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嘰喳嘰喳引擎浪潮聲由遠方高空傳來,如米粒般大小的黑影逐漸變大,頃刻時間就已經被炙熱的艷陽打亮,裸露出真實樣貌。
這是人類史上首次邁向遙不可及天空的第一步,一架被人們稱為『滑翔飛機』的玩意兒,像嬰兒般搖曳不定地降落至被軍官、民眾擠到水洩不通的軍方公開停機坪上。
果然是人類史上最大的發明,雖然上帝拒絕給予我們如鳥兒般的羽毛和翅膀,但靠著時代進步、科技發達讓鐵、磁力和電組成能夠驅動機械前進的動力,又稱馬達;推進式螺旋槳與三軸式尾翼給予馬達任意翱翔空中的浮力;木製機身與複合式機翼給予滑翔機從地面躍起的能力,這一切看起來明明是項嶄新、人類毫無經驗的產物,卻被立刻投入了戰爭。
因為──
它改變了戰爭的型態,加速了戰爭的落幕。
「爸爸、爸爸!我看不到!」
一位裸露兩顆大門牙的孩童拉著身旁男子腰際,雀躍的模樣能看出他有多麼喜愛滑翔機。
「來,爬到爸爸肩上。」
男子彎起猶如女子懷孕兩個月的中年肚,讓身旁心愛的兒子能夠爬上自己寬厚的肩膀。
「嘿咻──」
男子用力呼喊一聲藉以施力,讓心愛的孩子坐在他肩上。
孩童的視界緩緩從被人們褲管遮蔽至金雞獨立,一顆顆大人們的頭顱在他的視野下,令人感到一種居高臨下的滋味。但……真正能讓少年發出讚嘆聲的正是滑翔機那般與眾不同的身姿。
「爸爸、爸爸!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啊!痛痛痛……你看到了?」
少年興奮的反應,讓他將緊抓父親頭髮的手繃緊。也難怪名為舒瓦特‧克森的父親會因為頭皮正被拉扯而發出哀號。
頃刻,名為舒瓦特‧沃克的少年醉心地看著滑翔機,而非注意從機身上跳下的人物。從滑翔機跳出來的傢伙,是被普魯特王國譽為王牌飛行員的紐蓋斯‧博爾‧伊樞。
所幸沃克的視線與心境不會被別人解讀,否則在這大家期待飛行員而非滑翔機的場所裡,鐵定會遭受強烈指責。說實在,也不能完全怪罪這位少年,因為往後逐漸成長的他,說不定就能了解一件事情──『駕駛員的優劣是在空中戰場的決勝關鍵』
伊樞灑脫地跳下自己心愛的滑翔機,走向佇立在飛機旁的長官。敲響鞋跟雙腳併攏;左手微微插腰、右手五指輕貼眉尾──這是飛行員給予長官最高的敬禮。
長官看見自己所栽培出來的人才,心滿意足地微笑並使勁地給予舉手禮──右手至眉尾的距離,畫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眼尖的群眾肯定都能從這俐落舉動瞧出他究竟從了幾年軍。
「祖國最引以為傲的王牌飛行員──紐蓋斯‧博爾‧伊樞聽令!」
在民眾與軍官聚集的這個場所,長官大而不急、宏亮而不吵雜的音量讓全場人頓時安靜下來沉住呼吸,仔細用眼睛與相機見證這不凡的一刻。
「皇家飛行員,編號R007──紐蓋斯‧博爾‧伊樞受令。」
伊樞再次敲響鞋跟後挺起胸膛,他身旁微微散發出只有王者才有的氣魄,無論是誰站在他面前,想必都能感受到十足的壓迫感。
「皇家飛行員,編號R007──紐蓋斯‧博爾‧伊樞以確實擊落敵機四十二架;報告擊落敵機五架;將巴穆特國王一線王牌飛行員──阿飛雅特斯擊落,將授予本國最高榮耀之勳章──藍馬克斯勳章。」
原來這是場首次頒發普魯特王國最高榮耀藍馬克斯勳章的場所,難怪許多媒體、地方名士紛紛圍聚在此。當長官從身旁兩位軍官手上盒中,取出鑲著金邊的勳章並小心翼翼接過時,能發現在場眾人們發出低聲驚呼。這也不能怪他們,因為那閃耀出令人群皺眉的光輝太過不真實。
伊樞看著祖國目前第一次出現的『藍馬克斯勳章』沒有露出任何笑容,而是更挺起胸膛,睜著豆大雙目瞪視勳章,給人一種『這就是我的成就,這勳章本來就該屬於自己』之感。
伊樞微微欠身讓勳章的頸戴滑入腦後的褐色短髮,一道道閃光燈在媒體們的機器裡閃出,群眾開始歡呼與拍手,金雞獨立的少年被掌聲淹沒,他或許理解了一件事情──『那名飛行員才是被大家注目的焦點』
一台加長型的黝黑汽車,前後左右被小型白色汽車包圍緩緩開入停機棚。這樣隆重嚴謹的形式足以證明,那台加長型黑車裡頭載了個不得了的人物,看見軍官們紛紛要求地方名士、媒體退到遠處的屋內用餐來看,想必是普魯特王國的總統吧!
