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陽光刺目、天空一片晴朗無雲的蔚藍、海鷗高聲叫著飛過上空、無數色彩鮮豔的旗子在風中飄揚、滿溢鼻間讓人麻木的鹹澀海風與魚類新鮮混合腐敗的腥味,建構起了所有漁港的共同特徵。
對於一個水手來說,海水、天空、陽光、大魚、美酒、美女、賭博,就是生活的一切。
面對海洋女神總是摸不著脾氣的神祕莫測與天空女神總是變化快速的臉,水手們得要在這夾縫之間求生存。
尤其當碰上海洋女神如無底洞般胃口的漩渦;或是天空女神那突然情緒崩潰的暴風雨時,那就只得自求多福,雖然通常都是無人生還收場比較多。
因此每次返回漁港的時候,就是水手們尋找樂子的時候了。這種伴隨著喪命風險的職業,是比其他一般人更加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及時行樂。
我也不例外。趁著這次回港休息的幾天時間,我揣著兜裡的一大把金幣,準備要在這個自由之都的繁榮港口裡面大賭一番。
我都已經可以描繪出夢想中的情景:滿天灑落的鈔票、金幣,會有無數的人在我的身邊匍匐,祈求我施捨一點金幣給他們,左擁右抱兩個大美人,還有最高級的紅酒供我豪飲。
當然,夢想總是顯得很美好,現實就讓人很受打擊。這就是雖然抱有成為富豪的夢,我至今卻仍然只是一個小水手而已。
不過這不妨礙做夢啦!人沒有夢想,那還叫做甚麼冒險家!
說到海上討生活的職業可就不只水手了,另外一種更高風險的叫做海盜。
基於這是一座自由之城,所以混雜了罪犯、流氓、逃亡者、殺人犯甚麼的,都很正常,只要不要違背了這座城的法律,這裡便寬容地包容了所有進入城鎮的人。
最近有一個非常顯眼的海盜出現在了這裡。我現在正要前往的酒館就是那個海盜常出現的地方。
要在海上混出個名堂可不容易,尤其是在海盜之間,那更是困難。而這個海盜可是人盡皆知的,做的不外乎就是人人都知道的尋找、搶奪寶藏之類的事情。
更特別的地方在於,這個海盜是個女人。女海盜,而且還是個船長。誰都聽過讓女人上船會沉船。真不知是誰敢做這女海盜的船員。
不過,排除掉是個女人之外,這海盜可一點都不輸給男人。豪飲、賭博、決鬥樣樣來,還可以以一對多決勝。
我伸手正要打開酒館的門,立刻就從門縫中看見一個醉漢飛來,趕緊側身讓開,就看著他撞開門板,撲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隨即就被門口的兩個守衛給拖了下去。
踏進了酒館,果然看見了那個女海盜。一頭白髮、身穿藍色大衣,戴著一頂深藍色的海盜船長帽,上頭還有一朵紅玫瑰,正一腳踩在桌上,肆意張狂地大笑。
「我說啊,賭輸了就乖乖把錢交出來,別比女人還沒度量。」
聞言,在場的一群男人都哄堂大笑。
女海盜伸手拉過了面前堆放的金幣,同時對著酒保喊道:「今天我請在場的各位喝酒!」
立刻贏得了一片口哨聲與叫好的歡呼。
我同樣拿了一杯女海盜請的啤酒,靠在了酒館的角落,望著她。
坦白說,這女人可以說是大多數男人們都會喜歡的類型。包裹住傲人身材的白衣與黑色短裙,一雙及大腿的白色長靴包裹住了修長的腿,臉頰上雖有一道刀疤,卻依然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個性肆意張狂,自由不羈,沒有常見的柔弱女性可能會出現的哭哭啼啼,行事果斷,具有領導能力,而且不得不說地是十分具有魅力。而且還會一手好劍。
或許這就是即使她身為女性也能夠號召整艘船的船員為她賣命的原因。因為她有成為優良船長的資質,也的確已經成為了獨當一面的船長。
說到這個女海盜,她的名字叫做阿芙拉‧海雷丁。聽她之前說過,她之所以姓海雷丁是因為要以她的國度裡曾經盛極一時稱霸一方大陸的大海盜為目標。那個海盜同樣姓海雷丁。
