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和春先生熟識的過程很奇妙。
也許不是什麼特別的事，但對冬先生來說，和一位本來關係僅止於打招呼的鄰居，漸漸變成可以一起吃晚餐的人，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
不過，對於朋友的定義，冬先生始終帶點保留的態度。
他知道春先生跟每個人都可以是朋友，但他不是。
不是因為他討厭春先生，也沒有討厭的理由，只是春先生跟他截然是不同世界的人。可秋先生就不同了，冬先生總能在他身上找到共通興趣。他喜歡秋先生，但也不是愛情，純粹是喜歡和這個人分享事物。
加上他這人喜歡的東西也不多，就只是喜歡書，能分享的也只有書。若要說他還喜歡什麼的話，那就是獨處吧。
這可就不能分享了。
話雖如此，最近春先生倒是很常邀他一起吃晚餐，例如今天。
春先生提著兩人份的便當，站在他家門口，一臉笑咪咪的模樣。
「冬先生，這是我們公司晚上多訂的便當，一起吃吧，還熱著呢。」說著，春先生亮了下手中的便當，臉上絲毫沒有剛下班的倦意。
春先生臉上那燦爛的笑容，總讓冬先生說不出拒絕的理由。
冬先生還記得春先生第一次邀他吃晚餐，是春先生忘記帶鑰匙的隔天晚上，也是和現在一樣，帶著兩人份的晚餐站在他家門口。
本來他以為春先生是為了感謝那晚的事，也就沒有多想的答應了。結果，自那之後春先生便很常邀他共進晚餐，有時候是拿著公司多訂的便當，有時候是下班回來順便買兩人份的晚飯。
冬先生有點不明白春先生的心思，但也沒有特別拒絕他的好意。
「下次……要不要一起出去外面吃飯？」
正當兩人吃便當吃到一半時，春先生突然開口了。
冬先生想了一下，點點頭，說：「好啊。」
下次換他請客好了，不然吃了那麼多次免費晚餐，冬先生也覺得不好意思。
「我知道有幾家不錯的餐廳哦，下次我帶你去吃吧。」春先生露出一貫開朗的笑容。
聽到這句，冬先生心中不禁啊了一聲，本來他還打算請春先生吃飯的，不過這樣聽來下次晚餐的主導權好像又回到春先生手中了。
不過看春先生笑得那麼開心，冬先生也就沒再開口說了，安靜地聽春先生介紹他吃過的餐廳。
找機會再請他吃飯好了。冬先生一邊在心中想，一邊默默吃著便當。
春先生又聊了幾句在公司發生的事情後，兩人之間歸於安靜。
安靜，但並不尷尬。
幾次吃飯下來，冬先生還發現一件事情，他以為春先生會和心中所想像的那樣，到那裡都能有說不完的話題。不過和他在一起時，除了聊天有一部分的時間是安靜的。
相對的，冬先生在春先生面前也會聊聊自己的事情，兩人之間不是那種一方永遠都在講話，一方永遠都在聆聽的關係。
這種經驗對冬先生來說很奇妙，在春先生面前，他可以好好的講述心中所想。
冬先生也一直覺得，當他講話時，春先生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總會讓人不知不覺都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
慢慢地，冬先生在春先生面前不再顯得生疏，也像和秋先生交朋友那樣，試著和春先生分享一切。
春先生就這樣進入冬先生的生活，也把笑談聲帶進了他的屋子。
冬先生忍不住心想，原來他也能和春先生成為朋友啊。
（六）
自從和冬先生的距離越來越近後，春先生就很少和同事一起吃晚餐了，幾乎天天下班都到冬先生家報到。
不過減少和同事的交際也不損春先生的好人緣，反倒是引起同事間的好奇。因為春先生就連假日也很少邀朋友到家裡來作客，反而常常不在家。
當然，事實的真相是春先生跑到四樓作客去了。
起初，春先生大膽地頻繁邀冬先生吃晚餐時，還有點忐忑不安，怕引起對方的反感。結果冬先生都沒有拒絕，讓春先生又鼓足勇氣，連假日都跑去冬先生家作客。
兩人甚至還出去吃飯好幾次，熱絡的關係跟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差很多，雖然冬先生的話還是一樣很少，不過開始會跟他說一些自己的事情了。
春先生一直覺得，跟冬先生在一起的感覺跟朋友聚會時的感覺不同，有很大的不同。
「和冬先生在一起真的很舒服呢。」
這天假日，兩人在冬先生的客廳閒聊，春先生突然說了這句話。
冬先生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春先生笑了笑，又說：「怎麼說呢，就是即使不說話也能感到很舒服很自在。」
「是嗎。」
「大概是我是那種只要和朋友聚在一起，就會下意識地找話題聊，努力不讓場面冷掉。可是在冬先生面前，我不必這麼做，就算是安靜也不會尷尬。」
冬先生沒有回應，只是看著春先生，繼續聽他說。
「其實在認識冬先生之前，我不喜歡獨處，但在冬先生身邊，我可以感受到獨處的美好。這樣說好像有點矛盾，我想表達的就是在你面前我不用一直說話來避免寂寞……」