被請入停機坪十里外的華麗屋內後,舒瓦特‧沃克一臉不悅地在向父親鬧脾氣。就連平常愛吃的漢堡肉放在眼前也毫不所動,愛子心切的克森摸了摸孩子的頭,說道──
「沃克,待會兒我讓你和偉大的飛行員聊天,現在就乖乖地好嗎?」
此話一出,原本擺出跩個二五八萬姿態的沃克,露出兩顆大門牙,笑容天真到彷彿這個世界潔淨無垢般夢幻。
「嗯!」
沃克可能永遠也不知道,他這句『嗯』足夠讓父親十來年努力掙取的銀兩瞬間化為烏有,這個世界是多麼黑暗只有成長為大人、經歷過社會歷練後方能了解,想見到鼎鼎大名的王牌飛行員,無非需要用銀彈換取層層關卡的過路稅啊!
在克森的苦苦懇求之下,終於換取到王牌飛行員短短數分鐘的訪談時間。沃克踏出了豪華別緻的房子,再度來到停機坪上,此刻真是絕佳的告白時機,只可惜將要見面的兩人分別是一位王牌飛行員和一名貴族後裔……差點忘了說,還有架稱霸天空的王者在這兩人之間。
「嗨,小屁孩。」
在空中最強悍的人物,露出有些慵懶的模樣向一位孩童問好。絕對沒有人知道伊樞不是故意或自視非凡而露出這般慵懶又玩世不恭的姿態,是他與生就俱來就這副德行,怎麼改都改不掉。
「你在天空中很強嗎?」
果然還是一名孩子,開頭的第一句話既不是敬佩也不是害怕,而是頗具挑釁意味的言詞。其實說穿了,沃克語氣裡夾帶了一些不服輸的意味。
「當然囉,這個世界應該不存在能夠打敗我的傢伙吧!」
這句話從稱霸天空的伊樞口中說出,一丁點臭屁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有股『就是這樣』、『原來如此』的想法在心中蔓延。
「少、少臭屁了,我會打敗你!只要等我的雙腳能踩穩油門、雙手能控制方向軸以後,絕對、絕對絕對、絕對會打敗你!」
少年第一次感到緊張,不過他還是把心中最純粹的話語說出。
語畢,片刻的寧靜讓男童有這麼一點點膽怯,本來直直盯著伊樞的雙眸被對方兇悍眼神打退。
「哈哈哈──」
不知怎搞的,安靜不語的伊樞突然捧著肚子大笑,眼角還滲出一兩點淚珠。
「你、哈哈哈哈──你叫什麼名字啊?」
伊樞忍不住如潮水般洶湧的笑意,單手撐著飛機勉強站立並詢問男童的名字。
「舒瓦特‧沃克。」
沃克說出名字後,本來響徹天際的笑聲縱然消散,伊樞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他左側身後。
「舒瓦特‧沃克,成為能夠保護家園天空的人吧!」
伊樞停頓了一會兒,摸著身後沃克的頭,繼續言道──
「在天空,我們就像一個獵人般。在高處俯視獵物的動靜,直到自己做好完全準備後飛撲向獵物給予致命一擊,若在之前獵物就發現我們,就放棄攻擊尋找下一個獵物。」
伊樞輕輕抽離放在沃克頭上的手,一面緩緩走向十里外華麗別緻的房屋去,隨著風聲,還能聽見他留給少年最後一句話語。
「獵物投降或奄奄一息時,請給予告別的注視禮。舒瓦特‧沃克,千萬要記住哦!」
被眾人讚揚的王牌飛行員一生所領略的訣竅,通通在此刻嶄露無遺,雖然沃克還聽不懂,但相信他已經把這些話深深植入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