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天劍魔下卷~日沈~(增訂版)

這是一個，開滿了淡藍色花朵的房間。

淡雅清幽的香氣，流進了孤辰的鼻沁。

唯一一個沒有死者長眠的房間，如今終於迎來了新主。

躺在劍塚石棺裡連一根頭髮都沒有受損的月音，有如沉睡，在她一直照料培植的這片花海之中。

「等事情結束，我會再回來的，就請妳再等一下吧。」

「放心，不會太久的。」

石棺的蓋子闔上，整具石棺封了起來，孤辰的濁氣卻流了進去，濃郁異常。所有存在石棺裡的生機，都在一瞬間被抹殺，被濁氣吞噬滅絕。不管是微生物、腐化細菌還是蟲子，下場都不會有任何分別，這就是孤辰防腐的手法。不過，這次孤辰不打算像處理食材那樣殺完菌就了事，而是將大量的濁氣停留控制在石棺裡。只要有任何生命企圖入侵，都會在瞬間被吞噬，在原理上消滅了分解作用的根基。如此一來，月音的軀體就近乎永遠不會腐朽，像是裝在盒中的寶石。

為什麼要這麼做，大概就連孤辰都說不出理由。或許，只是因為太過寂寞，或許，只是因為太過悔恨。

一步一步，孤辰緩緩走出這片花海。血淵的劍鞘早被孤辰扔在路上，背上卻斜背著神煞與千劫歸。

有些事情，當性格確立了以後，就已經決定。這個結局，其實早在開始之前就已註定。

而這一點，其實孤辰早就知道了。但是，卻仍然走進了這個結局，性格使然。

因為他的愚蠢。因為他的懦弱。因為他的執妄。

結果，化忌摧毀了孤辰對人性最後一絲美好的期待，奪走了孤辰與人世最後的羈絆。

憤怒，他也只能憤怒了，他也只有憤怒了——這次，捉迷藏結束了。

這，並非關於一個悲劇英雄的故事。

所謂的英雄，應該去承擔所有的業障跟痛苦，即使獻祭自己。

這不是。不過是一個關於英雄墮落的故事。比起前者，現在的孤辰只願成為後者。

重新回到地上的孤辰孤身佇立仰望蒼穹，看著皓月西墜，星光閃耀，遙遠過去歷歷在目。

「不，血淵不一樣，我要用最極致的咒來鑄造它。不管被粉碎幾次，只要有誰繼承我的意念並得到碎片，它就能夠不斷的復活，阻擋在人類面前去斬斷他們的的命運！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我一定要成功的賦予血淵一個最重要的特質，那就是和使用者合而為一之後能夠隨心所欲劃破天地二界的分野，任意創造空間裂縫。而且能夠自由控制要讓裂縫出現在魔界的什麼地方，以召喚出最適合的魔獸來。到了那個時候，這可恨的世界必將滅亡，就在我的繼承人出現的那一天。」一千年前，劍匠如此宣告。

「雖然姊姊總是喜歡裝出一副成熟的樣子，但我其實很清楚，姊姊是個笨蛋呢，拜託師傅可以好好照顧姊姊嗎？」星詠那時這麼懇求。

「我會一直守護你的姊姊，直到天空崩塌的那一天。」孤辰那時這樣答應。

那一天，或許就是這一天。劍匠所期盼的日子，星詠所希冀的日子，孤辰所承諾的日子，翻轉世界的日子。

從孤辰的右手一路向上延伸，顯現而出漆黑裂縫直通天際然後向外擴散，自魔界而來的無盡濁氣吞噬了光。

天空碎裂崩塌，黑夜再臨，災禍自遙遠的記憶中歸來。沉浸在因憤怒而高昂的情緒中，孤辰能感受到內心的洶湧脈動，解放感充斥著靈魂。

一千年前，萬魔入侵的大禍，就是由劍匠所釀。為了完成這不死不滅的造物，當年劍匠最後將自身融入劍中，才授予其舉世無雙的駭人性質。之後，他殘餘在最後的一點意念驅使血淵創造出了無比巨大的空間裂縫，引起了萬魔入侵。

一千年後的今天，終於由孤辰做出了跟當年的劍匠相同又相反的事情。正如同劍匠期望的繼承人，孤辰將血淵融入自身，與血淵的特質同化，猛烈地增幅彼此的能力。先前之所以一直辦不到這件事的原因，其實孤辰早已隱隱約約猜到了。因為他雖然與其非常相似，卻終究跟完全喪失理智、解放自我的劍匠不同。

一直以來，孤辰都壓抑了自身的情感，壓制了憤怒。他總是努力的對抗，努力的對抗那個憎恨世界的自己，對抗那個無法忍受不幸遭遇的自己。抵抗自己的內心，抵抗自己的惡念，就因為如此才不能與血淵同調合一。

但現在，現在——已經，再不想忍耐了。就如同那時的劍匠那樣，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對這世界的一切感到憎惡、絕望與苦痛，靈魂中溢滿憤怒。如果所謂的正義，就是要犧牲他的一切，就是要毀掉他的所有。那麼，他寧可成為邪惡，寧可成為怪物，寧可成為災禍。

對於人類而言，孤辰除了是敵人以外，就什麼也不是了；對於孤辰而言，人類除了是敵人以外，就什麼也不是了。沒錯，對彼此而言除了是敵人之外就什麼也不是了——事情便是如此單純，其他的話語都屬多餘。既然這樣，既然互相傷害是彼此無法逃離的宿命，那麼接受這件事實就好了。

此時此刻，孤辰的臉上出現了如釋重負的神情，宛如破繭成蝶得獲新生。正確什麼的，他人的幸福什麼的，孤辰全都不在乎了。

隨心所欲地施行罪惡也沒關係，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接受便可。如果人們與他兩者不可並存於世，那麼，便開戰吧。

這一生，已再也不愿退讓——孤辰如此宣告。

漆黑的天空，一隻大鳥穿越空間裂縫出現，裂縫彼端魔界八熱炎域第五境的景色隱匿在幽暗之中。那大鳥只有獨腳，一對紫色的鶴羽之翼張開卻有百米之遙，上面有著紅色的紋路。牠白色的嘴裡咬著一團紅色火燄，彷彿隨時都能焚燒掉萬物似的。總是孤身行動的魔中之魔，鶴羽巨鳥「畢方」就這樣落到了地上。

地上，卻已經數百條妖蛇與數百隻火鴉相繼從裂縫中攀爬而出，還有一隻巨大的怪物聳立。那怪物有著獸的身體，卻長有九顆蛇頭，能吐水火。其正是統帥多族魔獸的魔中之魔、懂得百語的「九嬰」，是沸血河域的統治者。

「九嬰、畢方，我需要你們的力量。」孤辰站在這兩支巨獸的面前，身上的濁氣有如火焰一樣舞動，四周變得幽暗。

「人類，我為什麼要幫你？」九嬰的其中一顆蛇頭說著人話，聲音有如嬰兒哭泣般難聽。

「我能帶給你們光明，讓你們脫離那煉獄般的世界，但你們必須要協助我才行。」孤辰開出條件。

「什麼意思？」畢方每說一個字，就有火舌吞吐。

「我能創造空間裂縫，將所有的魔獸全都導引過來。但是，九嬰，我需要擅長最多語言的你去通知所有的魔中之魔：我要統帥所有魔獸，從人類的手中奪取這片大地。」孤辰發下豪語。

「好大的口氣。不過自暗夜煉獄中脫出、淋沐於光輝之下乃我們百地魔獸的悲願，如果你真將我們引領到光明之地去，那要我們追隨你亦無不可。但是，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九嬰試探著孤辰。

「人們既然想要將我逐殺到黑暗的盡頭裡去，那麼，我就要讓他們知道——與我為敵的代價，是他們永遠也付不出的！」孤辰的聲音裡沒有平穩祥和，只餘冰冷的憤怒。

他已絕不再允許任何人從他手中奪走任何東西，不拘是生命、居所、乃至於光明都一樣。不管是誰要那麼做，他就要將其滅盡、殺絕，一直到底——一直到底。

祈禱的時間已經結束，退讓的時間已經結束，往後的時刻孤辰將披著血雨腥風前進。逢敵殺敵，見仇殺仇；誰人問責，以劍答之。

「稍等，我還有一事不解。如果讓百地魔獸都過來的話，所攜帶的巨大濁氣不就會將這個世界化為一片黑暗嗎？」畢方看著漆黑的天空質問。

「不用擔心，現在的狀況只是開始。等到時機來到，我會設法將魔界的太陽也移動到這邊來。到了那時候，濁氣造成的光度消除就能跟新太陽的亮度互相抵消，這世界就仍舊能擁抱光明。不過現在還不行，因為『黑暗』是對我們很有利的要素，沒有濁氣的人類將會很難與我們對抗。現在就讓我先把這世界的大概情況告訴你們，必須要知道人類的大概分布；而我也要知道魔界各族的特性與分布，我們才能夠運用有效的戰略。」孤辰坐了下來。

這一談，就是長達六個小時的兩方世界概述跟戰略計劃。事實上，關於魔界百地的認知，孤辰所知確實極少，九嬰跟畢方是少數連人類書籍都有記載而且懂得人語的魔獸。

魔界適合居住的地方相當少，幾乎全都帶有某種天災，也因此又被稱為暗夜煉獄。冰冷到彷彿會凍結血液的八寒冰域、大半都在灼燒礫岩之上的八熱炎域、帶有腐蝕性質的六淵海域、汙濁陰冷的黑死湖域、毒雨飄落的五大河域、雷電日夜鞭撻的咆哮雷域、暴風無盡肆虐的千巒山域、每片葉子都銳利剛硬到可以切割獸軀的劍樹林域、流火終年飛舞的大漠沙域、冰雹如雨暴落的八荒坤輿等等——魔界是由眾多難以居住的區域所組成，是連強壯的魔獸都難以忍受的世界。

在互相討論之後，孤辰連續揮了八次手指，八道門扉般的裂縫出現。其實最初劍匠的構想裡，也就只是能任意開啟空間裂縫，卻是無法連續發動的。也就是向孤辰這等超凡入聖的怪物，才能將血淵的力量增幅到這種異常境界，真真正正是自天巫、初龍後最為強大的存在。

「那這裡就交給你們了，一定要封鎖掉天淵大陸的對外通道，為奪取整片天淵大陸爭取時間。」孤辰對著九嬰說。

「我知道，不過要跟那些傢伙談還真挺麻煩的。」九嬰嘆氣。

「溝通各個魔中之魔的任務，也就只能交給你了。請加快腳步，我要確保足夠的兵員，才能一鼓作氣攻下天淵大陸。否則，等到三個大陸所有人類組成聯軍，屆時就很難處理了。」孤辰發號施令，但語氣並不多麼強勢。

「我會先跟百語鳥統管者『白澤』談好，依照你安排的順序，盡速跟百地魔獸全體成員組成聯軍的。」九嬰承諾，那通曉百語的鳥群是在魔界中極少數不會被攻擊的存在。扣除魔中之魔大多數魔獸都只懂得同族的語言，因此百語鳥的重要性無庸置疑。白澤並非鳥類，但確實統管著百語鳥，在魔獸之中被視為賢者敬重的牠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強大領袖，因為未曾進攻過人界而不被孤辰知悉。

「那就交給你了。畢方，現在該我們上場了。」孤辰轉身。

「在出發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畢方用了唯一一隻腳蹲了下來。

「嗯？」孤辰疑惑。

「你叫什麼名字？」畢方問。

「孤辰。」孤辰跳到了畢方背上。

這個名字，早在千年前就已經隨著逃回去的魔中之魔流傳開來，連那一次沒有參戰的畢方都知道。

那是一個關於自秋水之後最強的劍客以一己之力扭轉天下大勢的傳說人物，曾一度舉世無雙的英雄。

「我很慶幸我們這次不是敵人，『總帥』。」將至上統御者的稱號給予孤辰的畢方一躍，拍動羽翼飛起，一飛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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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群魔再現燃戰火」

