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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相簿2]Twinkle Snow ~夢想~ (翻譯)

作者:野兔│2013-08-05 13:20:03│巴幣:13│人氣:736
著者和本篇相同均為丸戸史明,插畫由みぶなつき擔當。
從『序章』的學園祭後為分支的IF性質的故事,描述了與本篇不同的發展。雪菜所做的夢。可藉此小說來瞭解雪菜『三個人再一起』的真正意思與心中的秘密。


Twinkle Snow ~夢想~



「吶,冬馬……」
「我……從第一次見面時起,就已經喜歡上你了啊」


「我才不管你是怎麼想的」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覺………我喜歡你」




<一>

「不必用那麼大力啊。就像這樣從前往後輕輕一拉就行了」
「嗯……」
日曆翻到了12月。
路邊樹木的葉子差不多已經落盡,與之相對,車站前卻出現了為了特定的日子準備的大樹,
終於到了整個城市都開始主張冬季的時候了。
「啊,芽的部分不要用刀刃而是用那裡去切」
「那裡是哪裡啊……」
學園生活最後輝煌——學園祭已經告一段落,我們三年級學生,
也不得不開始思考剩下四個月的灰色生活。
「啊~,你削得有點多了啊。這樣的話能吃的部分都沒剩下多少了」
「……」
不過,由於我們學校是大學附屬學園,很多學生都已經決定了升學,所以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要面對灰色的人生。
而在這一部分人中,又有些是獲得了其他大學錄取資格的強者,有些是決定工作的準社會人,
剩下的其實也就只有三成。
「嗯,這樣也勉強能行吧」
「呼~」
「接下來,土豆還剩下五個,還有兩個蘿蔔以及……」
「……」
現在要講述的,就是這些不幸中彈的戰士們的,壯烈而又絕望的戰鬥的每一天…
「啊啊~~~~~,我是沒那個耐心把它們都削成這樣又小又圓的了」
「啊,喂,不能半途而廢啊,和紗」
本應持續下去的戰鬥,在三十分鐘前突然中止了。
「料理還真是無聊啊」
「這不才剛剛開始嗎……」
這個只用剝皮器剝了一個土豆就飛快地放棄了任務,
然後懶洋洋地躺在廚房的椅子上的擁有艷麗黑色長髮的少女名叫冬馬和紗。
她就讀於峰城大學附屬學園三年級E班。也許是因為她那經常在教室不起眼的角落沉睡的興趣,明明眼看著還有三個月就要畢業了,卻要前途沒前途,要目標沒目標。
未來一片黑暗,壓力巨大。
「說到底,我根本就不適合做這種細活啊。你也知道“適才適用”這個詞的吧?」
「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對細節要求到了極致的鋼琴家該說的話啊……」
從剛才起就在和紗身旁一面用菜刀敲著拍子,
一面不時對和紗進行準確的指導以及吐槽的雙馬尾少女,名字叫作小木曾雪菜。
她就讀於峰城大學附屬學園三年級A班。不論她自己是否這麼期望,她總是沐浴在大家憧憬的目光之中,再加上她為了保持她那讓大家先入為主的美麗印象而付出的努力,於是她早早地取得了峰城大學的保送資格,前途一片光明。
「有道理啊。我是鋼琴家啊,如果被那種刃物割傷了手指那可怎麼得了」
「但是,『作為一個女孩,要是連咖哩都不會做,人身豈不是完蛋了』這話是和紗你自己說出來的吧」
「但是真正提出來要做咖哩的是雪菜你吧。而且說到底,
今天我們不是為了複習考試才聚到一起的嗎……」
「那擺著一副極其嚴肅的臉緊跟著我到廚房裡來的又是誰啊……」

重申一次,已經12月了。
明天開始就是期末考試,本學期最後幾天,
按理說應該微妙地朝著討厭的方向變得繁忙起來才對。
但是,為了給那不知能否畢業的懶惰的鋼琴家研究考試對策,而聚到小木曾家的人們,
不知為何就發展成除了一個人外,其他人都在廚房裡準備飯菜的情況了。
「吶,我真的不用來幫忙嗎?」
「你別過來。給我老老實實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好好學習」
「……說到底今天這個學習會到底是為誰而開的啊?」
這名因為無事可做而出現在走廊上,有著沒有什麼值得說明的特徵的髮型的少年,
名叫北原春希。
「總之,晚飯交給我們就好了」
「“我們”,啊……」
「三個人一起做的話能更快準備好吧。我們要快點吃完快點繼續學習啊。
而且說起來,你連一門都還沒複習完吧」
他就讀於峰城大學附屬學園三年級E班。他用那一視同仁,對誰都很關心也很喜歡說教的態度,長期無差別地支配著學校裡明明暗暗各種組織,於是,峰城大學的保送資格自然不在話下,連畢業典禮的致辭資格都早已握在了手中。前途遠大不可限量。
「你很囉嗦啊,反正你只要一幫忙又會不停地發牢騷吧。
明明沒怎麼做過料理還擺著一副了不起的臭臉」
「就算沒做過料理,剝土豆皮這種事情也還是誰都做得到的吧」
「說的是啊~,只要有耐心的話」
「雪菜……你如果有話要說就把嘴巴堵上」
因為春希來到了現場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偷懶的和紗,無可奈何地再一次站到了雪菜的身旁。
這次她選擇了相對比較容易削的蘿蔔。
「這些都先不提……剛才的話,絕對不要跟那傢伙說啊」
「剛才的話是指?」
「就,就是『作為一個女孩連咖哩都不會做』這話啊」
「是因為和紗不會做咖哩呢?還是害怕他知道這件事情後會討厭自己而擔心得要死呢?」
「哇~,哇~,哇啊啊啊啊啊~!」
「是後者啊,我了解了」
「……雪菜你這人性格還真是好啊」

雖然已經重複幾遍了,但是,已經到了12月了。
和紗和春希成為戀人以來……的第二個星期,即將過去。

兩週前。
學園祭的現場演奏在空前的盛況中落下了帷幕。
展示出如大家所料的美麗,以及超乎大家預料的歌喉的雪菜,所贏得的稱讚和“再來一曲”的呼聲不絕於耳。在她身旁貢獻了完美支援的鍵盤手兼薩克斯手兼貝斯手的和紗也受到了毫不吝嗇的讚美,順便在自己能力所為的範圍裡,做出了最大努力的吉他手春希也獲得了一點稀稀拉拉的掌聲。
「嗯……」
「怎、怎麼樣?」
「要說怎麼樣……這就是爪哇咖哩吧」(一種日本著名的速成咖哩配料)
「……你這傢伙,就因為無法分辨你是在裝傻,還是真的傻所以更讓人惱火啊」
「春希君,味道呢!感想呢!」
「不,那個……這不就是普通的爪哇咖哩嗎?」
「夠了!本來就不該給這種不認可他人努力的混蛋吃」
「和、和紗……真是的,春希君你啊」
「我很喜歡爪哇咖哩啊。自從進入中學了能吃辣的東西以後,我就一直在吃這個啊」
「哎……」
「那就是說……?」
「還能再來一碗嗎?」
「……」
「很好吃啊,這個。與往常的味道一樣」
在那最美妙的十五分鐘的兩個小​​時之後……
為了讓學園偶像high起來而盡了全力的背景樂隊的兩人,在黃昏中的臨時更衣室——第二音樂室中,相互確認了對方的情感。
「……再來一碗」
「呃、啊、啊……雪菜」
「他說再來一碗啊,和紗」
「啊,嗯……現在就去給你盛」
「啊,裝滿一點啊」
「我知道啊!」
所以現在,背景樂隊的女孩,對於背景樂隊的男孩那既不親切又​​不甜美的褒獎,
所顯示出的反應甚至有些過敏。
「噗,呵呵……啊哈哈」
「……有什麼奇怪的啊?」
「和紗她剛才到底變了幾次表情,你看到了嗎?」
所以現在,學園偶像的女孩,對於端著咖哩碗走出房間的背景樂隊的女孩那過剩的反應所露出的笑容,已經無法遮掩。
「我做錯了什麼事情嗎?」
「只是稍~微有點不懂氛圍啊。你只要在吃了第一口之後馬上說好吃就行了啊」
「但是那確實是貨真價實的爪哇咖哩……不,說的是啊,抱歉」
「不過,多虧了你我才看到了和紗那要哭出來的表情,所以對我來說完全OK啊」
「……我以前就這麼覺得了,雪菜你這人性格還真是好啊」
就像這樣,三個人即使在學園祭結束以後也沒有走下舞台,那如夢境般美妙的時間依然在持續著。
成為了戀人的兩人,以及成就了兩人的丘比特,三個人依然在一起。



兩小時後。
「我都說了真的很好吃啊」
「是啊,爪哇咖哩確實很好吃啊。不管誰做出來味道都一樣啊」
吃過晚飯,藉著休息的空檔暢談人身,想要將軌道修正回學習會的春希被晾在一邊,
這樣亂七八糟的夜也逐漸深了。

「我都吃了三碗了啊。你當時不是也很高興嗎」
「剛才只是被你蒙混過去了。竟然被那種沒有絲毫誠意的隨口一言就騙到了,看來我也變成花痴了啊」
結果,雖然在學習上沒什麼收穫,營養方面卻大補特補,最後帶著戰利品柑橘一起離開了小木曾家。
「所以說啊,你不要那麼糾纏不清嘛……我真的很高興啊」
「啊~是啊,畢竟那是你喜歡的爪哇咖哩……」
「因為那是……『母親的味道』啊」
「哎……」
在寒冷的天空之下,話題還是回到了吃咖哩時的反應上。
「每個月大概會有那麼一次,她會做一大鍋……然後自己熱來吃」
「……」
「平時擺在桌上的,只會有現成的家常菜而已」
「只有咖哩,是貨真價實的,母親親手做出來的……雖然說到底那也只是個爪哇咖哩而已」
「雖然不管是早上中午還是晚上,她從來都不會跟我一起吃……」
「即使這樣,當我家的廚房裡飄出咖哩味的日子,我總會比平時要高興一些啊」
「……」
春希依然在仰望著寒空。漫天的星星,看起來就好像是要化作冰點墜落下來一樣。
朝著天空呼出的白色氣息飛舞而上,像雲朵一樣遮住了漫天的星星。
在他的表情之中,確實混雜著開心、懷念,以及些許的寂寞……
「所以說啊,今天,真的是……」
「你啊……」
「嗯?」
「……你現在又想蒙混過去吧。你只是隨便找了一堆藉口而已吧」
「……啊,被你發現了?」
……雖然他露出了這樣的表情,但是對於僅過了兩星期就已被深深打上了“女友”烙印的和紗,這招似乎已經不頂用了。
「別想用這種惹人同情的回憶來逃避。要說母親親手做的料理,我母親可是連吐司都沒做給我吃過」
「那是……真不愧是冬馬曜子啊」
「我以前也說過的吧,你的過去在我面前只不過是半調子。說到底……」
「啊,既然這樣的話」
「什麼啊」
「下次我來做咖哩吧?」
「……………………………哈?」
所以,面對春希那再次偽裝出的表情,和紗雖然露出了訝異的表情並且皺起了眉頭……
「作為今天的謝禮,比如在考試考完的時候做給你吃」
「……………………………做、什麼?」
「那個,雖然我也只能做個爪哇咖哩而已。嗯,這樣吧,在原料方面下點功夫,去挑戰海鮮咖哩吧」
「比起咖哩…………我更想要布丁」
但是在她答應這個提議的時候,那嚴重的反應延時已經揭示了自己的失敗。
「布丁啊……那豪斯布丁可以嗎?只用牛奶就能做的那個」(跟前面的爪哇咖哩同一個公司出品的速成布丁配料)
「那就要做三包哦?做可以裝滿一大盆的量哦?」
「那樣的話外形就保不住了吧……」
「沒關係的,裝在盆裡直接用勺子舀著吃就好了」
「……那啥,你不會真打算一次就吃完一盆吧?」
「你今天不是也吃了三碗咖哩嗎?從量上面來說差不多吧」
「但是營養的偏差完全不同吧!尤其是糖和乳脂肪」
所以兩人在寒風之中,一邊暢想著幾天后會要面對的作為褒獎的布丁,一邊走在路人稀少的住宅區。那歡鬧的聲音,幾乎都要打擾到周圍的住民了。


