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看起來就像童話裏的魔豆樹。」我指著遠處攀附在高樓外牆的醜陋樹根。
經過幾小時的車程，我們終於平安到達了肯特市，天空一片煙瘴。不幸的是，漢克必須在肯特市進城後的第一條街道停下他的貨卡車。與州際公路的情況截然不同，肯特市的道路幾乎嚴重損毀。那些植物從地底鑽出來，纏繞著商店與其他大廈。一架黃色的校巴翻側在路中心，前方還有大量空置的車輛堵塞在城裏的馬路。
情況看上去糟透了。
「這裡還有其他生還者吧？」我看著幾隻小鳥降落在歪曲的路牌上。
「既然政府派出救災直升機，他們肯定在城裏臨時設立了一個救援區。」漢克取出他的旅行袋，戴上那頂迷彩帽子。他關上車門，拍了拍深綠色的車身。「好女孩。」
「現在該怎麼辦？」我問。
「那邊轉角有家超市。」漢克指著前方的路口。「我們或許能在那裡找到食物和其他物資。」
「太好了，我快餓死了……」我摸著幾乎往內凹陷的胃。
我小心翼翼地跟著漢克身邊，進入那家看上去殘破不堪的超市。陽光透過倒塌的天花板灑了進來。超市的玻璃櫥窗碎滿一地，手推車傾斜在一旁，各種塑膠袋和包裝紙飄落在地上。乍看之下，幾乎所有貨架都被搜括一空。我踮起腳尖，努力取下了巧克力的陳列盒，卻發現裏頭已經空無一物。
我快步越過了前方那些食品貨架，往裏面的貨品區繼續搜索。而漢克則前往另一頭的區域，看看能否找到一些應急的物資和急救用品。
我雙腳跳起，仔細地檢查著貨架的頂端，希望能找到有誰遺漏下來的食物。
拜託，給我們一點。只有一包也好。
我失落地垂下手臂，拐彎來到最後一列擺放零食的區域。幸運地，在貨架的角落，我終於發現了幾包散落在地上的能量棒與餅乾。
我急不及待地跑上前，將背包放到地上，然後將它們全都塞進裏頭。它們摸上去幾乎全都碎成一堆餅屑，但總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好。
我將背包抱在懷裏，聽見沉重的腳步聲在背後響起。我轉過頭，揚起疲倦的笑容。「漢克，我找到－－」
然而，站在那裡的並不是漢克。
一個手拿球棒的中年男人就站在那裡，頭髮油膩而散亂。他的襯衫上沾著泥濘與些許血跡，貪婪瘋狂的眼神落在我的背包。
「你說你找到什麼了嗎？」他用球棒反覆拍打著手心。「把它丟到地上。」
「我什麼都沒找到……」我後退了一步，將背包抱得更緊。「裏面只有我的外套和空水瓶。」
「小傢伙，我建議你動作最好快一點。」他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艱難地嚥了口口水，恐懼再次爬滿我的全身。
「你耳朵有問題嗎？我說把它給我！」他粗暴地抓住了我的背包，用力拉扯。
我死命地掐著背包不放，力道大到指節發白。「那是我的背包！」
「見鬼去！我沒時間跟你瞎耗。」他生氣地喝道，一手抓住我的頭髮。
我因為疼痛而鬆開了手，背包從我的手心滑落在地上。他暴力把我向後拽，甩到一旁。我的背因此而狠狠撞上後方的鐵貨架。我看著男人撿起我的背包，氣喘吁吁地向我舉起球棒。
「貝蒂？」漢克從轉角處走出來。
我繃緊下顎，聲音止不住顫抖。「我在這裡。」
漢克的眉毛頓時皺成一團，銳利的目光像狼一樣瞪視著對方。我看見他將手伸到後方，掏出手槍威嚇地指著男人。「放下你的球棒，還有她的背包。」
「該死的。」男人轉頭忿恨地看了我一眼，球棒哐啷一聲落在地上，高舉雙手。
漢克維持瞄準的動作，一步一步朝我們靠近。他走到男人的面前，往他的臉上猛烈揮了一拳。
我嚇得肩膀一顫，馬上爬起來撿回自己的背包，踉蹌地跑到漢克的身後。
「你沒事吧？」漢克問。
「謝謝，我很好。」我看了眼地上動也不動的男人，揉著背上的瘀傷。「至少目前還活著。」
