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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股強大的力量在狹小的地窖裡激烈衝突著,在石棺下方的地面開始分裂開來,來自死亡深淵的冰冷氣息開始在地窖裡蔓延著。潘特從未如此竭盡全力,他一面分解著陣法的本質,一面拼命思索著邪惡陰影的真名。
萬物皆有其真名,真名即其本質,真名深深埋藏於表象之下,它可能無處存在,又可能無處不在,最優秀的巫師總是想盡辦法揭開層層迷霧,尋找本質的蹤跡。
壓力越來越大,亡者的氣息帶著足以令靈魂凍結的冷意逼迫而來,穿透他的黑袍,滲入他的骨頭,撕扯著他的靈魂。溫暖漸漸離他遠去,在冰冷的絕望氣息中,他看到陰影在血色光芒中變幻不定,彷彿一團跳躍的黑紅色火焰。
力量幾近枯竭,他死死盯著那團火焰,他彷彿捕捉到了那陰影的本質!
亡者的氣息席捲了他的全身,他發顫的雙手幾乎快要握不住法杖,雙腳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最後,他用盡所有力氣,像投擲長槍似的,對著依舊高懸在石棺上方的鏡子擲出了法杖。法杖深深的插入了鏡子,清脆的玻璃碎裂聲傳出,鏡子就這麼應聲破裂了,而就在那面鏡子破碎那一瞬間,他明白了。
陰影的真名慢慢浮現在他的腦海深處,他竭盡全力的使用真名之力將那陰影束縛了起來,將他驅趕到它所應該在的地方。陰影開始痛苦的扭曲起來,模糊的雙唇無聲開合著,最後,潘特腦中一陣刺痛,意識就這麼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時間慢慢流逝,潘特從虛無的黑暗中醒來,他頭痛得要命,不只是頭,現在的他全身上下都痛得幾乎無法動彈,就算只是稍微動動手指就引起一陣疼痛。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這就是力量使用過度的結果。
潘特忍痛起身,他在一片殘破不堪的殘骸中尋回了插在鏡框上的法杖。潘特只依稀記得昨晚的那場惡鬥,似乎那個邪惡的陰影打開了亡者深淵,除此之外一切模糊。他揉了揉快要裂開的腦袋,繞過地上的黑暗裂口,來到了石棺前面。
石棺中端端正正的擺著一副枯骨,交疊的指骨間纏繞著紫黑的護身符。前一晚還鮮活的容顏現在已經化為枯骨,那個邪惡的陰影或許也只是個可憐的傢伙。
他小心翼翼的掰開慘白的指骨,將護身符從中取回。
才剛拿起護身符,頓時,無數靈魂的悽慘哀號透過指尖傳入他的心底,不斷衝擊著他疲憊不堪的精神。
那是殘存的鎮民靈魂!
『萬物的初源啊!請指引我正確的道路!』
『老師,我不會失敗的。』潘特構築起強韌的精神之牆,承受著失去身體的靈魂的無盡哀傷。掌心傳上了陣陣刺痛,他將護身符握得更緊,轉身走出了高塔。
正午時分的小鎮一片死寂。那些失去靈魂的鎮民的身體,被整整齊齊的排列在殘破骯髒的廣場上,一個穿著黑袍的身影正穿行於這些身體之間,不時低下身來,將手掌中的東西貼在身體的額頭上,一邊吟詠著什麼。
但有一雙眼睛緊緊死盯著這個黑袍身影,一雙佈滿血絲而發紅的眼睛,恐懼在眼睛主人的心中蔓延。在他從惡夢中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廣場的石頭地板上,而有一個巫師——沒錯,那一定是個巫師,正在向他的鄰居朋友們念誦著惡毒的咒語!他屏住呼吸,舉起了顫抖的手指,放在躺在他身旁的人的鼻子下,他幾乎感覺不到那人的呼吸!他明白了,傳說中的四個字像一把錘子一樣直擊中了他的心臟——『漆黑厄運。』
潘特持續將護身符內殘存的靈魂送入相應的身體內,分秒必爭的情況下,他沒有任何一點休息的時間。這也使的他越來越疲憊,而精神上的消耗比體力的消耗還要快上許多。他咬牙將最後一個靈魂送入軀體後,他無力倒在被太陽烤得炙熱的石頭地板上,意識再一次抽離了他的身體,但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那雙彷彿要將他碎屍萬段一般,飽含怨恨與恐懼的眼睛。
持續沉睡的他在一陣炙熱與灼痛中醒來,陽光刺痛了他的雙眼,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嘴巴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被刺激的一陣陣發癢。他發現自己的四肢和脖子也都被麻繩緊緊束縛住,腳下則是點燃的高高乾柴堆,自己的柳木法杖橫在層疊的乾柴上。透過升騰的黑煙與熱氣,他看到整齊的屍體前,鎮民們一張張被憤怒和哀慟所扭曲的臉。
憤怒和驚懼淹沒了他,他開始拼命掙扎了起來,徒勞的行動著麻木的舌頭,試圖將嘴裡的東西吐出來。村民的慟哭和謾罵衝擊著他的耳膜「燒死邪惡的巫師!」「兇手!」「漆黑厄運!」「報仇!」等字眼衝擊他的腦海,他也在心底尖叫著:『不!不是我!不是我!』但是,是不會有任何人聽到的。
對此情況,此時的他已經是對人心深感絕望了,他的尖叫迅速轉變為冷笑,潘特停止了徒勞無功的掙扎,瞇起眼睛打量著打算燒死他們恩人的愚蠢鎮民。他的頭腦飛速運轉起來,思索著失去聲音與雙手時該如何脫離這該死的繩索與火焰。
——多謝那些關於巫師的可怕傳言,他現在才能完好的站在木柴堆上,等著被人一把火燒成灰,而不是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身首異處。
鎮民們此起彼落的哀泣聲傳入潘特的耳朵,他卻只感到可笑,他拼了性命救回大半的靈魂,讓他們重新見到親人與溫暖的太陽,最後卻只換來被綁上火刑架的殊榮。
多麼愚蠢!多麼可笑!他無聲的冷笑,笑著這些愚蠢的人,笑自己的天真,他早該知道就只憑『巫師』兩個字,自己就隨時會被這些愚民送上火刑架,不是嗎?
黑色的煙越來越濃烈,隨著呼吸不斷竄入鼻腔與肺部,金紅的火舌開始無情吞食著腳下的乾柴,發出劈裡啪啦的細碎響聲。
「把這個邪惡的東西和巫師一起燒成灰!」一樣東西『啪』的落在了他腳邊,潘特低下頭,看到耗盡力量的護身符裂成兩半,靜靜躺在柴堆上,逐漸變得焦黑。無盡的悲傷湧上心頭,過去與老師的種種回憶像開閘的洪水一樣向他襲來。
最後,潘特聽見自己的聲音與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共同在他腦海中迴響。
『我,艾莫多·弗蘭姆。』——他的真名——不朽的火焰。
火焰捲上了他的黑袍,開始將他的身影掩蓋,漸漸消失在炙熱的烈火之中。
『我會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