身處於雲端，孤辰的濁氣居高臨下壓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了，數十艘軍船已經逼近了那座島，雙眼也迅速確認判斷無誤。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守護者要確保毒藥無效時的備套方案，卻又不能讓孤辰事先看到，所以才會從很遠的地方等時間到才航行過去。

孤辰並沒有對他們做出反應，因為他的戰場不在這裡，他的敵人不在這裡。隨著畢方移動，烈風吹過身體，濁氣籠罩範圍極大的孤辰終於搜索到了他的目標——一艘不算大的船隻，正孤伶伶地往天淵大陸的港口返航。

「畢方，暫時停到那艘船上空，我要下去解決一下私人事務。」孤辰說。

「總帥，在空間裂縫被發現之前的每一分鐘都很重要，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畢方稍微有些不滿。

「放心，用不了多少時間的。而且九嬰要說服牠們參戰也要時間，我們一時之間還不用太急迫。」孤辰說。

「真是麻煩，就請盡快了。」畢方嘆息，停到了小船上空拍翅維持位置。孤辰隨即一躍而落，跳到了甲板上。

「什麼東西掉到了甲板上？」甲板碎開的聲音傳進了化忌耳裡，因此他一邊問一邊走了出來。或許，他不該出來的，因為這樣他還能多活幾秒。

一個陷進甲板裡的人，慢慢爬了出來，然後看著化忌。沒有什麼好說的，化忌轉身就要逃回船艙，可謂反應迅速——可惜太遲了。

化忌腳下的木板忽然碎裂開來，火光迸發，他的下半身陷了下去。孤辰走到了他的前面俯視著他，完全無視四周慌亂的逃跑聲，有些人甚至直接跳進了水里。

「還蠻溫暖的吧？」孤辰面無表情，與之相對的，化忌的臉被恐懼扭曲到簡直不成人形。

「對了，我還要感謝你一件事情。」孤辰一邊說一邊抓住了，化忌的手濃烈的濁氣灌進了身體裡，清濁之氣互相碰撞。僅是一瞬之間，被當成戰場的五臟六腑俱裂，卻還沒死。

「我以前有一個錯誤的概念，多虧了你幫我矯正。」孤辰一邊說一邊加重濁氣。化忌的雙腳隨之爆了開來，化作兩團泥巴般的模糊血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化忌居然還有力氣慘叫。

「我以前覺得，邪惡，只應存在於某些個體，而非存在於世間的所有角落。」孤辰依舊面無表情。

血液噴射，貫穿了肉體暴射出來，化忌逐漸化為具有人形的血泥肉漿。

從手指的指間開始爆裂開來。到手腕，到手肘，最後到肩膀，全都爆碎開來，化作了一灘稀爛的血肉。

「不過，邪惡應該是存在於人心裡的一部分，是全人類的共通特點才對。」孤辰改按住化忌的頭。化忌的七竅立刻一起流出鮮血來，整張臉全是凶戾的紅。

「既然你們如此，那麼禮尚往來也沒問題吧？畢竟，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孤辰收回了手，內蘊的濁氣破體而出。

如此巨大濃烈的濁氣移動卻不透過媒介，就這樣灌進了摔到地上的化忌體內。一鼓作氣，化忌整個人爆成了碎片，幾乎連肉泥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灘「東西」。

這就是吸收了血淵的孤辰，能夠使用無形「濁氣之劍」的他，根本不須身體碰觸就能殺人。事實上，孤辰現在真正的本體，就是跟咒融合的濁氣與意念。

在胸中躍動的是憎恨，在腦海脈動的是憤怒，而現今已無枷鎖。逐漸滿盈的解放感驅動四肢，洩放情緒的願望鼓動靈魂，脫韁的魔人即將撼動天地。

如今，往昔一切皆無法改變，孤辰知道自己必須繼續前進。如果守護者所做的事情是不得已的，如果化忌所做的事情是不得已的，那孤辰現在所做的事情也是不得已的。

就像守護者有著守護人類這樣的願望，就像化忌有著獲取賞金這樣的願望，孤辰也有著不再被攻擊的願望。世界如此，人性如此，命運如此——孤辰終於接受了這一切。

無法回頭，無須回頭，盡情揮灑憎恨與憤怒便可，因為這都是人性的一部分。既然邪惡是人的本質，那麼，一切惡行皆應被允許，一切罪孽皆應被赦免。

「好了，我們走吧。」孤辰抬頭，畢方飛降。

巨大的獨足踩落，船破出一個大洞來，孤辰的順勢跳了上去，站到了畢方背上。

重新鼓翅飛起，畢方順便噴吐火燄，將整艘船化為一團大火球。

某座島外，大量的軍船環繞。站在主船上的守護者隊長一看之下，就知道恐怕沒辦法活著回去了，這裡是他們的墳場。島上四處佈滿了無數的空間裂縫，有數以百計的妖蛇撩動。天空是漆黑的暗，火紅色的鴉在天上飛舞，每隻體型都不下於成人。船底下則不斷傳來撞擊聲，顯然有某些怪物在下面。

並非所有魔中之魔都有部曲，如畢方就將自己的同族全都吃光，已無同類。相對的，有些魔中之魔除了同族之外，也會收束其他種族做為部曲，九嬰就是其一。海獸、火鴉、妖蛇，就是九嬰的三大部曲。妖蛇之王早在千年前冰月峽谷的聖戰中被孤辰斬於劍下，能統領妖蛇的只剩下九嬰。這麼一來，守護者隊長當然也就猜出九嬰在這島上。

「現在起，全軍撤退。將消息回報總部，誰都不准企圖斷後，也不准營救同隊，只可以全心突圍回去。」守護者隊長下令，他背後的九名守護者快速離開。

盤旋的火鴉撲落，有如一團團熊熊烈火，撞到了各艘船的甲板上。除此之外，也有海獸硬是爬著船壁，跳上甲板開始打肉搏戰。

或者說，屠戮。一堆水手根本反應不及，就被咬斷了喉嚨。一個士兵拿起長矛刺進了一隻海獸的肚子，卻見海獸理都不理，前足一揮，就把士兵的手扭斷了。

空中的火鴉撲落，一抓，抓碎了一個士兵的腦袋。不過，這頭火鴉的運氣不好，剛好停在守護者隊長的旁邊。一道燦金劍光抹過，火鴉的頭就落到地上，可謂是輕輕鬆鬆。在他的身後，六隻海獸的屍體倒落。能當上守護者隊長，自是能外放清氣的高手，斬殺尋常魔獸不在話下。

但守護者隊長也很清楚，一般士兵要想斬殺魔獸，恐被得付出十倍以上的犧牲才行。一邊想，更多更多的火鴉撲落，潮水般的海獸湧出。

船帆破碎，船桿斷裂。這艘主船，在短暫的時間裡就被奪走了行動力——但無所謂。打從一開始，守護者隊長就只是希望其他人能將情報帶回去而已。

甲板上，無聲無息的就只剩一人。深吸了一口氣，守護者隊長手中的燦金色長劍越舞越快，黑色的血液漫天飛灑。

「我身為無心之盾，我軀乃無淚之劍。必阻斷一切惡，必斬除一切罪。」

天之穹風陡起，颳在大海之上，席捲空雲。

天淵大陸的港口中，一個漁夫抬頭看向天空，雙眼瞪大。一個遙遠的身影，正在不斷變大，不，是拉近才對。

然後，來到眼前落下——漁夫的眼瞳裡映照出那巨大到不可思議的鳥形魔獸正佇立到港口都市的中央廣場上吞吐火燄，一整排民房一下子就陷進了火海裡，無數民眾哀鳴。

這是魔中之魔，存在於交口傳唱的史詩之中，三度侵入人界的鶴羽之鳥。但真正危險的怪物，卻其實在這魔獸的背上，在火海中俯視著人們。

「時間有限。按照你說的計畫，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攻陷各大主要港口，癱瘓掉他們的對外通訊能力對吧？」畢方問，翅膀一拍，又將一排房子壓扁。

「沒錯，再加上由九嬰主持的封鎖線，我要徹底切斷他們的海上交通。所以動作要快，不然太多船隻出海的話會讓封鎖線無法支撐，而且很容易有漏網之魚。時候也差不多了，九嬰應該已經為我準備好第一支部隊了。」孤辰解說。

「我沒記錯的話，是『封稀之民』吧？」畢方一邊說一邊拍死數十人。

孤辰沒有再說話，只是右手一揮，地上就冒出一條長百米，高十米，寬十米黑色裂縫來。數百隻形似山豬的巨獸從裂縫中衝了出來，但要大上許多，幾乎與常人等高。其中為首的，卻足足有常人三倍高，正是魔豬之王封稀。猛烈的濁氣從牠身上散發，顯示他身為王者的威嚴。

不過，孤辰可沒興趣看牠在那邊自我感覺良好。孤辰體內那連光明都能瞬間吞噬的濃烈濁氣罩落，在人類的眼裡，就有如漆黑的雨射落。他要讓牠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王，誰才是真正的統帥者。在濁氣相碰的瞬間，理解了那壓倒性的差距，封稀立刻就將濁氣收了回去。

「你就是九嬰說的那人對吧？」封稀說出人話來。

「沒錯，那你試探的感想怎樣？願意追隨我嗎？」孤辰居高臨下俯望。

「『總帥』，下達命令吧！」封稀言簡意賅，前腿半跪。

「現在開始，將整座城鎮所有人全部殺光，所有企圖進入的人也一個不留。如果可以的話，也不要讓任何人活著離開，盡可能封鎖消息。」孤辰命令。

封稀立刻開始嚎叫，那是魔豬的語言，畢竟只有魔中之魔才會去學習人語做為共通語言。不過也有極少數的魔中之魔並不修習人語，就必須要靠白澤、九嬰或百語鳥才能交談。

「很好，那我們往下個港口前進吧。」孤辰說，畢方再度昂首飛起。

火焰焚燒港口，群豬吞咬人體，成人與孩童相繼喪命，而鶴羽之鳥騰飛而去。

戰鼓已經敲響，鮮紅的水滴澆灌大地，死亡的花朵瑰艷綻放。

——但這只是戰爭的序幕而已。

當魔獸出現的消息傳回內陸時，掀起了滿城的恐懼。大量的人都開始打包行李，希望撤退到更內陸的地方，以逃避魔獸的侵襲。

一群白癡，全都是一群白癡——紅鸞一邊這麼暗罵，一邊看著塞滿了會議廳的各國使者，不得不感到無比哀怨。今年居然剛好輪到她看守守護者總部，真是悲慘，居然得跟這堆貪生怕死的人在這邊討論根本就沒有必要討論的事情。要她選的話，她寧可衝到前線去親身探查魔獸的動向跟進攻狀況。

「把所有傳回來的消息慢慢告訴我吧！不要再提什麼撤退路線云云，我的忍耐力是有極限的。你們真以為這世界有什麼安全之地嗎？既然魔獸入侵，當然要正面迎擊！」紅鸞大喊，她已經忍無可忍了。

「首先，既然魔獸大幅入侵，就不單是我們的事了。在我們開始迎擊之前，必須要先通知另外兩個大陸請他們以圍剿魔物的名義出兵，否則只憑我們恐怕不容易取勝。」紅鸞接著說，希望將這場戰爭變為人類與魔獸的總體戰而非僅依靠天淵大陸的士兵迎擊。