當然,此話的真實性有待保留考證。海盜隨意捏造身世、謊報假姓名都是家常便飯。只有傻瓜才會傻傻地相信海盜說的話。
倒也不是說海盜都沒什麼信用。不過只有用錢來做的交易才是最有信用的。關於海盜的私人背景,這跟他的能力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聰明人都不會去探究。
我灌了一口啤酒,繼續看著她與其他人比拼喝酒。
海雷丁一口氣灌一杯啤酒,很快他們所在的那張桌子就堆了十幾個酒杯。男人再也比不下去,很快地就滿臉通紅地衝出去嘔吐了,只有海雷丁依然保持著氣定神閒的模樣,連臉都沒有半點的紅過。
「還有沒有人要跟我比拼喝酒的啊?輸的就再給大家上幾杯啤酒吧!」她吆喝。
半晌都無人回應。她聳聳肩。圍觀的人群裡面傳來一陣喧鬧,又過了片刻才有人又上去了。
那個女海盜很常會來這裡喝酒。時間不太一定,不過平均一個星期至少會出現一次。而且每次都會大方的請這裡的人喝酒。
不少人藉著喝酒的機會探問消息。不過總是無法從她嘴裡探聽出甚麼有用的消息。像是為何她只有孤身一人、她的船員呢、她以前來自哪裡之類的消息,都沒有準確的。
她說她的家鄉毀了、她的船員死光了之類的話,都被大家當作是搪塞之詞。但是我想,她說的是真的。因為我看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沒有說謊。這是我自傲的能力,我相信她沒有說謊。
果不其然又看見了跟她比拼喝酒的男人又倒下了一個。這次再沒人敢上前了。大家都有眼睛,海雷丁依然沒有流露出半絲酒醉的神態。
再次詢問了幾聲,知道沒人會上前之後。海雷丁一臉無趣地聳了聳肩,站起了身。
我原本以為她會離開。因為她每次喝完酒之後,就會直接離開,卻沒想到這次她朝著我所在的角落筆直走來,直接落坐在了我的面前。
「呃……」我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海雷丁也沒理會我,只是又叫了一杯啤酒,然後就神態自若地在我面前喝酒,似乎坐過來的這個選擇根本只是隨興所致而已。
看著她忽然間慢了下來彷彿是品嘗高級紅酒一般啜飲的享受神態。我打消了想離開的念頭,靜靜等待。
海雷丁喝了一大半之後放下了酒杯,牽起了肆意的笑容。
「不好奇我過來的原因?」
「好奇。」我誠實回答。
「因為你是唯一相信我的人。」她一手橫置於桌面,一手托腮,顯露出一種好像發現了什麼稀奇事物的神態。
「什麼意思?」我皺眉,反問。
「只有你相信我說的話是真話。」她的身子忽然斜了一下,從隨意拼湊成的木板桌縫隙中間可以看見底下一雙長腿隨意交疊。
「因為我相信我所看見的是真實的。」我伸手比著自己的眼睛。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海雷丁興味盎然地評價。
「你覺得我喝醉了嗎?」她突然指著自己的臉問。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紅。
「沒有。」我看著她的眼睛。裡頭透露出理智的光很清晰,甚至有捉弄的惡意。
「你有一雙好眼睛。」海雷丁收起了捉弄的表情,突然淡淡地道:「但是別被自己的判斷給影響了你所看見的事物。」
「妳是什麼意思?」我才不會讓我的判斷模糊了我的眼睛。
「沒甚麼、很高興認識你,有著銳利眼睛的水手。」她放下腿,站起身,隨意地對著我揮了揮手,轉頭就踏著悠閒的步伐離開了酒館。
我望著她離去的方向。
她的大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一頭白髮被風吹得凌亂、踩著啪搭啪搭的規律腳步聲、她稍微回過頭,露出了我讀不清意義的笑容消失在了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