「…………」
「…………」
於是,又過了三十五分鐘。
從小木曾家到末次町走了十五分鐘,接著搭電車到岩津町花了十分鐘,然後又走了十分鐘。
在住宅區中,正沿著左側那一直延伸到遠方的白色牆壁走時,兩人不覺地陷入了沉默。
「…………」
「…………」
那是因為,那白色的牆壁,是某個世界級鋼琴家的大宅邸的圍牆,也就是說,在下個拐角處向左拐的話……
「……什麼啊」
「不,那個……抱歉」
再走幾步,兩人繼續並肩走下去的理由就會消失不見……
男孩帶著十分畏畏縮縮的神色,想用那沒有提著柑橘袋的那隻手,去握住女孩子那隻沒有提著柑橘袋的手。
「為什麼,你等到現在了才這樣啊」
女孩……和紗那稍稍有點懷恨在心的眼神,在街燈那若隱若現的黯淡光輝中閃耀著。
她的視線和言語中,既混雜著對春希突然發情的責備,也有些對於忍耐到了現在才牽手的不滿。
「你討厭這樣,嗎?」
「嗯,討厭」
「是,是嗎,抱歉……」
「我討厭你退縮」
「哎?」
在言語交錯之間,兩人的手相觸相離,相離然後緊握,如此重複。
「因為我的手,不像女孩子的手」
「啊……」
「我的手指,比你,比許多的男生都要硬,都要粗糙」
一隻手主動出擊,接著被推開,然後開始猶豫,最後又開始躲閃。
「我怎麼可能因此退縮呢」
「但是……」
「因為,這可是我師傅的手啊」
「……」
於是,男孩終於下定了決心,鼓起勇氣斬斷了退路……
他的手,終於與女孩那所謂的粗糙的手指,緊緊地纏在了一起。
「我說過吧,我就是喜歡這種努力的痕跡……喜歡你彈鋼琴時的音色」
手指,確實很硬。
從兒時就開始艱苦的練習,使得她的手指即使在進入附中荒廢了兩年之後,硬度依然沒有減退……
不,也許所謂的荒廢只是她的一面之詞,其實她根本無法離開鋼琴,而這手指便是她​​的固執與榮耀的證明。
「為什麼你要說這種跟你的表情完全不搭調的羞人話啊。你這傢伙真讓人頭疼」
「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啊,說說也沒關係吧?」
「天氣已經這麼冷了,你也不想想我在聽到你這麼乾冷的話語之後是什麼感受」
「所以啊,就像這樣取暖吧……」
「啊,喂……」
柑橘袋從兩人手中滑落,由此解脫了的另一隻手也緊握在了一起。
不只是手心相合,手指也一根一根地緊緊纏在一起。
兩人面對著面,至於“這樣根本無法行走”這樣的藉口早已被拋諸腦後。
「……都是因為,你說想要這麼做的哦?」
「嗯」
「這全都是因為你的期望哦?」
「嗯」
「所以,所以……如果你主動放手的話,我可絕對不會原諒你啊?」
「嗯」
「在我說『放手』之前,你必須要這樣一直緊緊握著啊?」
「我不會放手的,和紗」
「…………春希」
這是兩人成為戀人之後的第二個星期。
這是兩人能夠直呼對方名字的第二個星期。
「……你明明嘴上都那麼說了,為什麼眼神還是那樣啊」
冬馬和紗,依舊是個眼神不那麼溫柔的女孩。
「為什麼你的眼神,就跟要哭似的……」
「…………」
只是這種眼神,已經不像以往那種拒絕一切的孤狼一樣。如果要舉例來說明的話,那就像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授予食物的流浪犬的眼神一般……
「我們可是在交往哦? 現在是在親熱哦?」
「為什麼你的形容總是那麼蹩腳啊」
「因為我希望你多笑一些啊,哪怕只有那麼一點點」
「那種事情……是我的自由吧」
「但是啊」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失去你,我們什麼時候會分開,夢什麼時候會醒來……」
「啊……」
「我的腦子裡一直都只在思考著這些,所以,笑不笑也是我的自由」
「和紗……」
冬馬和紗,已經不再孤高。
「春希,你哪裡都不會去吧?」
但是,她依舊很膽小。
「不會像母親那樣,一走了之吧……?」
她明明喜歡上了別人,卻依然在躊躇。
腦子裡想的事情,全是別人如何背叛自己。
她就是這樣一個剛剛明白如何去愛別人,卻全身都出現過敏反應的女孩。
「說的也是啊……如果你肯閉上眼睛的話」
「嗯」
「……為什麼你閉眼閉得那麼直接乾脆啊」
「因為,因為啊…………要那個吧?」
「那確實是要的」
「那樣的話就快點……快點解決掉」
「為什麼你老是要說些這種破壞氣氛的話啊」
「因為,因為…………很,很不好意思啊」
但是,她正一點一點地……
儘管速度非常之慢,但她確實正在一點一點地取回自己的純真。現在仍然在過渡期。
「你這種略帶哽咽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可愛啊……」
「笨,笨蛋……嗯,嗯,嗯……」
離冬馬家的門口,只有二十來步遠了。
明明知道家裡更加溫暖,但是和紗卻一步都沒有動。
就好像是在等著主人解開那名為『等著! 』的魔法一樣。


<二>

「就像這樣,期末眨眼間就結束了~!」
「什麼叫『就像這樣』啊……」
「好困……」
「…………嗚」
『就像這樣』……
動蕩的考試周轉眼之間就已過去,以今天星期六的英語考試為終點,可喜可賀地結束了。
「…你好像又花了很多功夫啊春希。準備善始善終全學科都拿第一名嗎?」
「性價比那麼低的事情我怎麼會去做啊…我的目標當然是全學科達到平均分了」
「什麼啊,原來你已經睡著了啊。所以才會很自然地說這種夢話」
「有很多原因啊。畢竟這次考試事關畢業。…另外至少我還醒著」
在比平時人少很多的食堂裡,這四人組正圍在一張桌前,細細地品味著考完試後解放的感覺。
那是春希,以及“自稱”他摯友的飯塚武也,還有“名副其實”的惡友水澤依緒,再加上……
「……嘶~~」
「……你也差不多該起來了吧,帕特拉什。會凍死的哦?」(典出自​​英國作家薇達(Ouida)所著的童話弗蘭德斯的狗(A Dog of Flanders),後來被日本改編成動畫)
「嗯……?」
坐在已經累得睜不開眼的春希身旁的是,早已在睡夢中與周公相見的和紗。
「冬馬同學,你最近是不是太鬆懈了一點? 而且還是各種意義上的鬆懈」
「春希,你在學園祭的時候就已經被全校九成的男生當作敵人了,只是我沒想到你竟彪悍到要去跟剩下的一成男生找架吵……」
看著毫無防備,全身放鬆地把頭靠在男友肩膀上的和紗,以及以一副理所當然地態度接受這種行為的春希,旁觀的兩人只能說出這種無奈的話。
他們兩人的樣子,即使是在知曉一部分事情經過的武也和依緒眼裡,也跟最近E班的學生們眼中的兩人別無二致,簡直就像是依偎著主人的小狗一樣。
「喂,就算困了也別用手去揉眼啊。我借你手帕……」
「誰是帕特拉什啊。而且你這種連吉他都彈不好的藝術白痴怎麼可能是奈羅啊。你這傢伙即使把帕特拉什的畫拿在手裡也會翻過來拿反面當草稿紙吧」
而他們那些略帶揶揄的話語,對於剛剛起床,頭腦比平時更加不靈光的小狗來說,就像完全沒有聽到一樣。
「我即使撿到冬馬家的全部財產也不會上交的。我肯定會私吞掉去逍遙快活」
「你就不能不還嘴嗎……春希你還真是煩人啊」
但是她現在的樣子,在旁觀的兩人眼裡,也和『嗚~嗚~』地嗚咽著的小狗完全一樣,兩人不僅因為這份甜蜜而感到更加胸悶,也讓他們有些不能開懷。
「好了好了,掩飾自己的害羞是沒問題,不過你們也差不多該停了吧?」
「誰害羞了啊。而且說到底是這傢伙……」
「雪菜妹子,差不多就要來了啊……」
「…………」
「…………」
隨著武也那句看似無意間想起,其實是精確地計算好了時機才說出的話語,一桌人的氛圍一下子回到了集合的時候那樣。
「啊~,在這裡啊。大家久等了~」
然後果然也像計算好了一樣,在不到十秒的時間裡,雪菜那歡快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聽說那些藝術家們,感性方面都和普通人不一樣啊」
「嗯?」
考試結束的慶功會場,在某人的強烈要求之下,被決定在她的主場(車站前的卡拉OK)。
在朝會場進發的途中,即將進入車站前的商店街的時候,依緒追上了在前頭帶路的雪菜,用身後的人們都聽不到的聲音悄悄地說道。
「她啊,該怎麼說呢,某些地方非常孩子氣啊」
「很可愛啊~」
「說起來確實是這樣……雖然跟最開始的印像大不相同了」
「那自然是因為……女孩子經常會那樣吧」
「啊,確實啊,那樣……」
所謂的那樣就是指“只要一戀愛的話”……
……雖然兩人都因為不好意思沒有說出口,但是她們都理解了對方想說的話。
「該怎麼說呢,她那樣子太讓人想捉弄了,反而會讓人困擾啊~」
「啊,我懂的。她完全聽不懂別人開的玩笑啊……只要一說到特定話題的話」
僅僅一個月,和紗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某個話題(春希話題)會立即產生劇烈的反應。舉例來說的話,就是她會馬上生氣,馬上害羞,馬上固執己見,然後馬上就會變得要哭了一樣。
「真是,那麼純粹,那麼認真……簡直讓人覺得偉大啊」
「…………啊,啊~,那個啊。我說,你不要消沉啊」
順帶一提,依緒察覺到了,自己現在似乎踩到了另外一個會讓人覺得難堪的地雷。
「不要這樣說啊,我才沒有消沉哦」
雖然不知道哪些人察覺到了,哪些人毫不知情,但是至少自己是知道雪菜的感情的。
「雖然我確實是被甩掉了啦」
「雪菜……」
「我完全沒有聽依緒的建議……不,即使聽了我覺得結果也不會改變,我完全輸給了和紗」

『如果你對他是認真的話,也許抓緊一點會比較好』

「即使如此,我也明白,現在這個結果才是最好的」
而事情的結果,就像依緒害怕的那樣。
但是,這個結果,似乎和雪菜所期望的一樣,大概是。
「因為這才是能讓我們三個人待在一起的,最好的選擇」
對,雪菜和和紗成為了摯友。

在學園祭過後的第一周,夕陽照耀的屋頂上。
『我可以……叫你和紗嗎? 』
『小木曾……』
『…………重來』
『…………雪菜……』

「所以呢,對我來說,現在這樣就好了」
那個時候,和紗依然像小孩子一樣,眼淚彷彿呼之欲出。
那個時候,雪菜的臉上也依然掛著惡作劇般的笑容。
「我的願望,他們兩人會幫我實現的」
「是嗎」
「嗯,是的」
她們兩人,定下了三人的誓約。
剩下的一個人,雖然沒有進行過任何商量,但是雪菜也很明白。
「那麼,今後也要加油啊,雪菜」
「我要怎麼加油啊。現在已經是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了,我還有什麼必要勉強自己呢?」
她明白,這才是他最希望得到的未來……
「那就好……不過,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要來找我們幫忙哦。牢騷什麼的我還是可以聽你說哦」
「……說的好像跟你自己沒關係一樣啊,依緒?」
「不,我是……」
「你們之間還有其他需要解決的問題吧? 那可是花了六年還沒有一點進展的,十分棘手的問題」
「什……!?」
雪菜的回答,很明了的顯示出了,她已經知道了依緒剛才的話中只有指代的『我們之中的另一個人』到底說的是誰。
「如果你把這個問題解決了,我就讓你加入我們的集團。在此之前你們要兩個人好好努力。啊,牢騷什麼的我還是可以聽你說哦」
「喂,喂,雪菜……」
「春天唯獨沒有降臨到我頭上……這樣的新學期似乎也不錯啊?」
對於止步呆立著的依緒,雪菜以絕對不會給男孩子看的表情,對她送了一個秋波。
「各位~,快點快點! 白天的優惠時間只到六點為止啊~!」
接著,雪菜就那樣把依緒丟在了原地,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
「喂,你準備唱幾個小時啊……」
在依緒終於找到了吐槽點而自言自語時,雪菜已不會再對她露出剛才的表情了。

才過了一月,雪菜身上就發生微妙的變化。
她再次削弱了自己的心防。舉例來說的話,就是她變得有點愛說話了,有點喜歡惡作劇了,有點喜歡多管閒事了,而且不論何時臉上都掛著笑容。
「雪菜,你啊……」
明明知道自己的話語已經傳達不到對方耳中,依緒還是接著說了下去。
「變得,成熟一些了啊」
這是自然而然的結果呢,還是因為有變得成熟的必要了呢。
這是成長的證明呢,還是失去了的結果呢。
對於依緒來說,這全都是無法解答的問題。



<三>


「那麼…聖誕快樂!」
「聖,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在三人那溫度略顯不同的祝語之後,房間裡響起玻璃杯相碰的聲音,慣例的聖誕聚會開始了。
「哇,看起來好好吃啊……偶爾用生魚片和天婦羅和火鍋來慶祝聖誕節,也是個不錯的點子吧?」
「聖誕布丁和蒸雞蛋羹也有些相似啊…從材料上來說」
「而且也有雞肉啊…雖然是火鍋裡的雞肉團」
溫泉旅館的和風房間的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和風料理,大家身穿帶著旅館標誌的浴衣乾杯。如果這也能叫“慣例”的話,那麼確實是慣例的聖誕聚會。
「話說回來,窗外的雪下得還真是大啊…真是名副其實的白色聖誕啊」
「也是啊」
「畢竟還特意選了這樣的地方啊」
不論是『去看雪吧』,還是『寒假一開始馬上就去哦』,
或者是『我想去溫泉啊』,全都是雪菜一個人的任性要求。
「說起來,外面的露天浴場也很棒啊!因為沒有屋頂,所以雪都飄到浴池裡了」
「實在是太冷了…在出浴的瞬間差點就要凍死了」
「雖然確實很冷,但是真的很舒服啊。春希君你也去泡就好了啊」
「我沒那力氣了…」
在說出了這些不像女孩子想法的野心之後,這位主謀的動作莫名其妙的迅速,先是去跟親戚經營的旅館預約,然後又隨便又強硬的說服了父母,接著將三人份的學生優惠申請以及日程規劃一人包,最後終於到了期待已久的這一天。