她剛說完，各國使者就七嘴八舌的報告，全然沒有章法，紅鸞花了不少時間才統合完成。畢竟這事件實在太突然，已有千年沒有大規模的魔獸出現了，也難怪他們完全沒有心理建設。

第一件事，是要派遣使者到海外。不過海上有大量魔物出現，將航線給封鎖了，想要突破的話，就勢必需要大型軍船才行。問題是，能夠派出大型軍船的六個大型港口中已經有五個傳來被摧毀的消息了，剩餘的一個恰好是在近十年內急遽發展出來的。紅鸞心裡明白這事的主使者恐怕是在十五年前的那魔人，未能得知如今情勢，才會漏掉這個新型大港。

理清了思緒，紅鸞立即下達命令，各港口都派出船去通知海外各國。賭賭運氣，看能不能剛好碰到漏洞。至於唯一的大港，當然是要將船艦全數派遣，直接強行突破。

第二件事就很麻煩了。從各方消息綜合就能清晰的發覺，這次的魔獸入侵並不單純，有一個人在幕後主使操縱，多半就是十五年前的那魔人。當初未能根除的哀嘆之種，如今終究成長為巨大的災禍，紅鸞已決定就暫且稱呼他為「萬魔統帥」。最糟糕的一點，是從情報看來，這「萬魔統帥」擁有任意開啟空間裂縫出入的能力。也就是說，只要是在他出現的地方，魔獸隨時能夠無止盡的增援，也能夠隨時退回魔界。在戰爭裡，再也沒有比這更可怕的能力了，形同擁有無限快速的調兵能力而且還不需要擔心後勤。

只要有他，人類就不會有勝算。但他的存在太過重要，也就導致他勢必要一直在最前線，才能有效發揮能力。只要能刺殺他，就有翻轉戰局的機會。只是，要殺一個能任意穿梭空間的人，絕不能只派個刺客而已。

「回去通知各國帝君，我要在一個月內將所有兵力整合，組成最強的聯軍正面迎擊百地魔獸。若是不能取勝，人類便將滅亡，這再顯然不過。所以不要再提什麼撤退搬遷計畫，若是不能勝利，這世上就沒有任何一塊土地是安全的。」紅鸞下達第二個命令。

「傳達下去，招集天底下所有劍者，這場戰爭若不集結全人類的力量，那等待我們的就只有滅亡。」紅鸞一轉身看向自己身後那四位守護者隊長，下達第三個命令。

這裡有著一座占地極大的巨城，城牆厚實高聳，其難以攻陷的程度算得上當世前十。更可怕的是，如今駐紮在此地的軍隊，已多達五萬人，幾乎凝聚了龍池國所有兵力。

此處，當然就是龍池宮城，龍池國的首都。可即使調回了所有軍力駐守，龍池國帝君還是怕得躲在房間裡發抖，存在於古老傳說的威脅震懾靈魂。

「魔獸沒有往這邊來吧？沒有吧？」龍池國帝君現在每五分鐘就會問一次這問題。

答案基本都是否定的，但事情總有例外。

例外就在現在。層層衛兵之外，一個人帶著最壞的消息來到。

龍池宮城的城牆上，無數衛兵看著遠方，心臟劇烈跳動。攜帶著灰濁的氣浪，昏暗的天色從遠方慢慢壓了過來，永夜將臨。

五位將軍聚在城頭，飛快地討論出簡單的戰略，然後分散開來。其中一位將軍率了一萬名士兵，出城在外面部下了戰陣，蓄勢待發。

從彼方傳來低沉而厚重的腳步聲，一響一響，撼動人的心跳。那是獸的渴求，魔的祈愿，更是闇的脈動。

五種形態各異的魔獸掀起漫天的塵，四周是幽暗的濁氣，清晰地從人類的恐懼裡衝向現實。

「發箭！」將軍大喊，兩千名老早站到最前面的弓兵拉滿了弓齊射。

箭如雨落，落進了那群魔獸之中。為了對抗弓兵，一般都會配備盾牌抵擋以接近弓兵，但魔獸想當然沒可能攜帶那種東西。

但牠們的身體就是盾。魔獸的身體皮粗肉厚，體格強健，若無剛好射中要害，很快就恢復了。等到魔獸來到弓兵陣之前，倒下去的數量甚至不滿半百。

「弓兵退回城，槍兵迎擊！」將軍下令，弓兵們紛紛通過城門退了回去，槍兵則補了他們的位置。

八千支鋼鐵的長槍，劃出冰冷的鋒芒，迎上了狂暴的魔獸。他們的工作不是殲滅敵人全體，而是既可能削減魔獸的戰力。

更重要的是，纏住牠們，讓他們判斷敵軍總戰力來決定採行的戰術有無錯誤。牆頭上的將軍冷靜的看著下頭湧動的魔獸大軍，他已經看出敵軍的總戰力了。

五種魔獸，共計三千。這種數量，以這裡的五萬駐軍絕對足以對付，再加上有地形之利，斷然無敗戰之理。但他要的不只是勝利，還要只付出最小的犧牲才行。

魔獸幾乎個個都有以一敵十的能耐，具備迅猛的衝擊能力，以及不懼死亡的心理素質。有些搶不到交手機會的魔獸甚至一躍而起，跳到近十米高撲落，強行輾斃人類。即使有不少隻魔獸都在空中就被插中，也硬是要撲下去，以體型壓死人。更重要的是，用屍體破壞士兵的走位，讓他們無法形成有效的陣形。

這種簡直可被稱為瘋狂的突進戰法，在相當短暫的時間裡就撕裂了槍兵陣，士兵們理所當然開始有潰散的跡象。

「收縮陣形！慢慢退回城內！」將軍一邊大喊一邊退了回去。

將軍都退了，士兵們當然沒有道理不退。隨著槍兵折損了大半，魔獸們也衝過了城門，向內部進軍。

但魔獸只過去了不過數百，就發覺了事情不對。裡面居然還有準備整齊的槍兵跟弓兵分站三面包夾牠們，兵力共計兩萬七千之數。

為了避免誤射自己人，槍兵們只是固守位置，弓兵們躲在槍兵陣後面從三個方向射擊，箭雨的密度比先前要多上數倍之多。

城牆上的守軍也開始動作，狂暴的箭與全都往城外射去。先前是擔憂不小心射到自己人，如今自軍都已經回到了城內，自然不再需要留手。

藉著高低差，箭的威力驟增，開始將許多魔獸釘殺。不只如此，還有早已準備好的落石推下砸落，迅速而有效的造成魔獸的傷亡。

「哈哈！殺光這群怪物吧！」一個士兵得意大喊，又是一箭射出。

「殺光牠們！」另一個士兵響應豪吼，血液彷彿沸騰。

眼看對人類的計策對魔獸也有效，士兵們的士氣頓時高昂了起來，戰鬥意志驟起。但將軍卻沒有辦法這麼想，一種不祥的直覺從他心底浮現。

太容易了。這優勢取得的實在太過容易，而且，還有一點更可疑——那就是，理應統帥魔獸的魔中之魔居然一隻也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將軍忽然發覺他的四周暗了下來。濁氣吞光？不，不是，那是陰影才對，將軍正確地做出了判斷。

他仰起了頭一望，一隻大的跨張的鶴羽巨鳥自天空衝落，復又折昇。在巨鳥折昇的瞬間，一個男人從鳥背上跳了下來，往將軍所在的位置垂直落下。

將軍的瞳孔急速收縮，那男人是——萬魔統帥！

「不好意思，我來得有點遲了。」孤辰的腳踩在龜裂的城牆上，將軍往後退了兩步。

「黑暗」在孤辰的身邊湧動，彷彿確實的具有形體，開始往四周湧去，化作了無數的劍形向外延伸。正跑到一半的將軍胸口被黑暗的劍給貫穿，雖然濁氣並非物體，但那力量還是輕易撕裂了人類的身體，在將軍的心臟創造出被劍貫穿似的傷口。不只將軍，周遭的士兵們一個接一個被劍形的濁氣貫穿了身體，濺灑著鮮紅色的血，接二連三的從城牆上摔了下去。

孤辰沒有移動，只是觀望著下面。他來到這個位置，可不是為了刺殺區區一個將軍，而只是因為這裡是最好的瞭望點。看了看下面，然後輕輕閉上了眼，淺薄的濁氣化作感知的眼迅速向外擴散。

兩邊的士兵一個接一個被濁氣之劍斬殺，比單純的刀斬劍戮還要恐怖。敵人居然能一動也不動的，驅使「黑暗」不間斷的屠戮人類，這比起直接用利牙撕裂人體還要可怕的多。只要被「黑闇」碰觸，就會被斬殺，被吞噬，這心靈上的壓迫讓士兵們不斷往兩旁退去。

也有士兵企圖用弓箭射擊，卻見那「黑闇」連理都不理，就讓箭射到了那萬魔統帥身上，連衣服都射不破就墬落。無力——人類的力量，此時此刻顯得如此無力。

孤辰持續閉著眼睛，開始進行第一門扉座標固定。不過這一點，人類完全無從得知，只以為他單純是在掌握狀況。

主持的將軍看著這情景，心理快速盤算。雖然這萬魔統帥確實強到無可對抗，萬難殺死，但對戰局的影響卻不大。比起對付他，不如以消滅魔獸為第一要務。城牆上的戰力既然減弱了，就該發動備套方案了，過度在意反而會錯失大局。

「舞戰旗！」將軍下令。

持戰旗的士兵開始揮舞手中巨大的旗幟，遠處的士兵看到也開始揮舞戰旗，等同快速傳達了命令。沒有多久，城外又掀起了煙塵。一萬槍騎兵，就這樣從外圍衝出，挾帶著速度，往魔獸的方向奔去。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原本就已經開始迷亂的魔獸大軍頓時就被衝散，戰局繼續往人類的方向倒去。

獸的吼叫聲，被人類狂暴熱血的戰鼓給壓了下去，冰冷的長槍刺穿了魔的肉軀。作為統帥的孤辰卻毫無反應，只是冷靜的操縱濁氣跟咒力，直到第八門扉座標固定完成。

「開門！」孤辰睜開了眼睛，手象徵式地輕輕一揮。

八道巨大的空間裂縫，近乎同時出現。其中六道，相當均衡的出現在底下的三座弓手陣裡。

看到空間裂縫如此準確的出現在離城頭這麼遠的地方，將軍的臉都發青了。原本以為萬魔統帥的能力僅限於在自己的身邊開門，結果證實了是大錯特錯。

還沒想出應對的方法，屠戮就已經開始了。六隻體型巨大的魔中之魔第一時間出現，那巨大的身軀輕易的將沒什麼肉搏能力的弓兵們蹂躪成了肉泥，巨大的鋼牙將鎧甲連人一起嚼碎。要說到殺雜兵，魔中之魔的速度可要比孤辰還要快得多，那是體型的優勢。

緊跟在魔中之魔後面，兩千魔獸衝出，開始任意獵捕被衝散的弓兵。這是伏兵，隱藏在異界的伏兵，不可能被事先查覺的伏兵。

從心理上的時間而言，幾乎沒有任何感覺，弓兵們就已經被徹底毀滅，卻幾乎沒有造成魔獸傷亡。原本在內城包圍魔獸的士兵們，頓時反而被包圍，恐慌在人群中瀰漫。說起來可笑異常，將軍們打算以最小犧牲殲滅魔獸，卻沒想到魔獸們的統帥也是這麼想的。

內城大局已定，城牆上也差不多。兩道空間裂縫出現在城牆上，魔獸往兩個方向快速推進，接連擊斃守城軍兵。在狹窄的城牆上，士兵們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陣形，只能憑單兵作戰能力與之對戰，理所當然地就只能充當魔獸的餌食。

唯一由人類取得上風的，就是城外的戰場了。就算是孤辰，也沒有辦法在剛抵達的時候就料想到人類還會從外圍包抄，這樣下去雖然仍舊能贏但犧牲會大出意料。偏偏現在孤辰手頭上的兵力分布在各條戰線，已經捉襟見肘，實在是沒有餘裕加派援軍相救了。大部分的魔中之魔都還在觀望，觀望這場對人類的戰爭是否有勝算，畢竟如果必敗無疑，那根本沒有參戰的必要。但如果能有勝算，不參戰卻會失去奪得光明的機會，所以許多魔獸都還在猶豫。

