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子彈,渡鴉之夢。叁
柏油路上冒著熱氣,蟬聲四起。
炎熱的夏天。
南城郊區。由大公司經營,規模和設備都相當齊全的大型靶場,東島各處的射擊好手聚集在此。
南城盃比賽以三人一組,分別進行「定點標靶射擊」、「飛行標靶射擊」和「城鎮模擬射擊」三個項目。每人一個項目,不可重複比賽。
比賽採積分制。
各個小隊輪流派出射手,以射擊精準度和花費時間作為評分標準。三項比賽加總的成績最高者就是團隊賽中的第一名。
除了團隊成績以外,個人成績也會受到評比。
個人成績分成學生組和社會組,三項項目分開各自比分;舉例來說,「定點標靶射擊」結束後會公布學生組第一名和社會組第一名的射手姓名——靜婷當初得到最年輕的「渡鴉」的稱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其他兩項也是一樣。總計會有六位。
加上團隊賽的冠軍隊伍,一共會有九個人成為「渡鴉」。
不過獎金的部分只有團隊積分中的前三名才有,個人成績的第一名只是一種殊榮;一種讓有實力的射手展露頭角的機會。
因為獎金優渥的關係,各隊伍的成員各自不同。
有老兵組成的射擊隊、野心勃勃的年輕選手,也有像是靜婷他們這樣、年紀懸殊的三人組。
最終,海明因為實習課程的緣故無法參加,不得已,靜婷請陳剛充當第三位選手。
×
「子綠⋯⋯」
「靜婷小姐,靜下心來。子綠知道時間和地點,她會趕上的。」
選手休息室。各小隊的人聚集在不同角落。或坐或站。
原本約好先在靶場集合在一起過來,但眼看時間就要來不及了。靜婷決定和陳剛先來到會場。
「在這樣下去,比賽就要開始了。」靜婷說,「最先比的是『定點標靶射擊』。要是子綠來不及的話,雖然可以由我或陳叔上場,但她要是連『飛行標靶射擊』都沒趕上的話,叫只能讓她比『城鎮模擬戰』了⋯⋯不過不管是哪一個,子綠連一次都沒有練習過。只要她趕不上『定點射擊』,我們隊伍就結束了⋯⋯」
「妳要相信她。子綠不是比誰都期待今天的比賽嗎?」
「嗯⋯⋯」
休息室內的廣播響起。所有選手到靶場集合。
三人一隊的陣勢一字排開。少了子綠的靜婷小隊格外顯目,左右邊都不時傳出竊笑聲和不友善的目光。陳剛覺得無感,但靜婷緊握著拳頭,指尖都已經發白,額間不斷滲出冷汗。
「嘿,別緊張。」陳剛拍了她的肩膀。
工作人員開始檢查選手身份。
當少年來到靜婷面前的時候,他不禁皺起眉頭。
「有一位選手還沒到嗎?」
「⋯⋯是的。」
「這樣啊。靶場這裡有電話亭,再確認看看趕不趕得上吧?如果沒辦法的話,可以在比賽開始前到櫃台辦理退費。不過開始進行比賽了的話,報名費就不能退了。妳應該知道『南城盃』的規定吧?可以調換選手上場比賽、爭取時間什麼的⋯⋯」
「是的,規定的部分,我很清楚。」
「嗯⋯⋯來,證件還給你們。以我個人的立場來說,希望你們的隊友能夠趕上⋯⋯畢竟很多人都在期待妳的表現呢。」
射擊圈裡,成為渡鴉的人就不可能被忘記。
少年離開以後,靜婷耳裡剩下強烈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是緊張嗎?還是因為被認出來了,所以感到害怕?