「你消耗了那麼多體力卻沒派上多大用處啊」
「你們還真是有精神啊…」
「因為鍛煉的方法和你不同啊。尤其是這兩個月幾乎沒時間睡覺」
「11月雖然是我的錯,但是12月就是你自作自受了…」
直到今天為止的幾天時間內,為了這個計劃在行動的真的只有雪菜而已。
另外的兩人就只吐槽了句『溫泉……? 』,之後就幾乎全權交給雪菜負責了。
「回想今年,還真是發生了很多不得了的事情啊。好了,喝吧喝吧」
「你好像在過忘年會一樣,雪菜」
「現在這個狀況顯然就是忘年會啊。要是把這說成是聖誕派對的話,歐美人可是會火冒三丈的」
因為那兩個人,光是為了應對和紗的補考就已經筋疲力盡了。
當然也是因為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對雪菜的所作所為表示信任。
「不管是聖誕還是忘年會都好啊。只要能和喜歡的人一起共度美好時光就足夠了」
而且,他們兩人……不,他們三人都很明白。
「好的好的,雪菜公主。就如您所願」
「…算了,也好。聖誕快樂」
雪菜的“這種”想法,他們兩人是不可能阻止的。

「那個,今天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時間聚集於此,真是太感謝了」
然後,就如俗話所說,像這樣開心的時間,轉瞬即逝才是理所當然……
雖然俗話是這麼說,但是快樂的時間依然在三人高昂的興致下繼續著,
而他們也不想讓這時間結束。
「今天……那個,該慶祝的東西太多了,所以也許沒辦法做個簡短的總結,但是反正時間很多,這樣也沒關係吧?」
桌上的菜餚已經全都見底,在服務員把盤子全撤下去以後,他們的聚會才真正開始。
和紗看好了時機在沒有大人的時候從包裡拿出了香檳,雪菜也從包裡拿出了一大堆點心擺在了桌子上,就這樣,第二次乾杯的祝詞開始了。
「那個……首先再來一次,聖誕快樂!」
雪菜那如同銀鈴一般清脆的聲音,與同樣如銀鈴一般的碰杯聲交織在一次,三人為聖夜獻上了祝福。
「然後,再慶祝我們三人的畢業」
「說的是啊,其中一個人竟然能夠畢業,那簡直就是聖夜的奇蹟」
「你給我回去。現在就開始徒步走回東京」
這次的碰杯聲中,突然混進了一些不純的聲音。
不過拋開這些不談,就像雪菜的祝詞所說的那樣,在期末考試,以及之後的一星期補考時間過後,三人的畢業都在寒假前可喜可賀地確定了。
與哼著小曲一臉輕鬆地戰到補考最後一天最後一刻的和紗截然相反,春希那彷彿縮短了三年壽命的憔悴的臉,訴說了這場戰鬥的慘痛。
「也為了慶祝今天的死裡逃生」
「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坐你開的車了」
「怎麼,你還真的想走回東京啊,我對你刮目相看了」
以第一次上高速公路為起點,接著是山道,學道,然後迷路,最後還出了車禍……
撞進雪牆的車,被旅館派出的救援車輛拖到目的地的時候,那一臉輕鬆哼著小曲的駕駛員與一臉憔悴的導航員所構成的畫面,與考試的時候別無二致。
「還為了慶祝……和紗與母親重歸於好」
「喂,喂……」
「兩人和解的歷史性的瞬間,我也想見證啊」
「嗯嗯,和紗肯定都泣不成聲了吧」
「…………喂」
半年間沒有任何音訊的和紗的母親——冬馬曜子,給和紗打電話的時間,是學園祭的舞台表演結束後不久。
這個時間,當然也是在和紗有了男朋友之後不久……
多情而且世界知名的鋼琴家曜子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勁爆的話題,於是在害羞與口無遮攔與隱瞞與爭搶手機的過程之後,母女倆一架吵翻了天。
……是的,到了十八歲,和紗才第一次認真地跟母親吵架。
對兩人訴說這件事的時候,和紗那毫不掩飾的幸福的表情,對於春希和雪菜來說,也是可以打從心裡感到高興的無上幸福。
「更為了慶祝天才鋼琴家冬馬和紗的複活」
「只不過是久違地夠資格出席大賽了,你太誇張了」
「還不都是因為你那一副“冠軍是我囊中之物”的態度啊」
「還有還有,為了保佑和紗能夠順利進入音大」
「只要能夠進入正賽就能取得保送資格了,很輕鬆啊」
「你看吧,就是這個態度」
和紗,以及其他人的幸運並不止於此。
本來已經看透了和紗才能的冬馬曜子,似乎就因為和紗在區區一個學園祭的餘興表演而大受感動,接著就提出了要幫助和紗復出。
只要能夠在年初的鋼琴大賽上留下好成績,她就可以幫和紗取得音大的保送資格,並且在之後的演奏活動上不遺餘力的提供支持……這簡直就是把一個只擅長鋼琴的家裡蹲變成日本古典音樂界希望之星年輕鋼琴家的作弊外掛……
「不,不要總是說我的事情啊……還,還要慶祝你們兩位成功進入峰城大學」
「謝謝,和紗……」
還沒有喝酒就已經滿臉通紅的和紗,從雪菜的口中搶過了舉杯的祝詞,接著與大家的酒杯相碰……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只是理所當然地完成了理所應當的事情啊」
「更正一下……慶祝雪菜進入峰城大學」
的前一瞬間,華麗地忽略掉了春希的酒杯。
「那個,在最後……雖然這是我的一廂情願」
似乎是覺得已經到最後了,雪菜再次奪回了主導權,並且將酒杯舉得比以往都要高。
「我想把今天這個日子,作為峰城大附中輕音樂同好會的同窗會……」
但是,與她滿懷欣喜高高舉起的酒杯形成了鮮明對比,她的聲音逐漸沒有了氣勢。
「那個,該怎麼說呢……比如明年,比如後年……」
「…………」
「…………」
「我希望能再像這樣,一起賞雪,泡溫泉,通宵暢談……」
她那銀鈴般的聲音逐漸降調直至聲若蚊鳴,不僅如此,她的自信也隨著視線一起從天上落到了桌上。
「我知道,我現在說的話,也許讓大家很頭疼,也許很自作主張」
「也許我只是在給你們兩人當電燈泡……」
「雪菜……」
雪菜現在的表情,在春希的記憶中出現過兩次。
「但是,但是啊……我還是想要三個人在一起」
「不論是和紗還是春希君,我都不想失去」
第一次,是在學園祭第一天。舞台表演的前一天。
春希直接走進她的教室,為了迎接因為彩排唱不出聲而失去自信了的雪菜的時候,他看到了那眼淚彷彿呼之欲出,臉上卻又帶有些許開心的,夢幻般的笑容。
「我也真是的,都在說些什麼啊……我果然是一個讓別人很頭疼的女孩子啊」
然後第二次……
第二次,是在學園祭之後,​​黃昏中的第二音樂室。
那是雪菜在溫柔的叫醒春希,並且將重要的事情傳達給他的時候,臉上的表情……
「即使這樣,即使是這樣……我,我還是……」
「啊~夠了!」
「好痛!?」
「和,和紗?」
對於雪菜來說,和紗是突如其來地彈了記她的額頭。
「你扭扭捏捏個什麼勁啊! 當初是你這麼苛斥我說不要扭扭捏捏的吧? 當時是你在背後推了我一把啊!?」
但是對於和紗來說,這已經是忍耐到極限之後的爆發。
「所以,這是約定啊,雪菜…………我們,一直都會是三個人的」
「啊,啊……」
這是無法忍耐自己恩人,時而煩惱時而哭泣的,膽小鬼忍耐的極限。
「我們三人的同窗會,不管是明年,還是後年……都會一直繼續下去的。是吧,春希?」
「你說我……有什麼理由要缺席啊?」
「和紗……春希君……」
「啊~羞人,真是羞人,夠了,真想喝個夠快點把這事請忘掉」
但是,在這樣幫了雪菜一把之後,和紗也無法忍受自己心中的羞澀,一面用浴衣的袖子遮住越來越紅的臉,一面舉起了酒杯。
「就這樣了,這次真的是最後了哦,雪菜……要好好收個尾哦?」
「嗯,嗯……嗯」
被自己的摯友這樣推了一把,在杯中的酒入口前眼睛就已紅腫起來的雪菜,終於再也無法忍耐,眼淚如決堤一般順著臉頰滑下,接著再次將那銀鈴般的聲音從喉嚨中硬擠了出來。
「那麼……那麼,為我們三人」
「乾杯……」


「吶」
「嗯?」
凌晨四點,房中的燈火已經熄滅,只有雪地反射出的白光從窗口鑽了進來。
「謝謝啊」
「什麼事?」
先是抱著香檳酒瓶鬧翻了天,接著又因為在露天浴場混浴鬧翻了天,最後又為了誰睡在哪裡吵翻了天。
「乾杯時的事情」
「那是……因為杯子舉太久了太累」
「雖然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不全是」
「那,還有什麼?」
在按理說大家都應該睡著了的時候,雪菜卻用隔壁的春希聽不到、身旁的和紗能聽到的音量小聲說著。
「你說了,我們三人會一直在一起的……謝謝」
「這種事情是理所當然的,你這樣感謝我……那個,我很困擾」
當然,她確信和紗還醒著……順便,也確信春希已經睡著了。
「能跟和紗成為朋友,真是太好了」
「雪菜……」
因為,這是一定要說給和紗聽的話語。
「能和你成為摯友,我真的好高興……」
順便,也因為這是盡量不想讓春希聽到的話。
「呵,呵呵……嗚,嗚……啊哈哈……」
「你,你也真是的……」
雪菜現在的狀態,依然和幾小時前的自己一樣。
那就像是想要把“喜悅”這種感情,用喜怒哀樂各種方式來表現一般亂七八糟。
表情和聲音和言語和淚水雜亂地交織在一起,思緒也是混沌的一塌糊塗。但是那思緒也正因為混沌所以才能坦率地直達內心,這讓和紗下意識地在被窩裡翻了個身背對雪菜。
對於直到幾個月之前,都還在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將所有人投來的感情拒之門外的和紗來說,雪菜這亂七八糟但是又真誠直接的情感,讓她突然不知所措。
「吶,雪菜」
「嗯,嗯?」
「為什麼,是我呢?」
「哎?」
即使是對雪菜採取迴避的態度,和紗也還是按奈不住,問出了口。
「為什麼不選水澤或者其他人,而是選了我當摯友呢?」
因為,“不知如何應對”和“討厭”,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情。
「像我這樣不討人喜歡、嘴巴又毒、性格又差、憤世嫉俗、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差勁的人,為什麼你還會想要和我當好朋友呢?」
「和紗……」
「而且我腦子也不好使,除了鋼琴以外再無長處,偏偏連鋼琴都一直沒有彈,這樣發展下去除了在家裡當寄生蟲以外再沒有路可以走了,我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啊?」
「…………」
「而且,而且……我,把你的……」
「要說理由的話呢……」
不知是為了制止和紗那過於自虐的話語,還是為了不讓她把上一句話說完,
雪菜以久違了的冷靜口吻說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你很可愛吧」
「啊!?」
雪菜一下子緊貼到了和紗的背上。
……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鑽進和紗的被窩裡了。
「呵呵呵……和紗~」
「等,等等啊雪菜……你難道還醉著嗎」
「怎麼可能呢,我早就清醒了」
「那樣的話問題反而更嚴重了吧!」
和紗背部肌膚那溫暖柔軟的觸感在雪菜的手中擴展開來。
接著,她又開始享受著那香皂、溫泉、肌膚交織而成的,稍顯妖豔的香味。
「呵呵,不要那麼害怕啊……我只是想抱抱你親親你啊」
「一般人被這麼做的時候都會害怕啊!」
雪菜溫暖的氣息與甜美的話語,一齊飄入了和紗的耳中。
接著,那雙手也從​​背上繞到了和紗的腹部與胸口,開始肆無忌憚地撫摸著那不屬於自己的柔軟肌膚。
「啊~,我本來只是想開個玩笑的,不過你既然這麼柔軟這麼香,讓我覺得太舒服了,所以……不過也好啊,如果是和紗的話,我沒問題的……」
「我有問題啊!」
「這麼大聲沒問題嗎……春希君會被吵醒的哦?」
「啊……不,不要……」
「…………只是被這麼一說就真的降低音量的和紗實在是太可愛了」
「…………哎?」
不知何時,抱緊了和紗的雙手已經收了回去,貼在和紗背上的感觸也消失了。
「這是一個小小的報復啊,和紗」
「報,報復什麼……」
「就是你說我“扭扭捏捏個什麼勁啊! ”那件事」
「啊……」
取而代之的,是和紗的後腦勺上,有了被拳頭輕輕貼上的感覺。
「所以,這是約定啊,和紗……我們,永遠都會是摯友哦」
「雪,雪菜……你啊」
「呵呵,嚇了一跳嗎?」
「你肯定不明白你剛才的行為讓人有多麼銷魂吧」
不知是在掩飾羞澀還是真的快哭了,現在和紗的聲音隨著感情的動搖而尖銳了起來。
「哎~,我覺得沒那回事啊」
「當然有啊! 剛才連身為女生的我都心跳不已了啊」
「呵呵,是嗎? 能讓和紗有這種感覺,我真是高興啊……」
「所以說啊……被你緊逼還不投降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是不存在的」
「嗯~,我覺得你太抬舉我了」
也許是因為感情太過動搖了。
或者是因為,雪菜對於自己的心情太不加遮掩了。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你。我很害怕。同時,也對你有所警戒」
「哎……為什麼?」
「…………」
所以和紗,將本想帶進墳墓的略帶黑暗的想法,一不小心說出了口。
「吶……為什麼?」
「那是因為……你絕對不可以跟那傢伙說啊?」
「……嗯」
「我以為……會被搶走」
「……啊~」
「如果和你競爭的話,我絕對贏不了的……我是這麼想的」

