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
我的腰好痛，不時令我呻吟著。早知道不要被裂鋼激怒了，我打不過他，最好以後都不要惹他了。我可不想每天都包著一層厚厚的繃帶，想那時候我從昏迷中醒來。腹部上一整塊黑色的瘀血，差點沒把我嚇死。布朗姆大師很好心地替我纏上繃帶，當時我一直喊疼。
今天是週五，照平常的慣例，我在寫摘要。由於受傷的關係，我沒穿上衣，只穿了一條馬褲。坐在書桌前，整理著書中的要旨。
四元素何以能合成萬物，或受到善性與惡性的牽引？元素之間，有一種物質，名喚以太。以太連結元素，造分萬物。自然界中有游離的以太，一般稱為法力，乃魔法推動的根源。某種理論認為，如果抽離元素之間的以太，就能使元素的結構崩潰。崩潰的元素將如同驟融的冰雪引發洪水，只要極微小物質的解離，就能造成極大的衝擊。但沒有人實證過……
終於寫完這本書的重點了。現在，下一本……「呃……」我的肚子再度發痛，我發誓，再也不要和裂鋼比試了。現在我連劍都練不得，光是背劍用上的力氣，都讓我疼痛難耐。
《神迹追尋記》，這本書似乎有點印象。我看過嗎？就算看過，也不記得斷在哪了……我翻動書頁尋找依稀的記憶，若看到眼熟的字眼，那八成就是曾經讀過。若從那邊看起，就不需要重讀曾經過目的篇章了。
嗯，我應該看過。這本書是講各種玄異的事情，來證明這個世上確實有雅威和摩洛的力量。不過，在今天這本書的內容大概會被眾人視為傳說吧！瀏覽著，看看哪些段落令人熟悉——〈大魔法師路加〉，我看到一個女性，身穿白色的喪服，眼神和諧，雙眉修長，戴著如靈柩般的頭飾，瀏海集中並固定在額頭中央，且和眉心有一段距離。手上提著一個三叉戟式樣的蠟燭，中間那根不是蠟燭，而是刻有某種符文的長柄，它上頭繫著一根絲帶，連結女子手握的把柄。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的模樣實在不尋常……我揉了揉眼睛，方才見到了錯覺。我看到紙頁上彷彿熱氣顫動般模糊起來，而且女子插圖的上方還隱隱出現煉金環。
會不會是太累了，最近我精神不太好。約略是從服用布朗姆大師的忘憂酒開始，我每天都睡比較久，而且醒來也沒有往日有精神。也許下次該問問看布朗姆大師是不是因為藥酒的關係，不然，這樣下去我做什麼都有氣無力。
「啊啊啊……」我打了一個大哈欠。
絞鍊的聲音，有人開我的門。倏地回頭，讓我瞬間清醒了許多。我竟然忘了鎖門，我第一次見到裂鋼，是他破門而入，把我痛打一頓。從那之後，我每天都記得要鎖門，除了今天……但這樣想來，裂鋼如果要進來，根本就不管門到底鎖了沒有。
但也不是說每天都有鎖門，畢竟我的門被裂鋼打壞了，過了幾天才換新的。
「啊！寬劍。」來人是布朗姆大師，真是想誰誰就來。
「你好，大師……」我又打了個呵欠。
「你好啊！寬劍。你看起來很累。」布朗姆大師說：「最近感覺如何了。」
「很好，只是，說不出……」我思考了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還有，我最近好累。」
「很好，這是藥效發揮作用了。放心吧！你精神會隨時間好起來的，你的情緒也比較容易恢復正常。」布朗姆大師說，「不過，這還要仰賴你的意志力和決心。放心吧！你會撐過來的，很多殺手剛到組織時也很憂鬱。」
「包括裂鋼嗎？」我隨口問道。