沒有辦法，為了將犧牲壓到最低，孤辰只好用濁氣之絲緊急通知畢方回來。畢方的速度很快，一息之間就飛到了孤辰身邊，嘴巴裡還在咀嚼兩個村民。

「真是的，我剛才可吃的正愉快呢。」畢方抱怨。

「別玩了，這可是戰爭。」孤辰跳上了畢方的背。

手一指，畢方已明白了意思，立刻往城外飛降，巨大的羽翼滑翔斬落。千餘名騎兵根本沒有抵抗的餘地，就被掃到地上，還未能來得及重新爬起來重整態勢，就被跟在後面的魔獸的踩爛了身軀。火焰從畢方嘴裡吞吐，每一擊都有數十人化成了焦屍。孤辰則站在畢方背上不動，只是操縱著濁氣將逼近的敵人全都斬殺。

勝負已分。鮮血將大地塗成了乾涸的紅，惡劣的腐臭不斷瀰漫。孤辰坐在滿地的死屍上面，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說得上是古井無波。

沒有什麼發洩憤怒的快感。

沒有什麼殲滅敵人的得意。

沒有什麼贏得勝利的愉悅。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孤辰就只是坐著，吞吸著這因為大量魔獸死亡而形成的濃郁濁氣，迅速的恢復連日戰鬥跟「開門」所消耗的力量。濁氣裡飽含的思想剎那間就被孤辰的濁氣震碎，輕易的吞吸了進去，務求在最短時間內將力量回復到全盛狀況。當然，孤辰並沒有吞噬過量的濁氣以提升自身的力量，因為那比起單純的回復需要更多時間，孤辰對此謝敬不敏。也就只是因為如此，所以孤辰才沒有動身前往下一個地方。

在孤辰的感知裡，他能夠清楚的知道一切。整座龍池宮城被哭泣跟哀鳴填滿，不管男、女、老、少、婦、幼，都只剩下一種下場——只有一種。腦漿塗開，鮮血濺開，這座城裡最缺乏的就是希望，最豐饒的就是死亡，唯有毀滅才是唯一的未來。

還有體力的人用盡全力朝城外逃去，孤辰沒有下令追擊，因為那是在浪費魔獸的體力。只要進行屠城，確實的降低人口數就好了，人力資源才是對抗魔獸的根基。

冷漠。冷酷。無感。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孤辰的姿勢幾乎沒有變動，表情也沒有變化。聲音漸漸消失了。最後，回歸到無聲的寂靜。

天淵大陸七大國之一，龍池，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滅亡了。沒有英雄，沒有救贖，也沒有正義的一場戰爭。唯一存在的，就只有魔的吼嘯。

但是，現在就連吼叫聲都停了。魔獸們從他們來的地方回去，等待孤辰的下一次呼喚。孤辰抬頭，望著遙遠的灰濁穹雲，天空黯淡陰鬱。

「『總帥』，如此一來，其他的魔獸們也該承認你的本領了。」畢方說。

「不，還遠遠不夠。」孤辰搖了搖頭。

「喔？」畢方不明白。

「想要令大部分的魔獸完全信服我們能安定的活在這邊的世界，恐怕得要將天淵大陸的人類主力軍徹底擊潰才行。」孤辰冷淡的說。

「那群懦弱的傢伙，居然一點勇氣也沒有啊。」畢方相當不滿，族類不同，個性也大相逕庭。有些魔獸相當謹慎，有些則是對戰爭沒有興趣，都不會隨便加入征服人界的冒險。

「但也不要緊，有勇氣的也有不少。我先前已經跟『牠們』談好了，只要能擊潰殺滅七大國之一，『牠們』就願意相信我們這次發動戰爭不是莽撞的行動。」孤辰略帶得意的說。

「『牠們』是誰啊？」畢方覺得這代名詞也太抽象了。

「是狴犴、蒲牢、贔屭、螭吻。」孤辰說，作為魔獸中的名族牠們鮮少違反應諾。

「等等，這麼說只要再加上一定贊成出戰的『睚眥』，豈不是過半了？」畢方巨大的身軀震動。

「是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真龍一族也將投入到戰場裡。」孤辰的聲音依舊沉穩，畢方無可避免陷入了震驚。

傳說，在天地初分、萬象未形之時，自地界濁氣中第一個誕生的存在是又被稱為「地祖」的「初龍」。初龍體型巨大無匹，能吞食山陵、啜飲湖海，一舉一動都足以改變地貌，是見證魔界歷史的耆老。其後，初龍在一次活動之中誤撞西荒岱輿山而受傷，岱輿山也因此塌落消失。其掉落的鱗片插入泥土，孳生出黃麟一族，又過數千年後產生了首領「勾陳」；其濺灑的鮮血落入海中，滋生出真龍一族，萬年間相繼產生多個首領，合稱龍之九主。

支配六淵海域的真龍一族在百地魔獸中地位特殊，魔中之魔的數量冠絕他族，是毋庸質疑特別優越的族群。其族中事務的決定由九個領袖採合議制決定，雖然彼此間經常意見不同，但鮮少聽到有內戰的發生。那九個怪物跟旗下的八千隻魔獸一旦參戰，牠們的總戰力等同翻了一倍，兵力將遠超任何一個大國。這也就意味著，人類的末日真的快到了。

「既然如此，我們的進攻速度就能大幅增加了。」畢方狂喜。

「當然，一鼓作氣，我們現在就去再攻滅一個大國吧。」孤辰冷淡的說，站了起來。

七大國，如今只剩六大國了。牠們，跟他們，都知道不用多久就會變成五大國。

或許，不用多久，國家的疆域就不會再有意義。取而代之的，說不定將會是種族的分界，這個問題現在還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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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真龍履諾群英聚」

七大國，不，是六大國之一，擎羊，舉國上下都陷入了焦躁。眼看國力比自家還要強大的龍池國輕易就被攻破，各座城飛快連續陷落的消息不間斷的傳了回來，擎羊國帝君被嚇得半死。結果，他很乾脆的帶著財寶跟一些部下往戰線的反方向逃離了，將自己的國土與自己的子民捨棄。這一走，就是大規模的遷移潮，大量的喪失信心的人們瘋狂逃難擎羊國。

但是，還是有人留了下來。三萬士兵留了下來，還有多達七萬的平民也留了下來，拿起了武器。他們不走，他們不逃，因為從守護者總部傳達來的消息——這裡是前往守護者總部「天同聖殿」最後一個大型屏障，一旦這裡被攻破，守護者總部就將直接面臨魔獸的威脅。為了與之抗衡，守護者總部現在正在搭起大量的建築，而且招集大量的兵力，要跟魔獸大軍一決死鬥。那是人類最後也是最大的希望，如果連「天同聖殿」都陷落的話，這片大地也就再沒有能與之抗衡的戰力了。

如果讓魔獸提前突破這裡的話······所以，他們有絕不能逃的理由，有必須對抗到最後一刻的理由。即使死，他們也要牽制住魔獸的行動。而這個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了。

沒有大量的魔獸從城外撞擊城門，也沒有震耳欲聾的獸吼聲。有的，就只有從雲端躍下的身影，招來破滅者從天而降。

有如隕石撞擊般砸到了這擎羊國王城的正中央，伴隨著若干震動與聲響。那墬地的聲響，有如招集的號角。大量的群眾圍了過來，看著那人形的深坑。孤辰從裡面爬了出來，這次的自由落體有點太奔放了，沒法漂亮地著地。

看到了那臉，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面前的飛人是誰。十萬雜兵，快速招集動了起來，孤辰頓時就好像漩渦的中心吸引著人流。

依照慣例，空中出現了漆黑的空間裂縫。就當士兵們都凝神準備對抗衝出的魔獸時，出乎他們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出現的，並非魔獸，而是水。黑濁色的水。連續開出了四個裂縫，大量的黑水從空中暴落到大地，然後往四面八方洶湧衝去。

這出乎意料的攻擊，將沒有預期心理的士兵們全都給沖散開來，當然沒造成什麼太嚴重的傷害。畢竟這裡不是什麼盆地，水當然會很快就散去，只會在短時間內造成影響。不過，僅限於水源斷絕的情況。孤辰這次選擇的是魔界黑死湖域的其中一座，水量足以流上整整三個小時，不過本身沒有魔獸棲息。水流沖不死人，但其中的腐蝕毒卻足以侵蝕人體，而且破壞人的平衡跟移動。而且，更重要的是······接下來，九道裂縫接連閃現。

第一個出現的，是有著龍的身體、豺的頭的魔獸，極度好戰的魔中之魔「睚眥」。巨大的龍身快速吸收了周遭的水，嘴一張，巨大的水壓砲吐出，上百人連房子一起轟成肉泥。

睚眥咆哮，緊接著水壓砲接連不斷射出，破壞力著實不凡。在他後面，真龍一族紛紛出現，吸水發出了水彈攻擊。在水位及腰的地方跟海陸二棲的真龍一族進行對決，士兵們的下場再明顯不過。九隻是龍卻不似龍的巨大魔獸，「龍之九主」，與其率領的八千真龍，在這水鄉澤國裡展開了一面倒的屠戮。簡直無法稱為戰爭，這十萬勇士的奮力作戰，除了拖延時間跟消耗精力以外，居然幾乎無法造成傷亡。但孤辰卻幾乎沒有欣喜，只是坐在水裡，沉默地觀望。

他在等待消息。當大水退去的時候，畢方再度從雲端出現，降落。

「畢方，偵查的結果如何？」孤辰詢問。

「前方據點的人類駐軍，我估計有數十萬之多。」畢方報告。

「數十萬？不簡單，看來他們打算在『天同聖殿』跟我們一決死戰。」孤辰判斷。

「既然如此，只要打贏了下一場仗，完成我族悲願的計劃就勢必完成了。」畢方相當樂觀。

「理論上是這樣。但是，敵軍的數量如此充沛，如果未能攻陷，再加上海外的敵軍過來，我們將會腹背受敵。這場戰會很難打，我不能輕率的將整場戰爭的勝負睹在單場的決戰上。至少，要等我們的兵力更充沛，勝算更為充足。即使戰敗，也能快速捲土重來。」孤辰一邊說一邊開啟了一道裂縫走進去，然後從魔界中另一道裂縫走了出來。

出來時，已是在一座島上，孤辰曾長期定居的那座島。詢問了一下留守的其中一隻百語鳥，孤辰飛快問出九嬰所在的位置，走了進去。一腳踩下，水花濺起，但並不特別灼熱。魔界有憎恨、沸血、苦惱、忘卻、哀嘆這五大河域，這裡便是其中之一的忘卻河域，而非九嬰所統治的沸血河域。

孤辰知道這裡有一半屬於「冉遺之民」所支配，那是一種魚身蛇首的六足異魚，背部一般為黑色，腹部則呈朱紅。不過孤辰還沒看到六足異魚之王「冉遺」，就感測到九嬰正往入口的方向回來，蛇貌之上無法判斷神情。沒有急著交談，兩者都先回到了孤島，氣氛隱隱凝重。

「很糟糕，人類這次來的艦隊龐大無比，我派出火鴉遠遠觀測就知道以目前的戰力無可抵擋了。我只好緊找鰼鰼跟冉遺加盟，可是都失敗了，牠們認為情勢還不夠明朗。」九嬰嘆氣，這件事情牠早就想報告了。可惜的是孤辰雖然隨時都能「開門」回來找九嬰，九嬰卻沒有任何方法能主動連絡孤辰，至少沒辦法迅速聯繫。