『你是冬馬同學吧? 』
『小木曾…雪菜』

從雪菜第一次叫自己名字的時候開始。
從自己第一次注視著雪菜眼中事物的時候開始。
「果然,我這個人真是太差勁了」
「…………」
和紗就注意到了,雪菜的心情,跟自己是朝同一個方向發展的。
「吶,雪菜……你真的,願意把我這樣的人當摯友……」
「你就是這一點可愛啊~」
「哈,哈?」
但是,這並不完全是和紗單方面的話題。
「就是你這種明明打一開始就昭然若揭卻偏偏要拼命隱瞞的性格啊」
從自己第一次跟和紗說話開始。
從和紗第一次注視著自己動搖的瞳孔開始。
「那種跟外表和態度和作風都不合拍的,非常少女的思考迴路」
雪菜就注意到了,和紗的感情,比自己更為劇烈。
「雪,雪菜……」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
「別,別笑啊,喂……」
「但,但是,但是啊……和紗,你真是,真是……」
「你真的笑得出來嗎……」
「哎,為什麼?」
對,兩人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對方和自己,都在關注著同一個男孩。
「雪菜,你已經能笑了嗎? 你真的能一笑了之了嗎?」
「那是……指什麼」
「我……背叛了你啊?」
但是,兩人在學園祭之前,就相互確認過了。

『我最喜歡的男孩,是三年E班,北原春希君……這樣行了嗎? 』
『我,那個,我喜歡的人,是…………才沒有那樣的人』

那個時候,和紗在勝負未決的時候,就退出了。
她沒有接下雪菜的宣戰佈告。
「我……真的是你的摯友嗎? 真的配,當你的摯友嗎……?」
但是現在,待在春希身邊的卻是……
明明沒有應戰,卻不戰而勝的是……
「為什麼……你會做那種事情呢?」
「那個……因為偷看了所以想要贖罪?」
「別開玩笑了……」
狂歡之後……學園祭演唱會的兩個小時之後。
為了讓學園偶像high起來而盡了全力的背景樂隊的兩人,在黃昏中的臨時更衣室——第二音樂室中,相互確認了對方的情感。

……但是,其實在這個羞澀的戀愛故事背後,還有另外一個故事。
「對不起,和紗。那個時候,我讓你很難堪啊」
「為什麼你會退讓啊……你不是也喜歡那傢伙嗎」
在黃昏中的臨時更衣室——第二音樂室中,傳達了自己感情的,其實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給彷彿中了魔法般睡著了的男孩獻上吻之後,卻慌慌張張地逃走了的,十分害羞的女孩。
「那是因為……我相信,對於我們來說,現在的關係才是最好的」
「雪菜……」
所以在那個時候,為了讓這個無法完結的故事重新走上正軌,另外一個人登場了。
那就是在男孩剛醒來的時候,遞給了他玻璃鞋,並且讓他去尋找玻璃鞋主人的,多管閒事的女孩。
「因為我相信,相互最喜歡的人,能夠一直這樣相互最喜歡下去才是最好的」
「……好多“最”啊」
「如果春希君聽到這種亂七八糟的話,肯定會生氣的吧」
於是乎,本應有著如“公主大人”和“衛兵A”一般的天壤之別的兩位女演員,不知為何,此時正在同一床被窩裡凝視著對方……
「為什麼我們兩個都會不可救藥的迷上那樣的傢伙呢……」
「呵呵,是啊……這~麼好的兩個女孩子,竟然都喜歡上他了」
「而且還是喜歡上了一個小官吏一樣的人啊」
「不,春希君絕對會更出息的。肯定會成為大官員的!」
「……不管怎麼說還是沒有男人氣概啊」
「呵呵,是啊」
而且,兩人都忘記了立場的不同,一同歡笑著。
「吶,和紗」
「嗯?」
「我就這樣睡在你被窩裡,行嗎?」
「嗯,說的也是啊……一個人的話會有點冷」
「啊,那樣的話,不如把春希君也叫來吧?」
「……別得寸進尺啊,雪菜」
「你的意思是說不要開玩笑了?  還是在說不要媚惑你的男人?」
「…………晚安」

這是一個夢。
這是雪菜一直在追求的一個夢。
這是一個,雪菜一直在祈禱,祈禱著不要醒來的夢

和相互間毫無保留的摯友,一起為中學生般的戀愛而煩惱。
和有著同一個夢想的伙伴,一起為永恆的友情而許下誓言。
然後,當然了,在那之後,還會有更多更多的歡樂……

「晚安」

但是雪菜的內心中,其實很明白。
永不醒來的夢是不存在的。
越是幸福的夢,越是一定會醒來。



「到了啊」
「嗯」

快樂的時間總是轉瞬即逝。
……這是世間的常理,而本來就預定只住一晚的旅行,當然也會在四十八小時之內畫上休止符。
和紗開著跟出發前相比稍微多了一些傷痕的高級進口車,在春希住的公寓門前停了下來。
「累了吧」
「嗯」
「我也想馬上回去,洗個澡,然後睡個痛快」
「我也洗個澡吧……雖然還是想念那寬大的浴場」
「你都回想起了些什麼啊你個色鬼」
「……你不說我還真不會想起那事」
雪菜,在十分鐘之前,就已經在自己家門口與兩人道別了。
直到從車內看不見她的身影為止,她一直在對兩人揮手道別。
那就像是仍然沉浸在那歡鬧得忘乎所以的旅行的餘韻中一樣。
……或者說,她是在反抗,反抗從三個人變回一個人,反抗從美夢變回現實。
「那麼,再見了」
「嗯……」
接著,現在,稍顯冷淡的道別之後,春希也下了車。
「…………」
「…………」
他從後箱中取出了旅行包,慢慢地掛在肩膀上。
「…………」
「…………」
在他朝著駕駛座輕輕揮手之後,和紗也輕輕地揮了手,然後發動了汽車。
「…………」
「…………」
引擎的聲音漸漸遠去,三個人的聖誕狂歡,就此閉幕。
「……你快點走啊」
「確實應該這樣做啊……」
本應是這樣的……
「…………」
「…………」
但是因為春希似乎根本不想下車,所以兩人的分別從一開始就遇到了困難。
「喂……」
「嗯……」
不,其實說到底,這並不是分別的第一步。
「沒關係的,你不用在意我」
「雖然你話是這麼說啊」
「你只要自己動手甩開就好了吧。我又沒有握那麼緊」
「難道就沒有你自己放手這個選項嗎」
「別開玩笑了,為什麼我要那麼做」
「我說你啊」
在一分鐘前,和紗就把車停在了這個地方。
把車靠在到路邊,踩上剎車,切斷離合器,掛上空檔,拉上手剎,把腳從踏板上移開,然後……
和紗的右手突然離開了手剎,握住了春希的左手。
「別開,玩笑了」
「和紗……」
雖然她說了“你只要自己動手甩開就好了吧”,但是自從她說了那句話之後,她的手上就展現出了鋼琴家特有的強大握力。
又光滑,又硬,又熱,而且還在出汗的,稍微有些顫抖的和紗的手,從剛才開始就在採取與和紗的話完全相反的行動。
「那麼,那樣的話……如果你不打算放手的話」
「……嗯?」
「到我家,來吧」
春希他,其實已經明白了。
「如果你不打算放手的話……就到我家來啊」
他明白,當和紗的話語和行動相背離的時候,到底哪一方才是她的真心。
在半年間不斷的擦肩而過,以及一個月的接觸之後,他已經能夠明白了。
「……你還真是個沒有主見的人啊。竟然不會自己決定」
「那我就把你甩開了哦?  我要自主地回家了哦?」
「而且……你還真是冷漠」
「這不是冷漠,只是」
「只是……?」
「我只是一個,不管做多少惡作劇也還是想要看到和紗撒嬌的,無可救藥的人」
「哼……」
然後,春希那本應勝算很低的賭注,卻理所當然到近乎無聊一般地賭中了。
「和紗……」
「囉嗦」
和紗從駕駛席探出身子,撲在了助手席的春希身上。
她將臉完全埋進了春希的胸口,接著就像是想要把上衣翻開一般抖動著,然後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那就像是被禁食了兩天終於獲得了食物的忠犬一樣,在肆意地享受著主人的味道的同時,也將自己的味道深深地印在了主人身上。
「和紗……你身上真香啊」
所以,面對這種一心一意,卻又有點像動物一般的行為,春希還是以人類……或者說,是以飼養她的主人一樣寬廣的胸懷抱住了她。
「……春希,你很肉麻啊」
「嗯,我不否定」
……那胸懷甚至寬廣到了可以忍受和紗因為過度掩飾羞澀而開始啃他的手而產生的疼痛。
「只要碰到跟你有關的事,我也許就會變得很肉麻。也許可以算“和紗控”了」
「我說啊……你這話真的很噁心啊」
「所以我不是沒有否定嗎」
「你難道認為,會有女孩子喜歡聽你這種故作奉承的話語嗎?」
「我又沒有這種打算……」
「除了我以外,你以為還有別人會喜歡嗎?」
然後,如往常一樣,在咬過以後溫柔地舔著齒痕撒嬌,也是和紗的常用手段。
「那樣的人……只有我一個啊」
「和紗……」
和紗本來搭在春希肩膀上的雙手已經繞住了他的脖子,接著就像是要讓自己的味道更充分地傳達給對方一樣,讓自己的黑髮落在了春希臉上。
「不管你有多肉麻,不管你怎麼故作奉承,不管你多麼難堪……即使知道自己不喜歡這樣還是會對你撒嬌的,只有我啊」
「嗯……」
「所以呢,你只要一直這樣誘惑我就好了」
「嗯……」
春希也接受了和紗那樣的身體接觸,全力地呼吸著她的發香。
雖然沒有了昨晚出浴時那種香波的味道,但是和紗自身那淡淡的香味卻直接地刺激著春希的大腦,那種快感包圍著他,讓他感覺像要融化了一樣。
因為,自從與和紗邂逅的那個春天開始,他就一直很喜歡這個味道。
「啊~真是的,你已經滿嘴都是肉麻話了啊」
「你不也……」
「我們兩個都太肉麻,麻到身上發冷了」
「我說你啊……」
兩人一面相互無視著對方的諷刺,一面不斷地相互摩擦著對方的臉頰。
「身上確實發冷了啊」
「是嗎」
「什麼“是嗎”……我明明說了很冷吧……」
「所以說啊……你撒嬌的方式能不能不要這麼麻煩」
兩人相互謾罵對方的同時,額頭也在不停地輕輕碰撞著。
「我才沒有在撒嬌」
「好的好的,我懂的我懂的。那我回去了啊」
「你! ……嗯,嗯!?」
就像是要結束這場爭吵一樣,對著和紗那不饒人的嘴唇,春希強行吻了上去,即使他知道和紗根本不會反抗。
「嗯,嗯……」
「哈……啊,嗯…………嗯,啊……」
於是,和紗閉上了眼,以一副有生以來最幸福的表情,把自己的嘴唇完全交給了春希。
「啊,啊啊……春希,哈,哈,啊」
閉上眼睛,堵住耳朵,然後再讓春希封住自己的嘴……
和紗把內心清得一片空白,將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到了與戀人的親熱之中。
尤其是,她還在祈禱著,絕對不要讓自己想起昨晚與“她”說過的話……


就像這樣,在這一段時間內,她將痛苦全部咽入喉嚨,只用舌尖去體味著幸福……
「嗯,嗯……」
「嗯……啊,哈啊啊……」
兩人終於把那幾乎被唾液融化的嘴唇分開了。
「現在不冷了吧?」
「不……還是冷」
「……和紗?」
兩人都很清楚,無論是相互接觸的全身,還是吹拂在對方臉頰上的吐息,或是被舌頭撫摸過的口腔,都已經如火燒一般滾燙了。
「很冷啊,春希……」
「為什麼……」
「到底,是為什麼呢……」
但是,和紗依然頑固地不肯從春希身上離開。
「明明已經這麼幸福了。生活中明明已經充滿了開心的事情」
不僅是嘴唇,她的眼角也已經濕潤了。
「內心,明明都已經溫暖起來了……」
不僅是嘴唇,她的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春希你不冷嗎? 真的一點都不冷嗎?」
「我,那個……與其說冷還不如說熱」
春希的疑惑,和紗已經感覺到了。
和紗越是焦急,他們之間感情的落差就越難以彌補。
這樣下去,她就會察覺到,現在,在這個情況下,追求“結果”的,其實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
「是嗎,原來春希……你覺得熱啊」

——為什麼我,會喜歡這樣的傢伙呢。
為什麼我,會不願意把這樣的傢伙,讓給任何人呢。
這樣的傢伙,這樣的傢伙,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會想要……

和紗的頭腦之中,理性正在一步一步地追問著自己。
那是為了冷卻佔據和紗內心的,如同烈火一般的“寒冷”。

『不,春希君絕對會更出息的。肯定會成為大官員的! 』

「嗚……」
但是,不論她怎麼掙扎,不論她怎麼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為什麼,那個女孩子
為什麼,像她那樣人見人愛的女孩子,會……

那份純真率直的戀慕的話語。
那明明很認真卻有有點像惡作劇的,清澈的聲音。
這些點點滴滴都縈繞在她內心,揮之不去……
「啊……」
所以到了最後,她反而使上了比之前更強的力量,緊緊地抱住了春希。
「我真的很冷啊……跟你剛好相反呢」
但是,兩人的身體貼的越緊,春希就越是明白。
這是和紗那拙劣的謊言,那孩子氣的撒嬌。
他也明白了,和紗到底在追求什麼。
「那麼,那樣的話……」
「和紗……」
直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可以用一句“撒嬌”一帶而過。
稱之為“三人中的兩人”也沒有問題。
但是,現在就是分水嶺。

『我們,一直都會是三個人哦』

為了守護自己在僅僅一天前許下的誓言,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懸崖勒馬的時候了……

『但是,但是啊……我還是想要三個人在一起』

「就用你的炙熱,來溫暖我吧……」
那有著相同的含義,卻由不同的人說出的話語,喚醒了和紗心中的本能。
那到底是在唆使自己遵從慾望的惡魔的細語呢。
還是因為察覺到了危機而對自己發出的警告呢。
或者說,是兩者都有呢……
「那樣做的話,你就會涼​​快起來的……春希」
「和紗……」

——我真是太差勁了。

所以,這一切都發生得太過於自然了……
和紗就這樣,違背了與雪菜的誓言。
僅僅一天之前,她和她還那樣的真誠,那樣的要好。

——但是……即使是差勁也好。

……不,正是因為如此。
正是因為她親身感受到了雪菜那女孩特有的魅力,才會覺得只能背叛那份誓言。
因為,她越是喜歡雪菜……
越是感覺到那份魅力……
越是想要和她在一起……
就會對三人能否繼續保持“三人”的狀態,感到恐懼與擔憂。
「我先說明了,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種聖人君子啊……」
「在事前特意說這種話的人就已經足夠正人君子了……」
於是,就像和紗所期待的那樣……
每次在最後的最後,春希總是會聽從“戀人”的任性。
與此同時,他也肯定在拼命地思考著,三人能夠繼續保持“三人”的方法。

——這傢伙,屬於我了。
他已經不會再離開了,是只屬於我的……

「即使你說痛,我也不會停了哦……?」
「誰會說啊」
所以,之後的事情只要交給春希就好了。
自己只要一直像這樣跟他相愛就行了……

——可以吧,雪菜……?
你會承認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吧?
所以,什麼問題都沒有吧……?

