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從高塔上方緩慢的沿著階梯走了下來,潘特再次站在塔底的大廳裡,他吟詠出月光的真名,凝聚出一抹柔和的月光在大廳正中間,讓清冷的輝光照亮了空曠的大廳。
觀察了好一陣子,他開始在大廳中四處探索著,他用已經燃盡的火把逐一敲過厚重的石牆,堅固的地面,最後,他在大廳正中蹲下,右掌緊貼著石頭地面,口中吟詠著古老的真言。
地面在一陣晃動後裂開,露出底下一個同樣黑暗的入口和階梯,潘特拍了拍沾滿塵土的黑袍,讓月光停在自己的上方,毫不猶豫的步入地下的黑暗。
在那下方是個圓形的地窖,裡面的一切在月光下嶄露無遺。正中央擺著一副鐵藍色的石棺,而一道繁複的法陣從石棺下向外蔓延著,佈滿了整個地板。牆壁上則掛著一整圈的木架子,木架和上面凌亂的瓶瓶罐罐間佈滿了層層的蜘蛛網。
潘特的眼睛微瞇了起來,那些法陣還有石棺在他腦海中揭開了一層隱晦,也塵封已久的記憶。潘特循著法陣外圍慢慢的走了一圈,不時蹲下身來仔細觀察著,在那繁複咒文的縫隙中所刻劃上的細小真言。
是的,沒有錯。雖然他的記憶已經因時間久遠而有些模糊了,然而這裡的每一個細節,都告訴他,這就是那個法陣。他還記得,在他還只是小孩子的時候,對力量有著難以忍受的渴望時,他曾經偷偷潛入老師的密室,翻開了老師決不允許翻看的古老卷軸。卷軸上就有記載著這個法陣,這是遠古時期那些最為膽大包天,完全不顧任何後果的巫師們才會使用的邪惡法陣,使用一百一十一個人的靈魂作為祭品,打開死者國度的大門,召喚出那些已經越過生死界限的亡靈,讓他所想念的靈魂回到這個世上。
潘特不禁發出一聲嗤笑:「莫失莫忘,永銘我心?」不,這地方不是一座愚蠢法師所建立的法師塔,而是一個完全不懂得平衡之道的邪惡施法者註定埋葬自己的墓穴!。
沒有人能夠復活一個已經逝去的死者,他注定只會摧毀人間與死者國度的屏障,讓那些早已失去自我的亡靈接二連三的湧出,侵蝕他的心智,吞噬他的身軀,而後遊蕩在早已不屬於它們的活人的世界,侵蝕它們所碰觸到的一切靈魂,直至慢慢消亡。
潘特整理好自己的黑袍,仔細回憶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反覆在心中演練破壞法陣所必須的每一個步驟,每一句真言。而後,他抽出腰間的柳木法杖,扯下了護身符緊緊握在手中,踏入這個邪惡法陣,走向那具慘淡的鐵藍色石棺。
如果他沒有猜錯,這座高塔的主人,心心念念所想要復活的屍體,以及維持這座法陣留存在世上的魔力來源,都在這具石棺裡面。
但法陣對於闖入者並不友好,它伸出看不見的藤蔓,捆縛住潘特的雙腿;它幻出了大刀長劍,豪不留情的切割著潘特的血肉身軀;它化作無處不在的意念,在潘特的腦海裡掀起滔天巨浪。然而,潘特始終不為所動,他沒有嘗試去對抗法陣,只是握緊了法杖和護身符,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的來到了石棺面前。
法陣退縮了,像是被人抓住了軟肋,放棄了徒勞的反抗,靜靜蜷縮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潘特將沉重的棺蓋推開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安詳的沉睡在冰冷的石板之間,她有著和潘特一樣的黑色長髮,白皙枯瘦的雙手交疊在胸前,拿一面純黑色的圓形小鏡子。她神色平靜,臉頰蒼白,如果不是胸口完全沒有起伏,也許會讓人認為她只是睡著了。
石棺的內側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咒文,不是真言,看來是鏡子與法術的力量維持著她身體的不朽。而那面鏡子,應該就是維繫法陣的魔力源。潘特伸出手,但在空中猶豫了一下,伸向那面看起來深不見底的黑色鏡子。
鏡子上照映出他的手,纖細的修長手指,從一片虛無中伸出,越來越近,直至真實與虛幻的兩根手指在鏡面上相觸。
異變發生了。
潘特感到那面鏡子瘋狂的從他的指尖汲取力量,他拼命想要抽回手指,卻完全徒勞無功。隨後他迅速冷靜下來,柳木法杖直指著鏡子,沉穩的吟詠出咒語。
纏住他手指的力量放鬆了一刻,他迅速抽回手指,熄滅了月光,退到法陣之外,將自己隱藏到一旁木架旁的陰影裡。
地上的法陣開始發出了刺眼且令人不適的暗紅色亮光,石棺中傳出一陣淒厲的狂笑,在那一片暗紅之中,那面鏡子緩緩升起,漂浮在石棺正上方。
那尖銳的笑聲是從鏡子中傳出,陣陣濃厚的黑霧開始從鏡中的近似無底的深淵中鑽出,漸漸的瀰漫在法陣上方。
黑霧越來越濃,潘特潛伏在架子旁邊,陣陣尖笑刺入他的耳膜,止不住的寒意侵入他柔軟的黑袍裡,他感到了恐懼,手裡握緊了法杖。他明白,他終於捕捉到了那個邪惡的陰影。
黑霧開始旋轉了起來,越來越快,最終凝聚成一個帶著兜帽的人影。那人影穿著一身簡樸的法師袍,大大的深色兜帽遮蓋住了他的臉,只露出了在暗紅色的光線裡也不曾染紅的蒼白嘴唇。他似乎是環顧了地窖一圈,隨後,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然後彎出了一個弧度,露出一個無聲的微笑。
他在石棺前落地,慢慢的俯下身去,在石棺中的年輕女人唇上落下一吻。他的動作極盡溫柔,很安靜的吻,安靜得如月夜下流淌著的一彎溪水。
他直起身將頭抬了起來,一張臉依舊隱藏在兜帽裡。他雙唇開合,道出古老的真言:「莫失莫忘,永銘我心。」他將雙手舉在胸前,做起了複雜的手勢。
法陣再度開始運轉了起來,暗紅色的光芒在法陣中奔流著,越來越亮,地面也隨之震動起來,架子上的瓶瓶罐罐相互碰撞,發出叮噹的脆響。
潘特下意識的將雙手握緊,他發現,原本緊握的護身符不知在什麼時候不見了。頓時失去老師的庇護讓他有一瞬間的無措,隨後,他的眼神堅定起來。
不能任由這個邪惡的法師打開死者國度的入口!他咬緊牙根,將柳木法杖橫在胸前,一句句古老的真言從他口中傾瀉而出,他探索著法陣的每一個縫隙,分解著每一個區域對應的事物本質。
而那邪惡的法師高高舉起雙手,用尖銳的聲音引導著法陣,開始對抗著他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