「是嗎？不用擔心，我會把真龍一族調到這裡駐守。你加緊速度，盡快多說服一些魔中之魔參戰，我可不想將戰爭時間拉太長。」孤辰說，似乎毫不在意。

很冷靜。非常冷靜。必須冷靜。至少，現在還必須冷靜。

「我知道了。聽百語鳥群說有幾個傢伙有興趣參戰，但他們想親自見過你再決定。」九嬰說。

「等我通知真龍一族過來，就去找那幾位。」孤辰在海上低空開出了九道裂縫，跳了進去。算時間，真龍一族應該已經回到原居地了，是時候繼續行動。

數個月後，守護者總部，「天同聖殿」主廳。裡面，一共坐著七個人圍著圓桌，這七人中沒有一個尋常人物。早已隱居，在十里坡苦練一十五年劍術與清氣的「斬光劍神」冥葉，坐在其中一個椅子上。

另外兩個椅子，則各坐了一個名聞天下的劍客，身上的清氣沉穩厚實。其一，名喚「瑤光」，腰間的炙燄聖劍「焚城」隱約有火光閃現；另一人，名喚「虛梁」，背上的迷離幻劍「夢蝶」忽隱忽現。

當然，還有守護者三大總長，被視為正義代行者的三人。「紅鸞」摸著桌面，一長一短的兩柄赤紅的劍依舊配在腰間；「飛廉」雙手插腰，身側的夜明之劍「月華」有淡藍光華流轉；「拂樞」立襟正坐，腰間的風雷之劍「嵐罡」隱隱震動。

這六人，當算得上當世最頂尖的劍者，便是能外放清氣的高手往往也不能在他們面前撐過十招。當然，除了不喜歡論劍的拂樞之外，另外四人都敗在冥葉手上過。

至於最後一人，比起論劍，絕對連這六人的一招都頂不住。但在戰場上，他卻從未輸過，是名震天淵大陸的大將軍「軒轅」。

「現在我們已經把兵權都從各國帝君手上奪過來了，接下來就交給你指揮了。」拂樞將手上的令牌連一疊文書推到了軒轅面前，裡面是現今所有兵力資料。

軒轅飛快翻看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這場戰爭的規模遠超他所經歷的一切。

當世六大劍客，現在全都坐在這裡，而且不只如此。能夠外放清氣的高手，守護者隊長加上各地一流劍者，多達五十七人，無一不是能將魔獸當尋常人殺的高手。守護者與其他一般劍者，這些比尋常士兵高強得多的人，也擁有一對一擊殺魔獸的能耐，數量共計六百九十三人。接下來，是往往要付出十倍犧牲才能消滅魔獸的一般士兵，有十萬留在後面確保補給線，剩下的二十萬都駐守在「天同聖殿」附近。最後，是戰鬥力基本等於沒有的三百萬武裝民兵，大概只能拿來蓋建築跟消耗魔獸精力而已。

「我聽說最近魔獸們忽然減緩了動作，只是消滅我們附近一些小型城鎮，還有跟我們打游擊戰而已。再加上『萬魔統帥』最近一直沒有出現，恐怕『那邊』發生了什麼變故，才會這樣慢吞吞地削弱我們。」軒轅說。不過打起游擊戰的話，即使是騎兵也沒有魔獸跑得快，這游擊戰可以說的單方面的擊退了事，完全不具備追擊的可能。

「不管怎麼說，這是我們為決戰做準備的好機會。」紅鸞表示。

「魔獸也就算了，問題是，你們打算怎麼消滅萬魔統帥？不管殲滅多少魔獸，那個怪物不死的話就不會有勝利。」軒轅說。

人類的背叛者，萬魔的統御者，與世界為敵者。「萬魔統帥」、「破壞神」、「墮天者」、「闇之帝君」、「毀滅神」、「魔帝」、「惡之化現」、「邪神」、「無盡之闇」、「汙濁者」、「黑夜死神」、「喚魔之神」、「放逐者」······諸如此類難以計算的稱呼與傳說，都是用來稱呼那個魔人，顯露出人們對「祂」的恐懼。

「祂」不死，這場戰爭就不會結束。問題是，要殺一個非常強，而且擁有「開門」能力的魔人，已經不是困難度的問題，而是根本上的不可能。

「把他引到這個房間來，這裡就會是他的墓地。」拂樞冷淡的說。

「怎麼說？」冥葉好奇。

「你不知道守護者總部為什麼要設在這個地方對吧？」紅鸞反問。

風色灰暗，天色尚明，穹雲陰鬱。戰火還沒有點起。孤辰站著簡單地架起的平台上，望著著遙遠彼方——巨大厚實卻並不高聳的城牆上，刻著十字的符號。那是集結了當世最強而且最多戰力的地方，擁有幾乎是整片大陸全部人類戰力的總合，只要攻陷這裡，人類就不可能再有勇氣跟兵力與他為敵，而且，剩餘的魔獸也將信任並且追隨他。

也就是說，這裡就是孤辰最後的戰場。若是在這裡獲勝，孤辰就已經不再需要親自參戰。只要將所有的「門」全部打開，到了那時候，數量驚人的魔獸就會徹底淹沒整片大陸。

落敗？絕無可能！孤辰終於不再冷漠。不再需要冷漠。為了冷靜的判斷局勢，孤辰一直壓抑著全力作戰的渴望，也刻意不用劍。因為他怕自己一旦拔出神煞，就再也不願收回鞘。

一股彷彿要炸裂身體的憤怒，從他的胸口湧現。今天，就是今天，一切皆已備妥。

踏過了魔界各片荒涼而悲嘆的土地，見過了魔獸們困守千萬年的魔境，理解了牠們渴望光明的真正理由。攻下了天淵大陸三分之一的土地，說服了將近半數的魔獸，並且將海外送來的軍隊全數消滅完成。全都是為了今天。能夠讓他盡情斬殺一切，發洩所有憤怒與憎恨，將所有與他為敵之人葬送的一天。

潛入敵營？從內部召喚魔獸奇襲？不，同樣的計策對準備已久的敵人不會有用的。

畢方站在他的後面，收起了翅膀。現在，是全軍集結之刻，決定勝負的將是總體戰。

孤辰高舉了手，落下——第一門扉開啟，連接至八荒坤輿的「后土原」。

「開明獸，聽我號令！」

隨著孤辰大喝，一隻有著老虎般身體的巨獸走了出來。此異獸有九顆頭，每顆都長著人臉，身高近十米。

在牠的後面，八百隻虎形魔獸走了出來，開明之民全員參戰。

「夔牛，聽我號令！」第二門扉開啟，連接至八荒坤輿的東方、大海之中的「流波山」，此處並無真龍一族居住。

大致上類似牛的造型，卻只有一隻腳，身高十三米的魔中之魔夔牛。

在牠後面五百隻似牛非牛的魔獸出現，其聲如雷，夔牛之民全員參戰。

「饕餮，聽我號令！」第三門扉開啟，連接至八寒冰域第六境「青蓮境」。

一張巨大到足以一口咬掉數百人的巨大嘴巴走了出來，不錯，饕餮的身體就只有一張巨嘴跟一對足罷了。

牠當然沒有族民，全給牠吃下肚了。曾經，也有被誤稱為龍之九主的日子，但饕餮其實並非真龍一族。

一扇接著一扇門扉開啟，空間接連不斷裂開。更多更大量的魔獸，從異界的彼方來到此地。

無邊無際的黑暗在此處幢動，濁氣撲天蓋地湧出，與人類為敵之物接二連三來到。

人們發覺了，當然。

沒有發動突襲，當然。

那種數量，遠遠超過了預計，遠遠超過了千年前的那一場災厄。

所有的文獻，都不曾記載過如此多的魔獸。想要迎戰，太吃力了。

守護者總部，「天同聖殿」主廳內又是七人會議，只是氣氛更顯嚴肅。

「這麼多的數量，只能依靠建築來防守了，在平原決戰我們不會有絲毫勝算。」軒轅說，否定了趁召喚到一半的時刻強襲敵陣的計畫。

「接下來就交給你全盤指揮了。等到開戰的時候，我們就會抽不開身。」飛廉說。

軒轅走了出去，六人不約而同都摸了一下劍，然後輕輕放開。

掌心跟胸口開始發熱，但他們都知道自己不能出戰，而必須在這邊等待——等那一個，一定會來的怪物。

無數道裂縫遍佈於大地與天空，四萬魔獸組成了戰陣。前面，六十七隻魔中之魔佇立，每隻都能輕易以一殺千。最前面，當然就是魔獸孤高的統帥，金色的右眼彷彿散發光輝。

「總帥，我們進攻吧。」睚眥主張，真龍一族此次的任務是佔據護城河進行遠攻。

「不。等夜幕完全垂落的時候再進攻，那時對我們最有利。」孤辰看著夕陽的餘暉仍未消失，依靠濁氣吞噬光芒也是有極限的。

沒想到組成戰陣比預料的快，這點算是超出意料的。既已籌備了如此之久，孤辰當然挑了最好的日子，朔月之夜。

等到太陽落下之後，不會有月亮昇起，將是完全的黑。所以，必須繼續等待，時機尚未成熟。

「總帥，不如來場演講鼓舞一下大家吧？」畢方提議，總得消磨時間。

「也好，不過我口才很差就是了。」孤辰伸出左手握住背上的千劫歸，拿了下來。

撫摸著劍鞘，孤辰想起了鑄劍師一族的故事，被天巫賜予了異能反而因此邁向毀滅的巫法一族後裔。擁有「咒」的力量而被人類所恐懼的他們，遭受歧視的同時卻又要被利用，聽上去實在無比荒謬。然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此簡單明瞭卻又可怕的看法終究佔據了主流，那才是招致滅亡的真正元凶。

漫長時光以來，鑄劍師一族一直在忍耐歧視，以能力換取生存。他們不斷被驅逐到無人之境，人們渴望他們的力量，卻要害怕他們可能帶來的危險。於是他們搬遷到最高最遠的山上，和人類完全隔離生存，卻又仍然為人類鑄造刀劍。結果，卻還是被人類所滅絕，只餘下劍匠的詛咒殘留。

這種事情，總是不斷的重複。孤辰看著手中的劍，想著——當初的鑄劍者，究竟是以何種心情鑄造了神煞跟千劫歸呢？他也憎恨著人類嗎？他也詛咒著人類嗎？就如同劍匠一樣嗎？他是希望創造這柄用任何氣都能驅動的夷戮之劍，帶給驅逐他們一族的人類死亡的命運嗎？

「我問你們，為什麼這片大地由人類所獨有？」孤辰的音量非常大，所有的魔獸都聽到。

透過散布於各處，負責傳令的百語鳥群進行同步翻譯，魔獸全都了解了孤辰的意念。

為什麼？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答案。不需要。

「試問，憑什麼人類可以在光明之中歌唱，你們卻只能在黑暗之底咆哮？」

「試問，憑什麼人類可以沐浴在清澈的湖水裡，你們卻只能浸泡在污濁的黑池中？」

「試問，憑什麼人類可以感受溫和的暖風，你們卻必須日夜對抗暴風的摧殘？」

「試問，憑什麼人類可以漫步於細雨之中，你們卻必須忍受毒雨的侵蝕？」

「試問，憑什麼人類可以安眠於夜晚，你們卻得要夜夜承受雷電的鞭撻？」

「試問，憑什麼人類可以踩著柔和的大地，你們卻得要踏於灼燒的礫岩之上？」

不變強，就得死。魔界環境的險惡，與魔獸數量的稀少有著極大的關係，同時也造就了魔獸的強韌。

如果不是想拯救更多人命，孤辰不會吞吸自知必死的數千種濁氣；如果不是家人的冤死，孤辰不會擁有那種不可思議的意志力強行熔煉理應不可能合一的混亂濁氣；如果不是因為難以抑制的憎恨與憤怒，孤辰不可能心無旁騖耗費千年練就極致的濁氣；如果不是一再遭受人們的逐殺與背叛，孤辰不會將所有人類視為敵人，更不可能吸收血淵；如果不是鑄劍師一族被人們所驅滅與殺絕，劍匠不會鑄下這不死不滅的咒之鑰；如果不是魔獸困所於暗夜的煉獄，牠們就不會追隨孤辰踏進這裡。