「很痛啊,春希……」


<四>

「不過真是太好了啊,這樣四個人都在一起了」
「好不容易都當上大學生了,結果還是同一批人混在一起啊」
到了一月了。
正月三天一瞬間就已過去,眨眼間第三學期就開學了,不過對於早已確定能夠畢業而且也被大學錄取了的人來說,接下來的時間完全是混日子。
「武也君也真是的,我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啊,他都到了最後時刻才決定專業」
「啊,那是因為……暫停一下」
「暫停?」
所以,『早已確定能夠畢業而且也被大學錄取了的』雪菜和春希,在太陽依然高掛空中的時候,就已經走在回家的路上,暢想著將要在四月開始的新生活。
「這事情的背後還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能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嗎?」
「嗯,嗯……?」
「那傢伙,打從一開始就決定了要選依緒選的專業」
「哎……」
「所以他才假裝煩惱一直裝到最後」
「這,這樣啊」
「不過,依緒的話,不管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聽到這事情的反應只怕也就是僅僅一句『那又如何』而已了」
「…………」
「那兩個人還真是…………怎麼了,雪菜?」
「哎? 啊,啊……沒什麼。為什麼這麼問?」
「不,我只是覺得以往的雪菜聽到這些的時候會更高興更興奮一點……應該會說『吶,吶,那兩個人,這次肯定能成功了吧』之類的話」
「啊,不……我,我,我才不會有那種囗觀群眾一樣的反應哦~」
「是嗎……不過,既然你自己都這麼說了,那就算是吧」
「…………」
「……果然,今天的雪菜有點奇怪啊」
重申一次……已經到了一月了。
在正月三天裡,三人一起度過的時間,也融入到了三年的回憶之中。畢業之前短短的時間,三人也將在焦急而又悠閒之中一起度過。
這就是,他們三人共同的願望,沒有一人例外……本應是這樣的。
「那麼,明天再見了」
「啊,還有,那個……」
「嗯?」
走出校門,路過末次町車站的商店街,橫穿過公園,進入住宅區。
走過這條和往常完全一樣的道路,兩人到達雪菜家門口的時候,周圍已經完全被黃昏所包圍了。
「以後,你不用再送我也沒問題了」
「為什麼?」
「因為已經不會再像學園祭時那麼晚回家了啊」
「有哪條校規說如果道路安全就不准送人回家了嗎?」
「而且送我的話春希君也要繞遠路啊」
「不要小看歸宅部的腳力哦。即使走到禦宿我也沒問題」
「而且……和紗她不在啊」
「…………不要每次都說起這個話題啊,雪菜」
到了今年才終於提出要進入音大的另一名考生,現在已經連去學校的時間也捨不得花了,每天都在努力進行“臨考複習”。
「不管說多少次都不夠啊。因為和紗她現在孤身一人在努力著」
「我知道的。我每天都跟她打了電話」
「電話我也打了……」
直到大賽為止的半個月內,和紗每天都在進行著十六個小時的特訓,就連在電話中『對春希的惡語謾罵』,也顯得比平時疲憊許多。
「所以啊,我們三人還是在一起嘛。沒什麼好在意的吧」
「但是……」
「真是的,今天的雪菜簡直不像雪菜啊……」
「因為……」

——果然還是很奇怪啊。
我們兩個人,並沒有在交往啊?
三人不在一起的話……和紗如果不在一起的話,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不能成立啊?

「你討厭和我一起回家嗎?」
「沒,沒有那種事」
「還是覺得,我多管閒事,很煩人呢?」
「不多管閒事那就不是春希君了啊!」
「……我可以認為你是在誇獎我嗎」
「啊,對不起」
雖然雪菜在形式上道了歉,但是她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有所失言。
而且,她也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認識對他也許是一種貶低……
「總之,雪菜!」
「什,什麼?」
「我明天還是會來接你的! 你一定要等我啊」
「哎? 哎?」
於是,在雪菜還在思考的時候,春希就強行下了結論。
「你還會在圖書館吧? 我把事情做完以後就會去接你的」
每次都在最後關頭被春希主導了形勢,於是一直到今天也沒能說服他的雪菜,心裡其實很清楚,現在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但是……
「啊,啊哈哈……那麼,明天也拜託你了」
結果還是和以往一樣,到了最後的最後還是敗下陣來。
「好的,那就明天再見了」
「嗯……再見」
沒能貫徹“方針”拒絕他,反而說出了自己的“真心”。

『我絕對不會離開小木曾身邊的! 』

在逐漸遠去的春希的背影中,雪菜彷彿看到自己以前給他背上的十字架。
但是現在,自己卻依然在依靠著那句束縛住他的咒語。
「五點……三十二分」
走出附中的校門以後,已經過了二十二分鐘。
一個人走的話只要十五分鐘就能走完的路程,如果放鬆心情走的話就需要這麼長的時間。
本來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在學校待到那麼晚的,但是為了跟一直都因為各種雜物而花費了很多時間的他會合,而不惜撒謊說『有東西要調查』一直待在圖書館消磨時間,才終於得到了這二十二分鐘。
「比平時……多了七分鐘」
雖然她很清楚,這和自己剛才說的話是完全矛盾的……
即使如此,能和他在一起比平時多待一會兒,這個事實還是讓雪菜感到高興。


「是嗎……結果,我們四個人都進了政經科啊」
「嗯,“跟在附中的時候完全一樣呢~”我和春希君都這麼說」
晚上。
吃過晚飯,和家人在客廳裡一起坐了一段時間,洗過澡,回到房間時,正好是晚上十點。
那之後的三十分鐘,對於雪菜來說,是唯一能夠與和紗說話的時間。
因為,這是為了能夠讓和紗在大賽上取得好成績,三個人一起決定的朋友規則。
「啊~啊,你們真是舒服啊,這麼早就從考試複習中解放了,而我的苦難才剛剛開始啊」
「也就是說,和紗也覺得,自己這三年如果也努力了就好了? 不要這樣臨時抱佛腳,而是該像春希君那樣,每天踏踏實實地練習」
「……饒了我吧。他那種生活習慣,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適應啊」
以往總能毫無壓力地談上三四個小時的雪菜,嚴格地遵守著三十分鐘的規定。
理由之一當然是為了不妨礙和紗的練習……另外一個理由,則是為了不打擾從十點半開始的春希與和紗的戀人時間。
「啊哈哈,但是啊,從今以後,你每天都必須與“那種生活習慣”為伴啊?」
「我才不管那種事」
「啊~,你說這種話沒問題嗎?」
「而且說到底,從今以後,雪菜你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才會增加不是嗎?」
「哎……」
「啊,我不是……」
「和紗……」
那個時候,和紗無意中吐出的牢騷,不僅完全不合理,而且還和前後的對話完全沒有聯繫,簡直就像找碴一樣。
「那,那個……雪菜、部長,還有水澤都是這樣吧。不僅進了同一個大學,連專業都一樣」
「啊,啊……」
雪菜只要當場生氣就好了。或者,只要一笑而過就好了。
「雖然說是和在附中的時候一樣,但是我卻不在那個圈子裡」
但是雪菜卻因為和紗那句毫無意義的台詞而啞口無言,使得和紗繼續說了下去。
「那,那樣的話,和紗也在附近上大學就好了。你看,富丘音大的話只要搭一趟公車就到了。而且也是峰城的姐妹學校……」
「我才不想去那裡……在那裡的不都是我們學校音樂科的人嗎」
「……啊~」
和紗那讓雙方都看不到終點的毫無意義的對話仍在繼續。
那彷彿已經踩上了地雷,不知何時會爆炸一般危險的對話仍在繼續。
「不過,你還是好好過吧。我就只能度過四年與鋼琴為伴的灰色的大學生活了」
「和紗,不要那麼神經過敏啊。週末或者暑假的時候不還是可以見面嘛。而且,反正你每天都會跟春希君打電話啊」
「你不需要安慰我啊。反正我是自作自受」
「你會不安嗎? 因為不能和他在一起」
「也不是那樣……」
和紗那逞強的聲音中,焦躁和偏激表露無遺,讓人一聽就明白她是在嘴硬。
「啊,對了!」
「什麼啊」
「和紗,你會擔心吧? 擔心他會不會被小三纏上」
「你,你說啥!?」
「如果是這件事的話,不用擔心,交給我吧!」
所以雪菜,用那開朗得過分的聲音,想要強行​​修正對話的方向……
「你在說什麼啊雪菜,我什麼時候說了那麼丟臉的話啊」
「你看啊,我和他是同一個專業的,所以隨時都會注意他的行動。然後,如果有什麼可疑情況我馬上會跟你聯繫的」
「所以我都說了,我完全沒有拜託你這麼做啊。而且對那傢伙完全不用擔這種心」
「啊,對了……只要我裝成是他女朋友,把其他女孩子都擋開的話……」
「我都說了要你不要再說了啊!」
「呃!?」
於是……終於還是被喚醒了。
沉睡在和紗心底的,最深的恐懼。
「啊……不,不,不是的……我也沒有那麼生氣」
而雪菜的心中,已經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對,對不起……這麼過分的話即使是開玩笑也不應該……」
「我說了不是那麼回事! 不是那麼回事……」
「…………」
就連“到底是誰讓和紗不能從容應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清楚得如同磨亮的錐子一般,刺在她的心中。
「那就這樣,差不多到時間了……」
「嗯……」
房間裡的時鐘,指著十點二十分……別離的時刻,比平時還早了十分鐘。
結果,一直到最後,兩人也再也沒能聊得開心。
不論雪菜那不斷變換話題隨心所欲的閒聊,還是和紗那心口不一、愛情表露無遺的惡語,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晚安」
「啊,等等,和紗!」
「嗯?」
「明天,還可以再跟你打電話吧?」
「…………」
「和紗……」
「拜託你了……還要在同樣的時間打過來哦」
「啊,嗯」
不過在最後,那安心的嘆息,以及明天再會的約定,能稍微撫慰一下自己的心靈。
「…………哈」
掛斷手機,雪菜呆呆地抬頭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啊……」
但是,還是失敗了。
那是因為,即使抬頭,也已經無法掩飾。
「啊,啊……」
白色的天花板,通亮的熒光燈,在視野中,已經模糊了。
憑自己的力量,已經無法解決問題了。
「嗚……」
不論是眼淚,還是這一切,都已經無法再掩飾。

——明明才剛過不久。
我們三人,明明都那樣山盟海誓過了。
我一直以為,今後也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的……

「嗚……嗚,嗚……」
雪菜唯一的任性。
那就是,能夠三個人在一起。
那兩人,能夠一直保持三人的狀態和她在一起……

「也許……已經不行了啊」
而正是這份任性,已經將三人腐蝕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五>

Date 2/3 12:26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Re: 現在在哪?
對不起,我在家裡。
好像有點感冒了…

Date 2/3 12:30
From 春希君
Sub 沒事吧?
燒到多少度了?吃藥了嗎?去過醫院了嗎?家裡還有誰在?
要不要我現在去你家。
> 對不起,我在家裡。
> 好像有點感冒了…

Date 2/3 12:35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沒事的!
只有一點點燒。但是媽媽在家所以沒問題的。
比起這種事情,春希君你還是去給和紗加油吧,連我的份一起,
拜託了!

Date 2/3 12:38
From 春希君
Sub Re: 沒事的!
我知道了。你注意身體。
雖然說是去加油的,但是除了安靜地坐著聽她彈以外什麼都做不
到啊。

Date 2/3 12:40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Re: 沒事的!
和紗的演出大概是什麼時候?

