逼真的。剛才那些壁紙像是真的被利器劃開一樣。」少年拉開椅子也坐下。
「好無聊哦,這樣就沒有了哦?」少女厭厭地趴在桌上。
「過關的條件不是要從後門出去嗎?」他伸手拍拍對方的頭。
「那我們找到後門就走吧。」她撐著桌子站了起來。
此刻,二樓突然傳來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一聲接著一聲。接著才有了第二個腳步聲平穩響起。
「我們去二樓吧。剩下的線索應該都在二樓。」少年率先走出去,經過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只有缺少一把刀的廚房。
「二樓會有什麼線索?」少女蹦跳著問。
「離開這裡的線索。」
踏上了發出嘎吱嘎吱聲的木造樓梯,一上了二樓就看見了簡單的構造,一間書房、兩間臥室。都漆黑無光,只隱約看得見物體的輪廓。
鐘座的滴答滴答聲傳來了。似乎隱約變得有些快了。少年對了一下錶。
他轉身進了書房,一把摸向了牆邊的燈,啪地一聲,整個房間就亮了起來,所有的擺設都映入眼簾。
房間正中央靠近門口有個躺在地上的白色描線的人型輪廓,旁邊還放了黃底黑字的數字立牌,分別在三處擺著,依序寫有一二三。一號立牌是一粒褐色種子、二號立牌是散落在地的染血紙張、三號立牌是一張泛黃的全家福上只有女主人的臉部被挖空的染血照片旁邊。
少年蹲下來撿起了全家福,仔細地看了看。又放回地上。繞過去撿起染血的紙張,是一些調查報告,不過關鍵的部分都因為血跡而看不清楚,他再站起身走向了靠窗的書桌。
書桌上頭擺著一封沒有塞進信封裡的信,還有另外兩起事件的相關報導,以及零散攤開的資料夾。
第一起開膛事件的受害者是一名健壯的男人,在習慣行走的回程路上於陰暗的巷子內被殺害。
第二起則是一個家庭。男主人與兩個兒子被開膛。女主人於幾年前已經病逝。地上有一張被挖空了臉的全家福。
少年翻開資料夾發現了角落的所有人簽名──夏洛克。裡頭已經有了一些統整以及推斷。
首先是被紅筆畫了底線的。第一起事件的發生時間比第二起早了兩天,第三起則在第二起的隔三天。
每一起案件的受害者關係網被細膩地畫了出來,但是卻發現根本無所連繫。有三個共通點在於都是開膛、而第二起跟第三起同樣都是家庭、同樣都有種子灑落在地。特殊點在於只有女主人有多重刀傷。
他翻向下一頁。
全家福是第二起案件的家庭裡發現的照片。但卻是女主人與前夫和兒子一起拍的照片。作為最後一張珍藏。
雖然這麼寫著,可是該貼有照片的位置缺是空的。少年回去撿起了地上的全家福,放在了資料上。是吻合的位置。
旁邊比對著的是第二起案件現場撿到的全家福。一模一樣的場景與人。差異在於一張是所有的人都被挖去了,一張是只有女主人的臉被挖去。
僅被挖去女主人臉的那張痕跡還很新。少年看了看桌子,果然發現了一旁有用剪刀剪碎的碎片。
「你看出什麼了嗎?」少女四處看了看之後,站在了少年身旁,看著他。
「妳看。」少年將手中的資料面向她,指了指方才他閱讀之後認為是重點的位置。
第二起案件的女主人前夫已死,兒子不知去向。
種子的照片旁邊被打了問號。
少年轉身走向一旁的書櫃,動作迅速地一本一本抽下來看了看,果然找到了所預想的東西。
「妳看。」他將一本書面對向少女,攤開了第一頁。裡頭一張薄薄的卡紙落在了地。
「夏洛克事件記錄簿。」少女念出了斗大的標題,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紙。「是名片,上面寫,夏洛克,私家偵探。」
「所以這裡就是夏洛克偵探家,我猜死去的那人就是夏洛克吧。」少年望向了地上的白色人形輪廓。
此時,又傳來了腳步聲。平穩的腳步聲踩著樓梯一步一步下去了。過了片刻,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再度傳來。
「所以說,鬼就是死去的夏洛克囉?」少女很興奮地猜測。
「不是。」少年立刻向她潑了一盆冷水。
他再次走進了書桌,拿起了那封沒封好的信。上面的收件人姓名有些陌生而熟悉。他翻開資料夾,收件人是第二起案件女主人的父母。他拆開信,閱讀完之後再重新塞了回去。
「我也想看嘛。」少女鼓起臉頰。
「我想我已經懂了。我們得快點出去了。」
座鐘的滴答滴答聲又傳來了。似乎變得更快了。少年再次抬手對了一下錶。
「那後門在哪?」少女嘟嘴轉身向書桌伸手隨意地亂翻了翻東西,發現了一把被資料夾蓋住的鑰匙。「這個是不是呀?」她噹啷噹啷地晃動鑰匙,揚起了笑臉。
「妳剛剛在一樓有哪一間房間是鎖住的嗎?」少年邊問邊出了書房,走下樓梯。
他低著頭,看著發出嘎吱聲響的木板,才發現樓梯上都是暗褐色與暗紅色的斑斑血跡。
「有哦。」少女歡快地回答。
他們重新來到一樓。少年瞥了一眼時鐘,發現時間已經轉過了一個小時又四十五分,他再次抬手。手錶上的時間顯示過了一個半小時。他望著座鐘的鐘擺不停來回晃動,聽見了門鎖開啟的聲音。有道微弱的光亮從最裡頭的房間閃過。
少年轉身拉起了少女的手腕。盡量顯得腳步正常地快速走了進去。
這間被鎖起的房間是倉儲室,但是卻是個構造彎曲的房間。黑暗中僅能微弱地看見裡頭堆滿了雜物。兩人努力地閃避著。終於走到了房間的對面,卻發現旁邊有個拐彎,而稀薄的日光就從那邊透進來。
「出口耶!」她加快腳步跑過去。
忽地,一道銀芒閃過,一個人影瞬間落在了少女的面前,僅僅二十公分的距離。
她嚇地睜大了眼睛、僵在原地,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少年趕緊上前,按住她的肩膀。
「欸、沒事。只是紙板。」他安撫著拍拍對方。
少女這才緩過氣來,仔細觀察面前的東西。眼前的厚紙板人形有著醜陋的面目,那雙漆黑的眼睛直直地凝望著她的臉,穿著骯髒布滿灰塵與血跡的衣服,手裡握著一把鐵片。方才的銀光只是燈光折射的效果。
此時,平穩的腳步逐漸傳來、隱約還能聽見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依然徘徊在樓梯口。而座鐘的滴答滴答聲又更快了些,似乎在催促他們一樣。
少年握著少女的手推開了透著光線的門扉。一時之間光線大亮,他們眨了眨有些不適應的眼睛踏出了屋子。
「我們破關了耶!換個遊戲玩吧?」少女歡樂地搖晃著少年的手。
他們踩著碎石鋪成的小徑向著遠處的摩天輪而去。拋下了背後陰森灰暗的老式洋房。
後門口,人影的手在陽光底下閃爍著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