「我們得繼續前進。這裡比我想像中更加混亂。」漢克仍然握緊手槍，側頭示意我跟緊他。
我們在掩體下警戒地前進，避免因為暴露自己而惹上更多的麻煩。我們盡量壓低自己的身體，迅速離開超市。然後緊貼著城市的圍牆一步步往前走。直到漢克確定住宅區周圍暫時安全後，我們靜悄悄竄進一座紅磚房子。
在確保正門和車庫的門已經關上後，我們來到了客廳。曾經讓我從熟睡中驚醒的乾嘔聲再次在屋內響起。有一對夫婦的屍體就坐在沙發上。我可以看見他們的手臂和後頸長滿了相同的綠色斑點。
那些綠斑人，永遠成為了我的噩夢。
漢克將食指貼在嘴唇，要我待在這裡。他將腳步放到最輕，安靜從它們的身後走過。我探出頭，看見漢克在廚房裏拿了一把鋒利的切肉刀。他回到客廳，切肉刀精準落在綠斑人的頸部。
我掩著眼睛，馬上躲到牆壁後方。綠斑人的吼叫聲馬上就靜止了。我聽見有什麼東西滾落在地面的聲音。顯然地，我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但我試圖讓自己不去多想。
事情解決後，我在二樓的樓梯上坐了下來。我拉開背包的拉鏈，將剛才搜括到的食物全部拿出來。我遞給漢克一包餅乾，然後拆開手上黏糊糊的巧克力能量棒，開始啃咬起來。
漢克背靠著牆，沉著臉一言不發。
「我相信她收到你的帽子，肯定會很高興。」我擦了擦嘴邊的碎屑。
「情況並不樂觀，不是嗎？」他扶著額頭，看上去很沮喪。
「－－她們說不定也前往了救援區呢。」我站起身，嘴角牽起微笑。「到了那裡我會試著幫忙尋找。她們長什麼樣的？」
漢克的手摸進口袋，然後掏出一張有些皺摺的舊照片放到我的手心。那時候的漢克看上去比較年輕，臉上的鬍渣也不見了。他緊摟著金髮的妻子，還有笑得開懷的女兒。女兒的頭髮似乎遺傳了漢克的深棕色，他們長得很像。
「她叫莉莉。」他指著女兒的臉，長舒了口氣。「這是四年前的照片，我很久沒跟她們合照了。」
「你們關係不好？」我將照片還給他，小聲問。
漢克沉默了好幾秒，然後頜首。「我們一年前分居了。她再也受不了我將幾乎所有心力放在軍隊上。」
「每當到了這種時候，人才會懂得後悔。」他自嘲地笑道，將餅乾包裝捏成一團丟到地上。
「你會見到她們的，漢克。」我將銀色項鍊緊緊裹在手裏。
至少你還有見面的機會。
「－－慢著，你有聽見什麼聲音嗎？」漢克突然轉頭面向我。
我疑惑地歪起頭，試著低頭側耳傾聽。
沙、沙。低沉並且模糊的通訊干擾聲音，從二樓傳來。
「收音機。」我們幾乎同時開口。
我和漢克對視了一眼。他警惕地越過我走在前頭，樓梯發出咿咿呀呀的怪聲。
那些雜訊聲愈來愈接近了。
漢克貼著牆壁，輕輕推開臥室的房門。在雙人床右邊的床頭櫃上，放了一個積著灰塵的破舊收音機。滋滋的電流聲從那個黑色音箱傳出。
「在城裏能接收到緊急電台嗎？」我期待地看著漢克開始調整頻率。
他緩慢地轉動著頻率轉盤，一點一點地向右移。起初，收音機只傳出讓人煩躁的雜音。然後，隨著漢克的動作，一切都開始好轉了。我開始聽見噪音中夾雜著模糊的說話聲。
漢克花了好幾分鐘去尋找信號最清晰的頻率。儘管聲音聽上去還是有點糊成一團，但至少我們現在能理解到它的意思了。
這個緊急通訊頻道一直播放著相同的說話。
請所有倖存者前往肯特大公園等待救援，災難救援隊將於清晨到達。
重覆，請所有倖存者前往肯特大公園等待救援。
「太好了，那裡肯定是你曾說過的緊急救援區！」我興奮得原地跳起。
「好吧。我們該起行了，小夥伴。」漢克拍了拍我的頭頂，「那個大公園位於城市的西面，我可以順道把你送到那裡。」
「你之後會去哪？」我問。
「盧森大道。我的妻子就住在那裡，我打算到那裡走一趟。」
「好吧。我會替你在救援區留意一下的！」我咧嘴而笑。
創作內容
【中篇】蓋亞的回聲 05
♠《短篇小說》 (0)