Date 2/3 12:44
From 春希君
Sub 我看看…
19號,所以是最後一個。
大概會到4點鐘左右吧。
> 和紗的演出大概是什麼時候?

Date 2/3 12:49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Re: 我看看…
是嗎…還真是漫長啊

Date 2/3 12:55
From 春希君
Sub 差不多到時間了
我要進大廳了,所以之後再聯絡。
出結果了我就通知你。

Date 2/3 12:57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Re: 差不多到時間了
加油啊! 和紗

Date 2/3 12:58
From 春希君
Sub Re: 差不多到時間了
你去對她本人說啊…!

Date 2/3 12:59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Re: 差不多到時間了
在她集中精神的時候不好意思打擾她啊~



Date 2/3 16:20
From 春希君
Sub 剛剛結束
在會場外面等和紗出來。

Date 2/3 16:24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怎麼樣?
優勝!? 得獎?

Date 2/3 16:28
From 春希君
Sub Re: 怎麼樣?
已經公佈到第五了,但是還是沒有她的名字…
> 優勝!? 得獎?

Date 2/3 16:31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原來是這樣…
和紗明明都那麼努力了…

Date 2/3 16:36
From 春希君
Sub Re: 原來是這樣…
但是,已經在正賽出場了就意味著已經獲得保送資格了,她本人
也應該沒有太消沉吧?

Date 2/3 16:39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Re: 原來是這樣…
幫我給和紗帶話,說辛苦你了

Date 2/3 16:41
From 春希君
Sub 了解
我待會就跟和紗會合然後一起去探望你。

Date 2/3 16:44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不行
不行啊,如果和紗在這麼重要的時期被傳染了感冒怎麼辦啊!

Date 2/3 16:46
From 春希君
Sub Re: 不行
說的也是啊,抱歉。那就我一個人來。
大概六點鐘左右到你家吧。
> 不行啊,如果和紗在這麼重要的時期被傳染了感冒怎麼辦啊!

Date 2/3 16:47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Re: 不行
不,不用了。我現在就要睡了

Date 2/3 16:50
From 春希君
Sub Re: 不行
是嗎,那你多保重。

Date 2/3 16:53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辛苦你了
今天你就陪和紗在一起吧
要誇她說她好好努力了哦
如果她消沉了的話要安慰她哦

Date 2/3 16:58
From 春希君
Sub Re: 辛苦你了
嗯,我知道了。
雪菜你也是,如果有精神了就給和紗打電話吧。
晚安。

Date 2/3 17:00
From 小木曾 雪菜
Sub 晚安
嗯,到了晚上再給她發短信
晚安



Date 2/3 22:21
From 和紗
Sub Re: 辛苦你了
這就是我現在的實力
能夠進入正賽已經是奇蹟了

Date 2/3 22:25
From 雪菜
Sub Re: 辛苦你了
但是我還是很想去現場聽和紗的演奏啊
沒能去成真是抱歉啊

Date 2/3 22:35
From 和紗
Sub Re: 辛苦你了
感冒了,那是沒辦法的事啊

Date 2/3 22:39
From 雪菜
Sub Re: 辛苦你了
不過,剩下的就只有報送考試了啊。加油哦!

Date 2/3 22:46
From 和紗
Sub Re: 辛苦你了
別說考試這個詞
心情都會沉重起來

Date 2/3 22:49
From 雪菜
Sub Re: 辛苦你了
啊哈哈,加油吧~
那麼,差不多該說晚安了


Date 2/3 23:23
From 和紗
Sub 我說啊
其實坐在二樓最後一排左邊的那個就是你吧

Date 2/3 23:25
From 雪菜
Sub Re: 我說啊
對不起…
別告訴春希君

Date 2/3 23:31
From 和紗
Sub Re: 我說啊
我才該說對不起
雪菜你這麼做的理由,我大概能明白
是為了我吧,不,是因為我的錯吧

Date 2/3 23:35
From 和紗
Sub Re: 我說啊
其實我只要不說這件事就好了,抱歉
只是…你能來聽我的演奏,我想說聲謝謝

Date 2/4 0:11
From 雪菜
Sub 對不起
和紗你的演奏很厲害啊
我聽得都哭了
即使聽不太明白也會覺得很棒,這種事情真的有啊…


<六>

「那個,雪菜……」
「…………」
「……小木曾同學在嗎?」
「你明明每天都是雪菜雪菜地直呼其名,事到如今了還遮掩什麼」
「不管我怎麼叫她你都會生氣不是嗎……」
還沒等下課鈴響完,春希就衝進了A班教室,而迎接他的卻是教室裡那已經完全失去了學園生活目的了的氣氛,以及同學們那種讓他感覺如同身處嚴冬之中一般的“溫暖”的態度。
「小木曾妹子她已經回去了哦」
「哎,就已經回去了……?」
但是,春希想要見到的唯一的那個人,卻不在這裡。
「這怎麼看都是因為她不想見你吧」
「雪菜在刻意避開我……為什麼啊?」
「我才想問你那份自信是從哪來的啊!」
在將同學們的揶揄與責備當作耳邊風的同時,春希的目光再一次掃過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再次確認了雪菜不在這裡之後,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為什麼……會避開我呢」
已經到了星期五了,這整整一周,都沒能和雪菜好好說上幾句話。
最近……不對,從上週末她感冒的時候開始,換句話說,也是從和紗參加大賽以來,雪菜就一直與春希保持著幾乎遠到過分了的距離。
早上,和每天都第一個到的春希完全相反,在就快遲到的時候她才上學。
不論是下課,還是午休時間,她從來都不出教室。
最後,在回家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在春希來迎接之前……甚至在放學後的班會還沒結束前,就已經離開了教學樓,走出了學校。
「哈……咦?」
在他絲毫想不明白原因,不知所措地再一次嘆氣的時候……
突然間,有人用手指在他的右肩上輕輕敲了兩下。
「雪菜……!?」
「……原來現在還有人會被這一招騙到啊」
「既然你著麼像就憋著麼敢啊(既然你這麼想就別這麼幹啊)」
於是,對著用手指戳著他臉頰的“自稱摯友”武也,春希這麼吐槽了。

「哈,哈,哈……」
在用足以吸引其他學生訝異的眼神的速度全力跑下樓梯衝出教學樓以後,雪菜終於停了下來……她的體力也幾乎耗盡,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著氣。
「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
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從喉嚨中跳出來一樣。但是,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奔跑的緣故。
而那個理由,就是迫使她現在必須這樣拼命奔跑的原因。
焦燥,恐怖,悲傷……以及不被允許的期望,加上期望變成的失望。
那些過於復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已經將雪菜壓得喘不過氣。
「哈……呼……」
即使如此,雪菜還是想盡了辦法調整了呼吸,然後就像是讓自己重新振作一樣,挺直了腰。
現在安心還太早了……
能讓她真正安心的,並不是現在這樣的公共場合,而是在出了校門,走過末次町車站的商店街,橫穿過公園,通過住宅區,進入自己的家,並把大門關上的時候……
「你太缺乏運動了啊。要不要趁著今年這個時候,為了鍛煉體能而去滑雪?」
……本應是這樣的。
「為……為什麼?」
「不要小瞧前籃球部正選隊員的實力啊」
「什麼正選隊員……你明明是隊長啊……」
「不管怎麼說,春希怎麼樣我不管,你想把我甩掉是不科學的哦,雪菜」
在雪菜衝出教室的時候,她明明連回家的準備都還沒開始做……
而在以同樣的速度跑過同樣的距離之後,依緒以一副讓雪菜難以置信的綽綽有餘的表情,大氣不喘一口地笑著。


「聽你彈吉他還真是久違了啊。自從學園祭以來就沒有過了吧?」
「是嗎……」
西斜的太陽,將陽光斜射入第一音樂室,微妙地照在春希與武也身上。
輕音樂同好會成立,召集成員,而正式成員卻沒怎麼練習,接著因為女性主唱的加入而發生了爭執,最後直接解散……
在這個微妙地混雜著各種喜怒哀樂的,充滿兩個男人的回憶的地方,春希緩緩地彈起了在自己心中的曲譜上並不存在的新曲。
「要不在進入大學之後,重新開始練習吧……」
「這次要在大學學園祭上出演嗎?」
「像那樣的即興組合還是免了,還是要趁早做準備……武也,你也參加嗎?」
「就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什麼時候輪到你來領導了」
「……閉嘴你這混蛋」
這首曲子,春希是在動畫網站上第一次聽到的。
好像是在遊戲還是深夜電視劇還是動畫中被作為主題歌了,但是春希並不知道詳情,也沒有去調查。
但是,那美妙而又虛幻的旋律以及歌詞,卻一直留在了他的腦海中。
「那你有什麼事? 還特意把我叫到這個地方來」
「你好像被雪菜妹子討厭了啊」
「……」
聽到了武也那看準了時機的一句話,春希那雖然很笨拙但是好不容易零失誤地彈到現在的手指,一瞬間就完全錯位了。
「尤其是最近,你完全被她避開了啊……不過,對於除了你以外的三年級男生來說,這種感覺倒是很不錯」
「雪菜她也很忙啊……就要畢業升學了所以有很多事……」
「跟我的關係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哦。不久前還跟我一起去咖啡廳聊了三個小時……雖然另外一個人有點多餘」
「……」
在那之後,已經不要說失誤了,每當想要繼續彈下去的時候,就會因為旁邊那個人發出的雜音而想不起曲調,所以春希只能無奈地放下了吉他。
「不過,這樣不是也挺好嗎」
「哪裡好了……」
「畢竟,你還有一個絕對不會討厭你的女朋友在啊」
「…………」
「那女孩真是很可愛啊。而且真的已經迷你迷到眼中只有你了」
「我……一直都在被她討厭著啊」
「吶,春希,你知道傲嬌這個詞嗎?」
「她才不是只有傲跟嬌那麼簡單。她比這複雜很多。即使到了現在也是,明明剛剛還在笑,下一個瞬間突然又生氣了,真的很難應對」
「……你好像真的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啊。真不愧是學習家」
在剛見面的時候,對人基本採取無視的態度,憤怒沸點很低,經常對他無語,只會在偶爾一瞬間將目光轉向他的那個女孩,對於那個時候的春希來說,完全是一個未知的生物。
到了現在,她依然還是憤怒沸點很低,經常對他無語,但是卻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這樣的和紗,對於春希來說,依然是一個未知的女孩子。
「總之,我們現在不是在說和紗……」
「那我們就說雪菜妹子吧? 你至今為止從來沒有被她討厭過嗎? 她的事情你全部都了解了嗎?」
「…………沒有」
在剛見面的時候,對人基本都很友好,一直面帶微笑,經常會興奮,只是偶爾會有點任性的那個女孩……
到了現在,她依然還是一直面帶微笑,經常會興奮,但是卻會為了掩飾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其他表情而忍住眼淚強顏歡笑……
「吶,武也……」
「什麼啊」
「女孩子,真是難懂啊」
「稍微簡單一點的與她們交往的辦法,我倒是知道哦。要不要告訴你?」
「……該怎麼做?」
「只要自己做了決定就一路走到底。不要讓別人覺得你心有留戀,不要讓別人抱有期待」
「……那是什麼意思啊」
「你不明白嗎?」
「不,完全不明白」
春希以一副不高興的表情盯著武也,簡直就像是他已經完全聽明白了一樣。


「……那個,是春希嗎?」
「誰知道呢……可能是吧」
西斜的太陽,將陽光均勻地灑在屋頂上,照亮了雪菜與依緒。
但是,呼嘯而過的強勁冷風,卻像是想要立即將天空變成灰色一般,虎視眈眈著。
在這強風之中勉強能聽到的吉他音色,寂寞得讓現在的雪菜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一絲同情,卻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不好意思啊,在你有急事的時候叫住你了」
「沒關係的,我也沒什麼大事……」
「那你為什麼跑那麼急啊……」
「因,因為有想看的電視節目,但是現在想起來覺得也無所謂啦~!」
跟雪菜口中的話比起來​​,被她的手弄出劇烈聲響的金屬護網似乎更加如實地體現出了她的心情,於是依緒稍微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吶」
「什,什麼?」
「雪菜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你說今後……考試也考過了,出席天數也足夠了。啊,但是滑雪可能還是不行……啊,但是如果是去有溫泉和卡拉OK的地方滑雪的話也不錯」
「我不是在問你畢業或者畢業旅行的事情」
「那,那到底是在問什麼……?」
依緒到了現在才發現,自己對雪菜的認識是錯誤的。
她本以為雪菜是個更會說謊的女孩子。
「『一直都是三個人』什麼的……今後你還打算繼續嗎?」
「我不想你在後面加上『什麼的』這樣的詞啊……總覺得你好像在嘲笑我一樣」
而且,她本以為雪菜是個更加明白事理……更加懂得放棄的女孩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許是有點嘲笑吧。那種事情,我覺得只是過家家而已」
「依緒你又能明白多少啊……」
雪菜那顫抖的聲音在掙扎著,想要拋開依緒不理。
雪菜那動搖的眼神在努力著,想要把依緒不當一回事。
自己才是正確的,她想讓自己這麼相信。
「你又沒有和我們一起練習,又沒有和我們一起通宵努力,也沒有跟我們一起站上舞台,你怎麼會明白……」
「如果你要這麼說,那你現在這種半吊子的態度到底算什麼啊!」
「……」
「冬馬同學不在的話你就不接近春希。不僅如此,現在你還擺明了在逃避他啊」
「依緒……」
「這種充滿了顧慮的關係,就是雪菜你說的『永遠持續下去的三人的節日』嗎? 我完全無法理解啊!」
雖然依緒肯定不願意承認。
但是現在這個瞬間,她的語氣會這樣粗暴,也許並不是因為對雪菜那頑固的態度而生氣……
也許是因為,自己之外的那個曾經短時間內與他們一起努力過的男生的態度,讓她感到不滿。