所有的痛苦。

所有的悲傷。

所有的憤怒。

所有的憎恨。

所有的愿求。

所有逝去的生命。

所有承受的一切。

所有的事情，全都在此連結。

只要少了任何一個環節，就無法抵達這樣的局面。最後的最後，最後的答案，就在這前面。

「難道他們是有血有淚渴望歡笑的生命，我們就不是有悲有喜祈求歌聲的靈魂？」

「他們，憑什麼？就只是憑著他們的數量？憑著他們的力量？」

「這漫長的痛苦，絕非是沒有意義的！積累了無數時光的力量，就是為了現在！」

「來吧，諸位！追隨我吧！跟上我吧！」

「吾等為噩夢之鍊鎖、悲鳴之禽爪！」

「吾眾為絕望之鎮塔、哀奏之獸足！」

「粉碎敵心、撕裂敵身、踩踏敵軀！」

「以牙、以爪、以足，將敵之全眾抹殺至血肉盡滅！」

「以血、以肉、以骨，將敵之全軍埋葬至虛無死闇！」

「索敵以盡誅、予敵以全殲！」

「逢敵必弒、遇敵必殺！」

「今夜，戮絕人類！」

天色已是純粹的黑，數萬股濁氣都在暴動，嘯聲衝入雲霄。

聽著萬魔咆吼，孤辰注入了濁氣，拔出了神煞的劍刃高舉。

漆黑的劍身沒有一絲光芒，沒有一絲溫暖，只有死滅的決意。

「現在，全、軍、出、動！」孤辰劍刃向前一指，聲音一個字比一個字大。

——今夜無月，萬魔衝出！

簡直沒有戰術可言，第一線的魔中之魔直接憑藉巨大沉重的體型與衝刺的速度，第一波就將城牆全給撞垮。不過城牆的後面，卻還有一波波的城牆。這是多層要塞，部分是為了避免只有一層城牆的話會被直接「召喚」到裡面。

蓄勢已久的人類立刻發動了反擊，大量的機關弩箭如雨射出，釘到了前排魔獸的身上。相對地上萬異形魔獸猛衝，噴出毒液、火燄、雷電或著直接用肉身撲落，對傷痛或死亡毫無畏懼。同樣地，用刀，用槍，用戟，用劍，在通明的無數火把中，人類完全沒有後退。

黑色和紅色的鮮血有如燦爛的雨，在短暫的時間裡就穢染了萬物。四散的濁氣吞噬了燈火的光輝，讓人們的防線只能漸漸退卻。護城河中，真龍之嘴張開，大量的水彈射出。殘存的城牆內部，人們奮力拉開大弓，用箭釘住魔獸的身體。巨獸張開了嘴，一口吞下了數十個人。上百人將長矛擲出，貫穿了魔的身軀。獸的爪子一揮，捅穿了人類的肚子，斷裂的腸子落入紅黑色的泥濘。人的劍刃斬落，劈下了獸的頭顱。魔的獸角突刺，貫穿了人的心臟——完全純粹的暴力，以性命對決的死鬥。

突進，攜帶響徹雲霄的咆哮吼嘯。

奮戰，伴隨轟然作響的戰鼓狂奏。

一面又一面的城牆倒下了，一盞又一盞的燈火熄滅了。永不乾涸的血之墨水寫下闇之詩史，以命宣誓的狂戰之曲奏出夜之輓歌。

從外圍，更多的人們加入了戰場。不再需要去管食物的運輸了，更多的士兵投入了戰場，反過來包圍了魔獸。兩百多萬武裝民兵也加入了戰場，即使他們的武裝可能只是鋤頭也一樣，即使他們幾乎完全傷害不了魔獸也一樣。這是他們的國，他們的家，絕不允許那些汙濁的生命侵入。

數百萬對數萬。不。是光明對黑暗。在這最深最暗的黑夜裡，對決。一方擁有數量上的絕對優勢，另一方則有時機上的最佳發揮。

戰鼓下，滿腔熱血的人們踩著同伴的屍體全力進攻，浴血之中揮舞著兵刃。

咆哮中，渴望光明的魔獸無視身體已經插滿兵器，瘋狂撕碎面前所有敵人。

——無限逼近瘋狂的鬥志，雙方都有著不屈的意念。

城牆碎了。鮮紅的血染成了一條走道。走道的最前方，只有一個揮灑著憎恨、怨嘆、憤怒的非人怪物。

肩披腥風、身沐血雨、心纏憎炎、足屢仇骸——誓言以其瘋狂席捲人世，吞滅一切美好的人形災難邁前。

跟主要戰線已經離得很遠，孤辰獨自走了進去，劍刃所及之處即意味著死亡。抬起了頭，孤辰的腳步停了一下子，似是斟酌。

四周的敵兵中已經沒有一個可稱為弱者，但孤辰的眼睛卻只是看著，看著銀色的宮殿······樸素到簡直不能被稱為宮殿的堅固建築，一切按難以攻陷為目的而建造的守護者總部「天同聖殿」。孤辰知道，他的對手就在那裏面，他的敵人就在那裏面。

想要殺魔中之魔，幾乎一定要能外放清氣的水準才行。然而，想在這場大混戰中跟如此之多的魔中之魔對抗，一定要一群最頂尖的劍者方可。所以，只要殺了最強的幾人，魔中之魔就幾乎是無敵的，這也是孤辰最重要的責任。比殺人速度，孤辰或許比大多數的魔中之魔都要慢，攻擊範圍確實相對遜色。但要殺頂尖高手，孤辰是箇中翹楚，曾一度是天下無雙的劍神，如今實力更勝昔往。

關係整場決戰的核心，就在這前面。他們在等他。如果孤辰無法屠滅他們，那就無法確保這場戰鬥的勝利；如果他們無法斬殺孤辰，那就算勝利也無法根除災厄。而且一旦分散了戰力，更有可能被孤辰用濁氣找出來各個擊破；相對地，孤辰很願意將他們聚而殲之，一次為這場戰爭分出勝負。

隨著孤辰的步法，所有人都往兩旁退去，他們不能把性命浪費在這種地方。

孤辰沒有去追殺他們，只是拖著染血的漆黑劍刃，慢慢從正中央的路走進了天同聖殿之中。

一步一步，走了進去。穿過樓梯。越過走道。沒有急奔，沒有遲疑，只是顯得悠哉的漫步。慢吞吞地，走進了主廳，臉上猶帶著睥睨的神情。

六柄長劍早已出鞘，六個不世劍者同時站起，清氣逼人。房間的中央基本沒有任何擺飾，顯然是精挑細選的戰場，肅穆的氣氛油然而生。孤辰知道，這下面當然沒有陷阱，也沒有準備弩箭之類的機關。那種東西嚇嚇小孩還行，沒有附上凜冽的清氣，速度再快都刺不穿他的外皮。

慢慢的，孤辰走到了房間的正中央，環伺周邊這六個頂尖高手。

「真是體貼，省得我還要把你們一個個找出來。」孤辰看著六人漫步移動，保持在孤辰五米外圍成了圓，將他包圍。

「你太過自傲了。」拂樞冷冷指責。

「既然你們準備了這絕佳的戰場，我自當孤身赴會，這是最基本的禮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地方是整座大陸清氣脈動的樞紐，整座宮殿都不斷充滿了自然界的清氣。再加上宮殿內刻滿了『陣』，我想就算創造出空間裂縫來，也會瞬間被封閉消失吧？不只如此，在清氣密度如此高的地方，我的力量難免受到壓抑，而你們則能發揮出超出你們原本界限的戰鬥能力。」孤辰微笑，平淡地指出對方的打算。

「明知道是陷阱還敢來，那你打算怎麼出去？」瑤光覺得很有趣。

「當然是殺光你們，光明正大走出去。」孤辰保持笑容，他感覺血液灼燒得彷彿要沸騰似的。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戰場，能讓他發洩全部憤怒的地方，他將在這裡真正地得獲新生。

「在那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冥葉忽然發話。

「冥葉是吧？怎樣？」孤辰還記得這個十五年前跟他交過劍的人。

過了十五年，冥葉的本領已有了大幅的進步。但是，孤辰也不是那時的他了。

什麼都已經無法挽回，冥葉也好，孤辰也罷，都必須繼續向前走。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引百地魔獸進攻人類？」冥葉質問。

「我也想過逃避，我也想過退讓，所求的不過是寧靜且安全的一小塊樂土。難道這樣的要求很過分嗎？可將我從遙遠的那一方逼回來的，就是你們！是你們毀了我做一個好人的機會！既然你們要奪走我的所有，那麼我要你們滅絕又有何不可呢？如果你們沒有選擇，那我也沒有選擇，這一切都是必然。」孤辰張狂大笑，笑聲之中卻飽含著怨嘆。

「不管一個人曾經遭遇過哪些痛苦，都沒有那份資格，將同樣的痛苦加諸在別人的身上。」冥葉沉聲說道。

不管事情因何而起，孤辰都沒有權力傷害他人，也沒有資格報復整個世界。同樣地，不管魔獸過著如何痛苦的生活，攻打人界依舊是毫無正義的侵略戰爭，無疑是邪惡的一方。人類生而擁有一切，魔獸生於貧脊恐怖之地，這都是自然現象，以暴力強行扭轉自然形成的分布無疑是一種罪行。這樣的道理，孤辰當然知道是正確的，所以他過去一直極力避免自我滿足式的盲目殺戮。可是，即使知曉，即使理解，現在的他也絕不再接受。

正確的論調是很美好的，是瑰艷美麗璀璨奪目的明亮之星，是閃耀於天上的遙遠之光。可是，孤辰做著正確的事就能得到安穩與救贖嗎？魔獸依循公理去生活就能逃離那闇夜煉獄嗎？不，那是不可能的，顯而易見地。正義無法拯救孤辰，正義無法拯救魔獸，就像刀劍無法治療病患。正確什麼的，道德什麼的，人類的看法什麼的，那種東西對魔獸而言根本無所謂，一點興趣也不會有。結果，孤辰跟上了魔獸的道路，將「正確」與「良善」視作多餘的東西般踩碎。

如果沒有掠奪就沒有收穫，如果沒有傷害就沒有救贖，那指向未來的路標已經清晰可見——通往樂園的道路上鋪滿了鮮血與罪惡。

「所以我就該為你們犧牲？為了更多人的福祉，我就該獻上一切？別說笑了，就算你們的行動是遵循正義的，我也沒打算照你們的劇本演出。守護者吶，英雄吶，你們知道嗎？雙手越是想緊握住沙子，沙子便會越快地流失。人愈是想追求的事物，就應該愈細心地承載，而非緊抓不放——明白了嗎？從你們手中如沙般流落的，是生命、是正義、是光輝、是人類的未來。」孤辰的笑聲不止，如癡如狂。

「你雋永的正邪觀說完了沒？像你這種自私自利的惡人，根本沒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飛廉冰冷批判。他當然知道孤辰話語的意思，正因為守護者們過於激進地想要確保人類的未來，才會招致於現在這樣與目標完全相反的諷刺性發展。