「當然了，他當時比你嚴重得多。你知道嗎？他把自己關在衣櫃裡好幾天，出都不出來。當我們把他弄出來時，他已經失去意識，瘦得肋骨都爆出來。而且還不只一次。」布朗姆說：「幸好他現在很健康，你也可以像他一樣復原的。」
「我不想忘了老爸。」我對布朗姆大師說，他右邊的眉毛往上抬了一點。「但我會好好學習如何成為一個殺手。」
「好，好孩子！」布朗姆大師說，他的語氣很激昂，我不是那麼習慣這樣的態度。
我抓著椅背，下巴靠在手掌上。此時布朗姆大師，往我身後一看，說：「寬劍，你讀得懂古文嗎？」原來是在看我的書堆。
「一點點。」我說。
「最多能理解幾百年前的？」布朗姆大師抓著他的鬍子，眼神彷彿在期待我給出令他驚訝的答案，我想他的表情待會兒就變成失落了。
「七、八百年吧……」這是我的極限了，再古老的文字，我也無能為力了。
「天哪！孩子，你真了不起。」布朗姆大師粗糙的手興奮地按住我赤裸的肩膀，肌膚的接觸使我感到一股舒適和暖意。父親……我想起你來了。布朗姆大師的笑容中，依稀有你的影子。
「你真厲害，我只懂三百年呢！」啊！我以為布朗姆大師這麼好的人，應該會懂更多，我想他一定是在謙虛。「那寬劍，寬劍啊！你懂煉金術嗎？」
「不懂。」我說道。「不過理論看到一些，最近讀了一些和以太相關的記載……」
「太好了。」布朗姆大師拍了一下我的右肩。這一下牽動裂鋼留給我的傷，我痛得眼淚快流出來。希望布朗姆大師別看出來，我不想破壞他的好心情。都是我的錯，不該受到挑釁就和人動手。
「嘿！布朗姆，我正在找你。」熟悉的嗓音，討厭的感覺，那個揍扁我的人……
裂鋼從房間外大剌剌地走進來，他深色的短袖上衣，讓他手臂的肌肉看起來更為明顯。想到他的肌肉，就想起我的傷。以及他當時莫名其妙毀了我的門，進來毆打我的事。以及，他三番兩次羞辱我的父親……
「你這個野人從來不敲門的嗎？滾出去！」當我意會到我說了什麼時，已經太遲了。布朗姆大師站到旁邊，似乎沒有插手的打算。
「你的門都開了，你眼睛瞎了不成？」裂鋼咧嘴笑道，那表情真使人痛恨。「怎樣，被我打敗不高興啊？」他已來到我的眼前，彎下身和我互瞪，我們只相隔不到一根頭髮的距離，可恨的距離……
「我不介意被你打敗，但請你放尊重點。不管是對我，還是對我父親。」我一字一字地慢慢說。
「像這樣嗎？」他一腳掀翻我的椅子。「哈！看你爛成這樣，你的父親有甚麼好尊……」我沒等跌到地上，也沒等他把話說完。徹底忘記瘀傷的痛覺，猛地把裂鋼撲倒在地。
他發出一聲悶哼，這下是你該受的。我一拳又一拳揮出，打在他的脖子上，他的頸子我看了就討厭，我想把他的喉結打碎。他露出痛苦的神情，但嘴角竟有一絲笑意。
我正要對準他的嘴角打一拳。倏而一陣痛苦從腹部傳來，我眼神往下一看，原來裂鋼正用他的腳狂踢我的傷處，繃帶剝落，裂鋼如刀般的靴尖也劃破了我的皮膚。可惡——一記鋼拳朝我襲來，我即時閃避，那個拳頭只輕輕碰了一下太陽穴。接著，猛烈的踢擊把我踹開。
我腳跟一碰到地面，立刻向他衝去。張開鋼鐵鑄成的左臂，以肘彎對準他的臉。轉眼我逼近他，他竟也和我使出一樣的攻擊。我們的肘彎各自命中對方的喉頭，「哼！」「啊！」，我們倒落在地。
我以為他會用他剛猛的拳頭，真是出乎我意料，難不成他真那麼有勝算，不用他最厲害的武器——我們都想爬起來，但我用手肘敲了他的頭，拉著他的頭髮，站了起來。他抵抗地揮了一拳，我將他甩開，那一拳就像剛剛那發一樣，只輕輕碰到我的胸口。
我渾身是血，從背後撲向那隻狼，我將他抱在懷中，死命抱緊，過了許久，才終於壓碎牠的骨頭，也讓牠窒息而死……