「我的事情你能明白多少啊」
春希那顫抖的聲音在掙扎著,想要拋開武也……
「……我先說明白了,我並不否認你是我的摯友」
「我知道」
……雖然他想這麼做,但是他並沒有貫徹下去的強硬與勇氣。
「我和你之間的有些事情,我是不打算跟和紗或者雪菜說的。所以反過來說……」
「嗯……就算你再怎麼主張三人一直都在一起,也有不能對其中一人說的兩人獨享的秘密啊」
「我都說了,你能明白什麼……」
「你在冬馬家過夜了吧。在之前那個星期日……就是大賽結束之後」
「……」
正是他的這份理性以及慎重,在這三年間一直支撐著他,並且在這半年間幫他保持住了那微妙而又危險的平衡。
「你以為我會看漏那樣的痕跡嗎? 如果你不想露餡的話,週一就不該來上學的」
那天的春希,比起平時有一點可疑,極力地避免著拋頭露臉,而且還總是在註意著自己的形象。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這種事情即使問了也沒有意義了。反正你們兩個都已經成了『那種關係』了」
兩年半以前,武也第一次從女人的家裡來上學的時候,他的表現和那天的春希完全重合了。
「那是因為……她在這之後會因為保送考試而忙碌。所以,有一段時間見不了面啊」
「那些事情,除了你之外,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
武也的話,跟至今為止春希對這位摯友說了很多次的話是完全一樣的。
「對於雪菜妹子來說,這也是與她無關的事。只是你們兩人開始了新的關係,僅此而已」
「別對雪菜……」
「別對她說? 你是說我什麼都不明白所以不要多嘴?」
所以春希非常的明白。
他依然在把自己當摯友。
他依然在真心地為自己操心。
「我自己………會跟她說的」
所以,即使只是逞強,他也不能做出這位摯友曾經做過的回答。
因為,那是自己留下的,唯一的矜持……
“坦誠相待”這一點,他依然頑固地想要遵守。


「雪菜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完全是半吊子啊。充滿了矛盾啊」
「沒有……那種事」
「照你現在這樣的態度,進了大學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啊? 從今以後每天都會見面的啊? 待在一起的時間,會比現在更長啊?」
不知何時,太陽已經不見了。
天空被雲朵覆蓋,風也越來越冷……
「要不就轉專業好了……」
雪菜的感情,也變成同樣的顏色與溫度。
「這樣就行了嗎?」
「本來我就不擅長政治和經濟啊。也許英語專業更好……」
「我不是在問這個……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有這方面的意思」
「你在說什麼……?」
「因為雪菜,你最開始不是說了要去英語專業的嗎……直到春希決定去政經專業為止」
「~~~!」
但是現在的雪菜,即使在這片雲朵之下,這股寒風之中,也無法感覺到寒冷了。
「你明明是即使改變自己的志願也想要和他在一起的,但是最後卻還是分開了,這樣真的好嗎?」
「別……別告訴春希君……」
「我怎麼可能對他說得出口啊……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春希」
「對,對不起……對不起……」
那本應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被察覺到了,由此產生的羞恥心,已經讓她全身都熱得滾燙。

「我說啊,可以到此為止了吧……這樣的事情,不是小木曾雪菜這個女孩子該做的事情啊」
「依緒……」
「你在後悔吧? 三個人在一起很痛苦吧? 所以,才會因為不知所措而逃避吧?」
再也無法按奈了。
「其實你很想和他在一起吧。其實你很喜歡春希吧」
自己所厭惡的情緒,正一個接著一個地解封、暴露。

「其實你是想兩個人在一起……而不是三個人吧」
「不對……」
「哪裡不對?」
好不容易將這些埋藏在美麗的白雪之下了……
「我不是那麼專一的人,我沒有那麼純粹……」
「“三個人”與“兩個人”,這兩方面我都想要啊……」
「我就是一個……這樣貪婪的人啊」
然而,埋藏在白雪之下的東西,卻又在被踐踏之後,變成黑泥出現在了她面前。


「吶,春希……你以後,不要再叫她『雪菜』了」
「你不是也稱呼她為『雪菜妹子』嗎!」
「我和你不一樣吧。直呼她名字的意義,和你完全不一樣啊」
武也的話,跟至今為止春希對這位摯友說了很多次的話是完全一樣的。
但是,不,也許正因為如此……
正因為如此,武也這番肺腑之言,反而是春希現在最不想聽到的話。
「吶,春希,我在確認一次……你真正喜歡的,到底是誰?」
「那當然是,那當然是…………和紗啊」
「嗯……是啊」
「但是,雪菜也是很重要的……」
「朋友,對吧?」
「…………」
「兩人都很重要,但是一個是女友,另一個只是朋友……這不妙吧」
他不想用“朋友”這種概括性的詞語,來形容雪菜這個女孩子。
去採訪對像變成同伴,從同伴變成同志。然後從同志……變成了三人中的一人。
兩人之間的羈絆越來越強,他也越來越能接觸到雪菜的真實面目,接著雪菜也變成了越來越有魅力的,特別的女孩子……
「有了這樣微妙地差別待遇,你難道認為雪菜妹子不會受傷嗎? ……而這種差別待遇僅僅是微妙的等級,你難道認為冬馬不會受傷嗎?」
雖然對她抱有特別的感情這件事讓他有些自我厭惡,但是要他自己從她身邊逃開,他卻做不到。
「如果要差別待遇的話,那就要分得清清楚楚才更好吧」
「但是,雪菜會受傷的……如果被排除到三人的圈子之外,她會更受傷的」
「如果不管怎麼做都會讓她受傷的話……你覺得怎麼做傷痕會更淺?」
「是要清清楚楚地分別對待,還是要在三人的狀態下繼續折磨她……你選哪個?」
春希他很明白,武也想讓他說出哪個答案。
而且,如果投票來決定的話,這大概也是大多數人會選擇的答案。
「三個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這是雪菜的願望」
春希他也知道,他所選擇的答案無疑會被分到少數意見那一類。
「但是你那樣頑固維持現狀的結果是什麼? 雪菜妹子和冬馬,大家都受傷了。連你也是……」
「為什麼三個人在一起就不行啊。這樣的結果我無法接受啊!」
但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因為,正是緊抓著那個錯誤的答案不放的雪菜,讓他覺得十分有魅力。
「如果那樣做的話……那不就是絕交嗎!」
春希喜歡的,正是那個努力地想要撫慰過去的傷口,但是卻不順利,消沉、掙扎,然後再一次以半哭半笑的表情決定再一次努力的身影。


——對我來說,還是當班長時的春希君更好
我喜歡他對我說教。即使批評我,我也會開心。
不論他是男友,還是朋友,都好。
如果他要用對其他女孩子一樣的態度來對待帶我的話,我覺得也無所謂。

——我就是喜歡他的普通。
普通地對我說早上好。普通地對我說再見。
普通地聽我說話,普通地跟我說話……
普通地,對我抱有好感,這讓我覺得很舒服。
他沒有像其他男孩子那樣對我另眼相看
但是,他還是對我有一點心動,這讓我感到很高興。

——我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也憧憬著能和男生交往。
但是,因為中學時的事情,我有些害怕。
所以,又認真又正經,但是又很溫柔的他,正是我的理想。
雖然稍微有點傲慢,但是,也許『這樣才剛剛好』。

——但是和紗她和我的價值觀完全不一樣……
她不希望春希君成為對誰都溫柔的班長。
她無法忍受他對任何人都關心。
該怎麼說呢……雖然這樣形容的話也許和紗會生氣
她希望,他能成為只注視著她的王子殿下。
於是,於是呢……他就像和紗所期望的那樣,選擇了成為王子殿下。
成為了,只屬於他心中唯一的公主的,王子殿下……

春希沒有選擇被大家當成偶像的女孩,而是選擇了被大家當成空氣的女孩。
他沒有選擇只有自己將她當普通人對待的女孩,而是選擇了只有自己將她當偶像對待的女孩。
一直因為特殊待遇而痛苦,所以才喜歡上了將自己當普通人的春希。對於這樣的雪菜來說,這是難以忍受的矛盾。

——我,贏不了和紗。
雖然我並不想贏她,但是我也根本贏不了……
那樣單純率直的女孩,誰都贏不了的。

對於雪菜來說,和紗是太過於特異的存在。
身兼小學生的氣量、中學生的浪漫,以及成年人般複雜的背景,並且將這些全都不可思議地平衡起來的女孩。
而且雪菜,與這樣的和紗比起來,要稍微成熟一些。

——而且,我也不想超過她。
所以,我就與和紗一起,同樣地喜歡著他……
然後,我也希望,他能像喜歡和紗一樣喜歡我。

但是雪菜卻察覺到了。
察覺到了,自己比和紗要“稍微”不成熟一點點。
自己的想法,其實跟和紗的想法並沒有多大區別。
只想自己成為他心中第一的和紗。
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他心中並列第一的雪菜。
但是,不論是誰,只要落到第二,都會受傷……

——我已經,不會再叫他『春希君』了。
我也已經不再是那個,被她稱為『雪菜』的女孩了。
但是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叫他『北原君』了。
如果他叫我『小木曾』的話,我的眼淚肯定會決堤而下。
所以,我不能再見他了。
該怎麼稱呼他,該怎麼被他稱呼,我已經弄不明白了……


「我和她約定過了啊」
「春希……」
「我說過了,我絕對不會離開她身邊的。除非雪菜提出要絕交,不然我絕對不會離開她身邊,我們這麼約定過了……」
春希撿起了掉落在地的吉他。
「這是無論發生了什麼,都必須要遵守的約定啊……」
「即使冬馬會更加受傷,也要遵守嗎?」
「…………」
他將吉他放在腿上,輕輕地彈著。
凍僵了的手指,被琴弦刮過的感覺是很難受的。
但是現在,他卻想要感受到一點痛苦。
雖然跟因為自己而痛苦著的她們比起來,這痛苦實在是太輕了……
「吶,武也」
「嗯?」
「我錯了嗎」
「誰知道呢」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我怎麼會知道」
手指的動作逐漸加速,單調的音符們逐漸匯合到了一起,變成了樂曲。
「……開玩笑的。交給我吧」
「武也……?」
「啊,不……這麼說的話好像會造成誤會啊。交給我和依緒吧」
「你的意思是……」
「不用急,慢慢來……先成為五個人吧?」
他在彈的,還是剛才那首曲子。
無論是曲調還是歌詞,都與這個寒冷的季節十分合拍的,那首夢幻的曲子。
「等冬馬的保送資格確定以後,要不要五個人一起去滑雪?」
「滑雪,啊」
「一群人一起狂歡,看雪,喝酒,泡溫泉……」
「那是……」
「只要不是三個人就沒問題了吧? 只要三人都在一起就行了吧?」
雪,酒,溫泉,以及,那個誓言……
就像是要打消正在頭腦中浮現的記憶一般,琴音變得劇烈了起來。
「那就這樣決定了。細節就交給我們來處理。定好了再跟你聯繫」
「我說你啊,光顧著擔心我們的話,會沒時間約會了哦」
「……比起跟女孩子兩人獨處,我覺得五個人更好」
「…………」
「那就這樣了,四月以後也請多關照啊,春希」
窗外的天空,彷彿泫然欲泣一般,已經沉入了黑暗。


「五人?」
「我們也在啊,雪菜。我,還有武也」
「依緒……」
她沒有阻止雪菜渲洩自己的感情。
也沒有阻止雪菜流出眼淚。
在她的嗚咽聲逐漸減緩,逐漸減小的時候。
依緒輕輕地對雪菜這麼說了。
「所以,和以往一樣,叫『春希君』就行了哦。他也可以叫你『雪菜』,沒關係的哦」
「可,可以嗎……?」
「但是呢,要把心情再放輕鬆,放緩一些」
就像武也對春希做的一樣……
這就是武也和依緒在幾乎時隔了三年之後,第一次兩人單獨說話,並且決定的作戰計劃。
「只要春希也在就行了吧? 只要冬馬同學也在就行了吧?」
「嗯,嗯……」
「所以啊,雪菜……不要,​​在這樣了啊」
「…………」
「……吶?」
「………………………………嗯,嗯」
為了做這一個答復,雪菜足足遲疑了數十秒……

「我不會……不會再這樣了……我不會再說,想要三個人在一起了」
「雪菜……」
「所以,不要告訴他們……我的心情,不要告訴和紗,也不要告訴春希君」
「怎麼可能會跟他們說呢……因為,我們也已經是摯友了吧?」
「嗯,嗚……嗚~~~~」
於是,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哭泣的她,表情再一次扭曲了。
「啊~啊……看到現在這張臉,誰還相信你是學園偶像啊」
「嗚,嗚……嗚~~~~~……」
雪菜,再次流下了眼淚。
這次,已經不再是嗚咽的等級了,還是放開喉嚨的號泣。
「嗚~~~~,依緒,我……啊啊啊~~~!」
但是,這已經不再是後悔的眼淚……
而是下定決心不再回頭,要向前走的,誓約的眼淚。
「雪菜……你要成為比現在更優秀的女孩哦。要成為能讓任何男人回頭的,完美的偶像啊」
不論是『拼命地抓住“三人”不放』。
還是『有“兩人”想要從“三人”中偷跑出來』。
或是『為了逃避“兩人”在一起,而變成了一個人』。
對於雪菜來說,這些都已經成為了遙遠的過去。