「動手。」拂樞往前一站。七個人，七柄劍一齊動了。

六聲劍鳴，距離三米半。一擊，六人同時明白了。萬魔統帥由身形錯動加上手臂長度跟過長劍身所造就的瞬間出手範圍，是三米。

絕對劍圈，三米。善與惡，光與闇，清與濁，將兩個世界隔開的障壁破裂了，最終決戰的生與死將證明一切。

「擊敗他，我們就是救世主了。」虛梁提醒大家，這場戰鬥他們是絕不能輸的。若是沒有執行的力量，正義就失去了形體，失去了意義。

「別自大了，你們頂多是在拯救人類、拯救你們自己罷了，而這世界沒有人類只會更好！」孤辰嘲諷。

話才說到一半時，紅鸞跟飛廉就已經同時衝上，他們當然沒必要聽孤辰說話。

完全同步，一腳踩進了絕對劍圈當中，雙劍齊出——

天同聖殿的主廳，劍與劍相會，決定人類與魔獸未來的一戰激昂地展開。

一紅一藍兩柄長劍刺出，漆黑的劍芒一閃，神煞長得誇張的劍身劈向要害。藍色的劍刃在瞬間轉向，將漆黑之劍一擋······不，擋不住，孤辰壓倒性的劍壓無須畏懼任何交擊。紅光扭動，也架到了漆黑之劍旁一擋，硬是擋住了這一擊。

近乎同時，拂樞跟瑤光從反方向一起出手。嵐罡跟焚城斬出，孤辰左手握緊千劫歸反手逆劈而上，這以咒鑄成的劍鞘異常堅固。

「鏗！」

孤辰雖然不是雙劍流，但單純靠著巨力擋開敵人倒也不難。拂樞跟瑤光一擋，借力一退就退出了劍圈。

他們退，冥葉進。純白的神劍濁龍飛斬而出，速度快絕，不在孤辰之下，甚至更快。但是，孤辰的劍卻長得太多，劍圈更大。神煞回斬，漆黑和純白的劍芒交擊。一擊不中，冥葉立刻退出了劍圈。紅鸞跟飛廉沒有發呆，曦芒跟月華斬落，劍勢亦是凌厲。孤辰隨即揮舞神煞斜劈回擊，將雙劍一起盪開，卻沒傷到瞬間退出劍圈的兩人。

神煞一劍之勢未盡，拂樞跟瑤光再進，嵐罡挑斬、焚城橫劈。孤辰又是千劫歸一旋，再將兩人逼開。無聲無息，虛梁卻趁此時機穿過了劍圈，夢蝶刺出。無暇回劍擋格，孤辰身形一扭就閃過了這劍，隨即神煞回斬。一劍未中，虛梁立刻退回，卻來不及······孤辰的劍太快太長了。

「鏘！」

虛梁成功退了回來，卻是冥葉伸出濁龍替他擋了一擊。紅鸞跟飛廉又進，曦芒跟月華劍光凜冽。

沒有採用六人會互相妨礙的同時進攻，而是考驗默契的交錯快攻。紅鸞跟瑤光出劍都是力道強勁，冥葉跟拂樞是速度奇快，飛廉跟虛梁則是劍法變化萬千。若論各項能力，孤辰的劍速未必快得過冥葉，力量也只是略大於紅鸞，劍法變化也不一定特異過虛梁。但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在極長劍身面前，長劍等同貼身近戰兵器。在一對一沒人能勝過孤辰的情況下凶險異常，只能選擇劍圈內外不斷移動，交錯進攻。

原本曾預計要讓其他能外放清氣的人將清氣在開戰之後灌給他們來一決勝負，畢竟他人的清氣無法在體內保存維持。但此時此刻，若是少了一人，就很可能被突破。如果要他們直接參戰，無疑會被一劍斬殺，不夠登峰造極的劍式也難以擊中孤辰，不如讓他們去外面對抗魔中之魔。無法移動的洗劍臺，更是沒機會派上用處。再加上孤辰的濃郁濁氣有著預判動作的能力，更是敏銳的將所有攻擊盪退，沒能造成什麼傷害。而且，魔人的身體有著強悍的生命力，就算擊中也很難造成致命傷，縱使斬斷四肢、切除內臟也未必會死亡。

可反過來說，這六人的圓陣夾攻，同樣完全壓制住了孤辰，只能依靠絕對劍圈將敵人反覆擊退。就連直接用濁氣灌入身體傷害敵人也是派不上用場，因為此六人的清氣都異常充沛滿溢，濁氣根本無從入侵就被擋在體外······但孤辰非常快樂。比起單純的戮殺，這種勢均力敵的決戰才是自己心中的最終戰役，在幽黯天空下的淋漓戰鬥。揮灑著心中的恨意與憤怒，孤辰的一劍快過一劍，一劍猛過一劍。與之相對，六人的劍速也漸漸越來越快，從體內不斷壓榨出潛力，彷若是敵我間的共同演化。

七人都是全神貫注，所有的感覺全都提升到最敏銳的層次。時間被不斷壓縮，體感時間極端放大。每個動作都切成了無數個緩慢連續播放的格子，所有的劍技都被清晰剖開，在緩慢的寂靜世界中捕捉彼此的動作。七人都有如進入了時間的異軌，對彼此而言雙方每個動作都慢過石頭風化成沙，又快過天雷劈落。

時間不斷壓縮，不斷壓縮，往極致無盡凝縮。動作越來越快，時間越來越慢，飛濺而出的汗粒彷彿凝滯在空中。

時間，緩慢的逼近了零的領域。完全無感，卻又觀測一切。漸漸的，漸漸的。究竟度過了多少時間，這七人完全無法知道，無法計算。

或許，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終於，來到了那一剎那，那一剎那，無限漫長的永恆倏瞬。時光停止了流轉，徹底凍結，化為完全的零。

一霎——劍圈迸裂！

在劍圈無限狹小的裂縫裡，紅鸞跟飛廉一起出劍。這種距離，這種位置，這種速度。全是完美無缺。他們的劍式，更是完美無缺，只能稱為盡善盡美。傾盡一生之力，灌注全身所有清氣，在零的聖域裡施展的一擊——這個劍式還沒有命名，不需要名字。被稱做日月雙劍的曦芒和月華同時發出了最為璀璨的光芒，有如耀日，有如明月。

火鳳從曦芒中升起，冰凰自月華中飛出。鳳凰來儀，日月同輝。閃不開，絕對閃不開，而且也擋不住。這是來自劍圈裂縫的捨身一擊，在發動攻擊的同時，雙方都意識到了這是無法被應對的絕技。理所當然地，冰凰灌進了孤辰的左邊肩膀，火鳳掠過了孤辰的雙腳。

神煞回斬斜劈，用盡力量並將招式用死的兩人理所當然斷成了兩截，可紅鸞的俏臉卻帶著微笑。孤辰的雙腳焦黑，淬過致命對魔劇毒的短劍隨著火鳳插在他的腳上，就算毒不死也足以完全摧毀魔人的移動閃躲能力。而且冰凰在孤辰體內爆發，左半身頓時凍僵，全身動作一頓······劍圈徹底崩壞。

三人一起出手。拂樞手中的嵐罡化作了七道風雷之斧飛斬而出，孤辰左手握住千劫歸勉力一揮，拂樞的頭顱滾落；另一邊，虛梁一劍刺出，卻化作十三道無色無形的刃鑽進了魔人的十三處要害；瑤光手中焚城化作了一道炙火之柱，正面轟了上去。

作為戰果，孤辰的左臂被風雷之斧斬斷，呈切片狀墬落，千劫歸掉到一旁。除此之外，孤辰的雙眼、胸口、頭頂、背心、下體等全身上下所有要害，共十三處全都開了個小洞，五臟六腑跟腸子則被炙火焚焦。但孤辰右手神煞的奮力一斬，卻讓虛梁跟瑤光的頭顱各被神煞削掉了一半，幾乎可說是大獲全勝。

可是，此時，冥葉卻站在主廳盡頭的水槽旁，濁龍浸泡在裡面。洗劍臺，天同聖殿的中樞，能將清氣之脈的所有力量全都集中到一個容器身上。沒有人能在浸泡了洗劍臺之後存活超過十秒鐘，當然也就不會有人事先去吸收那嚴重過量的清氣，完全超過了任何活物所能承受的極限。

所有人的犧牲，全都是為了這一瞬間。這十秒。

冥葉將劍從洗劍臺中拔了出來，此時的濁龍已化作了一條光之鞭，比任何一根石柱都要粗。不只濁龍，冥葉本身的每一吋肌膚都發出了白光，顯然他的身體也一併吸收了超量的清氣，好發揮出遠超常態的力量。不讓孤辰有機會修復身體，那足以將天地劈碎的一擊，從冥葉的手中斬出。

跨越了數十米的距離，絕不可擋的攻擊來到，熾烈璀璨的光之激流轟擊而來。無法移動的孤辰，不可能閃開這一擊，堅於鋼鐵的魔人之軀毫無掩蔽地被轟擊。一劍，接著一劍，冥葉的速度凌駕風雷，接連不斷的斬出。

無盡的白色暴虐光芒猛轟而出，全都擊向數十米外的那個怪物，冥葉此刻的身姿偉若天神。光之奔流瞬間就將孤辰罩住，整個主廳都被映成了純粹的白，光是力量的餘波就足以讓周遭所有的見證者粉身碎骨。即使眼睛無法看見也不妨礙動作，無法移動的孤辰奮力將神煞直直射了出去，剩餘的右手隨即碎裂破滅成了虛空。在這無盡光明的世界裡，冥葉清晰的聽到一句話語緩慢的傳來，那是來自敵人真心稱讚的話語。因此，冥葉露出了微笑，但手上的劍卻沒有絲毫放緩，將人生的一切投注其中。

「了不起，人類最後的英雄啊！」

伴隨著這樣的話語，孤辰的頭消失了。肚子消失了。胸消失了。腳消失了。孤辰身體的每個部位，在光芒之中一個接一個消失。不存在了。全都不存在了。當十秒過去之後，光之奔流潰散，大殿中已是空無一物。孤辰的身體連一顆沙子大小的肉塊也沒有留下，連一顆水滴大小的血液也沒有剩下，被消滅得無影無蹤。

冥葉的身體依舊維持出劍的姿勢，而那漆黑的不祥之劍卻貫穿了他的胸口，釘在椅背上。一陣微風吹拂而過，冥葉的身體連同濁龍一起化作塵煙散去，再也不復存在。

七個絕世劍者，如今只剩五具殘缺不全的屍體，無人能活著見證這場終極之戰的始末。

許久，許久。

慘烈的戰鬥聲，慢慢地逼近了聖殿，宣告了人類戰況的不利。

一陣強烈的風，吹進了主廳。塵沙頓時飛起，在空中凝聚出一個人形，然後漸漸變為一個完整的人。

「血淵的咒力，可以吸引環境物質重新凝聚身體呢！」那人苦笑。拔出了插在椅背上的神煞，然後收回千劫歸中，打開「門」走了出去。

反正被洗劍臺抽光清氣的地脈，短時間內應該無力再封住裂縫了。況且方才的光之激流破壞掉了太多東西，天同聖殿內的「陣」也有不少遭到了毀損。

穿過空間裂縫之後，重新回到了他的家，開始一切的遠離塵世之地，無人居住的眾多房屋依然佇立。島上四處都有著空間裂縫，但無妨，這不是孤辰在意的事情。

踩著輕快的步伐，孤辰再度來到了井前，躍落。

踏著柔軟的花朵，孤辰輕輕敲了敲石棺，細語。

「月音，我回來了。」孤辰靠著石棺坐了下來，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至此，天下大勢難再扭轉。達成約定的日子就在眼前，魔獸們期盼的黎明將至。

在將所有的門開啟之前，是該好好睡一覺了呢——孤辰的臉上掛著已經滿足的放鬆笑容。

黑暗大陸或魔獸世界，現在人類經常如此稱呼那片沒有人類居住的土地，那個在遙遠過去曾被稱為天淵的地方。

——但那是人類的說法。

黑暗大陸上，一隻火紅色的鴉聽著面前牠的王在演說。

璀璨的兩顆太陽在空中綻放光明，溫暖的春風吹過牠們的身體。

有著九顆蛇頭的王，九嬰，正說著遠古的故事給這些新生的幼兒聽。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一族居住在漆黑一片、永無光明的土地。那個世界冰冷又灼熱，劇毒的暴雨跟殘酷的雷電不斷奪去族民們的生命。」