一瞬間，我腦海閃過從前老爸訓練我的畫面。我一個箭步擒住裂鋼，死死地抱住他的身軀。並用全身的力量擠壓他的身體，我要把他碾碎，我知道我算是高大的人，我會把他碾碎……裂鋼似乎想很想掙脫，他咬住我的耳朵，但我不理他。他兩拳打中我的後腦，感覺有些搖晃，但沒有任何感覺。他以鋼鐵鑄成的手指刨抓我的背，撕裂了血肉，但我不在乎……
你別想從我懷裡出來。
他叫了一陣，然後突然冷靜下來。他要吞敗了嗎——我眼前冒出金星，然後鼻子發出劇痛。他竟以頭撞我的鼻子，強行將我逼退。很好，羞辱父親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解決的。
我哼出兩行鼻血，忘了它們。
裂鋼在我眼前喘著氣，他開始流汗了。不過，他的嘴角依舊令人生厭。那可憎的笑容，我一定要打倒他，讓他笑不出來。
我跳向他，但落了個空。他趁機攻擊的身影，落進我的眼角。我往左一踏，閃過他的拳頭。身子往後一撞，和他一起倒落在地。為了避免被勒住，我往右一滾，即刻站起。卻見裂鋼的拳頭早已襲來，我閃避不及，拳如雨下，我的胸腹受了四拳，感覺很強硬，但我沒有感覺。
裂鋼的最後一拳打在我的眉心，我頭部稍稍後仰。但我的右手及時抓住裂鋼收回的拳頭，反向一折，打算把骨頭弄斷。不過骨頭剛開始彎曲，裂鋼的左拳已經往上命中我的下巴。
雖然我毫無所感，但我的身體往後飛去，撞上牆壁。
真令人愉悅。
我的劍就在身邊，太巧了。
眼見裂鋼快速靠近，還帶著那抹笑容的殘餘。我握住劍柄，用現在能想到最大的力氣，轟在裂鋼的頭上。我看到了，他的雙眼頃刻反白，在空中轉了兩圈，落到地上。
如果劍出鞘了，那裂鋼的腦袋就被我劈成兩半了。
「寬劍，住手！別再打了，太過火了，你沒發現裂鋼沒用全力嗎？」我沒理布朗姆大師的話。走到裂鋼身邊，我抓住他的領子。一把拉起，然後摔出去。伴隨一陣撕裂的聲響，裂鋼的上衣碎了，領子還留在我的手上。
我抓住山貓的手，使勁施力。那時我什麼也不想，只想到施力。直到我看見牠從的骨頭分離，皮肉綻開，血液濺了我滿身。
就這樣吧！裂鋼，我也要把你撕成兩半！我抓住他的上臂，用盡我所有的力氣。不斷地把他往兩邊撕扯。我聽到他微弱的呻吟，在他完全清醒之前，他就會被扯裂了！
「寬劍，你要殺了他嗎？」布朗姆說。「你們決鬥要點到為止啊！寬劍，放開他。我知道你在做什麼。」
殺了他，殺了他……我不想殺人——「喀啦！」是手臂脫臼的聲響。隨之，我看見布朗姆大師迅捷無倫地從褲管中拿出兩根棒子，結合成一根長杖。
長杖如鞭，兩下打在我的手腕上，逼我放開裂鋼——但鋼鐵所鑄的左臂，大師影響不了——接著他杖頭勾住我的鼻孔，霎時我感到不適和驚慌，整個人也被長杖挑起，摔在床上。
這時裂鋼帶著好戰的眼神想要撲過來——他徹底醒了——大師一杖鞭在他的胸口，他吃痛向後退，大師再一擊打在他的頸子，並壓制住他。
「你也一樣，裂鋼。我不准你們再打下去了，太過火了。打架也要適可而止，你們不是在分生死啊……」我沒仔細聽大師在說什麼，只是和裂鋼對視著，他開始微笑，笑容越泛越大。
砰通！
心跳撞擊我的全身。
「呃，啊，啊啊啊……」我吐出一大口血。視野也在此刻，被如狂風巨浪的暈眩襲來，全身每一處拳痕都在燃燒，彷若正在破開的傷口。我又嘔出幾口血，染紅了枕頭——
「寬劍！」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創作內容
絮語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