春先生搔了搔頭，不太滿意自己的解釋，他想了一下，又說：「我這個人真的不太會表達……我想說的是，在冬先生身邊我可以感到很自在，而且就算我一個人在家時，也不會感到寂寞了，因為冬先生就住在樓上……」
發現自己越講越曖昧，春先生突然打住口，臉也開始變紅。
不過冬先生倒是沒什麼反應，也沒有臉紅，他好像在思考要回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開口。
「我也是。」冬先生簡單地說了三個字。
「咦？」這下反而讓春先生反應不過來。
「我也是認識春先生後，才知道獨處也可以分享。以前我喜歡一個人，可以做想的事情，看喜歡的書，不用管其他人。但即便春先生在我身邊，我看著自己想看的書，也不會覺得很尷尬。」
冬先生的唇邊噙著一絲笑意，很自然地說出自己的心情。
但這一番話在春先生的耳裡聽起來，卻有另一種意思。本來一直躊躇不前的他，看到冬先生臉上少有的笑容，忍不住把淺藏在心中的話給說了出來。
「冬、冬先生，我喜歡你！」
春先生也不知道自己選在這時告白適不適合，也沒想過會說出來，更不敢去想冬先生會怎麼回答。
聞言，冬先生皺了下眉，不過那並不是反感，而是困惑的意思。
「這是……告白嗎？」
春先生點點頭，只覺得臉好燙。現在明明是冬天，他卻覺得渾身發熱。
只見冬先生沉思了一下，沒有馬上回覆，似乎是在想要怎麼回答。雖然才過了幾秒，春先生卻覺得他已經等了好幾個世紀，緊張地看著冬先生。
不管是拒絕也好答應也罷，總之既然都告白了，他當然是希望今天就可以得到答案。
不，還是不要拒絕的好。
他寧願冬先生再考慮幾天，也不要馬上拒絕。春先生在心中掙扎。
過了不知多久，冬先生總算開口了。
「謝謝。」
短短兩個字，讓春先生分不清是拒絕還是答應。
「呃，謝什麼？」該不會是謝謝再連絡吧？
「謝謝你喜歡我。」
「所以……？」
春先生還是轉不過來，他沒料到會得來這樣的回應，腦中不斷思考謝謝的含意。
「所以？」冬先生反問。
「所以……你……」你喜歡我嗎？
一向能言善道的春先生這一次卻說不出口。他開始認為冬先生其實剛剛已經婉拒他了，只是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看書，但是沒有看得很深入，所以說不上來喜不喜歡。」冬先生突然開口。
「呃？」
話題一下跳開，又讓春先生愣住。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很遲鈍，總是沒能馬上理解冬先生的話。這對想接近冬先生的他，頓時感到有些氣餒。
「這是你之前說過的話。」冬先生解釋道。
「對……好像是。」春先生想了一下，這好像是他忘記帶鑰匙的那天晚上，在冬先生家裡說過的話。因為那時冬先生問他喜不喜歡看書，他才會這樣回答。
「那現在呢？喜歡嗎？」冬先生又問，話題一下跳到這裡，剛才告白的氛圍似乎被聊天取代。
「現在……喜歡，因為自從認識冬先生後，我看了更多書，現在可以說是喜歡書的。」
對於這個問題，春先生飛過地反應過來，但還是不知道冬先生問這句的用意。
「我也是。」
「咦？」
春先生疑惑的是，冬先生不是很久以前就喜歡書了嗎。
「我是說感覺，我的感覺跟你一樣。」
春先生點點頭，繼續聽冬先生說。
「你說你沒有看得很深入，所以不能確定是不是喜歡書，但現在是喜歡的。」像是在引導似的，冬先生又重複一次。
「對。」春先生好像懂了，似懂非懂。
「我也是，之前不能確定是不是喜歡，但現在是喜歡的。這就是我的回答。」
說這話的同時，冬先生唇畔浮現一絲笑意，淺淺的，但很好看，可以說符合冬先生的氣質。
春先生沒有回答。
不過他好像懂了，雖然不能說是完全懂，但比剛剛多懂了一些。
冬先生最後那句話一直迴盪在春先生的心中。
是喜歡的，他們都是。
（七）完結
那天，對於春先生突如其來的告白，冬先生雖然有點訝異，但還是給了一個回答。雖然那個回答有點繞圈子，不過卻是冬先生努力表達出來的心情。
謝謝你喜歡我。
這句是冬先生那天最先回答的話，也是真心話。
謝謝你喜歡我，接近我，了解我。
「最近天氣似乎變暖了。」
聞言，冬先生把目光從書中移開，看到春先生站在窗邊，似乎正享受吹進屋內的暖風。
突然，冬先生想起好久以前聽到的話，然後笑了一下。
「嗯，已經不會下雪了。」
「咦？我們這地方本來就不會下雪了吧。」
「是啊。」冬先生笑了笑，沒有再作解釋。
冬雪融盡，春初臨。
---------------------------
總算也完結掉這篇啦！！
因為冬先生太慢熱，所以文章也很慢熱(不要牽拖)
雖然只是小小的短篇，希望大家會喜歡哦
是說我個人最喜歡秋先生XD
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