吉他的旋律,傳到了屋頂上。
那是將第三者的愛、失戀……還有成長,混合在一起的歌聲。
就像被那夢幻的音色所牽引一般,天空中開始有零星的雪花飄舞而下。

——受了點傷,等待傷口癒合,然後又受了一點傷……
如此重複下去,人就會一點一點地成熟。

雪菜,對著雪許下了願望。對著雪開始祈禱。

——我會努力的……
在所有的傷口癒合之前,我會慢慢努力的。
所以,雪啊,在那之前,請將我的心意溫柔地包裹起來吧。



在那之後,經過了一段時間,到了二月十四日。
冬馬和紗,成功地被如月音樂大學錄取了……


< epilogue >


「嗚哇,外面好冷!」
「感覺好像還會下雪啊~」
「真的嗎,上週末下的雪,還堆在我家院子裡啊?」
走出大門的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地對著天空,吐著埋怨以及白色的氣息。
人數從一人,變成兩人,然後逐漸增加,最後在超過十個人的時候,
小木曾家的門前終於再也擠不下了。
「大家沒有忘記什麼東西吧? 那就這樣了,今天真是謝謝大家了」
於是,在最後確定大家都出來了以後,今天的主賓,對大家道了聲別。
二月十四日。
小木曾雪菜生日會、畢業慶祝會,就這樣平安無事地結束了。
「再見了,雪菜!」
「明天見~」
「啊~……明天還必須去學校啊,真是煩」
「沒辦法啊,畢竟今天是周四啊」
「你覺得麻煩的話請假不就好了。反正課都已經沒什麼內容要上了」
「我絕對會去的……能看到小木曾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幾了啊」
「一直貪玩導致保送資格都沒拿到的人沒資格抱怨啊」
「啊,啊哈哈……那就再見了」
她叫朋友來了。
叫了很多朋友。
像中學的時候那樣,對同班同學一個接一個地發出邀請。
像中學的時候那樣,小木曾家裡擠滿了人。
對於雪菜來說,這也許是進入今年以來,第一次打心裡露出笑容的日子。
「呼~,終於結束了~」
「我基本沒吃東西啊……」
「辛苦你了……真是太謝謝你們了,依緒,武也君」
於是,不論從好的意義還是不好的意義上來說都是處於朋友的中心的、發起人兼幫忙打雜的兩人,在最後和雪菜說起了話。
「也沒有啦~,反正我也想搞個畢業紀念會,能夠借你家作為會場我已經覺得謝天謝地了」
「我說啊,你的畢業紀念會不能去你自己班上搞嗎。為什麼都到現在了還要對我班上的女孩子出手啊」
「那個啊,因為A班雖然頭牌太耀眼了所以其他人都不引人注目,但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其他人等級也很高啊……」
「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啊,那個,不要搞得這麼沉重啊……」
「我們只是擅自聚過來擅自狂歡而已啊」
「不,真的謝謝了」
「…………不客氣」
比起鞠躬,雪菜那滿懷真心的笑容,更能體現雪菜對兩人無窮的謝意。
因為,今天的生日會之所以能順利地進行……
不,說到底,今天的生日會之所以能舉辦,都是多虧了這兩人的鼓勵。
「兩位,晚安~」
「對了雪菜妹子,下個月就是滑雪了哦,滑雪!」
「這次我想要挑戰滑雪板,所以還是去滑雪和滑雪板都行的地方比較好」
「那要不要現在去開作戰會議?  就在旁邊的家庭餐館之類的地方」
「哎~,跟你單獨兩人?」
「你不想嗎?」
「……嗯~,算了,也好。那就走吧」
「……今天吹的這是什麼風啊」
「明明是你自己提出的邀請,這算什麼反應啊……」
即使兩人的身影走過轉角消失不見,兩人歡談的聲音依舊響徹在住宅區中。
「……呼」
然後,在聲音也完全消失的時候,雪菜也抬頭仰望著天空,吐出了白色的氣息。
今天,真的很開心。
很充實。
中學時候,班上無論男生女生,都叫自己『雪菜』的日子,彷彿浮現在了眼前。
所以,明天也要……
「恭喜你成功……和紗」
她將這個唯一的遺憾埋在冬季,接著立下了小小的誓言,要努力撐過畢業前的這幾天時間。

因為,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三人』依然很痛苦。
這依然還是那段最開心,但是又最苦悶的時間。

但是,只要到了春天,肯定……
在新的季節,新的校園裡,肯定還會有新的朋友在一起。
肯定能和那『兩人』一起,變成『五人』,再加上更多的新朋友……

「好的」

在最後,雪菜再一次對著夜空,呼出白色的氣息。
她一邊想著宴會的善後工作有多麼麻煩,一邊關上了家門。


< epilogue 2 >

「雪菜……」
「…………哎」
自己剛剛才許下誓言,決定要努力了……
「生日快樂」
「春希君……」
但是,那唯一的大憾事……
遲遲沒能在聚會上露面的朋友。
自己沒能邀請的其中一人,就出現在了面前。
「總算勉強趕上了啊」
「哎,為,為……為什麼」
自己明明沒有通知他們。
不論是春希,還是另一位摯友。
「來這麼晚真是抱歉……為了選這個而花了很多時間」
「啊,嗯……」
春希的手上,吊著一個被巨大的包裝紙包裹著的籃子。
「不過,其實也是因為店員的推薦才選了這個的,不管你要褒還是要貶都請說給店員聽」
「謝,謝謝……」
他緩緩地將籃子向雪菜遞出,並且交到了她雙手之上。
“咚”
「嗚……」
在久違地與他的手接觸的瞬間……
雪菜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
「那個啊,雪菜……」
「啊,啊……對了! 和紗……成功考上了,恭喜啊!」
而為了掩飾自己那樣的反應,雪菜又故意用那興奮異常的聲音說著,結果卻是羞上加羞。
「……啊,謝謝。不過,你應該去對她本人說啊」
「不用了啊。因為,只要說給春希君聽了的話,肯定就能傳達給和紗的!」
「哎……」
「你馬上就要去和紗那裡了吧? 為了去慶祝她成功考上吧?」
「啊,嗯……是啊」
「那,那我們就這樣吧! 謝謝你的禮物,再見!」
哪怕只是一秒也好,她只想快點從這裡消失。
哪怕只是一步也好,她只想快點逃出這裡。
天明明是那麼的寒冷,而她的身體卻那麼火熱。
自己那可疑的態度,已經到了無論是誰都能明白的地步。
而且,因為還很痛苦。
不論是三人一起的時候,還是兩人一起的時候。
……或者是,在知道自己之外的兩人,已經成為了『兩人』的時候。
「等等,雪菜!」
「……」
本應是這樣的……
但是為什麼,只要一聽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雙腳就會像釘在地上一般紋絲不動了呢。
「那個啊,我說……」
「我還要去收拾東西……有話明白天再說」
「這是必須要在今天說的話啊」
「為,為什麼​​……」
「雪菜的生日……雖然已經只剩下兩個小時了……」
「我的,生日?」
「我想要三個人,一起慶祝一下」
「~~!?」

自己其實早有預感了。
春希他,一定會說出那“禁忌的詞語”。
「你…………在說什麼啊,春希君」
但是,誰也無法保證,只要預料到了就不會受到衝擊。
「你今天應該去慶祝和紗考上大學吧? 今天是你必須要跟和紗待在一起的日子吧!?」
「嗯,是啊」
「那,那樣的話……」
「現在,一起去和紗家裡吧?」
「和紗家……?」
「在那個地下錄音棚裡,三個人開個party吧?」
對於三人來說是“聖域”的場所,被春希說出來的瞬間……
雪菜的腦海裡,鮮明地浮現出了半年前光景。
「雪菜的生日,和紗考上大學,一起慶祝吧?」
只有主場、吉他手和鍵盤手,連鼓手都沒有的半吊子樂隊。
在人數和技巧和準備時間全都不充足的情況下,過半數的樂天派,在完全依靠少數派的天才的情況下,直接甩客發車。
個人練習,合奏,吃飯,閒聊,吵架,打瞌睡,起床,個人練習,合奏……
三人一起歡笑,一起怒吼,一起以高昂得莫名其妙的激情追逐著青春……
這一切,全都發生在那個房間裡。
那些恍如夢幻的日子。
如同至寶一般的回憶。
「那……那不行的」
「為什麼……?」
但是雪菜,將自己的理性全部動員起來,切斷了那份回憶。
「和紗,會受傷的啊……」
如果不這麼做的話,自己這幾天的悲傷和淚水,全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和紗她一直都只想和春希君兩個人在一起啊? 尤其是在像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裡,她肯定更加想啊? 她肯定不希望我也在場的……」
我已經放棄了……
「和紗不會受傷的! 我不會讓她受傷的……」
已經放棄了,所以無論對我說什麼,我都不會動搖。
「那是……什麼意思」
對和紗獻上祝福,對春希獻上祝福,然後自己踏上新的道路。
「也就是說……那個……」
踏上雖然會與他相交,但是卻不會深交的道路。
對,這樣就好了。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
「也就是說,和紗與我之間,已經在沒有任何隔閡了……的意思」
哎……
沒有了嗎……?
聯繫春希和雪菜的東西,已經沒有了嗎?
而且,春希與和紗之間的隔閡也……?
「那就……是說」
「…………嗯」
「……」
比起話語,他那羞澀難耐的態度更說明了一切。
春希與和紗,已經由更強的羈絆聯繫在了一起。
……結合在了一起。
「我果然還是喜歡和紗的」
「…………」
「但是,我也想要一直都和雪菜在一起」
自己其實早就明白了。
和紗與春希,已經早就成為了『那樣的戀人』。
「雖然這麼說很卑鄙,也很過分……但是雪菜對我來說,依然是重要的朋友。這樣不行嗎?」
但是,即使如此,在春希本人親口宣告的瞬間……
「然後呢,和紗她……又反復無常,又經常會錯意,又任性,而且還有點排他,總之性格上很難與人交往」
雪菜身上的熱量,還是一點一點地被奪走了。
「即使這樣,她還是很喜歡雪菜的,和我一樣」
而寒冷慢慢地從身上擴散開來,一直侵蝕到了心裡。
「所以呢,雖然暫時可能會有點難堪……但是,今後,我們能不能還是三個人在一起呢?」
就像是要將那彷彿現在就要噴湧而出的不知是何顏色的感情凍結一般,寒冷不停地在身上擴散著。
「雪菜,你今後能不能繼續當和紗的摯友呢?」
但是……
雪菜現在的心情到底是激動,還是鎮定,已經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說不定,我的判斷其實是錯誤的」

——嗯,確實錯了……

「但是,能不能先試試看? 如果失敗了,那能不能再重新來過呢?」

——不行啊,春希君。
你對我的認識,才是錯誤的。

雪菜心裡很清楚。
春希他是打從心底裡相信,自己與他們之間有的只是純粹的友情。
「不行,嗎?」
「…………」

而且,雪菜也明白了。
表面上春希似乎對事情很清楚,但是其實他什麼都不知道。
雪菜到底哭了多少次,到底有多麼痛苦……
她到底做了多大的犧牲才做出了現在的決定,春希全都不知道……
「雪菜,那個……」
「吶,春希君」
「哎……?」
雪菜微笑著,向著春希走近了一步。
「你幫我拿一下這個」
「啊,嗯……?」
接著,將自己剛剛收下的花籃,再一次還給了春希。
「要拿好哦。絕對不能鬆手哦?」
「雪菜,這到底是……」
於是,春希理所當然地像雪菜說的那樣,小心翼翼地拿著從雪菜手中接過的花籃,生怕它掉了下去。
所以,春希的雙手就在那一瞬間失去了自由……
「嗯……」
「~!?」
不論是撫上了自己臉頰的雪菜的雙手。
還是緊靠著自己的雪菜的身體。
……或者是貼在自己嘴唇上的雪菜的嘴唇,這一切,他都無法阻止了。
「嗯,嗯……」
「嗯,啊……」

——對不起,春希君。
我是真正的騙子啊。是最差勁的壞女人啊。
是一個不懂得放棄的,背叛者啊。

雪菜知道,這是沒有勝算的戰鬥。

——所以,我決定賠上一切。
不論是你我之間的朋友關係,還是三人的關係,你都可以一刀兩斷。
我會從你面前消失的。

她知道,三人的關係即將崩壞。
她知道,大家都會越傷越深。
她也知道,大概自己才是最悲哀的人。

——但是,但是啊?
如果有百萬分之一,甚至是億萬分之一的可能……
雖然是無限接近於零的可能性,但是如果真的有那種可能的話……

但是,她還是有一點點期待……
期待春希會做出最壞最差勁的決定…


< epilogue 3
>

「~~~!」
伴隨著不成聲的悲鳴,她從床上跳了起來。
「…………啊?」
睜眼的瞬間,飛入視野之中的,是從東方射入窗口的陽光,和看慣了的天花板。
這是一個一如平常的早晨。
在那個冬天之後已經過了三年的,普通的早晨。
「哈……」
她輕輕的甩了甩頭,然後慢慢地從床上站了起來,反复地思考著剛才那曖昧的記憶。
……不,這也許是他的夢。
……或者說,也許這既是他的夢,也是她的夢。
「又……破壞掉了啊」
那是,和事實不同的,另一個可能性,另一個夢。
是不同於三年前那個『三個人想變成兩個人與一個人,
最後卻變成了一人與一人與一人』的事實的,
為了達成『三人都能笑著迎來幸福的未來』而進行的挑戰。
雖然這樣的夢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即使如此,他,她,還是沒能找到三人所追求的答案,就像這樣,
每晚都在為自己的罪進行著救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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