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我與面癱女坐在廣場將一切的事情講清楚。不知道怎樣的，可是我總有一種感覺，如果不把事情及早講清楚的話以後就沒機會了。不知道這是哪來的想法，只是這種預感催處著我約對方面對面將一切都攤牌。
只是這過程中，我確實也被面癱女的過去給驚訝到了。
我不知道原來看似一切表現都很優良、個性如此完美的她居然有個社會新聞上常見的破碎家庭。但即使如此，她卻沒有放棄自己，『既然家人已經沒了，至少我自己，我要學會保護著。』這樣的念頭推動著她繼續面對每一天，只是隨著時間久了，她也開始不知道要怎樣去卸下心房找個能夠依靠的人傾訴自己的壓力。而這樣的情形最後只會導致她失去一般人該有的喜怒哀樂罷了。
但自從我對她說了一些關於她最重要的人──芽芽老師的事跡之後，她好像也能夠擁有像正常人般的反應態度了。
她不是忘記了，只是不敢再去想起。怕痛了的人就會選擇不再去受傷了。
一直到我跟她說了聲「辛苦了」之後，她深鎖在心底的回憶也開始被迫開啟了。
「我非常害怕啊，但是、但是……」說著說著，面癱女的淚水又一顆顆地落到她的手背上。
好脆弱。現在的她感覺一碰就碎啊……
「好不容易當我又再度體會到被愛的感覺時，對方卻又離開我了。」
她是在說芽芽老師吧……
「幹嘛為了我這麼拼命？只留下一個後悔不已的人留在世上飽受折磨，還不如讓我當場死了算了──」
聽到面癱女這樣自怨自艾地抱怨著時，我的雙眼突然刺痛了一下。
「不要這樣說。」我輕揉著眼角一臉嚴肅地中斷對方所說的話。
我想，芽芽老師並不希望用自己生命拯救的人最後卻是以這樣的態度活著吧？所以當她聽到對方這樣自暴自棄地說著時才會在我的眼角地方有了反應。
「我可能不懂、不懂從小到大妳到底是用怎樣的態度去對妳的人生的，可是妳不能因為自己的負面思考就全然否定愛妳的人為妳做的付出啊！」
「妳這樣……對芽芽老師來說太不公平了……」
當我說完那句話時，面癱女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我，她空洞的眼神內我看不到她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但也許就只是那麼簡單的道理──想要有人鼓勵她。但現在的她卻又散發著令人退避三舍的抗拒感……
「芽芽老師一直到離開了還是非常掛念著妳，像這樣願意為妳付出的人，我想……妳應該是要用更正向的心態去活著啊。」
「『我很好，也請她好好的生活。』這是芽芽老師要我告訴妳的。」
「老師她要告訴我的……？」
「對……」再次地，我將對方已經遍體鱗傷的身軀抱緊。輕吐著想給她安心的肯定，如果已經成為虛無的肩膀不夠堅強的話，就靠在我肩上好了……
我能夠給妳的就是聽妳抱怨、讓妳生氣、給妳一些笑容……「所以，開心點好嗎？」
明明就穩定好情緒不會落淚的，可是我現在卻像個懦弱的孩子般無聲地哭泣著。
「奏華……」無意識地我叫出了那兩字。
『央華，妳好堅強呢。』
『不行喔，如果不舒服就要說，不要再這樣一個人默默承受了好嗎？』
『如果央華無聊的話，我可以一直陪著妳到奶奶來帶妳回家，妳說呢？』
好多好多芽芽老師與面癱女相處的回憶頓時在我的腦海裡連續撥放著，從一開始面無表情幾乎不會笑的她最後漸漸有了點微笑。好不容易有個可以讓她依賴的人、可以聽她說話的人出現了，可是就只因為要保護她所以再度離她而去。小小年紀的面癱女再度將自己的心封閉了，如果我沒出車禍、沒有失明、沒有接受到芽芽老師捐贈的眼角膜，不能知道這些事情的話，那面癱女到現在是不是還是這樣一個人承受著過於龐大的痛苦呢？
說我笨也罷，覺得我沒用也好，可是在聽到對方對我說的這句話時，我覺得一切都值得了。「謝謝……你……」
那之後，我開始向情緒穩定許多的面癱女說著任何她跟她們老師以前的回憶，過程有笑有淚，她也聽非常入迷，彷彿自己就像是坐在電影院裡觀賞著一部為她量身打造的自傳電影。
說著說著，我頓時想起自己在回憶那位老師過去時撞見到的畫面。「妳知道嗎？」我賊笑地看著面癱女。
「怎麼了嗎？」
「我還有看到妳小時候特愛穿某種花色的內褲喔──噗！」未待我說完，面癱女隨即以極大的力道我往的腹部迅速不留痕跡地打下去。
「這種記憶就不用說了。」接著，她露出難得的一抹微笑看向我，「你要陪我去找芽芽老師嗎？」
之後的日子還是照樣度過，不過面癱女的臉部變化總算豐富許多，而至於那位芽芽老師的話我再也沒遇過了。
『也許我還活著，死掉的只是我尚未成熟的勇敢。』
如今，我的勇敢也將再度重生。感謝芽芽老師，也感謝你，楊學珀。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