別人的「期待」對她來說就只是無形的「壓力」。
射出高分也好、突破記錄也罷。
自從靜婷得到了渡鴉之名以來,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啊,因為是渡鴉嘛——總會有人在賽後這麼說。
不過如果在比賽中失常了,失望的言語像是針刺,會無情的攻擊著她。甚至攻擊培育她的父親——東西戰爭時,南區的渡鴉,林耀輝先生。
靜婷必須保護渡鴉的尊嚴、保護父親的名譽。
所以無論大小賽事,她都是全力以赴,不允許有任何失誤。
⋯⋯不過要是子綠趕不上第一項比賽,不要說爭取第一名了,團隊成績必定會低於平均水準。那樣一來就算靜婷在個人項目中取得再高的成績,都沒有意義。
×
身份檢查的動作結束。
各隊後退約十步左右的距離,那裡擺放了對應射手數量的折疊椅,作為待命區。
待命區正前方有十條靶道,現在當作「定點標靶射擊」項目的比賽場地。
其他兩項則是在其他地方。不過為了安全因素,主辦單位一直都採取「一項比完再進行下一項」的流程。
雖然前來比賽的隊伍不算少,總能勉強在日落之前比完全的項目。
由右邊開始的十隻隊伍派出定點射擊的選手。
因為是三項目中最簡單的一項,各隊派出的都是隊伍中年紀較小或經驗不足的射手。
射擊用的槍枝在進入靶場的時候就已經先繳給主辦單位檢查、保管。直到確認參賽射手的身份,才會由工作人員帶近靶場。
射手們檢查槍枝狀況後,就先將槍放下。
計時是從拿起槍枝、插入事先安裝好十發子彈的彈匣開始。一直到射擊結束,取下彈匣、將槍放回桌上,工作人員才會停止計時。
各個靶道的射手以各自的步調進行動作。
有人講求精準度,不疾不徐的射擊。自然也有人快手快腳的射完十發子彈。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比賽太過緊張的關係,講求速度的幾位選手出來的成績都不理想。
射擊完的選手歸隊,讓出來的靶道在人員換靶、換槍後,由下一隊派出的射手上前。
「陳叔,要是子綠來不及的話,讓我先上還是⋯⋯」
「你先吧。」陳剛說,「她要是能在第二項開始前趕到,『飛行標靶射擊』對她還有一點希望。『城鎮模擬戰』比的是跑射。她的體力,辦不到。」
「好。」
時間差不多了。
檢查身份的少年來到靜婷面前,再次確認出賽人選。因為要確認後才能拿出對應的槍械。
「我們的射手可能沒辦法趕上,就由我——」
「等、等一下。」
子綠⋯⋯不,一位穿著連帽外套、戴上兜帽的孩子跑進靶場,亮出手上的身份證件:「我是射手陳子綠,請讓我上場比賽。」
少年接過她手裡的證件,彎腰對照她的長相。
「能把帽子拿下來嗎?這樣我看不清楚。」
「可以不要嗎?我、我怕曬。」
「小小年紀就怕曬黑嗎?」少年竊笑。
「不是的,是生病了的關係⋯⋯」她越說越小聲。
「這樣啊。等一下的射擊要加油喔。」
「是!」
上一隊的選手剛好完成了射擊。工作人員提出一只小盒,其他隊的人看到了,竊竊私語著。
定點射擊的靶距是一百公尺。對為了近距離槍戰設計而成的衝鋒槍而言,因為槍管偏短、槍械本身質量又輕的關係,這樣的距離很考驗射手的實力。
其實,在比賽場上使用衝鋒槍,本身就個相當不利的選擇。
子綠走到長桌前,因為桌子高至她腰際位置,工作人員拿來了小木箱讓她墊高。
檢查了槍枝和彈匣的狀況後,她雙手離桌,準備好開始計時了。
「⋯⋯真是亂七八糟。」
看著她的背影,靜婷不由得怒火中燒:「他們到底在搞什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看來,子綠是有說不出口的苦衷啊。」相較於靜婷的盛怒,陳剛顯得相當平穩,「妳也說了,這場比賽是那女孩夢寐以求的舞台。既然會變成這樣,那就是她因為某些緣故無法出賽,但又不甘心就這樣棄權——」
「但她的行為就和棄權沒什麼不同!」靜婷壓抑著音量,「無論成績如何,這都不會是『陳子綠』的成績啊。」
「哎,就看看吧。既然橫豎都是棄權,換個角度想,就讓那小子試試看,也無所謂啊。」
「⋯⋯也只能這樣了。」
×
靶道前,工作人員舉起碼錶,平淡的說:「南城盃,項目:定點標靶射擊。第十七隊,射手,陳子綠。準備⋯⋯開始射擊!」
兜帽下,小風揚起笑容,專注的一對眼緊盯著百米外的靶紙。
靠著眼角餘光拾起槍身和彈匣。插入、上膛、開保險、抵在右肩、瞄準,最後扣下板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