「浸泡於死亡，那是沒有希望的天與地。我與你們的遠祖，還有所有生活在那個世界的居民們，一直在忍受那痛苦的煎熬。缺少食物，只能吞吐濁氣維生，一直活在絕望之中。」

「直到那麼一天，偉大的王將那世界的所有居民接引到這個世界來，把光明與美好帶給了我們。」

「等等！你不就是王嗎？」小火鴉不明白。

「他是諸王之王、眾軍之王，我們都稱呼他為『總帥』。統領我們所有的王、所有的子民向這片土地的原主『人類』宣戰。在他的帶領之下，付出了絕大的犧牲，終於將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類全數驅逐或消滅，在這片土地上建立了樂園。不再有死亡的風，不再有侵蝕的雨，屬於我們的樂園。」

「永遠不要忘記那犧牲，這片樂園是流滿了你們先祖的血液。」牠們即使身上插滿了人類的兵器也要繼續作戰，就為了替你們奪取這一片光明，為你們建造這一方樂園。」

「雖然戰爭早就已經結束了，但我們依舊稱呼他為『總帥』，依舊沒有忘記他統帥著我們建造了樂園的偉業。將來如果有那麼一天你能遇見他的話，也當要如此稱呼。因為有了他的帶領，因為有眾多的犧牲，我們才能有今日美好的生活。」

「那總帥住在什麼地方呢？」小火鴉好奇。

「他並不是住在樂園，而是住在海外一個被我們稱為『聖地』的根源之島。那是最初召喚我們的地方，也是總帥的居所。」

「更正確的說，總帥是住在那裏的地下宮殿。不過總帥禁止任何生命進入，也禁止用濁氣探測那裏。當然，從來沒有誰會去違反禁令。」

話說完，九嬰閉上了嘴，刻意保留一點空暇。牠知道小火鴉正在想像那遙遠過去的戰爭究竟何等慘烈，還有總帥到底是何等存在。隨著時光的流轉，孤辰的形象會變得越來越扭曲而龐大，被尊為居於寶座之上的亙古常在者，仲裁這樂園之國紛爭的審判者，更是偉大勇猛的黑夜救主。以人類的話來說，「他」是帶來黑暗的人、不可饒恕之惡；以魔獸的話來說，「祂」是帶來光明的王、不可違逆之神。

魔獸們沒有信仰。要說有的話，「祂」就是魔獸唯一的信仰，攜來光明的象徵。有著統御天下諸族的權柄，連魔中之魔也侍奉祂、順從祂，這甚至可稱為百地魔獸的律條。

在這個時候，忽有巨大的陰影突現，小火鴉抬頭一看之後立刻嚇得逃開。巨大的鶴羽之鳥從天而降落到了地上停住，火焰從鳥嘴中吞吐，來者當然是畢方。

「你有看到總帥嗎？」畢方發問。

「我沒看到，怎麼了嗎？」九嬰反問。

「因為兩年前聽螭吻說白熊很好吃，總帥就邀我今年一起去海外極北之境獵白熊，結果不知道跑哪去了。」畢方說。

「你們沒約好地點嗎？」九嬰無法理解。

「說好了在聖地，可是我一直沒等到他，想說問看看有沒有來找過你。」畢方說。

「等等，你們是兩年前約的？」九嬰發現了問題所在。

「嗯，怎麼了？」畢方有點高興，看來九嬰已經找出關鍵了。

「總帥時常蹲在地底下，日子怎麼算得準？」九嬰的九顆頭一起發出笑聲，難聽異常。

「真要命，我居然忘了。」畢方頓時陷入了愁眉苦臉，雖然牠的樣子難以看得出這點。

「你還是趕快回聖地慢慢等吧，別對總帥失約了。」九嬰相當惡劣地主張。

「話說近千年來也真夠無聊，人類居然完全放棄進攻樂園了，連跟人類廝殺打發時間的機會都沒有。」畢方嘆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像現在真龍一族因為海裡食物跟水質實在太好了，聽說現在數量已經繁衍到超過十萬了，竟然比以前百地魔獸的總和還多。這種情況之下，人類要想跨越海洋根本沒可能嘛！」九嬰表示。自奪取了人界的天淵大陸以及海洋之後，大多數魔獸都遷居到人界過來，只有少數仍執著於故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初龍，傳聞他拒絕了總帥的親自邀約，艱困的環境似乎不對他造成任何困擾。相對地，遷居到人界的魔獸產生了許多變化，新生兒活下來的機率暴升，連帶造成數量的驚人膨脹。

「既然這樣，乾脆我們主動進攻那個什麼天巫大陸怎麼樣？」畢方提議。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沒興趣把生命浪費在那種地方。」九嬰說。

「別這樣，生命就應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嘛。」畢方不以為然。

「以我來看，在樂園旅遊就是最美好的事物。除了你跟睚眥那些主戰派，現在也沒有誰想離開這片樂園去進行無意義的戰爭了，總帥似乎也無意主動開戰。」九嬰表示。

「也是，我還是去極北之境獵白熊比較實在。」畢方嘆息，再度翱翔離去。

九嬰目送畢方離去，有點懷念起了遙遠的過去，跟畢方還有總帥一起討論如何攻下天淵大陸，創造魔之樂園的那一天。

溫暖的春風再度輕輕吹過，輕柔的細雨降了下來。這裡，是樂園，是走過鋪滿了鮮血與罪惡的道路才終於抵達的魔之樂園。

「現在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九嬰下了最後的結論。

西元2011年舊版後記：

嗯，後記標題名跟內容是完全沒有關係的。這個故事的完整度其實比魔王遊戲好了很多，即使長度短得多也一樣。雖然大綱上有不少故事都刪掉沒寫出來，但基於偷懶又沒稿費這種東西，就不寫了。在談故事之前就先提一下廢案的大綱有很多個，不過最後採用了這個最普通好寫的結局。

第一版是讓星詠成為守護者總長，最後跟孤辰對立來一場師徒對決。不過這大綱在故事開頭沒多久就廢案了，因為星詠根本沒道理能強到能對上孤辰，而這工作後來只好創造了冥葉來彌補。當然，戲劇性就被削得很低了，原先預計要在屠城事件之後的雙主角兩線發展也就沒有了，更遑論原計的師徒反目、姊弟成仇了。

第二版是讓孤辰跟月音旅遊到天巫大陸，見到了無數不平等之事，就尋思要建立所有人跟魔都能平等相處的理想國，但為了避免傷亡而未實行。直到月音死去才決定高舉救世的大旗，集被捨棄者、被剝奪者、被犧牲者、被迫害者行革命，聯合百地魔獸向當權者宣戰，不惜犧牲也要建立全民的樂園。這版本的孤辰已經接近了聖人，發動戰爭不是為了仇恨或自私，而是為了更好的未來。只是要是真這麼寫的話恐怕會變成史詩作品，小說名也可以改叫「救世狂神」之類的，而且最後肯定要功敗垂成，這樣才可以添加悲劇英雄的意味。不過由於考慮到我的文筆與劇情處理能力，這樣的故事不是我能完整表現的。重要的是長度恐怕要比現行故事要長很多，魔王遊戲寫久了也實在是懶得寫太長了，遂廢案。只是孤辰半聖半魔的特質已經大致確立，不可能忽然痛恨人類而開戰。所以雖然月音的死因大致沒有改變，但遺言卻大幅加長了，只是為了讓月音的請求去推孤辰一把，好讓這故事能按照第三版大綱進行，只是這麼一搞就讓劇毒變得很弱就是了。

另外，雖然我在故事裡相當刻意的醜化了人類一方，尤其是屠城事件更是極力的抹黑寫法。不過事實上我是贊同為了多數犧牲少數，為了整體犧牲個體的，因為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比起理想上的完全正義、全民平等，犧牲少數實在有其必要性。但是必要不代表正確，贊同犧牲不代表我不同情少數，這個故事也由此而生。

人們其實都經常如此，看到某些迫害其他人或動物的新聞就大加批評卻不去阻止，因為那是對他們有益的。既希望得到利益又不希望受到道德上的愧疚，彷彿僅是說說話就是正義使者似的，這種人卻是最多的。只去批評而不去建設與阻止，僅僅安於「犧牲他人」所帶給他們的利益，這便是所謂的偽善者了。

若以孤島毒殺事件為例，我會贊同化忌的行動。如果可以兵不血刃的解決問題，那就不要爆發戰爭，無謂地製造傷亡是一種罪惡。比起手段是否光明正大，用最小的犧牲達到最大的效益才算得上好方法。當然，有問題的地方在動機。

最後，冥葉的話就是我的話，「不管一個人曾經遭遇過哪些痛苦，都沒有那份資格，將同樣的痛苦加諸在別人的身上」——這無疑是最重要的事情。能夠做到的人才稱得上是英雄，我不是，而孤辰也未能堅持信念到最後。那是因為不管是我還是孤辰，都只是一個「人」而已，理所當然會有人類的脆弱。

英雄，是捨棄了人性的非人，戰勝了絕望與脆弱的超越者。在這故事裡守護者才是最接近的存在，只是也被我抹黑的最嚴重。雖然想過以席慕蓉的詩作為第二部的開頭，只要把草原改成了樂園就行，開始人與魔之間的交流與紛爭，不過想了想還是放棄。墮天劍魔的故事在此完全結束，諸位，別矣。

「當你獨自前來，我們也許可以成為一生的摯友。為什麼當你隱入群體，我們卻必須世代為敵？」

「當你獨自前來，這樂園可以是你一生的狂喜。為什麼當你隱入群體，卻成為樂園的夢魘和仇敵？」

西元2019年增訂版續寫：

時隔八年重新省視這部小說，很多毛病我一直沒變過，像是第一人稱跟第三人稱反覆無預警轉換。坦白說，有幾處我自己居然一時半刻搞不清楚是旁白還是誰的心聲，的確是寫得太亂了。這次增訂版主要是修改了標點符號以及排版，不過也追加了幾個新設定並刪除了一些累贅的劇情跟無用的設定，最主要是增加了關於鑄劍師一族的來歷以及魔界的地理敘述。現在回頭一看以前還真的是一句一行，稍微有點懷念，但感覺還是盡量縮排合適一點。

這次添加了些許的新劇情，本來考慮過要不要把月音之死那段整個重寫，最後還是放棄了。月音必須被自己所救的人殺死，這是最初的大綱就已經決定的，但那段描寫實在顯得太草率了。如果重新寫的話應該可以寫得合理一點，但這樣要修的東西就太多了，最後還是放棄。這次之所以會難得地回頭修改墮天劍魔，原因也很是單純，是打算按照當年的想法繼續往下寫。墮天劍魔二是我一直想寫的東西，可是，這八年來有太多想寫的想法了，所以才拖延至今。

話雖如此，究竟能不能如預期地去寫，這也不是我能預料的。墮天劍魔二將以增訂版的設定繼續往下寫，接續於天淵淪亡戰爭的四千年後，舞台則在戰火即將再起的天巫大陸。最後說一件有點可笑的事情，我重新審視小說全文之前一直在苦思這世界的三塊大陸分別叫什麼名字，我記得天濤大陸跟天巫大陸，卻想不起來第三塊大陸叫什麼。結果在增訂版改好的現在我才發現第三塊大陸我根本沒命名，而且天濤大陸也不符合這個故事命名的原則，所以在完稿之時一併改為天淵大陸了。這麼一來，血淵之名也增添了意義，甚至連大陸的名字本身也變得有些特殊含義，我很喜歡這最後的靈機一動。不過，同樣不符合這命名原則的還有梵天聖殿，所以在結束之後也回頭改為了天同聖殿，盡量讓風格統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